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苦—— bySgru3u
Sgru3u  发于:2023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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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忽然便唬的温浮祝一愣,随后略微侧过了脸,脸颊无意间蹭过他头顶的黑发,忽的便像是蹭了一团乱麻在心。
「你甚么意思?」
——我其实并没甚么意思。
谢常欢不愿这时候抬头看他,总怕两人忽的剑拔弩张起来。
於是只好继续盯着他衣领下微露的白皙胸膛看个不停,借以缓解心情。
——十三寻曾经这么问过谢常欢,问他,「你就没有想过这个人的财路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他温浮祝是个隐士、本该没甚么金银来路,但是吃喝用度皆是不愁,一言一举也绝不像是为生计所困的人。
问题是,这人长得还、还……
所以不止一个人曾私底下这么问过谢常欢,「你说他这个人是单独居住的,那会不会、会不会其实是被甚么人给包着的……毕竟有时候有喜欢玩弄公子这种癖好的,不可能真往家领吧。常哥你也说过他那个人其实身份很特殊,那么包着他的那个人,自然也不可能是甚么地位低的人。」
当时他听了这话总是要跟这群人干一架的,这么讲我老相好,你找打还是找死啊?!
可到底也是有几年去茶渡小筑的时候,未曾不是底翻天的找找看有没有甚么可疑的东西。
只要去了他那儿,他铁定是要把甚么都翻一把的。
没甚么特殊之处,只是一个人生活的迹象。
而且,那时候自己身上事还多,谢常欢每年总是不定时的去寻他。
次次都寻得到,偶尔一两回他不在家,那必定是到当日初见河溪处钓鱼去了。
——如果他真是谁人的那甚么的话,那总得有那人来找他、或者他和那人去了哪里的情况而不在家吧。
而且自己的行踪也太过飘忽,每次又不是商量好了去找他的,多是搞突袭的次数多。
所以谢常欢後来更加有底气揍他们了——说一次往死里揍一次,只揍的统统闭嘴没人再敢胡乱揣测这件事。
总以为自己其实已经足够了解老温了,可这次叫他陪着自己一出来,谢常欢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便是连吃甚么的口味,也不曾多留心过。
起先总想甩脱自己那一身事,然后干干净净的站到他面前来——自己没有身后那一屁股的债,亦没有还不尽的恩情。自此之后我不再是任何人,我仅仅是你的谢常欢。
可你真的也仅仅是我的吗?
……一开始未曾不是信过老温他自己所言的,财路是来自于他的暗器流通。
可聂白那日回来后偷偷同他讲的话,到底像是一颗暗刺扎进了心底,驻了根不说,就恐其还会发了芽,自此愈长枝叶愈旺盛,倏忽间便遮天蔽日,遮住自己一颗本就辨不太清的真心,也再也无法停止下来猜疑。
尤其是,谢常欢知道的,温浮祝身边原先真的存在过那么一个人。
有时候也不是未曾揣测过——欸,那俩人是不是十多年前吵了甚么架?於是互相不搭理谁了?温浮祝也搬出来独居了?所以才叫自己找着了形单影只的他?
可怎么……又联系上了呢。
似乎也得知了自己缘何那么招羽鸦恨了——自己除了大赌伤身小赌怡情闲着没事逛逛花楼听听曲子捎带杀杀人放放火之外,他可真是压根没做一丁点要逆了隗昇的事情啊!凭甚么便要被羽鸦盯上?
简直莫名其妙!简直岂有此理!
说真的,十多年前他第一次遭受羽鸦的暗袭之时,他百思不得其解,後来被羽鸦轮番攻击的狠了,他就已经习惯成了自然,倒也懒得思索是为甚么了。那帮狗腿子,可能只是看不惯自己吧,反正自己又不可能真落在他们手里玩完儿,那自己且自顾逍遥好了,由得屁股后面一群追随者,有甚么的?
起先还寻思过,莫不是那个暗中情敌盯上了自己,可再仔细一想,时间对不上啊,十多年前,自己还没找着温浮祝这个人呢!那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吃的哪门子的鬼醋?
