远在乾西五所的大皇子大大打了个喷嚏,惆怅地看着自己抄也抄不完的功课,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要埋在纸堆底下活了。
呜呜,呜呜呜。
保清怎么会这么可怜?
康煦帝离开京城,赴承德避暑。
宫内两位太后最终并没有随同,皇上只带了几位皇子,并着好些个大臣,在动身那日,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贾府早得了消息,准备好了一应的事务,到了城门口又下了马车,将东西都提到了预备好的新马车上。
两人一辆马车,各自都能带着个小厮。
贾珠带着的郎秋。
格图肯和曹珍在他之前带着小厮上了马车,贾珠则是入了后面的车辆,但等了许久,车队都出发后,贾珠还是没等来自己的随同者。
贾珠感觉有些奇怪,而郎秋已经探头出去问。
好一会,郎秋缩回来,与贾珠说道:“大爷,说是这辆车本就只安排了大爷一个,再没其他人了。”
贾珠敛眉,缓缓颔首。
怕是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了。
去承德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日内便能到。
可是如皇家出行这样的大队伍,时速便会降得很低,一日也只能走出几十里,少说要花费十来天才能到。
贾珠没事的时候,就在马车上看书。
格图肯和曹珍来过一回,还没来得及感慨贾珠独自一人的快乐,就发现他在读书的事情,格图肯当即就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书呆子,怎么连出来都能读书?”
他是个闷不住的,在问过了侍从可以换马后,他第一天就在外面骑了半天的马,直到晚上才回去歇息。曹珍虽然没有格图肯这般,但也是在外面走了走的,谁能想到贾珠一点都不出去呢?
贾珠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坐在马车内看景,也是一样的。”
这哪里一样了!
格图肯和曹珍在心里怒吼。
但和对贾珠来说,还确实是不一样。
他一路上挑高着车帘,跟随着马车的走动,也能观赏到外面的景致。这车马的流动,与外界的热闹,叫一直闷在屋中的贾珠,的确能感受到别有不同的感觉。
仿佛眼界也开阔了些,令心情舒畅起来。
这也叫贾珠读书更有劲儿了。
曹珍和格图肯回到自己马车上,曹珍皱着眉,“我看贾珠读书要读傻了。”
格图肯懒洋洋地说道:“你没看贾家那情况,如果他不支撑起来,他家没几年就等着败落了。”
“贾府除了他,我倒没怎么在意。”曹珍无所谓地说道。
他们这两个出身都算是显贵,尤其是格图肯,他的祖父乃是索额图,对一个荣宁两府,倒是有些看不上眼。
他们在意的是贾珠。
曹珍琢磨了一下,转身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格图肯已经不在了,留下的小厮说道他家爷已经出去跑马了,曹珍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优哉游哉地躺下歇息了。
而贾珠那头,本是在琢磨着离开前,李守中给他布置的题目。
——李守中与贾政交好,又命贾珠去拜访过他。而李守中向来是喜欢那些读书认真的孩子,尤其是贾珠这般的小少年,更得他的喜欢,见猎心喜的前提下,便给贾珠出了些题目。
正巧贾珠要陪伴太子出行,路上,就将这些题目拿出来思忖了。
郎秋知道的时候是有些崩溃的,这与老爷相交的官员怎也是这个脾性,哪有见人喜欢就给人出题的?
但他也说不得什么,只能见缝插针地请大爷多休息,莫要劳神。
正在郎秋苦口婆心的时候,马车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似乎正在和外面的侍卫说话。
贾珠听着耳熟,撩开了车帘,正见着玉柱儿走在外头。
马车是在缓缓前行的,玉柱儿不紧不慢地跟着马车,将贾珠撩开车帘,便高兴地说道:“贾公子,太子殿下有请,还望贾公子与奴才一道前往。”
贾珠将手中的书籍文章交给郎秋,掀开门帘下了马车。
玉柱儿为贾珠牵来了马匹。
太子殿下的御座是在队伍的中间,乃是最森严保护的地方之一,正与皇帝的御驾后头,他们要赶过去还是有点距离的。
贾珠翻身上马,与玉柱儿一前一后地赶去。
待到太子御座前,贾珠刚下马走到前头,就有一双胳膊从里面伸出来,将贾珠给拽了上去。
贾珠踉跄地入了太子御座,正看到小太子气呼呼地看他。
贾珠矮身坐下,“殿下怎这般看着我?”
