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苦—— bySgru3u
Sgru3u  发于:2023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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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常欢错愕扭脸,猝不及防便撞进他那双认真眼眸——桃花弯月,举世无双。
「老温,你……」
你怎么忽然如此,如此的让我难以招架了……
谢常欢喉头无意识滚动了几遭,只知一个劲的也收紧自己的手掌,同他紧紧握着,向来能言善道的一张嘴,终於是在此刻丧失了所有言语能力,只觉那一刻……他们二人已经心意相通很久很久了,多年情深,再无须旁侧多言。
我知你在。
你知我陪。
这就够了。

这次竟是暂居在客栈里的。
可见温浮祝忽然捅破了谢常欢这么一个小阴谋,倒搞得他有多么的措手不及。好在只是稍作休整一晚,他们和聂白还有这新现身的两个杀手便要继续按照原路线赶去和秦娘他们汇合。
只是为了不显眼,温浮祝是後来自己去订的房间,谢常欢他们也各自分散的很远。
总以为进了屋子后,谢常欢怎么着也是该骚扰自己几回的,加上自己在白天耗轻功时之所以这么拼、这么累、这么让自己疲惫——那便都是因他提前找了江墨,知道谢常欢找了人尾随自己,还死不改口承认,因此温浮祝便也想借着这个由头好好让自己休息下。
反正是江墨在身边的,他能睡个安稳觉,何不把自己累到最极致,反得一时片刻的沉稳?
此刻再淡定从容的赶路而来,也没觉多疲乏,浑身上下都舒爽的很,自然也精神头饱满。
换句话来说,谢常欢便是今晚上再来骚扰自己,自己也足够有精力应付了。
可他竟然没来。
按理说这并不正常啊……光是那两个杀手,便不需要引见一下么?虽然温浮祝也很不想见他们。
他披着衣衫寂寂的坐在桌边,无声的对着窗外胧月发起了呆——他,他说不定已经睡下了吧。或许已经挖空心思的想了许许多多的借口了,可无非是不舍得再骗自己罢了。估摸着也是寻思累了,罢了罢了,想这么多做甚么呢,他爱来不来。
*******
谢常欢空睁着眼坐在床边,死盯着桌角盯了半晌,也毫无丁点睡意。
他闷的压根睡不着。
倒也说不出这种闷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身体上的闷热,就是闷在心里。
温浮祝这个人已经无趣那么多年了,自己带着他便是想叫他快活起来,总想着此事一了,当初泉水之恩已还,他便在心里头得回了自己这个『自由身』,从此天高地厚海阔水深统统都与他无关,他只带着他天南地北的玩去便成了。
可没想到,原本是为了对他好的一个小举动,倒惹的他如此不开心,这天大的堵是自己给他添得,还偏偏是自己自招的。
你说糟不糟心?
糟心!可劲糟心了!
谢常欢现在满心就是悔,心说早知道让他们一开始出来就好了,路上大不了可以换为大家切磋切磋嘛,何苦何必呢这是。
这么一想又更难过,觉得真让温浮祝吃了天大的委屈,一时便更加心乱如麻,只一个翻身下床,开始拿了衣衫围着桌子转圈。
——现在去找老温……他估计已经睡下了。而且刚才被他那一席话给麻的心底半天没缓得上劲来,脑子也不大能思考问题了,现在半冷静下来,自己倒忘问他路上有没有再出甚么事……
只能眼巴巴的坐在桌边,死死的盯着窗外晦暗。
太阳快点升起吧,快点升起吧,太阳一出来就是天亮了,天亮了他也可以理所当然的去扰他作息了。
……原来等一个人的滋味竟是这么难受。
可他竟然让温浮祝在茶渡小筑等了他十二载。
我出现的,是不是晚了些?
早些遇见你便好了。
「温浮祝……」谢常欢双手捂面,慢慢将自己缩成一团蹲在了小凳子上——他觉得,他很有必要偷他一件衣衫常备在自己身边了。
毕竟,长夜难熬,明月失辉,此时此地此景处,最是难为情。

温浮祝一打开门,就看到外面蔫头耷脑的谢常欢。
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意,他话语温和,「早。」
谢常欢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又精神了点,大步向前迈了几步,左右看了下并没人,索性一把抱住了温浮祝,低声道,「我昨夜没睡好。」
温浮祝想了想,反手也回揽住他,后退了几步捎带关上了房门。
谢常欢半拖半就的挂在温浮祝身上,脚步紧着他的脚步往里走,却没想到温浮祝只是将他放到了桌边,「我给你泡杯醒神的茶,你就不困了。」
「……老温。」你怎能无趣至此。
我话可是都说到那份儿上了啊,你不该宽衣解带然后抱着我一起睡个舒舒服服的回笼觉甚么的么?
