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堆叠着大块水泥砖,戚灼小心地抽掉其中一块小的,凑到孔隙处往外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广场一角,有几名士兵正在拖动螅人尸体,显然刚刚结束了一场激战。
他们没有去往别的时空线,终于安全回来了。
季听一直屏住呼吸在观察戚灼,见他神情放松了些,便问道:“没有章鱼怪了吗?”
“嗯。”
季听哇了一声,高兴地去亲狗蛋的脸:“蛋蛋,我们可以回家了,蛋蛋,我们回家了。”
戚灼其实不太明白,季听为什么会将任何一个临时落脚点称为家。比如沙地里的那个烂机甲,比如才住了短短时间的避难所,这些在他口里全是家。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季听是一只小狗崽,哪怕是破屋檐下的一蓬茅草,它蜷缩一晚后也会将那当作家。
既然已经没有了螅人,戚灼便将嘴凑到了小孔处:“有人吗?有人能听到吗?”
他很不喜欢扯着嗓子喊,这样高喊两声后,不出所料地劈了音。
“哥哥你为什么有时候会是这种声音呢?”季听也不出所料地好奇询问。
戚灼装作没听见,只沉默地打量着面前的石块,尝试有没有可能自己将它们搬走。
但季听却追问个不停:“你是怎么能这样说话的?你还学过母鸡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
“闭嘴!”戚灼忍无可忍,转头怒喝。
“哈哈。”狗蛋坐在育婴箱里笑了两声。
季听忙道:“你听你听,你还能这样说话,闭嘴……”他学着戚灼,那个嘴字刚出口,便捏住嗓子,只发出嘶嘶的气音。
戚灼额头青筋暴跳,将声音压低了两个度,将季听拎到身前:“你来喊,对着外面喊,问有没有人。”
季听便对着小孔喊道:“有人吗?有人能听见吗?”
“大声一点。”
季听提高了音量:“有人吗?有人能听见吗?”
“啊啊,啊啊啊……”狗蛋也在仰着脖子大叫。
小孩的声音清亮并具有穿透力,外面很快就有人在问:“谁在喊?有小孩关在电梯里了吗?”
季听连忙回道:“没有关在电梯里,是关在石头后面了。”
“石头?什么石头?”
另外有人惊讶地问:“难道是电梯房旁边这堆石头?”
戚灼赶紧回应:“对,就是这里。”
外面的人立即就在招呼:“快来快来,这里面关了活人,还是小孩子……”
很快便来了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那堆石头给搬开,当季听三人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他们。
“三个,还有个婴儿。”有人轻声道。
旁边的人没忍住红了眼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命大,也够机灵,知道躲到那夹缝里去。”
戚灼钻出夹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身旁的人:“今天是几号?”
那人有些奇怪,却还是回道:“6月29号。”又抬腕看了下时间,“下午四点十五分。”
确定这是真的回来了,戚灼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向广场,发现地下避难所已经面目全非。那些帐篷都没了,成为了堆叠在地上的肮脏布料。人群一小堆一小堆地站在空地上,互相搀扶着小声哭泣,也有不少人掀开帐篷,在下面寻找自己的行李。
周围一圈的房屋墙上布满令人心惊肉跳的弹坑,还溅着大片的血痕。有人在用水管冲洗地面,也有人拿着抹布在擦拭墙壁。
戚灼左手拖着育婴箱,右手牵着季听,沉默地环视四周。直到有人拿着水管开始冲这边的地板,那些深色液体快要淌到脚上时,才带着季听和狗蛋上了楼梯。
上到二楼时,避难所里响起一道广播:“人手不够,大门口通道需要再来十个人搬运尸体……”
戚灼走在已经被冲洗过的通道里,侧头看向右下方,看见有十来个人正从不同位置走向了通道口。医疗点和军部门前的空地上躺了很多人,包裹着纱布,简陋的铁架上挂着输液瓶。
季听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旁,紧紧牵着他的衣角。前方有人正蹲在地上擦洗墙壁,身旁盆里的水都变成了红色。
戚灼拉着季听侧身走过,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凯旋二厂经历的一切和现在相比,究竟哪个更加可怖。
他们走过孤儿们居住的几间屋子时,瞧见里面的小孩正在哭,志愿者抱着年纪小的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柔声安慰着。
戚灼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时,白伽正一个人坐在床上发愣。看到他们三人后,眼睛倏地一亮,从床上跳了下来。
“季听,季听的哥哥,蛋蛋。”白伽喊出三人名字,并迅速走到了他们面前。
见到白伽, 季听从戚灼身后钻了出来:“白伽。”
两个小孩对视着,白伽问道:“你没有死吗?我以为你死了。”
“我没死的。你也没死哦?”