允礽:“阿珠怎不自己想想?”
贾珠认真思忖了半天,然后老实地摇头,“想不出来。”
是真的想不出来。
允礽气恼地嗷呜嗷呜朝着贾珠扑过去,两小孩一把抱在一起,在宽大的御座内打了个滚,然后一起撞上了墙壁,“扑通”一声甚是大声,吓得外面的玉柱儿忙问了两声。
贾珠磕得泪汪汪,带着鼻音说道:“没事,就是撞到了。”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几个太监吓得要爬进来,太子殿下挣扎着爬起来,嗷了一嗓子,“谁都不准进来!”
太子这么说,就谁也不敢动了。
允礽揉着自己的额角,刚才他被贾珠护着,只磕碰到了一点,那么大声,全都是贾珠撞出来的。小太子还在生气,但还是别别扭扭地凑过去,盯着贾珠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
贾珠吃痛地摸着,又感受这小太子极为渗人的目光,忍不住说道:“保成,你方才为何生……”
后面的“气”还没说出来,小太子就迅速出手,狠狠地压在了贾珠刚才撞到的地方。
贾珠疼得呜了一声,可太子用力地抓住贾珠的肩膀,声音虽然还带着薄怒,却是为了他好,“莫要动,起了鼓包,得揉开才行。”
他们在演武场上练武,时常有这样的意外,贾珠一听就明白,松开了紧绷的力道。
可小鼓包被揉开的时候,贾珠还是疼。
就一抽一抽皱着脸,看着可怜极了。
“那,保成为何生气?”
贾珠很执拗,带着鼻音,一边疼着,一边软乎乎地问着太子。
小太子瘪嘴,委屈地说道:“我从昨日就在等阿珠,可是左等右等,阿珠愣是不来。阿珠就只惦记着看书,不惦记着保成。”
贾珠闻言哭笑不得,别的也就罢了。
怎还能和读书押醋?
可太子就是认认真真地吃醋起来。
他知道贾珠读书是为了什么。
允礽也不是要阻止贾珠向上,只是这份过度努力是以贾珠的身体为代价,并且最终达成的结果有可能会叫贾珠远离自己,太子对此自然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贾珠讲道理:“之前我考中府试时,保成不是很高兴吗?”
允礽揉着贾珠的后脑勺,慢吞吞地说道:“高兴。”复道,“这可与阿珠只惦记着读书有何干系?李太医说过的话,阿珠忘记了吗?”
贾珠哑然,有点心虚。
他当然记得。
他小小声地说道:“只是,看一点点书,不会有什么的。”吧。
允礽一个用力,疼得贾珠又“呜”了一声,凶巴巴地说道:“没什么?那阿珠怎么还要生病?”
贾珠更加低眉顺眼,心虚地垂下眼睛,软绵绵地说道:“我错了。”
郎秋要是知道,怕是恨不得给太子跪下来抱着大腿哀嚎,他在马车上怎么苦劝都没用,可给郎秋急坏了。
小太子胖手一挥,给贾珠制定了计划,一日里只许上午读书,下午一定要出来走动,晚间更是不可以多看,免得坏掉了眼睛。
贾珠妄图再争取多半个时辰,立刻就得到了小太子委屈的掉眼泪,当即吓得手忙脚乱,抱着保成发誓自己绝不会多看一刻。
得了贾珠的保成,小太子一摸鳄鱼泪,凶巴巴地盯着他,“阿珠可是与保成说好了!”
贾珠纵是猜到了允礽的变脸,还是给殿下这翻脸的速度给无奈住,哭笑不得。
允礽却是得意地抖擞起不存在的尾巴来,高兴地扒拉在贾珠的身上,扯着他的袖子盖住自己的脸,声音透过布料闷闷地传过来,“你再晚些,就知道我说的多对了。趁着现在还新鲜,多看看外头的景致。再后头都快看吐了,想看也没乐趣了。”
每次在路上出行,新鲜也只在最初几天,后面就新鲜不起来了。坐久了,看着外面流动的景物都只想吐,哪里还有欣赏的念头来?