「我知道你在心里头想甚么,」温浮祝轻轻笑,眸光专注的盯着手中茶盏,「但还是正事要紧,让谭谌和秦娘等太久也不是甚么好事。而且……你这次的任务时限,究竟是多长?」
我这个皇帝都没急你这个太监倒先急起来了!
谢常欢无奈,接过茶盏品也不品的往嘴里一个劲猛灌,末了还装模作样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了句,「好喝。」
温浮祝托腮坐在他对面,柔声道,「那杯才滤了一遍,本是要扔的,可你抢去的速度太快了,我便没拦住。」
「……老温,你大一早刚起来就戏弄我,你是不是还是生气的?」
还是被他骂一顿心里头能更爽啊,昨天被他弄那么一出,总觉得自己心下怪怪的,欠了他些许似的。
「没有。我没甚么气可生。」
兴许等我把你抓回隗昇那个大鸟笼里,让你见识了江墨苏衍夫子一干人等后,你会比我更恼羞成怒。
所以将心比心,我现在着实不该生甚么气。
「那……那我一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谢常欢转着手中茶杯,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底气算不得足,但也到底是表达清了想表达的意思。
「不见。」
因为这两字并不符合谢常欢心中的预期答案,而老温这个人又一直脾气很好。刚才那二字咬音清晰,清清楚楚,断不会是自己耳鸣的错觉,故而谢常欢先是愣怔了下,随后还是有点不确定的开了口,「不见?」
「嗯。没必要有甚么正式引见的过程。你只要告诉我,他们两个叫做甚么便好了,这样打个照面打个招呼就行。想必……他们也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谢常欢摸了摸鼻子,嗯了声,思索了下这才开口,「男的叫毅风,女的叫岑幺。」
「代号?」
「老温……你怎么跟审犯人似的。」
「我只是觉得代号能比真名好记罢了。」
「那个……他俩现在没甚么代号了。都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的名人,现在早就隐退啦,只是这次帮个忙。」谢常欢低下头又寻思了会儿,这才续道,「大家都想过安稳日子,没必要再把过往的荣光或者黑历史都扯出来……」
「我知道了。」
啧,该死。
谢常欢简直恨不得扇烂自己这张嘴。
怎么说呢,想把风哥和岑幺请出来,只不过是因为这俩真是老江湖了,而且这一笔雇主给的薪金足够分了,这俩人不又是刚好需要点金银财物的好去隐居吗,此行之前也答应过这对夫妻了,不会太暴露他们,所以他一开始也不想让他俩现身,只留到最后出来便好。
毕竟有约在先,他们这群藏头露尾的杀手,真名可能难以叫人知道,都是代号响亮罢了。
——哪有像自己这样缺心眼的就叫谢常欢。
小白到底还有个江湖人称白无常的雅号呢!
要不自己下次弄个代号叫阎罗王?
不好不好,有点糟心……
「想甚么呢?」温浮祝微微挥手在谢常欢面前晃了晃,「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们江湖人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我不多问就是了。」
——这两个名字已经足够我知道他俩是谁了。
——是老江湖了。
——不过并没有做过对不起隗昇的事,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谢常欢一愣,忍不住又伸手过去握紧了他的手,「老温,你真好。」
「因为我这个人无趣,便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脾气好一些,这样才能融入你这个环境里不是吗?」温浮祝慢慢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敛眉去瞅桌腿,「可是常欢,算我求你饶我陋习难改,我终归不是……」
谢常欢忙抬手去捂了他的嘴,他是真怕他说些甚么我终归不是你的同路人这等刺心话来。
「只这一次,只这一次。」谢常欢接过话头,「这一次事成之后,独我一人带你天南地北的玩乐去,不会再跟其他人有来往关系。」
「当真能断的如此干净利落?」温浮祝苦笑,一段感情一段关系岂是一方拍拍屁股就能简单走人的,他有徒弟,他还有兄弟,他还有许许多多好玩的事。
外面世界实在太有趣了。
哪怕肮脏,也很有趣,他俩自是个中豪杰,自是不怕这脏水泼身。
可你怎么不知我怕不怕你玩心太大,收不回来呢?