“嗯,我一直在屋子里, 进来了很多很多的人,我让他们给你留位置, 但是没人留,我都被挤到床下去了。”白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季听想了想后回道:“我和哥哥、季听、蛋蛋藏在洞里, 哥哥把天上的机甲打掉了,我们就在海里游。不对, 是潜水, 你知道潜水的意思吗?就是钻到水里面去。这样,我给你从头讲起吧……”
季听讲述自己经历时, 戚灼打量着屋内,开始收拾这一团杂乱。
那些放在床底的物品都在, 只是被挤到了最里面,床上也站过人,床单被踩得看不清模样。戚灼便拆掉床单被套,一股脑丢进盆里。
“……我怎么能让机器人偷掉我的宝宝呢?对吧?而且它还偷了蛋蛋的尿片——”季听说到这里, 做了个左右手交叉的暂停手势:“其实机器人是个好机器人,只是现在看着是坏的,它过一会儿就会变好。”
季听情绪饱满地讲着, 但白伽已经听得在开始发愣,目光涣散地看着空中一点。
戚灼在背包里翻出饭盒,发现里面有几个馒头, 应该是季听装着没吃完的早饭。避难所正忙乱, 开饭应该还要等上一阵, 便将那些馒头拿了出来, 和白伽季听一人一个地啃着。
吃完馒头,戚灼见狗蛋还穿着那套湿的连体棉服,便问白伽:“浴室有水洗澡吗?”
白伽点了下头:“隔壁有个小孩全身是血,被人带去浴室洗了的。”
戚灼从床底拿出三件在军资库领取的白T恤,端好洗漱用品,对季听道:“走,去洗个澡。”
“好。”季听走到门口又转身对白伽道:“你帮我记一下,我讲到打那个大房子前的螅人了,等我洗完澡再接着给你讲。”
浴室连着开水房,这里面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原本搭在隔间上的那些塑料帘子全被人挤没了,地板上还有两只不知道谁掉下的鞋。
浴室里没有人,戚灼随便进了一间,拧开花洒,发现流出来的居然是热水,让他很是惊喜。
季听迅速将自己扒了个精光,接着去抱育婴箱里的狗蛋:“我来给蛋蛋洗澡。”
戚灼将他手拍掉:“你先进去,我给他脱衣服。”
季听穿上那双成人塑料拖鞋,鸭子似的走进了隔间开始冲水,戚灼便将狗蛋拎起来,剥光后丢进盆里,再给季听端了进去。
“给,一盆蛋。”
“好哦,我来给一盆蛋洗澡。”
戚灼退出去脱衣服,摸到裤兜里的一小团东西,取出来后发现是公交车上那名女尸的银链。他一直塞在裤兜里都忘记了,想不到居然还在。
“啊啊啊……哇哇……呸呸呸……”
“没事的没事的,别揉眼睛,别揉,我把水挡住了。”
在狗蛋的暴躁大叫和季听的安抚声中,戚灼轻轻掰开银链下方的那个椭圆形金属圆坠,看见镶嵌在里面的一张照片。
一名年轻漂亮的女人微笑着面对镜头,怀里抱着一名和狗蛋差不多大的男婴。那婴儿张着无牙的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戚灼看见女人那一双和季听肖似的眼睛,已经明白她是谁。目光落到婴儿脸上,也认出来他就是季听,只是年纪太小,看上去反而更像狗蛋。
“哇哇……呸呸呸……”
“马上就好,我把你脑袋上的泡泡冲掉,马上就好哦。”
戚灼很轻地合上圆坠,将它揣进了自己等会要穿的干净裤兜里,这才走进了旁边的隔间。
“哥哥,你在隔壁吗?你不过来吗?”季听在敲两个隔间之间的塑料板。
戚灼一声低喝:“我已经被你们两个烦了这么久,就不能让我清静地好好洗个澡?”
“哦,好吧。”
“你那是什么语气?你还不满意是吧?”
