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绕回来了。
「老温,听我一次,成不成?算我求你跟我学次轻功好不好?」
「……就算学了,也不是这么快就会的。」温浮祝犹豫了下,还是把心底话说出口,「其实我……我只是担心如果没学好你这个,又跟我原先的基础冲突了的话,可能,甚么都不会了。」
「你那么聪明,不会的不会的。」
谢常欢又抬出另一只还空的手忙拍了拍他的手背,内心默默腹诽道:你那点轻功基础跟没有有甚么区别,换做是我,我直接破釜沉舟的废了它来重新学更好的。
刚寻思到这儿,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谢常欢像是想起了甚么似的道,「老温,你喜欢扔旧东西吗?」
「啊?」温浮祝先是疑惑了一声,随即好像是猜到了他想说甚么,只轻笑了一句,「我并不是特别念旧情的人。我只是活到现在这个岁数,有点懒罢了。」
谢常欢一顿,随即有点哀怨的回过头来,用手点着自己鼻尖道,「於是你这意思是,你想和我以后一起过,也无非就是——啊,之前遇见这个人了,还蛮合胃口的,我又比较懒,就这样凑合凑合过吧。」
温浮祝学着他平常日子笑起来的模样笑眯眯的点头,「是呀是呀。」
谢常欢冷哼了一声,「好你个温浮祝,你哪里是对我存了真心的?你分明是对我存了懒心的!」
「那也存了颗心过去。」温浮祝只垂着眼轻轻笑,不想开口去安慰他貌似受伤的心灵。
真是的,也正如他说的那般,都三十好几了,也算尘海里小半载而过,一双眼也算看尽了点浮世之人,能连点心意都分别不出么?
也不知又想到甚么别的,温浮祝有点小得意——还好这人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样一天天于千万纸张的雪片里耐心搜寻他的踪迹。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让我认识你了。
「来来来,就这儿,你站好了,我刚开了天眼,得知此处是个风水宝地,你来借天地之气,听为师我颂念一段法诀,然后就可得道高升……」
「行了行了,你赶紧说吧。」温浮祝重新站回了谢常欢指定的地方,待到他刚要开口,忽又道,「那个,先约法三章。」
「嗯?」
「第一……别自称为师甚么的。第二……要教课就好好教课,别扯这么些有的没的的。第三……第三还没想好。就先这样吧。」
「好说。」谢常欢眨了眨眼,甩了甩手中树枝,清了下嗓子重开了口,「就这么说了啊,你呢气要稳,心要空,脚要活。好了,就这三点,来,你飞个我瞅瞅。」
「……」
「嗳呀,老温,我不会嘲笑你资质愚钝的。」谢常欢一把扔了手中装模作样想当教鞭的树枝,闪到他身旁去一把圈住了他的腰,然后单手从他两腿之间硬挤了进去。
气的温浮祝就想给他一掌——就知道不能信这人鬼话的!
「嗳嗳嗳卧槽你干嘛!老子这是让你有起步姿势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谢常欢硬挨了这一掌也没挪窝,单手拍着他右腿内侧迫他往前伸腿,「你看看你,整天满脑子都在想些甚么?」
手却不安分的顺着下面直接摸到了小腹,谢常欢笑眯眯的拍了他肚子几下,「气要沉,别一肚子花花肠子。」
你,你……
温浮祝气的一抬腿撞了他肚子把他撞到一边儿去了。
「现在补充第三条——你离我三丈开外,要教就好好教。」
「好好好,我不闹了,我们抓紧时间,你也好好学。」
「……要不你先踏着这个树干借力,然后起步转俩树之后我跟上带你。」
「我不能一开头就带你,助力肯定要你自己来试下。」
「预备……起!跑起!!!你他娘给我跑起来啊速度加快!!!你那叫龟爬不摔下来才怪!」
温浮祝气喘吁吁的双手挫膝半蹲在一棵大树前,闻言更是想直接一飞刀过去让他快闭嘴。
早都说了……自己轻功的基础太差了,他又想让自己尽快会成他那般境地,怎么可能啊,揠苗助长也不是这么玩的。
谢常欢递过去一个水囊,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瞅着他,刚想开口继续奚落他,一眼正好瞧到他仰头灌水,喉结微动,「咕咚」一声,下巴上有些微的水滴点点落入地底。
谢常欢忽的就有点羡慕起温浮祝脚下的那片土地。
想了想,不能这么便宜这块地,谢常欢忙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蹭上去就给他擦下巴。
「你别靠我这么近,我身上都是汗。」