所以谢常欢也一直在说服自己,其实那俩人之间没甚么的,可能自己只是曾经做过些甚么让隗昇高层看不惯的事罢了。
如今其他消息一综合,又想起前些时日的事。
谢常欢就挺不是滋味的。
说白了,正如他前几年不敢老是烦扰温浮祝——那因为他自己身上带的事太多了,自己不是个清清白白的人,所以他才拼命的想把所有过往统统斩断,这才有底气一清二白的站到他面前去。
如今,真站到这人身边去了,才觉得,自己仍旧那么那么的渺小。
那么那么的,不可与之相配。
他谢常欢一生真没求过甚么别的,甚么事基本都是人家求到他门上来了,他这才又勉为其难的应下了,後来承了许多恩情,再到日后交友广泛,广布天下,实际都是一个顺其自然的结果,没甚么特别的争与不争。
所以他其实挺不愿掺和一些不干不净的事。
尤其是,在感情里面有杂质,他受不了这个。
此刻又转念想着——许不定羽鸦的人现在便有暗中紧随的、也许不定那个人也在屁股后头跟着,不知怎了,忽然猛的一抬头,顺着他的下巴颏便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接着双手也恶狠狠发力将他勒进自己的怀里,头一次带着点怒气去堵他的唇。
温浮祝没想到常欢这是又抽了哪门子的疯,只当他是刚才那只烤蝉吃后反过恶心的劲头来了,起先还顺着他,心说捋捋毛,别真生气甚么的。
可没想着这人手上使的力气真不带虚的,搞得温浮祝觉得自己整个后背都要被他勒碎了,便忍不住提肘克在他胸前,想要迫他松手。
忽然间舌间尝到了丁点血腥味。
温浮祝忍不住低吟了声,也带了点真动手的气力二度去迫他离开自己。
谢常欢被这一下抵的终於是后退了些许身子,只是又一个猛子扎回了温浮祝怀里,二人胯下的马也被刚才的动作激的有些想要乱扬身子,此刻又扬不得只好一个劲刨地猛打响鼻。
都说马是通主人性子的,那匹马先是被谢常欢所救,後来又不知跟了他多久,此刻这般浮躁……
温浮祝愣了愣,心说谢常欢倒也跟匹难以驯养好的野马似的,此刻也不愿细思嘴里的血腥味,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到底怎么了?」
「温浮祝,我喜欢你。」
他发声闷闷的,像是个没抢着甚么糖吃的孩子。
温浮祝愣了愣,随即淡然一笑,声音柔的像今夜月下暖风,「谢常欢,我也喜欢你啊。」

「所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温浮祝有点无奈,哪怕重新恢复常态的又夜行了小半宿,他在心底也思索不出谢常欢刚才那一举动的初衷到底是甚么。
果然呐,情之一字终归毁人。
连他竟然也开始有想不明白问题的时候了。
「没怎么。」
谢常欢也调整了会儿情绪,总归是不该怀疑老温的才是啊,可是有些话,他不问,他就不说。
他问了,他还不说。
你说气不气人。
又在齿间碾压了三四番,谢常欢到底忍不住又开了口,「老温,你先前遇见我的时候……」
「我就再没喜欢过别人。」
温浮祝可算是想明白问题的突破口在哪了。
此刻不等谢常欢问完,便已胜算满满的回过头来。
——所以说,自己先前真是亏了他太多么?谁叫他那么没皮没脸的,总觉得这种勾心话不必说太多也能叫他安心相陪在侧。
毕竟他温浮祝并不是个太喜欢讲情话的人,有甚么事情,他也都喜欢身体力行的去证明。
所以说原先莫名其妙死在温浮祝手里的人,也适用此理,他们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被盯上了,杀人的时候温浮祝也向来不喜欢和别人多作解释,亦不废话,他只证明结果。
可,可这般忽然要和谁人有了共遣余生的打算,温浮祝也觉得,自己的一些老习惯得改改了,偶尔说些甚么安抚的话好像也是必须的。
但心里晃过去但凡是能跟情之一字沾边的话,还要面对着这么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大老爷们说出来,温浮祝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陪着你你陪着我便是了,纵使生死无常,纵使夏雨寒霜,我身边一直有你,你身边也一直有我,这不就已经够了么?
——好吧好吧,其实先前倒也没舍得让这么有趣的人同自己真就一同被栓牢在这遮天蔽日的鸟笼里。可现在,这人已经飞不出去了,自己还客气个甚么劲呢?