“我没有不满意,我是满意的语气。”
戚灼仰着头站在热水下,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回忆之前穿越虫洞的事,并将前后经过都捋了一遍。
这些能穿越时空或者时间线的虫洞是哪儿来的?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为什么会频频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果虫洞能让他穿越时空见到三个月后的自己,那么在星舰场见到的那个怪人会不会也是戚灼?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但仔细回想的话,他和怪人的五官的确很像,更何况那人还戴着红玉。
不过戴着红玉也不能完全证明,毕竟狗蛋也有一块青玉——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长成什么样,但很清楚自己小时候的长相,绝对不会是狗蛋。
那么怪人是不是未来的自己呢?
戚灼心里怦怦跳,虽然不能确定,但那个猜测已隐隐成型。
只是不知道怪人从这里离开后去了哪儿,估计如同自己这样,回到了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吧……
戚灼胡思乱想一阵后,又想起了在凯旋二厂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如果要避开那场事件,就不能让避难所的人在9月20号那天去往星舰。只要是提前或是延后,那些人说不定就不会死,自己和季听也不会被抓到海岛上去。
这个避难所里能改变登舰日期的只有秦梓霖,可他的这场经历比那些老水手的故事都要神奇,如果讲给秦梓霖的话,他会相信吗?
如果他信了,也改变了登舰日期,是不是整个事件的走向和结果也能跟着改变?
“呀!蛋蛋!香皂不能啃的呀——哥哥,蛋蛋在吃香皂!”
“……呕……呕……”
戚灼听见狗蛋在干呕,猛地回过神,锤了下隔间门:“把香皂放高点,别让他碰着。”
“可是,可是我放不高呀……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好辣眼睛……”
“你们两个反正就不能让我好好清静一下是吧?鬼嚎狼嚎的,想单独洗下澡都不行。”戚灼关掉水龙头,气冲冲地去到隔壁。
狗蛋坐在盆里,双手捧着一只缺了一小角的香皂,咂咂嘴,发出一声干呕,又咂咂嘴,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却也开始往下咽。季听满头满脸都是泡泡,一边被蛰得哇哇叫,一边闭着眼睛在狗蛋身上摸,想去夺他的香皂。
戚灼一个箭步冲过去,捏住狗蛋的腮帮子,厉喝一声:“不准吞!”接着就伸手去他嘴里掏,“松嘴!松嘴!都被恶心干呕了都舍不得吐,你是猪吗?”
戚灼从狗蛋嘴里强行掏出了那一小块香皂,又把季听拖到水下冲眼睛。
“不冲不冲,冲着好痛……咕嘟……”
“把你的嘴闭上,那条猪吃香皂,你也学着喝香皂水吗?”戚灼怒喝。
季听眼睛被冲洗干净,便在戚灼的怒目注视下接着洗澡,一边往身上抹香皂一边看着他,生怕自己的步骤出错。
“哎哟,掉了。”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来香皂,抹了两下却再次掉落:“哎哟,抓不住。马上就可以,我可以洗好的。”
戚灼看得着急,一把将还在解释的季听拖到身前,自己动手给他洗。
“啊嘶……”
“别动!”
季听缩着脖子:“我没动,我没动。”
“那你躲来躲去的做什么?”
“可是哥哥你搓得我的背好痛。”
戚灼喝道:“忍着!”
“……哦。”
戚灼动作麻利地给季听洗完澡,将他推出隔间:“自己拿毛巾擦干净。”接着低头看向狗蛋,动作一顿,爆出一声大喝:“你这条猪在做什么!”
正弯腰埋头嘬盆里水的狗蛋被吓得一抖,重心不稳地往盆外栽去,被戚灼手疾眼快地接住,接着就摁在盆里一顿搓洗。
“啊啊啊!”狗蛋大叫。
“你啊个屁!”
“噗噗噗!”
“你再噗一次试试?”