温浮祝一抬手推开他,自己又抹了把脸,发现应该刚才全叫他擦走了,一时间又无奈又想笑,「还要教吗?」
「教!怎么不教!你能比刚才快一秒我也算是成功了!」
温浮祝闻言垂眸笑,刚盖好水囊,忽然寻思过来这话好像并不是在夸奖他的意思,又只好瞪了眼去瞅他,不打算还他了。
谢常欢笑眯眯的一把夺过水囊,「再跑十圈我们再谈喝水的事。」
这个十圈,可不是围绕着小草丛十圈就完了的事,是能把周边的大树当了平地绕一圈回来才行。
可温浮祝路上需要的借助力实在太多了。
如果换成谢常欢,估计看不清他是如何起步的就踏上了树,接着飞一样的就只能瞧见树上迅疾闪过的影子了,许是他故意踏的声响足够大,听得好远的树干被『蹦蹦蹦』踩的直响,才能知道——噢,原来那还有个人在跑啊。
又踏过一个转角,温浮祝刚想抬脚点个树枝借力,谢常欢猛的从身后蹿上来,一抬腿阻了他的膝盖。
「嗙」的一声骨骼相撞。
温浮祝疼倒没大觉得,就是一瞬间有点慌,觉得自己马上要掉下去了,便打算一个后空翻闪过他好借力落地。
谢常欢也似乎是琢磨到他想做甚么,又上前了一步,紧紧贴在他身后,一手从背后绕过搭在他小腹上,拇指微微按中了一个地方——「稳气。感受这股气流,假象这气流撑得你还能继续往前滑。」
又是这人紧紧贴在耳旁的温热吐息,「不要怕掉下去,有我在呢。」
温浮祝微微闭了闭眼——自从十五岁时在夫子那把他该学的全都学会了后,他一直再未曾尝试失败的感受了。
以前,总是觉得『失败』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尤其是在江墨和顾生面前。
如今……温浮祝不由得又轻轻吐纳了一口气——他完全没有这种负担。
毕竟,现在见证他失败这种糗态的,可是他的谢常欢啊。
这个人不一样。
这个人是谢常欢。
谢常欢只看到温浮祝唇角似乎是勾起了一个浅笑的弧度,还没寻思过来这人连个轻功比小孩子都不如有啥可笑的呢,就瞧见他又往前猛蹿了几蹿,一下子蹿出自己护得住的范围了。
而!前面!根本再没有借力点了!
谢常欢二度紧跟而上——应该是温浮祝的极限了吧,在这铁定要摔。
果不其然……
谢常欢一扭腰当先落了地,接着张开双手便打算接住他,却瞧见他又在空中猛的翻了三翻,身子往前一展像只风筝似的缓上缓下了几下,尔后袖袍微展,这才慢慢落了地。
收个尾也要这么漂亮……
「啊老温!」
谢常欢这边嘲讽他多秀这种一点也不顶用的华丽还没出口,就瞧他忽然有点失力一般直冲冲的要往地下跪。
忙一把过去拉住他,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好像被汗湿透了,脸色也苍白的厉害。
「你体力怎么这么不济?」
温浮祝软趴趴的挂在他身上大口喘气。
「你喘的这么厉害……让我有点受不了了。」
「滚。」
温浮祝笑着一把推开了他,顺手摸走了他腰上挂着的水囊,刚想灌又被他窜过来拦住了,「待会儿再喝,现在直接喝水不好。你忍会。」
温浮祝点点头,也顾不得脏了,背靠着一棵大树干站着刚打算休息休息,就见谢常欢又跟个猴子一样围着他上蹿下跳了起来。
「……你干嘛?」
「你是不是背着我暗地里偷偷做些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啊?」
「肾还好么。」谢常欢说着便要往那个器官的位置摸。
温浮祝抬袖隔开了,「发甚么疯?」
「老温你体力太差了啊。」
「……我昨夜没睡好。」
「你是这阵子都没睡好吧?」谢常欢害怕他渴的厉害又眼馋,把水囊藏到身后,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我记得有次跟你在茶渡小筑连打了三天三夜。那时候你精神头还挺好的。」
「……大概是老了吧。」
「瞎几吧扯淡,」谢常欢撅着下巴抬头看月亮,「去年还是前年?就那一年我好像只去找了你三天而已。结果三天你还全是在跟我打架。」
「……那是你讨打。」
「借个床位睡觉而已,都是男的,共眠一宿能怎么着了。」
「……可你是个断袖。」
谢常欢忽又蹿到他面前,鼻尖顶着鼻尖,单手按在他腰侧和胳膊的空隙里,借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色喑哑道,「那你是不是?」
温浮祝低眉笑容浅浅,「……那你说呢?」
「你应该不是。」谢常欢微微侧了脸,拿鼻尖蹭了蹭他高挺的鼻峰,「你只是恰巧喜欢上我了。」
语毕便轻轻在他嘴角啄了一口。
温浮祝没有躲,只是将眼睫垂的更低。
谢常欢心里都快乐开花了,真是一幅乖巧小绵羊的姿态呀!