「那,那之前有没有人对你动过甚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有的。」温浮祝咳嗽了一声,再开口时莫名其妙便带了份严厉之意,哪怕唇角带笑也让听者浑身一寒,「还挺多。後来,那些摸过我左手的人让我剁了左手,摸过右手的剁了右手。还有个存了想猥亵我心思的,被割下脑袋喂狗去了。以上所言是比较常态下的情况,偶尔一二登徒子赶巧碰上我心情好了,我一般就拿他们试新作的暗器,或者试新配的毒药药效了。」
温浮祝勒着马后退,退至与他并排的位置,然后施施然的伸展开自己的手臂揽过了谢常欢的肩,这才微侧了脸,略敛了眉,但这次绝不像往日那般温柔模样,好像这人终于把他温和的面具卸下,眉梢眼角俱是丝丝寒芒微敞,毫不掩饰这人的野心,亦不掩饰这人的狠戾,可他的话语却非得拿捏的极轻极轻,轻的像是在哄骗着婴孩入睡,「所以啊……常欢,现在你再告诉告诉我,你是不是特别庆幸,我还没把你剁细碎了去喂狗?」
「老,老温……不是吧你……」
「怎么不是?我唬弄你做甚么?」
谢常欢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瞬间便觉得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好似有万千锋芒蓄势待发。
自己一瞬间就透心凉的成了个气囊,可以撑个旗杆挂起来在风中飘呀飘了。
「我早就说过,你的那些朋友不一定看得惯我,我也融不进去。我这种人,看起来可能是长得像是会招人的那种,但是,我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
「我不知道有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些甚么嚼舌根的话。」温浮祝声色一字比一字更哑,再也没有常日那种柔和之意,「你今天很是反常。你这么盘问我,也叫我很不开心。」
「这一路本是陪你南下的。说白了,是我想陪着你。我可没心思陪别人胡闹,亦没心情笑脸迎人。」
「所以,是不是我当初不出我的茶渡小筑,不陪你走这一路,我们两个能更和平共处些?」
得得得。
谢常欢一听温浮祝这么说便知他是生了气的。
又听见他不愿陪自己同路,更是心急,心说为甚么要怀疑他呢?
纵使这个人是有点隐秘暂时未同自己讲开,那是不是跟他的特殊身份能牵扯上,所以才这般不能事事点明?兴许以后,就透彻了呢。他总归会有把一切同自己讲清的时候。
本来是想气势汹汹的问下去,关于那个暗中情敌的事的,可现在听温浮祝这么一言,便知就此打住才最为明智。
因此谢常欢强压下心头所有话,伸手去抓牢了他的手,「温浮祝,我不会让你后悔跟了我的。」
温浮祝冷笑一声甩脱他的手,「谢常欢,你还敢跟我玩声东击西这一招了。」
「欸?」
「是你跟了我,今早你还信誓旦旦同我讲些甚么将来随我呆在茶渡小筑,呵,好你个谢常欢,晚上便打算跟我说你今早全都是在扯犊子的?」
谢常欢一愣。
心说这人果然如老风所言的那般斤斤计较。
可是斤斤计较的他喜欢!这证明他是十分在意自己的,连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认真记住呢!
於是忙不迭改口,「是是是,我没后悔跟了你。」
——这话一出口才觉有点情急,总觉得自己入了一个天大的套子,可诚如温浮祝刚才所言,他现在翻不了供了。
只好干瞪着眼摆出一副吃瘪相来。
温浮祝这才略恢复点当初的温和善意,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谢常欢,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温浮祝那套规矩得改改了。」
「欸?!」
「比起你不放心我……呵呵,我顶多是看起来招人的样子,也都是别人来招我。我回敬他们,只不过处于自保罢了。不像是你,你净会出去招惹别人、所以从今天起,你让我看见你摸别人的手,我便回来剁你的手。」
「欸???!」
怎么好像搬起个巨大的石头直接砸死了自己的感觉啊?!
温浮祝内心冷笑,他身上是有很多谋客不能有的缺点,但同样,他身上也有作为一名谋客来讲,最为出色的优点——谁不知道,攻心为上这一说?
而谢常欢的那群朋友素质果然也太低了,自己长得像是个招人的样子,那他谢常欢就不像么?
谢常欢只不过比自己更咋呼更泼皮一点罢了,自己只不过习惯使然的喜静罢了。
怎的就要莫名被污水泼上身?