“噗噗噗噗噗……”
打香皂搓洗冲水一气呵成,戚灼把狗蛋洗干净后,连人带盆端到隔间外,放在正奋力和衣服领口做斗争的季听身旁:“我要洗澡了,自己把他看着,不管什么事都别来找我。”
“好。”
戚灼迅速退回隔间,仰着头冲水,在听到外面安静下来后,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拉完磨了。”
在季听和狗蛋的小声叽咕中,戚灼好好洗了个澡,出来后见着狗蛋被一件白T恤胡乱裹缠着,手臂都被包住,只露出个脑袋,像条蚕般一脸不高兴地坐在盆里。
他看见戚灼后便央求地哼哼,戚灼用毛巾慢悠悠地擦着头发,对他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愉悦微笑。
季听已经穿好了衣服,正拿着那瓶宝宝霜,手指在瓶身上转得吱嘎响。
“哥哥,我的宝宝霜快没了。”季听有些沮丧地取出手指,那上面只有白白的一小团。
“没了就没了。”戚灼蹲在狗蛋面前,抓着盆沿一旋,狗蛋便开始转圈。
“可是没有的话,我脸就不香了,蛋蛋的脸也不香了,还有你的脸。”季听将那根手指在戚灼侧脸上点了下,“快抹。”
狗蛋转了回来,竖起眉头冲着戚灼大叫,季听又飞快地在狗蛋脸上点了黄豆粒大小的面霜。
“还嚣张?给我转吧你!”戚灼又抓着盆沿推了下,狗蛋便继续旋转。
季听将剩下的那点面霜涂在自己脸上,见戚灼还在兴致勃勃地玩狗蛋,脸上顶着一点白,便伸手仔仔细细地给他抹匀。
狗蛋被转了几圈后,没有继续大叫,目光有些发直,人也开始歪歪倒倒。季听连忙将盆扶住:“别转了别转了,会把他转死的。”
戚灼终于收了手,狗蛋歪在季听怀里,朝戚灼虚弱地噗了一声,戚灼冷笑道:“还挺倔。”
季听一手搂着狗蛋,一手去抹他脸上的宝宝霜,又闻了下,语气夸张地道:“哇,好香啊,我的蛋蛋好香啊。”
季听每次用这样的语气和神情说话时狗蛋都会乐,但狗蛋还难受着,便只冲季听挤出一个仓促的笑,又皱起了眉。
戚灼将他从盆里捞出来,解掉他身上的那层“蚕茧”,狗蛋两只胳膊刚得到解放,便一巴掌打在戚灼脸上。
“你还打人?”戚灼满脸凶狠。
“噗噗噗!”狗蛋毫不畏惧。
戚灼腾地站起身,两手握住他的小腿,将人倒拎在空中:“跟我横?我只要双手一松,你就摔成条死肉虫。”
狗蛋在空中扭着短胖的身体,一边啊啊大叫,一边继续噗噗噗。
季听知道戚灼并不会真的对狗蛋怎样,便只看着他哈哈大笑,还捧起他的脑袋,在那肉肉的脸上不停地亲。
狗蛋原本充满愤怒,但见季听这么高兴,茫然了几秒后怒气散去,也开始咯咯笑,还更加起劲地扭动身体。
“蛋蛋,亲亲蛋蛋,啵啵啵。”
“唔唔。”狗蛋享受地眯起了眼。
戚灼将狗蛋放回腿上,他不高兴地哼了两声,还想被倒拎着。戚灼脱掉他T恤重新穿,把过长过大的下摆往上卷,在身侧两边各扎了个结,便露出了两只脚。袖子也同样处理,将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露了出来。
狗蛋立即就将拳头往嘴里塞,吮得叭叭作响。
“哥哥,蛋蛋是不是饿了呀?”季听问戚灼。
戚灼转头看了眼水槽,看着三人换下来的衣服,还有那些床单被罩和狗蛋在海水里泡过的尿片软垫,便道:“你在这里洗衣服,我去给他搞吃的。”
季听也回头看了眼那满满两大盆,又看回戚灼,斜着眼睛不说话。
“什么意思?”戚灼问。
“那,那我要踩多久?”
“将这些衣服都洗干净后就可以不踩了。”戚灼面无表情地道。
“哦,好吧。”
季听果真走向水槽,戚灼将他拉住,嘴里驱赶道:“走走走,你回去给那猪兑奶粉。”
季听神情一喜,却明知故问:“那这些衣服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要不你给他喂了奶再回来洗?”