如果自己的腹部没有被一柄匕首抵上的话。
「如果我再亲你一口,你会扎过来么?」
「不会。」温浮祝抬起眼来,眼中暖色水意轻晃,「毕竟,我喜欢,上了你。」
「……喝你的水去吧。」谢常欢将水囊转到身前,迫得他不得不收了匕首,不然一不下心扎破了,他还能喝个鸟呀。
温浮祝在袖中微动手腕,将匕首佯装收起来,实际上只是转了个方向,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去接水囊。
可惜,小算盘自以为打的天衣无缝,谢常欢却似乎也猜透了他这个心思。
一手给他递水囊,另一只手便也紧跟着随上去按了他藏匕首的那个袖口,一脚也紧跟而去,微在他小腿处点了几点。
温浮祝下意识的便想抬腿抵,不想让他的腿挤到自己两腿之间。
却不料这人根本没这等龌龊打算,而是更下流的一脚扫了过来,哪怕身后有树干借力,一只脚照样能站稳,可惜他现在体力不支,轰然一下便歪斜了中心,要往地上倒去。
谢常欢自然不能真让他摔着了,用递过水囊的那只手绕过了他脖颈,按住他匕首的那只手也环上了他的腰,拖着他慢慢倒了地。
温浮祝不能真扔了手中水囊,也不能真扎他一下子,此刻只好无奈道,「你又想干嘛?」
「你刚才想甚么下流事了?」
防我的招数竟然出了纰漏哈哈哈。
「……是你一直太下流了我才以为……不对,你究竟想干嘛?!」
「我没想干甚么。」谢常欢特别认真的眨眼,「老温,你下盘不稳。你哪怕下盘不稳,你也可以靠气息稳来震慑对手。毕竟打不过的时候靠气场吓跑几个也是不错的是吧?可你连气息也不稳。你也不要拿你精力不济来打借口。你从刚开始随我出来的时候气息就不稳。」
温浮祝微微敛目,「你起来,我渴了。」
谢常欢麻溜的从他身上翻下来,还贴心的把他拉起来,替他扭开了水囊。
看他喝了几口,颇有点学那江湖人故作豪放的直接拿袖子擦了擦嘴后,他噗嗤一声乐了,「我说老温……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是练不好轻功的吗?」
「嗯?」
「心事太多的人。」
温浮祝侧眼瞅他。
「你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
语毕原本还坐在地上的谢常欢也不知怎么忽然凌跃了半空,接着也不像空中有甚么有形的借力点,他却凭空一点、袖袍一展,又猛的蹿飞出去十丈多远,接着又一个翻身,更是往空中跃高了一层,这才像温浮祝刚才那般轻飘的慢着了地,落地时两脚还是微微交叉着,衣袖慢摆,他顺势缓缓盘腿神神叨叨的就在他对面落了座,尔后挤眉弄眼道,「看起来有没有特别的仙风道骨?」
「有。」温浮祝很给面子的点头,尔后又轻声笑着灌水。
他说的对。
心中有杂念的人,练不好轻功。
这是夫子也和自己说过的话。
在自己终于强忍不住内心的悸动,在自己羡慕着江墨和顾生能随着大哥满屋顶乱飞乱蹿的时候,他去求过夫子。
甚至险险要声泪俱下的当做武器,再赌个甚么毒咒,说些自己以后一定一定奋发图强,再不调皮捣蛋了。
可夫子只反问了他一句,一句让他今生以后的命运可能都会变化的话。
「将来你是想做隗昇的太傅,帮那些还在受苦受难的民众建立起一个太平盛世,福泽他们一生无忧,不让那些其他的小孩儿重蹈你们三人的覆辙。还是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温浮祝?」
「你要做甚么,我都不会拦你。我只听你想怎么选。」
温浮祝那时候有点犹豫。
生平头一次十分的犹豫。