贾珠看着这太子御座,皇帝给东宫预备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无处不精致,无处不柔软,马车内部的暗格有许多,允礽随手抽出来就是满满的新鲜糕点。
太子盖着贾珠的袖子,也看不见外头是什么,随手拉开后,就叫贾珠端出来尝尝,“我叫他们准备的都是甜口的,当是你喜欢的。”
贾珠听了允礽这话,心口有点酸酸的,也有点高兴。
太子这话,便说明他打一开始连这糕点都是为贾珠备着的,因为殿下其实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口味反倒是偏咸。
但贾珠吃的时候,总喜欢顺手给太子殿下也投喂几口,他也从不生气。
贾珠净了手,捏了一块来吃。
这软香甜腻的感觉,叫贾珠忍不住弯了眉眼。
高兴的。
这小小的嗜好,在贾府中并不被允许多吃,贾珠每次都是在东宫蹭几口,久之,东宫的糕点也全部都是甜口,反倒是允礽爱吃的咸口点心少了。
贾珠偷偷掀开盖住太子的袖子,然后给允礽也塞了一个。
允礽露出嫌弃的小表情,含着含糊地说道:“怎这么甜?”
贾珠又给自己塞了一个,鼓着脸嘟哝,“好吃。”
小太子嘀咕着,“总有一天阿珠的牙齿都要掉光光。”
贾珠软软地哼了一声,“这不是太子殿下纵容的吗?”
他学着太子的模样,傲娇地昂起了下巴。
允礽将那块甜得要死的糕点咽了下去,挠了挠下巴,又挠了挠贾珠的下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低下头去找贾珠的袖子。
还没等允礽重新将小脸给盖上,他突地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原来的位置坐起来,露出个邪恶的小表情来,凑在贾珠的身边嘀咕着什么。
贾珠露出尴尬的神色,“……这样,不好吧?”
堂堂大皇子的马车内,时不时发出一声哀怨的叹息。
如果不是这青/天/白/日的,还以为这马车内闹鬼。
“唉……”
又一声。
允礽和贾珠偷偷摸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这怨念满满的叹气声。
允禔抓耳挠腮。
允禔盯着笔墨纸砚看了一刻钟。
允禔继续忧愁地叹气,好似要将一整年的气叹出来。
大皇子的贴身太监看着大皇子噘着嘴,然后将毛笔横着挂在他的鼻子与噘嘴处,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好想出去啊!!!”
太监无奈地说道:“大皇子,您这还少一半呢,皇上说了,您没写好之前,是不能出马车一步的。”
允禔哀怨地说道:“那到了承德呢?”
“……如果没抄完,也是不能出院子一步的。”
允禔往后一趟,啪叽倒在了车底。
“这还不如不叫我出来呢,让我看着吃不着,这不是恁我呢吗?”大皇子苦兮兮,只想趴在车底拍打,问问阿玛怎么这么狠心。
倏地,大皇子敏锐地抬头盯着贴身太监,“你偷偷嘲笑本皇子?”
他听到了笑声。
轻轻的,小小声的,如果不是他耳朵灵敏,是铁定听不到这个声音的。眼下这马车内,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贴身太监了。
贴身太监愣了一愣,摇头,“奴才刚才没说话啊。”
他刚才只顾着看大皇子撒泼了。
“没说你说话,我说你笑……”
允禔猛地住口,幽幽地看向了窗外。
不是自己的贴身太监,那还能有谁呢?
说时迟那时快,允禔猛地掀开车帘,大喊一声,“保成,你——”他那话还没吼出来,正对上允禛这小孩清澈纯粹的大眼睛,诶哦那小脸可软乎了,可可爱爱地歪着小脑袋看着他,“大锅!”
允禔堪堪收住怒吼,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什么大锅,是大哥啦!”
允禛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大锅”,露出缺牙的小米粒。
允禛也到了换牙的年龄了。
他朝着“大锅”伸出了手,看起来就是要被抱抱的姿势,只是这样,就露出了他的腋下还有胳膊撑着的事实。
允禔没好气地看着允禛这被举高高的模样,用力将这小娃给抱进来,无语地盯着露出来的太子,“很好玩吗?”
他就知道这事肯定和允礽这个黑心棉有关。
允礽露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和允禛一样歪着小脑袋,“大锅说什么呢?”
允禔:“……”
锅个头!
以为自己几岁了!