“哎呀哎呀,我要先回去给他兑奶了,蛋蛋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季听赶紧做出忙碌的样子,将门口的育婴箱推来,又去抱还坐在盆里的狗蛋。
戚灼将狗蛋拎进育婴箱:“我拆了一袋米粉和一袋蔬蛋粉,和奶粉一起放在窗台上的,你把三种都给他兑点。”
“好的。”
季听回到房内后,便爬上床站着,拿下搁在窗台上的三包婴儿食品,各自加了些在奶瓶里。白伽就坐在床上看着他,在他兑好水开始摇晃奶瓶时立即站了过去。
“今天这个不好,不好摇,三,三种粉粉,很难摇好。”季听使劲晃着奶瓶。
“给我试试吧,给我试试。”
“你行吗?不要,不要把我宝宝,吃,吃死了。”
白伽连忙摇头:“不会的,应该不会死。”
“那,那要是死了,你,你赔我一个。”
“我去哪儿找个宝宝赔给你啊。”白伽迟疑了下,又看向那只奶瓶:“但是肯定不会死。”
两个小孩轮流摇晃奶瓶,戚灼则在水房里洗衣服。他将三人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接着洗床罩被单,最后拖过旁边那只盆,清洗被海水泡湿的尿片软垫。
门口进来了两人,站在戚灼身旁打开了水龙头,一边洗衣服一边小声对着话。
“我的这些衣服上都是血渍,不要了吧。”
“怎么能不要呢?洗洗就好了。”
“哎,以前哪会穿这种衣服,被血染成这样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以前我还没洗过衣服呢,现在不也要洗?”
两人的对话声中,戚灼慢慢停下揉搓,垂眸看着手里的尿片。
他猛然醒觉自己以前也不会洗衣服,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洗三个人的衣服和尿片就成了他的活儿。
戚灼沉着脸,将手中尿片扔进盆里,站在水槽前生了半分钟闷气。
接着又重新打开水龙头,拎起尿片,泄愤似的重重搓洗。
第68章
水房里陆续进来了人, 大家平常都爱聊天,但今天都沉默着。戚灼旁边的那人洗着脸,突然就将脑袋伸到水龙头下, 肩背不停起伏,像是在哭。
戚灼将所有衣服都洗完, 两只盆都装得像座小山。他们那小房间晾不下,便也学别人在通道里拉了两根绳, 一根晾床单被套,一根挂上了整排尿片。
“哎, 戚灼?”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有些惊讶地转头,看见是吴队长。
吴队长还没收拾过自己, 军装上溅染着鲜血,神情虽然疲惫, 却也带着惊喜:“我就说没瞧错吧,果然是你。”
戚灼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想起海岛上的经历,神情就有些愣怔。
吴队长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只道:“秦上校很担心你的安危,专门派我来看看。”
“嗯,我没事的。”
“那你那两个弟弟呢?”
戚灼回道:“他们也没事。”
“那就好, 我回去复命,给秦上校说一声。”吴队长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后又回头:“对了, 我们还要继续去地面修能量泵, 而且出了今天这种事, 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地把星舰修好。那充硍仪每天可以启动两次, 我们上午用过一次,还剩下一次不能浪费。过会儿我们就要去地面,你现在身体状况行不行的?”
戚灼就算表现得比同龄人沉稳,却也是个孩子,刚才避难所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想来他也受到了不少惊吓,吴队长有些担心立即又去地面的话,他心理方面会吃不消。
戚灼没有立即回应,思忖几秒后回道:“我去地面修能量泵没问题,但是避难所也不是那么安全,万一螅人还要来,我要是不在的话,我那俩弟弟怎么办?”
“这你放心,之前是巡逻小队一时疏忽,没察觉被螅人跟上了,以后大家都会注意的。”
戚灼从来不相信什么绝对,但他清楚在9月20号之前,他们三人是安全的。
“可是……”他却依旧面露迟疑。
吴队长问:“你还有什么顾虑?你说,我尽量给你办到。”
戚灼立即收起一脸犹豫:“我想要一瓶宝宝霜。”
“什,什么?”
“给小孩擦脸的宝宝霜。”
“可是这儿哪有什么宝宝霜,物资库不会囤这个吧?”吴队长有些茫然,“要不你换个其他的?”
“不换。”
吴队长:“……行行行,那我去物资库问问,看能不能给你搞一瓶宝宝霜。对了,食堂马上就要开饭,但我们要赶紧去地面,队员会把食物带上,我们到了密闭室后再吃。”
“好。”
“给你十分钟准备时间行不行?”