「呃……老温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你朋友终究太多,你又讲义气。要不然你瞧,这么一笔凶险的买卖,怎么还能请的动已经退隐江湖的人了?定是你当初做过甚么让他们感念的事,他们才如此劳心牵挂。谢常欢,我认识你的时候终归是有点晚了。你自己拼闯江湖的时候,难道就没欠下什么恩情债?」
——欠过的。这是最后一笔恩情债。还尽了,我才能得心里头的自由,才能真正毫无忌惮的带你玩乐。所以你不必怕我再因甚么恩怨情仇而会抛下你又出江湖。
「谢常欢。」温浮祝的声音忽然冷了下去,「我知道有一句话问出口,会让你我都很难堪。可是……」
「那这一笔事成之后,我只陪你隐在茶渡小筑。」
温浮祝错愕抬头,谢常欢一双瞪圆的狐狸眼也慢慢又慢慢的重新弯了起来。
老温要的无非是安心罢了。
如果你正好需要的东西,是我恰好能给的,那我该多么庆幸,我是有甚么能给你的。
总觉得你一个人活在那种寂寥天地,不能说过的清贫,但也没有太欢快在哪里,可你恰恰又甚么都不缺,甚么都自足。
所以这么多年,我恨不得带你见识所有好玩有趣的东西。
——温浮祝,你不知道的,当年溪水旁错眸一瞥,自你成我心头朱砂痣上一点之后,我是有多疯狂的去跟过往一刀两断,天天疯狂的奔波江湖,恨自己以前乱赌成性欠下一屁股金钱债,恨自己以前嘻嘻哈哈从来没做过几件正经事。之所以要这么拼命,便是想把欠下的恩情人情身外之物统统还尽。换自己一席干净自由之身,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到你面前,再像当年言之凿凿一句,「这位兄台,在下无名小卒谢常欢,瞧见兄台这块风水宝地甚是不错,若有空闲房屋可否借租几间,收留了在下?」
谢常欢又忍不住将嘴角挑了挑,所以他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老温竟然愿陪他出这笔任务时的心情了。
已知他无意江湖,更知他无意庙堂,那么……俩人躲着逍遥快活去,不也正经挺好?

一步跨马而上,温浮祝微扯缰绳,一调头恰逢上毅风的目光。
略微点点头算作致意,温浮祝从善如流的从他身边牵过谢常欢的那匹爱马。
——因为谢常欢弃了马,转为带着他用轻功赶这路程的时候,也是引起他疑问的一个地方,之前就是先前的那些猜测,但也仅仅是猜测罢了。
当初待在宫里头的时候,他天天处理那些信息消息,很多事也是一步步推测而来。
往往事情就需要一个十分可疑的突破点。
——当初能将前朝欲孽扫荡干净,全凭着温浮祝能不能寻得到这个突破点。
多少个日夜案前凝目不动,一坐便是成天成宿。
脑海里却要追寻至上下七八十年,甚至百来十年,死了身入了土的也有可能是线索,也有可能埋大患,指不定谁家家训便是要推翻当初那个叛将苏远山呢!
那时候皇帝的个人怪癖,真的不足以被天下人所知。但是谢他陋习多多,终归是能引起天怒人愤,终归是不会让苏远山最后真落得叛将声名。
如今把这种思来想去推测的习惯延续下来了,因此温浮祝才是在这轻功之行时彻底判定——身后之前跟着的那三拨人里,总归得有一拨是谢常欢的人。
不然他的马放哪儿了呢?
那可是他花费了心血,还花费了大量金银从一匹病弱小马喂成了如今的踏风烈马啊!没有几个江湖人是不爱马的。
这个道理,他温浮祝也懂。
所以必然有人替他照料着,他不可能随手就放哪儿了,他之前还骑着呢!
温浮祝之前并没想要迫他们现身,因为这样势必会让谢常欢难堪。
——他之前都藏着掖着了,定然有不想告诉自己的由头,自己非逼他说实话做甚么呢?