直到暗杀大军一次又一次的尾随而来,一波又一波的紧追不断——他生平从来没有如此这般的恨过杀手组织。
但却也是那一次的偷袭事情,让他下定了决心。
「我要成为苏衍的太傅。」
所以他没有必要让轻功多么的出神入化了。
他注定了要思虑万千。
他哪怕在轻功一途上花费万般思量,也够呛难成大器。
那时候名唤苏衍的小破娃娃在襁褓里啼哭的更狠了。
「大哥没完成的事情,我来替他完成。」
没有苏远山,就没有他温浮祝。
当年旧朝还在的时候,他差点是被抓去做了禁脔的那个——旧朝皇帝昏庸无道,私生活糜烂的一塌糊涂,百姓水深火热也不管。一天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朝堂上看众爱卿们狗咬狗。
终于有疯狗咬到自己的太傅头上了——「听说前阵子因病请辞的温太傅是在说谎,只是他老来得子,那个漂亮的胜过女娃娃的小男孩儿被他藏得可深啦!」
像是终于知道爹爹为甚么一回家就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也像是知道他们为甚么要开始东躲西藏,可他哪怕被抓着带走了,他的家人仍旧难逃死罪——欺君之罪,还不当死?
只是,这究竟是又为了甚么才欺君呢……还不是因你昏庸无道!
刚被抓去宫里那夜他才六岁,好在天生一副好脑子,他哄这个皇帝,「你蒙上眼睛来抓我好不好~」
语调软软的,又糯糯的,听起来像是个十分美味的甜粽子。
一个才六岁大的小娃娃而已,能有甚么过人之处?除了细皮嫩肉点、长得更好看些罢了。
这个傻皇帝当真信了。
他二话没说翻窗而逃。
在宫中东奔西躲了五天,五天里他吃过泥土,喝过泔水,只是为了逃出这个深宫大院。
可这里实在太大太大了,就在他以为他自己要完蛋了的时候。
那场业火起的简直再不能及时。
他寻思着,老天开眼了,这是遭报应了。
可这不是报应,这是人祸。
苏远山其实原先并没看到这个缩在院子角落里的小娃娃。
他虽是朝廷中人,也知道皇帝有几个不好的癖好,但是这等丑闻——还搞到自家人头上来了,断不是他这种常年领兵在外的人能知晓的。
那时候他一身纯黑夜行衣,还蒙着面,完全一副杀手的打扮。
要不是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有气势的——「喂!救我!」
他许不定都会将这个小孩虚弱的呼吸给漏过去了。
直到把这个脏兮兮的跟个小泥猴一样的小孩抱在怀里了,苏远山想了想,把衣领扯了扯将他的脸摁在了自己怀里,然后便闯进了寝宫,暗镖瞬飞,鬼魅无影一般蹿到那个皇帝面前,一刀封喉,人头一扭,接着干净利落的踏着火光飘忽出墙。
在下手的时候,苏远山其实是差点愣住的。
他的怀里有和手心里一样温热的液体流过。
只不过手心里流的是禽兽的血,怀里流的是一个干净小娃娃的泪。
那时候连他都不敢置信,才这么大点一个小娃娃罢了,竟然还真能在这算的精英密布的地方藏来藏去那么久,又听闻他是靠甚么吃的喝的活下来了,他又是心疼——他媳妇的肚子也挺起来了,他也快是个当爹的人了,自然是看见甚么小孩子都眼红,恨不得抱在怀里哄着笑着,一开始他是都打算携了妻子在塞外定居下来的,管他那天高皇帝远的,不妨碍到自己的事就好了。可迫着他做了谋朝篡位这一举的,仅仅是因为——他听闻他的温夫子被这个臭皇帝赐了死罪,全家无一幸免。
苏远山最开始师从的也是温夫子,後来远行塞北,又结识了一位世外高人,自然就是後来温浮祝他们的夫子了。
恩师情永难忘,反正那个破皇帝也做不好这个位子,他又何须念得甚么当初同堂旧情?