“可以。”
戚灼端着空盆回房间,才走到门口,便听到季听的声音。
“……我两个老婆一起打那个机甲,砰,砰砰砰……”
戚灼并不知道他嘴里的老婆是谁,大步跨进门,看见两个小孩正蹲在育婴箱前。季听背朝他讲得兴致勃勃手舞足蹈,白伽则神情呆滞目光茫然。
戚灼伸手拍了下季听的后脑勺,将空盆丢在地上:“心够野哈?老婆都成两个了。”
“哥哥。”季听高兴地跳了起来。
戚灼见狗蛋两手抱着奶瓶在吮,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便一拳击了出去,快碰着人时才收住:“嗬!”
狗蛋松开奶嘴朝他咯咯笑了声,接着又开始吮奶。
季听将空盆放去床底,便听见戚灼的声音:“我马上要去地面修能量泵。”
他愣了下,迅速站起身:“好,我去推狗蛋。”
“等会儿食堂会通知吃饭,你就自己去打饭吃,不用等我,我会跟着队伍一起吃。”
季听像是没听到似的左右张望:“蛋蛋的尿片都是湿的,那不带尿片了,哥哥可以给他把尿的。”
“别装听不见。”戚灼牵起季听的耳朵,俯下身凑近了说:“你慌什么慌?我这段时间都要去地面修能量泵,每天修一阵子就回来。如果带着你和狗蛋,螅人来了,我俩跑掉了,狗蛋就被抓走——”
“我知道的,蛋蛋会被他们撕成一条一条的,放在火上烤,还撒上盐。”季听垂着头小声道。
“知道就好,所以你就留下来带好他。”季听没有吭声,但面前地面上啪嗒多出个小水点。戚灼看得心软,将他脑袋按进怀里揉了揉:“机甲小王子,你接受这个任务吗?”
季听依旧垂着头,却也双手在胸前交叉了下。戚灼见白伽在床上坐着,戴着副小眼镜,神情透出超越年龄的沉稳可靠,便朝他招了招手。
白伽迅速走了过来,戚灼思忖着开口:“你帮我看着他俩一会儿行不行?”
“可以。”白伽回答得很干脆。
戚灼看着他那张严肃稳重的脸,稍微放心了些,但还是问了句:“要是遇到危险,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自己变成能量光炮,发出很多很多的能量光波,什么怪兽都挡不住的。当然,我平常很少用,要危险的时候才用。”白伽推了推眼镜,郑重地回道。
戚灼:……
吴队长只给了十分钟时间,所以戚灼交代完毕后就要出门。季听拿过自己的那个小水壶递给他,语带哽咽:“那你快点回来。”
“嗯。”
季听看着戚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没忍住想要追上去,白伽一把将他拉住:“你别去,你老婆说了的,让你留下来等着他。”
季听站在门口没动,眼睛红红地看看楼梯口,又转头看看白伽。
“啊啊。”育婴箱里的狗蛋把空奶瓶丢在一旁,朝着季听伸出了两只胳膊。
“而且我现在还没想要个宝宝,你跑了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养他。”白伽指了指狗蛋。
两人正沉默着,就听避难所里突然响起了铃声,白伽倏地冲回床边,蹲下身去拖床下的大包,从里面取饭盒。
“怎么了?”季听问道。
白伽头也不抬:“这个铃声一响,就要去食堂排队,要吃饭了。”
季听一愣,连忙也去床底拿饭盒,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道:“那我们快点,我吃饭从来不迟到的,每次都能拿到乖宝宝。”
两人都将饭盒搁在育婴箱里,再给狗蛋含上安抚奶嘴,一起推着育婴箱往外走。
结果刚出门,就看到了季云。
季云正站在通道里,朝着一间房内探头探脑地张望。他听到育婴箱滚轮声后便转过头,先是愣了愣,接着就沉下了脸。
“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季听不理他,他又怒气冲冲地追问:“问你呢,你刚才跑去哪儿了?”
季听便昂了昂下巴:“我带着我的宝宝和我两个哥哥去打螅人机甲了,我哥哥打掉了一个机甲,我还用了泡泡浮力招,我们就在水里飘。”
“是老婆,两个老婆。”白伽又在旁边小声纠正。
不知道这话怎么就触怒了季云,他突然冲了过来,重重推了季听一把。季听猝不及防地后退,拖动了育婴箱,连同一起握着拉杆的白伽都跟着往后踉跄,一起摔在了地上。
育婴箱也砰一声侧翻,狗蛋和饭盒都从里面滚了出来。
季听摔跤都会哭,特别是戚灼在身旁的时候,但他和季云打架从来不哭,现在也立即爬起身,一言不发地冲上去,和季云扭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