允禔被他恶心得直哆嗦,啪嗒将车窗关上。
身后被允禔端到桌子坐着的允禛老老实实地坐着,“大锅不让二锅进来吗?”
“你二锅是个黑心肝的,等他进来就会把我们都吃掉!”
允禔故意吓唬允禛。
允禛露出个怕怕的表情,然后撅着小嘴说道:“大锅,怎儿的裤子死掉了。”
“你的裤子怎么会死,裤子不都是……你的裤子湿掉了?!”
允禔一下子反应过来允禛在说的是什么意思,立刻瞪大双眼将小孩端了起来。
只见桌上刚才允禔费半天劲抄写的东西浸湿在茶水里,而桌子右边的茶盏已经翻倒,连带着被端起来的小孩身上都在湿哒哒往下滴水。
想必是刚才他在端小孩的时候没留神,叫允禛碰倒了茶盏。
允禔:“……”
他抄了半天的经文啊啊啊啊啊!
马车外,听着允禔一声哀嚎的黑心肝太子都忍不住摇头。
大哥这也太倒霉了罢?
贾珠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四皇子是被殿下送进去的。”
允礽:“这可和我没关系,这是大哥自己端过去的。”
太子殿下立刻给自己洗刷冤屈。
他倒是想叫允禛捣蛋呢。
可这小屁孩看起来就是不能承担大任的样子。
这纯纯是意外之喜。
贾珠:“但大皇子说不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瞅着大皇子已经掀开车帘,一双大眼看了过来。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那叫一个怒从胆边起啊!
允礽的反应甚快,立刻上了马。
眼瞅着阿珠还没反应过来,小太子立刻朝他伸出了手。
太子朝贾珠伸了手,贾珠下意识就抓了过去,借着太子殿下的力道翻身上了马。
太子一夹马腹,黑色的马驹就嘶鸣着跑了。
“保成你给本皇子站住!”
身后一声暴喝,大皇子显然抢了贾珠刚才来时的那匹马正追杀出来。
贾珠默然了一瞬,这跟他有关系吗?
他坐在太子的身后,抱着太子的腰,感受着这颠簸开始陷入了人生哲学的思考。
他刚才要是不跑,大皇子应当也不会找他的麻烦吧?
前头攥着缰绳的太子仿佛猜到了贾珠在想什么,迎着风大笑出声,“你与孤本就是一体,要追杀,也得被一起追杀才行。”
太子笑得肆意张狂,胯/下黑马踏草,跑得飞快。
那笑意悠悠,飘往了康煦帝的御驾里,皇帝收到了大皇子“出逃”的消息,想骂,却忍不住笑。
保成这臭小子,原是打的这主意。
还说什么教训允禔,这不是变着法儿在让他出来吗?
皇帝屈指敲了敲桌面,到底笑了出来。
“罢,罢,随他们去。”
皇帝想,那就让允禔好好追杀允礽罢,让太子也好好跑跑,锻炼锻炼。
康煦帝坏心眼地想。
第45章
到承德的热河行宫时,这一路上看着新鲜的景色已然变得无趣。不管是皇家还是大臣,在下马车时,都透出了几分得救的感觉来。
避暑山庄本质上是为了木兰围场所建立,乃是在通往木兰围场的路上,除此外,还正在陆续修建不少行宫。
这座热河行宫不过是最早落实的行宫之一,行宫甫一落地,便成了康煦帝常去的地方。
太子被康煦帝安排在清舒山馆的承庆堂。
临湖,景静,有山馆,更有竹林。
太子刚入住,就带贾珠四处乱跑了一圈,将住的地方看了个遍。他随行带来的几个伴读也被安排到了这里,不过曹珍和格图肯的距离远些,而贾珠几乎是住在了允礽的隔壁,一出门就能碰到。
来到热河行宫后,皇帝并不会整日拘束着几个皇子,事实上,康煦帝对他们很是放纵——除了大皇子,因为他苦命地还没抄写完。
尽管他在路途中偶尔几次离开马车,因为事出有因,康煦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责罚他。可是到了热河行宫之后,这还没有抄写完的惩罚,让大皇子依旧不能够出住处一步。
得亏大皇子住的地方也是别有一番风趣,就算不能够出去,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也能放松一把,才叫大皇子没憋出病来。
三皇子和四皇子住的地方比较近,在第一天他们两个就串门了,本来两个兄弟关系没有多好,但是这一路上走来,他们的关系比从前更加亲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皇子被关禁闭,到现在都还不能够随意出行,而太子殿下更喜欢跟自己的伴读在一起。
他们这两个年纪小的皇子,在这等情况下,可不就只能自己凑作堆了吗?