温浮祝微微晃了晃神,想当初……他是旧朝余孽,可他却也是被推翻了旧政的人所救。
一代迭一代,一朝叠一朝,这个世上,没有甚么不是无常。
连世事都不过无常二字一笔可概。
如今想来,竟也是那么多年过去了。
那个男人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左侧有一颗微微带尖的小虎牙,当初温浮祝还和嫂子肚子里的苏衍争风吃醋过一番,总怕苏衍一生下来,他们就不会再抱自己,再哄自己玩了。
只是苏衍更可怜,他从一生下来,就没有得过爹娘的怀抱。
好在,温浮祝他还是被大哥抱过的,还是被他宠过的,还是被他视为自己的孩子一般认认真真的抚养过的。
所以,温浮祝喜欢杀手——因为当初救了他的,就是一身杀手打扮的苏远山。
但是,温浮祝他也讨厌杀手——因为正是这种见不得光的暗杀职业,那些同他、同他一般的前朝欲孽才会仍将旧日恩怨深种的千里追杀不休。
新的朝政,断不能再允许之前种种昏庸的事情发生了。
大哥本是不想做皇帝的,但也是因看不下去这种事再度发生,才会接了这个不情之请,也有了接二连三的新政。
可是既然有人反对这么肃清的新政策而闹事,温浮祝也不知怎了,忽然就很想当那只幕后黑手。
他们黑,他就比他们更黑。
他是从黑暗泥潭里爬出来的恶鬼,恶鬼跟恶鬼厮杀起来,拼的不过就是一字更『恶』罢了。
所以他不择手段,他要苏衍坐的稳这太平盛世,笑着看天下海晏河清。
他要之后所有人一听到苏衍这个名字,就想到隗昇,想到这个独一无二的光明帝国。
所以他後来恭敬的在夫子面前三叩首,「学生愿选隗昇。」
他自此之后再不仅仅是温浮祝。
他是天下人的温浮祝,他是隗昇的温浮祝。
又忍不住侧了眼风去瞧谢常欢。
——常欢,别怪我,陪我一起困在隗昇这只大鸟笼里吧。哪怕你是烈鹰,我也只好折断你的羽翼了。
——怪我也没用,我一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其实……我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啊。
——谢常欢,我一点也不想你是江湖人的谢常欢,我只想你是我温浮祝一个人的谢常欢。
——就让我……做一次最懂世故的无耻之徒。
谢常欢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推销自己的轻功如何如何帅气,也可以如何如何华丽,「所以老温你要跟我好好学呐……唔。」
谢常欢猛的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然后眼睛开始有点抽筋了。
这个榆木脑袋天下第一等无趣之人莫非开窍了?
——十多年了,十多年过去了,绕的谢常欢再厚脸皮,还是有时候觉得好挫败,觉得,温浮祝其实并不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太寂寞了,又只有自己常常去找他,於是他便凑合凑合的允许自己待在他身边了。
——可这个人今天头一次破天荒的先吻了自己。
谢常欢觉得自己简直要开心的疯了。
他就知道,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温浮祝他就是害羞,明明私下里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跟自己看他时,是一样的。
後来有一次他为了弥补上次遗憾,到底还是大半夜的扰他清梦,携他狂奔了八个城镇去河溪里摸鱼。
那时候那人挽着裤腿,自己嫌麻烦,他便耐心的蹲在自己身边替自己挽好了,前一秒还是满眼的无奈,后一秒随自己站进了水里,起先是装模作样四处盯着澈溪中的游鱼,後来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撅着屁股猫着腰的背影发愣了。
啧,就知道哥光靠一个背影也能帅的迷晕他。
他当自己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没心思抓鱼啊,全借着月华微亮,瞅着水中他盯着自己发愣的面容去了。
那时点点碎银,浓月弯勾,跌落一整条银河碎溪也不及他眼中半分盛情。
他看自己,自己再佯装盯游鱼,殊不知……水中游鱼也盯傻了这两个同样玉树临风笑起来风流倜傥的男子——请问二位,到底还抓不抓我了?不抓我我先去觅小虾了啊。