温浮祝其实到现在还存着点当初的小孩子心性——正如他愿做隗昇的谋客,只因当初那群人黑心,黑走了他的亲人、恩人,所以他才发愤要做比他们更黑的那个暗中黑手。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懂了那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恶鬼才配与恶鬼一斗生死,毕竟座上金莲都是要靠大智大悟去感化世人的,他们忍常人之不能忍,渡常人之不可渡,可他温浮祝甚少能忍,甚少能渡。他不相信这一套的——要怎么去相信?在隗昇的寝殿里夜会了一番梁上君子,你要信他是在这错乱纵横的弯曲小道里迷了路,还是更偏向于这人是为了甚么情报,抑或单纯夜袭?
并不是他真的就想去算计别人,而是他必须自封六欲七情,凡事做最坏的考量,布最能力挽狂澜的局。
他要做的,本也就是变成诡恶泥潭里最恶的一只厉鬼,他要去和那些黑暗厮杀,他成就一个大恶是不假,可若是隗昇平稳,他便又能及时压下自己的这股子恶。
所以,恶的最极面,亦是大善。
不过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善还是恶,正如世人所谣传之江墨几多不好,他也不怕将来有人会泼他些甚么脏水——那些同自己压根没有半点关系的人啊,他们的话,他又做甚么要去入耳呢?
清者自清,明者自明,他温浮祝一点也不喜欢去招惹别人。
但你若是招惹过来了,不奉还回去千百倍,我他娘便将头拧下来给你当板凳坐!
正是靠着这样心狠手辣的手段,所以得罪过温浮祝一次的人,几乎没有几个是能有命得罪他第二次的。
他这个人,一点也不喜欢给别人留后路。
此刻恰逢谢常欢自个儿作死,如此大好时机,他也一定不会给他留后路。
不将他后路挨个彻底的封死了,逼得他将来不得不随自己走,不得不跟他身边那群所有有的没的人斩断干净,他便以后也跟着谢常欢姓了!
——早就警告过你的,千万别招惹我。
你还偏偏不信。
这不,报应便来了。
「老温,除你之外,我之前也没喜欢过别人的。」
「哦,」温浮祝不冷不淡的应了,「那你就敢保之前没有喜欢过你的吗?」
「啊?!」
「虽然死者为大……但是你今晚让我十分的不开心,我也只好把陈年旧事拿出来同你扯一扯,不多说别的我後来认识的,只说先前的,再言句不敬语,当初十三寻有没有喜欢过你?」
「天呐你在想些甚么?!」
甚么球球蛋蛋的玩意啊十三哥为甚么要喜欢自己?!只不过是关系比较好的酒友罢了!酒友而已!
「喝醉了有没有同床睡过?有没有酒后乱性?毕竟你是个断袖。」
「不是老温你……想的有些过了……」
「我想多了?」温浮祝更是狠收臂膀,将他的脸迫的不得不可怜兮兮的抬起来仰望着自己。
这才又继续冷声道,「聂白又喜不喜欢你?」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甚么鬼啊!」
「谭谌喜不喜欢你?」
「……温浮祝你该去看大夫了。」
「秦娘喜不喜欢你?」
「老温我不喜欢女人。」
「那之后还有我从未从你口中听闻的那些个朋友弟兄的名字吧。」
温浮祝松开了谢常欢,将他一把推远了,这才转过头去,哑声道,「真若论起来猜疑,我猜你一颗心到底放不放在我身上,可比你猜我要累多了。毕竟我没甚么朋友。」
「你将来没了我的时候,你一甩身照样鱼入大海,有这么多颗水珠供你存活。」
「常欢,可我没了你的时候呢?茶渡小筑里,本就只有我一个。」
谢常欢疯狂的抓头发——他不该问的他究竟为甚么要问啊他为甚么要这么作死啊!
一句老温你听我解释还没出口……
便瞧见温浮祝又微微扭回头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所以我是不会轻易动情的。」
我若是动情,千念皆输。
纵使我还要为隗昇出力,我永远也不可能把所有感情专注的投入到你一人身上。
但是我可以将我所有能给的,都给你啊。
可你呢。
你若是对我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我又如何敢赌同你道出所有实情?!