三皇子和四皇子玩了几天之后,终于良心发现想去探望他们的大哥。
大皇子的住处,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陆路。对于出来游玩的两位皇子而言,自然是选择了走水路。
三皇子风风火火地叫人去安排,等游船到了之后,他们两人带着太监上了船,船上已经布置妥当,船舱都垂落着薄薄的纱。
他们坐在船舱往外看的景色影影绰绰,异常优美,带着在岸上看时不一样的感觉,四皇子忍不住扑在窗边看。
“禛儿,小心些,莫要掉下水了。”三皇子看着四皇子危险的举动,不由得提起做兄长的威严,喊了一声。
四皇子意犹未尽地退了回来,抿着嘴对三哥说,“我刚才看到底下有鱼。”
小孩的眼亮晶晶的。
那些浮动的痕迹,叫从未下过水的允禛很是意动。
三皇子敏锐地觉察到危险,紧张地说道:“你不可以下水。”
头天过来时,三皇子看着湖泊的景致波光艳艳,也的确有一番下水游玩的心情。可在听到侍从说湖泊里有水蛇后,就放弃了。
谁知道湖泊里面还有什么危险?
四皇子高高兴兴地说道:“三锅,我想钓鱼。”
三皇子思忖了一下垂钓时的模样,颇为优雅洒脱,倒是满意地点了点脑袋,赞同了四皇子的话。
但是三锅可真是太不好听了!
就在三皇子让人去安排的时候,船上伺候的太监们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好在三皇子提出来的东西,这游舟早就都准备好了,不会由于一时间掏不出来而惹得皇子动怒。
太监们正在做准备,便眼瞅着宽大的湖泊对面,也远远地荡来一艘游舟。
那艘游舟看着规格就比他们现在的这一艘还要宽敞许多,上面走动的宫女太监也数量不少,一看就是太子殿下的御座。
而就在船的另一侧,有两个一高一低的小少年,正坐在那里垂钓。
不是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看中了垂钓的趣味,带着友人出来游玩的太子也看中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这边的游船能够看到对面,自然对面也能够看到他们。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到太子的身后,低头说了些话,太子不知吩咐了什么,就看到那艘游船上放下了一艘小舟,以极快速度朝他们荡了过来。
这一看就是太子殿下有话说。
三皇子让人上了船,只见那个小太监毕恭毕敬说道,“奴才拜见三皇子,四皇子,太子爷想请两位一同过去,也好互相照顾。”互相照顾,这句话不过是托词,但两位皇子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尤其是四皇子,他对见到太子似乎非常高兴。刚上了对面的船,便高兴地扑到贾珠的身旁,“太子二哥,珠哥哥,你们也在钓鱼吗?”
也这个字,叫允礽看了他一眼,“你和允祉想钓鱼?”
在后面登船上来的三皇子说道,“刚叫人去准备,禛儿说想尝试一下。”
允礽召了他们过来,随手将自己手里的钓竿给了允祉,然后自个儿到了贾珠的边上去。他们两人说是垂钓,其实压根没上心,要是真打算钓鱼的话,早就叫船只停下来了,如这般一直在航行,怎可能真的钓上来什么东西?
眼瞅着允祉和允禛兴致勃勃,允礽索性叫这艘船只停下来,让他们好生感受一番垂钓是个什么滋味。
允祉允禛的身后跟着两个身材强壮的太监,这是为了避免两个孩子真的钓上了什么力气大的鱼,被不小心扯了下去——这个可能性虽然很小,但允礽面对两个弟弟,到底还是细心了些。
贾珠将钓竿收起来,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鱼钩——他在钓鱼上没什么天赋,是今儿上了船来,允礽饶有趣味地说起这里的湖里有鱼,突然起了兴趣,这才陪着太子钓鱼。
钓了半天,除了太子真的钓上来了几条小鱼外,贾珠是颗粒无收。
他混不在意,看向凑过来坐在他身边的太子殿下,“殿下不去里面坐着休息?”