可也正是这短短几日的心历路程有所改变吧,温浮祝换了想法。
这事……能给他造一个好时机。
造一个迫着谢常欢对自己心怀有愧的好时机。
你瞧,刚才他不就是亲口自己先说了,将来会随着自己走么?
可是若换做自己的把柄被他抓着了呢。
终归纸里包不住火的。
那三拨人里,一拨谢常欢自己的人,另外一拨便是羽鸦——就在他和聂白单独行的那天,恰巧撞上了羽鸦。
怎一个巧字了得。
真真是赶巧了而已。
那个『慎独』里的人恐是在隗昇里头瞧见过自己的,因此那一刻才会如此惊愕,惊愕之下竟连抢招的先机都失了。
——温浮祝本也没打算放他走。总怕他捅出甚么篓子来。结果没想到这人看见自己回头第一眼便已是呆了的,倒直接叫聂白解决了。
江墨说的没错,『慎独』,不止让江墨不放心,让温浮祝也不太放得下心。
这群人——心甘情愿的总是少数。
那些适合盘旋在漠北的孤鹰烈隼啊,有几个是会乐意当个金丝雀关在笼子里叫人觑瞧的?
数之寥寥罢了。
如果他这厢看见了,温浮祝绕他一命,故意放水叫他跑了,他回去后,会不会同别人说起这事?旁的人又能不能管住嘴,一传二二传百的说下去?当时情形险急,纵使他心有九窍灵思敏捷,也一时难以找到完全的同他交代了事情又不惹得聂白注意的法子——后头能跟江墨躲开聂白交流一场,那得亏来者是同样熟悉自己心意的江墨啊。
只不过以后的路上,追杀而来的羽鸦数量应是少了。
那日见了江墨,同他简言概括交流二三,已知彼此心下意。
但温浮祝一时也没料到后头的事情——顾生回来了,江墨索性带了几个平日的心腹羽鸦,亲自也装扮成一只扁毛畜生追着谢常欢和聂白跑了。
温浮祝总是怕在一两次迫不得已要交手的时候,不小心打了照面会笑出来的。
要亲眼见那个严肃又冷漠的人蒙着面、穿着黑白双色如令旗一般交织的衣服,抛弃了他的长枪长剑,而是带着一把像自己这样时常防身的匕首来偷袭个一二,岂不是、岂不是有意思的很?
温浮祝其实并不是个无趣的人。
至少他喜欢捉弄江墨。
童年时期捉弄江墨是他在学堂枯燥修学时最有意思的事了。
好吧,夫子不让我河中摸鱼,草中埋兔,屋顶揭瓦,树下弹雀,那我就只好拿周围人下手了。
起初在小镇里的大学堂里头,有那些看着自己长得貌似好欺负便来欺负欺负的人还好说,温浮祝便可劲的整回去,也不用顾虑什么情分的事,偏偏要整的他们所有人抱头痛哭连连叩首。
那时候江墨就在一旁抱臂皱眉——「温浮祝,你真是太坏了。」
是了是了,不坏怎么能当得稳谋士。
後来他确认了自己将来就是要走谋士这条路,独独随夫子学一些治世决策之方,天天埋首古籍史册之中,那时候夫子教完了自己便去检查江墨的武功。
起先真没想欺负这人的——毕竟寒冬烈日时,他抱着暖炉在屋里看书,他便在外面顶着漫天雪花狂舞的一手让人眼花缭乱的长枪剑法。
少年恣意,剑锋尚可化作凌厉意气,雪卷千里。
夏日炎炎时,他捧着西瓜蹲在树荫下翻册,他便顶着一头热汗倒挂在树干旁苦练实打实的真功夫。
瞧瞧,他已经够遭罪的了。
温浮祝吭哧吭哧完了西瓜,又舔净了最后一点瓜汁,这才把提前收好的西瓜子偷偷一个一个的都扣在了手心里头,只瞅着夫子去指点顾生草药搭配的时候,『嗖嗖嗖』的就去捉弄江墨。
力一定要拿捏的狠,方向还要故意拿捏的偏——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直接射入身后小草堆里。要么是故意弹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直听得『嘣』的一声再把那西瓜子弹射开没入泥里头。
总之……不让夫子发现自己做了些甚么就好。
那时候江墨发作不得,又顾念着自己要好好练功,只好瞪圆溜了一双漆亮的眼将他死死盯着。
「你给我等着,温浮祝,你等着!」
「好啊,我等着。」
晚上俩人肯定还要在院子里摔跤一通,必是污的彼此身上都是一堆泥这才堪堪罢手。
江墨起先没找着规律,又觉得这人身板不如自己,虽没有轻敌的毛病,但也几乎是要输个一二回的。
後来慢慢摸清温浮祝投机取巧的办法,便在他出手晃自己空门前实打实的将他恶狠狠的掼在地上,再一把跨坐上去,揪起了领子,提起了拳头,「服不服?」
「服服服。」这人赶紧敛下眉目撇下嘴角,眼瞅着便是要哭了的模样。
——最不巧的便数着大哥开门泼洗脚水了,调子必然是十分之高之严厉的,「江墨?你又在欺负浮祝做甚么?!」
再然后,自己势必又是院中一夜马步,这人拍拍身上泥去冲个凉回房不用抢那床被子可以摆个『大』字睡的安安稳稳了。
其实回忆也有稚趣可言的,那么常欢呢?他的童年又该多么有趣?