毕竟……他温浮祝之前犯过一次错了啊。
当初那个小孩子。
也是他温浮祝一生的暗刺。
总以为……不会出问题的,可恰恰没想到,问题便出在自己连想都没想过的,私情这二字上。
从来没想过那人会为己所用,仅仅是想被自己一人所『用』罢了。
后悔那么早同他讲出所有,后悔同他交代出各种背景,亦后悔,告诉他他的真正用途和作用。
那一次,温浮祝本也是十分笃定的。
可没想到乱子出的他措手不及,千万种预料猜测都未曾设想过如此局面,踉踉跄跄从他房间里出来时手上的银针几度落地。
最后还是江墨替他细心捡好。
他问江墨,「我是不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江墨冷静的反问,「你是指杀了本不该死的人,还是指你作为一个谋客,忽然做事情操之过急了?」
温浮祝一瞬间呆愣住,浑身血液慢凝出一身寒霜。
「温浮祝,你不能再是一个人了。」
那夜江墨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他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出来,本也就是个大哥哥似的。
「我也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你从选定抉择的那一天,你就有个代名词叫做罪恶。我便叫做战争。」
「从此之后,我们哪点能由己?」
「今夜你没有犯错,你消除了隗昇的隐患。可你其实也犯错了,你作为一名谋客来讲,最忌讳心浮气躁、办事操之过急。既然一开始你并没笃定,何苦同他讲清所有?」
温浮祝空张了几次嘴,也说不出甚么辩解的话来。
他笃定的,他笃定他一定能为己所用的。
可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承不起他喜欢的感情,而这感情,若是一种隐患,那便十分棘手了。
死之一字,简直走了个最下策。
所以如今温浮祝迟迟的不敢同谢常欢讲清这一切,就是怕再一次重蹈覆辙。
他不能错的。
毕竟这个人,是谢常欢。
可,可一旦错了呢?
温浮祝浑身忽又一寒,好似又回到前夜雷雨间,身后轰雷炸响,一瞬劈透自己五脏六腑,六欲七情。
「老,老温……」谢常欢现在也觉得自己舌头有点打结了,更觉得好像前几日培养出的所有增进情谊的东西也都成了浮云,只怪自己今晚上的一时猜疑,竟还让他想到了源头出在自己朋友向自己提到的话头上,一时脑子里乱麻一团,两厢皆乱。
可乱归乱,也知道自己要牢牢跟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子,只一个劲的重复道,「你别多想了,他们是好朋友,不可能对我存了那种心思,我也自然不会对他们有那个心思。他们若是对我有那个心思,我也早就不同他们做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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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常欢刚才那句太过慌乱的解释竟然还是带了点小孩子口吻的……不必多想也能知他方才有多慌多急,都语无伦次了。
温浮祝一瞬间便有点不忍心诱哄他说出更多将来能让他悔的肠子都青了的言论,故而最后只是略显宽厚温和的拍了拍他的手,不多说不多安抚却也不再多加出口犀利言语,径自默默同他相行无言。
谢常欢犹自惴惴不安,可是想多说甚么又怕再说错,惹了温浮祝更加不开心。
胯.下的马今日也不知怎了,燥的十分让人恨不得多抽它几鞭子,可现在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呢,又怎么敢做出太多大举动来。
温浮祝倒似乎是瞧出点不对头来,下半宿浓夜月色更深了,竟还起了点薄淡林雾,他轻轻触了下谢常欢的胳膊,「你我策马吧。」
语毕竟也不管谢常欢的反应,当先一夹马肚子,激的它直愣愣便蹿了出去。
谢常欢一愣,他自己这匹自然是万中挑一亲自选出来的马,这般奔马输赢几乎一眼而论,怎么还会突然间要比策马这回事呢……在心底略作思量,他便也忙不迭紧跟而上。