这外面的风倒是有些大。
允礽摇头,“外面凉快。”
小太子的手上捏着糕点,给贾珠喂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叫贾珠眉眼弯弯,看起来有些高兴。这叫允礽投喂起来更有动力,目光逡巡在身旁的桌面上——那里摆着好几盘各色不同的糕点——边漫不经心地问起这两个弟弟出来的缘由,“你们今儿有什么打算?”
这几天,允礽带着几个伴读逛了不少地方,到了今天,格图肯和曹珍识趣地表示想自己出去走走,允礽小胖手一挥给答应了,便余下了他和贾珠。
但允礽巴不得。
他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一种想法,反正自己能和贾珠呆在一块,他就高兴。
方才叫三皇子和四皇子过来,其实也是贾珠的主意。
四皇子的年纪毕竟是小了点,贾珠有些担忧他们在水上游玩出什么问题。允礽想起自己之前和允禛的相处,到底是没拒绝。
三皇子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被叫过来,是沾了四皇子的光。
毕竟太子是个喜怒分明的人,允祉几乎和他没什么接触,自然的,允礽也不会惦记着他什么。
听得了允礽的问话,远些正在看着湖面、认认真真钓鱼的允禛还没反应过来,岁数更大一些的允祉却是突然僵住,嘎嘎嘎地转过头来,看着太子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允祉才有些迟疑地说道:“我和禛儿,原本是打算去探望大哥的。”这不是赏景赏着,混忘了真正的目的嘛。
“原本”这个词用得妙啊。
就连贾珠在想清楚这个词时,都忍不住笑起来,就更不必说促狭的太子殿下。
允礽笑得栽倒在贾珠的身上,乐得想打滚。
这两位好弟弟在上了船后,看着这湖天一色的美景,竟是忘了要去探望大皇子的目的,这要是给允禔知道了,怕不是得气死。
允礽叫来了太监,命他们让船只掉转方向,走水路去看允禔。
得了命令,这艘停了不久的船只又开始划起来。
这船一动,想要钓到鱼就更加不太可能了。允禛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但船只一动会惊扰到鱼儿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他刚想问二哥为何如此,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太子和三皇子交谈的话,霎时间想起已经被忘记的大皇子,立刻紧张兮兮起来。
小孩攥着三皇子的袖子,“大锅!”
“大锅不会知道的,”允祉顺着他的话说道,“呸呸,什么大锅,是大哥。”
他将允禛抱过来,捏着他的小嘴看他牙齿,“你这是掉了几颗牙呀禛儿,说话这么口齿不清。”
允祉认真一瞧,嚯,这都掉了两颗牙了,怨不得说话这么别扭。
允禛不好意思,扭着小身子不给允祉看。
允祉的力气也不大,小孩一躲,就给他躲开了。
边上的贾珠看着允祉和允禛的玩闹,心想这两位皇子的关系倒是增进了不少。
允礽赖在贾珠的身上不起来,叫他连钓竿都拿不稳,反正也钓不上鱼,贾珠索性将钓竿交给了太监,伸手去取糕点吃。
太子顺势软倒在贾珠的膝盖上,翻了个身,继续盯着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交谈。
贾珠抿了一小口,软糯的味道比之前的那个更好吃,他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
“殿下在看什么?”
“看弟弟。”
“有什么好看的?”贾珠好奇地问,太子殿下不是那种喜欢关注别人的人,尤其是他向来不感兴趣这些事,允祉和允禛又不是一贯爱和他吵嘴的允禔。
允礽慢吞吞地说道:“我只是在想,禛儿现在看起来真的挺可爱的,对吧?”
贾珠颔首,太子和允禛的关系很不错,有着当初太子将允禛拐带回毓庆宫的关系,现在四皇子要去东宫都是熟门熟路,东宫的宫人并不会拦着。
而当初也正是太子的鼓励,才叫允禛敢在皇贵妃的面前提出要去见德妃的主意。
不过允禛还是不常去永和宫。
他知道永和宫的德妃娘娘很在乎他。但更在乎六皇子,他的亲弟弟。
因为这个亲弟弟,是德妃娘娘一手养大的,并没有挪到其他人的膝下养着。
允禛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尽管这几岁小孩的脑瓜子怎么思考的旁人也不知道,但在经过小孩冥思苦想后,他到底是接受了这种落差,并且每月只会去见一两回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