又轻微点点头和出了客栈走到马厩找毅风的那位女子算作打招呼,温浮祝就一脸风轻云淡的牵着马匹先行出门了。
——谢常欢不想连累他们也被追杀,所以真没必要把他们从现在起就坑到同他们一路,虽然已经很快就要接近目的地了。
直到温浮祝一边思索着那第三拨杀手会是谁派来的,一边慢慢离去了,毅风这才也收了探究的目光,回了头去揽过岑幺便恶狠狠的啵了一口,「猜猜,他俩谁在下?」
岑幺的目光也现显出几分疑惑来,只微微咬着自己的红唇,并不说话。
毅风笑,「这小子是个狠角儿。我赌肯定是老常在下。」
岑幺瞥了眼毅风,继续不说话,眼睛又直勾勾的盯向了温浮祝骑着马又牵着马去渐渐离去的背影。
毅风也回头看了眼,发现温浮祝并没回头,独独是自家媳妇盯他看的入迷,有点不爽,将她往角落一按,恶意的顶弄了一下,「昨晚没折腾够你?还让你有心思……」
「老风。」岑幺一把拍开他,又追到门口盯着那个已经没的背影瞧了瞧,回过头来神色愈发凝重。
毅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也不闹了,上前去圈住她,轻声问道,「怎么了?别怕有我在呢。」
「这个男人……我好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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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风一愣,心说这有甚么的,燕子楼里当初也有许许多多的人都见过他呢!他们以前也在燕子楼待过一阵子,那时候不就听说老常跟他勾搭上了么?
啧,谢常欢这傻屌也真是有够缺心眼的了,一瞧这种人能是他驾驭得了的么?一肚子花花肠子肯定的!
「我是说,我在没认识你之前,我好像就在哪里瞧见过他了。」
毅风愣了愣,随即浓眉一挑,「怎么,你也看上那小白脸了?!」
「这倒不是。我只喜欢你呀。」岑幺笑了笑,贴回了他的怀里。
不知道为甚么,她看到温浮祝的第一反应,是怕。
而越细思下去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她便越是慌。
总觉得那个看似温和的男人身上,其实暗随了滔天的杀伐。
——前些日子一直随在他身后,当个背后灵,也没怎么太认真瞧过正面,毕竟她都嫁人了,她还很中意自家相公,闲着没事去瞧别的男人做甚么?