「这就完了?」谢常欢不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嘴角,「你吻个嘴角就走了算甚么啊?嗳我说你刚才是吻我了来着吧?嗳不是我做梦吧欸?」
温浮祝拍了拍身上灰起身,将水囊扭好了又抛回他怀里。
谢常欢索性躺地了,「不行不行,我刚才一定还没醒,我现在继续睡。」
「快点起来。」
「你就说你刚才是吻我了吧。」
温浮祝不自在的单手揉了揉脖子,顺势扭转开视线,「是啊。」
「卧槽那算甚么啊那也叫吻啊?你看我平日都是怎么吻你的……欸也不对,我平日还没吻够呢就被你逼开了!」
「……你起来。我休息好了。」
「起不来了。」谢常欢像只被人扔上岸的鱼一样在地上乱扑腾,「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你再吻我一次我就起来。」
谢常欢躺平了,直勾勾的盯着站在他身旁端着脸的温浮祝看的起劲。
温浮祝无奈,反正……豁都豁出去了,便跪了一条腿,极力的俯下了身子去堵他的唇。
轻点了一下就想抬头,却被谢常欢单手按住了后脑,险险给他猛的一磕头,好在头没磕的上,牙齿却碰撞到了牙齿,一瞬间磕的俩人都是一激灵。
谢常欢却不愿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只伸了舌头便打算撬他牙关。
温浮祝嘴里正麻呢,没想到这一下叫他轻松就探进来了,一瞬间还觉得被他堵了下嗓子眼,只恨得要合牙去咬他。
谢常欢却像是早有准备,早已从地上半跪起身了,一手卡在他下巴上迫他仰足了头,便又狠命的去吸吮,一点呼吸的余地也不留他,温浮祝一时间连口气都入不了,也只好顺从他从他口腔里吸气。
谢常欢对于温浮祝如此听话这一点简直欣喜极了。
下身也传来阵阵酥麻,谢常欢也飘飘然极了,尤其是浑身酥酥的,软软的……
欸不对!
谢常欢一松手往后撤滑了好几步,离开温浮祝身上时还弹了下他的麻筋迫他收手,「老温,你比我下流。我还没动手呢!」
语毕为了显得自己有多清白似的,猛的又提了提裤子,更加系紧了腰带。
「我下流?」温浮祝笑呵呵的从地上也爬起来,「谢常欢,我告诉你你可别得寸进尺。」
扩了扩肩肘,温浮祝走到一棵大树旁,打算开始第二次练习,「我要是下流了,刚才就该直接拿匕首给你割了去。」
谢常欢在后面怪了调子呦呴呴的笑,还未等奚落他几句臭不要脸摸人家下面。
就见温浮祝忽然一搓手,回过头来笑的十分正经道,「手感还不错~」
谢常欢一张老脸忽又『蹭』的一下红透了。
「老,老温……」
「嗯?」温浮祝显得心情尤其好似的,连音调都听得出明显的上滑。
「你一定是成精了。」
「滚。」
谢常欢捂了捂脸,不用找镜子照他也知道他现在这张脸能有多红,可如果只让自己一个人陷入羞赧境地那就不是他谢常欢了,他就是那种死也要拖个垫背的,於是他只好强忍着羞涩道,「那啥……」
「嗯?有话快说,我要开始了。」
「你真讨厌~就喜欢在没人的地方对人家动手动脚,有本事你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也对人家动手动脚呀~」
那样感觉多爽啊,光想想就好刺激!
「滚。」
温浮祝冷笑了一声,他可没他那么没皮没脸,再怎么说他在隗昇也是一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以往隐藏的比较深罢了……但,但这张老脸也想要啊。
又忙尽力摒除杂念,稳了一口丹田气,温浮祝只踩了一棵树干借力,接着就蹿远了。
谢常欢一看温浮祝脱离自己的保护范围了,也忙收了玩闹心思,一本正经的跟上去了——这可是他那害羞的老温,一想想如果他一会不慎掉落下来,自己一个公主抱把他抱住了,那他该多么羞涩啊!
对了,下次应该叫聂白来围观,有了外人,他不好意思也跟着自己一起下流,就只能让自己下流他一个人了。
欸……不过这样对少年人身心成长是不是太不利了?
下流惯了的谢常欢,生平头一次忽然把他那傻徒弟纳入考虑范围准备默默的权衡一会儿利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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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浮祝沐浴完出来后并没急着回房,只是挑了个院落偏僻静的角落里,一边擦头发一边呆呆的抬头瞅着天空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