眼前便是那人一袭月隐青衫穿梭于林间罅隙,光影错转,浓月浅淡,黑丝顺风而逆便遮了他半脸清寒。
温浮祝,你竟然也是有这种表情的。
这种凌冽的,从不被旁人所觑见的野心。
谢常欢也不知怎么了,忽然便勒马驻足,刹那凝练如柱。
——他忽然想赌一把,赌一把这人究竟将自己看的有几多重。跟来的那些……是羽鸦吧。
温浮祝是个办起事来永远有无数备用方案的人,此刻谢常欢忽然不按常理出牌,他也从容不迫,只一牵扯缰绳引了胯下马匹猛的高扬了前蹄、一声如洪嘶昂,接着他人也如箭影急蹿而回,脚尖微点树干,旋身带风,袖针暗涌。
又是一下子蹿到谢常欢身后的那棵树干上,温浮祝一手扼住那个刚才跟来的杀手脖颈,连血带肉的便直接掐下了他的喉头,接着连这点器官都不肯浪费的当做暗器,灌了九成内力又恶狠狠打在十丈开外处——那另外一个暗隐杀手,也被一击毙命。
朗朗月华下,这人拾起衣角来擦了擦自己手上血迹,温和的笑着抬了头,定定的瞧他,「为甚么不躲了?」
谢常欢尴尬,「腿,腿有点抽筋,刚才没迈的下马来。你知道的,我又不擅长马上搏斗。现在也抽的厉害,怕是也控不了马。」
温浮祝觉得谢常欢这个借口好笑,但是也不去戳破,只继续柔声道,「那我扶你下来,我背你走?」
「好啊!」
这倒回答的挺爽快。
直到将这沉沉的人架到了自己身上,温浮祝才想起刚才杀手尸体的事。
——不会是江墨派来的,这是他和江墨之前就商量好的,毕竟若是自己人佯装攻来,兴许在聂白谭谌面前,温浮祝还能搜着法子避开他们而巧妙与之联系,但是在谢常欢面前,他必定要下狠手。这个情况之前就同江墨说起过,故而也私下约定好了尽量别在他和谢常欢一起走的时候他们佯攻。
如此这番想来,这群人不可能是羽鸦,那便是江墨之前提过的那些『伪』了羽鸦的东西。
倒不知有何居心。
温浮祝在内心粗略估量了一把,便渐收了这个心思,只是等到真去背起了谢常欢,温浮祝再想将他放下来,同他言几句,「你且等等,我去看看那群杀手再来」便显得太过突兀,说白了,温浮祝既然是个隐士,那他就不该是个多管江湖事的人,自然也没有甚么好由头去察看一番,又想起谢常欢生辰那天,就是因为自己翻查尸首翻个不休,才惹得他问了好几遍,最后气的索性摔了酒坛子走人。
——若是真为了甚么物、甚么事,那该跟来的早晚还是能跟来的,故而温浮祝决定暂时放过这个线索,只背好了谢常欢,又让他牵好了马绳,默不作声的往前走。
又这般行了大概能有半个时辰之多,谢常欢开始听得温浮祝的呼吸明显变成一种喘息时,仍旧半死不活的赖在他身上。
温浮祝也不让他下去,除了脸色更加潮红些,呼吸更加粗重些,双眸仍旧坚定的看着前方,借着月色隐照,他那一双水色眼眸中的柔意头一次冷冽的叫他不大敢真去相认。
——原来,真的生气的老温,是这么吓人啊。
——明明没怎么多动声色,却偏偏叫人畏惧的厉害。
「毒解开了没有?」
谢常欢不安分的搭在他肩膀另一侧绕着他发丝玩的手指忽的便顿住了。
「……你知道?」
「不然你真舍得让我背你这么久吗?」
身上的薄汗早已浸透了衣衫,后背同他胸膛紧密贴合的地方便更如沸石滚烫——滚烫的似是一人内力浑走不休所致。
「舍不得。」
谢常欢擦着他脖颈偷了个香,这才从他身上跳下去,单手也从自己大腿外侧一抹,手心里赫然一枚暗紫小针。
这便是他刚才赌的东西。
温浮祝眸光一凝,一把夺过这针,仔细瞧了一眼,恨得直直一掌凌空擦着他的胳膊便拍躺了身后大树,「谢常欢!你胡闹些甚么!你若这毒靠内力逼不出来呢?刚才想的甚么如此分心神,竟然没躲开?好在这毒不真是甚么见血封喉的东西……」
——那两个暗伏杀手射来的毒针我躲开了,这根是秦娘给我的。
在这人面前耍了把小心眼,还忽悠的他上了当,谢常欢也不知怎的,挺开心。
尤其是这人还为他这么气急败坏。
温浮祝压根没料想到谢常欢会有能骗他的时候——以前刚接触那时候还时时刻刻堤防着这人,但自从打从心底接受他的那一刻后,温浮祝便放下了一点戒备。尤其是此刻生死关天,关乎到命的事情了,他缘何要闲着没事骗自己?骗自己甚么?总不可能是拿命来骗自己说些关心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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