但是刚才他同毅风对视的那几眼,莫名的便让刚才立在一旁觑见这一幕的岑幺有点心慌。
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莫名的打怵。
那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活在陲风的噩梦之夜里。
家破人亡,颠簸流离,又差点几落虎口,几入狼窝。
好在她从小随了师父,有身武功和毒药可暂时保命。
小女儿哪里懂甚么国破之悲,她只怨家亡之恨罢了。
可正如师父临终前嘱咐的那袭话——乱世里,能好好找点营生过日子就行啦,咱甭去争甚么乱世中的巾帼,你瞧瞧偏偏要争风光荣耀的那些,最后能落得个甚么好下场?师父只念你啊……将来能找个好人嫁了,安静过小日子。
她的家就是师父。
师父没了就是家没了,说实在的她也不太在意自己是哪国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只求有个心安的归处便好了。
所以她来到了繁华又安稳的隗昇。
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自她狼狈进城起就盯上她的汉子。
——长得人模狗样的,估计也不是怀了甚么好心思。
握着最后一小包毒药,她故意往深山老林里走,她着实不喜欢被恶狼盯上的感觉,不如诱的恶狼现身,一举弄死他。
跟了半晌,他磨磨蹭蹭的从边角处跳出来,丢了她一个小包袱。
怕是有埋伏。
她也不去翻检,径自再绕路回官道。
他又寻寻默默的跟。
终于在一处转角,他斜刺出来,伸手便提了她裙子一下。
她的锥刺也果断囊入他腕子里头去。
入骨鸩毒。
他强自用内力迫着此毒不入肺腑,一边怒吼着要解药一边骂骂咧咧,「老子那是看你屁股都露出一大半了好心给你提一下!看你蓬头垢面的好心给你弄点吃的!你倒好!狼心狗肺!」
这件事,很多年后叫岑幺拿出来问过,「你当时真的只是想给我提下裙子?」
「不是。」身边的汉子嘿嘿嘿的笑起来了,「不知道怎么了,老子这辈子见过许多女人,可你是第一个让我看了一眼,就想上了你的。」
「为甚么?我长得这么风骚?」
「不是。」毅风伸手抚上她的眉目,「那时候,你的眼里满是痛楚,可眼眉却又偏偏凌厉的很。」
让我莫名看着便也揪心的很。
……「漂泊了大半辈子了。不如就找个顺眼的吧。」
「话说我顺你眼吗?」
「不顺,我喜欢常欢那样会讨人喜欢的。并不是像你这样就会做得。」
「……」毅风冷声笑,一下子翻身将岑幺压回身下,「那你就自认倒霉吧,我可不会像他那么哄人开心。我就会兽行~嗷呜~」
岑幺笑着去推搡他,推搡了几把忽又顿住,小小声揪着他耳朵问,「你说……万一,万一温浮祝并不是真的喜欢常欢呢?」
「嗯?」
「他们还没做过吧?」
「欸?」毅风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心说自己家坟还没圆呢,管别人家那烂死岗子干嘛?
「我总怕……」
「你不用怕老常吃亏。」
我打赌他吃定了。
既然已经定了的事,还担忧他干吗!自己引的孽,不得自己受了?
岑幺眨了眨眼,也不愿再续下去刚才的问题了。
她怕的是,温浮祝这个人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比如说,她第一眼看到毅风的时候,虽然觉得他没怀好心思,但并不觉得他危险,反而,时间久了还觉得呆在这个人身边很安稳;第一眼瞧见十三寻的时候,觉得那人未免太爱闹腾,太爱酗酒,可知道了他的过往后,她便觉得这人其实也还不错,虽然不太懂他的抱负;第一眼瞧见谢常欢的时候……不,不对,不能说是第一眼瞧见谢常欢了,他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光是听些糗事便觉得此人有趣的不得了,更别提这人每年来燕子楼回这里同十三寻大醉几场的顽劣模样,一个年近三十,一个年近五十,倒最后却都像是小孩子一样赖地撒泼扒着酒坛死不放手。
可接近了温浮祝。
岑幺的第一念头就和她接了某些无法完成的杀手单一样——远离为妙。
那人绝非善类,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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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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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浮祝牵着马拐出酒楼,又往旁侧的林郊小道走了些许时候,谢常欢才从一旁蹿了出来。
双脚刚刚踩入马镫,谢常欢刚想献宝似的把油纸包在温浮祝面前打开,才发现位置不大合适,可手上又拿的东西,情急之下只好仅靠腰力一扭胯,迫的马头侧转,二话不说就往温浮祝那边挤去。
温浮祝忙一手按住他腕子——那架势,这不是要给他吃的,直接是要乎他脸上的。
迎面一阵热浪又夹杂着淡淡奶香四溢,温浮祝看了看不怎么在状态还频频回头的谢常欢,面容上浮起些许不解,「你叫我先走来这等你,是在顾虑甚么吗?」
谢常欢不再回头看了,急忙低头继续去拆这个油纸包,嘴里嘟囔着,「是呀,可了不得了!」
温浮祝当是因为自己也没有同那两个杀手打招呼,而导致他们也有些不乐意,才会让谢常欢故出此言,正在思索着怎么两厢安抚好的时候,就瞧这人又抓着油纸包中部开始往上挤呀挤,一个白花花看上去就软软的小包子忽的就漏了个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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