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转身往墙边的行李箱走,边走边叮嘱:“你快别再弄它了,我去给你拿条裤子缠住。”
“不用——”
戚灼话还没说完,季听便踩住浴袍下摆摔了出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几秒时间过去,季听还一动不动地趴着,戚灼歪着上半身去看,看见他闭着眼,大张着嘴,喉咙里也开始在发出间断的咔咔声。
戚灼心头一凛,连忙两步过去,抓住他后背衣料将人拎起来,同时低声警告:“不准哭,不准哭。”
“咔……咔……咔。”
“外面有章鱼怪,要是你哭起来被它们听到了,那触手就会从门缝伸进来,钻进你脑子里,吸光你的脑花。”戚灼语速飞快地威胁。
季听刚狠狠吸了口气,就听到了章鱼怪和脑花,那哭声也就强行收在了喉咙里。
但就算这样,他也小声呜呜着,抬起自己的手掌看。
“流血了,流血了。”
“这算什么流血?就是破了点皮。”
“流血了,成火哥哥,给我擦点药吧……呜呜……”
戚灼到底还是怕他大声嚎啕,便将他拎到沙发上坐下,取出药瓶,用手指挑了点药膏涂在他手掌的一小处破皮处。
“嘶,好痛。”药膏还没涂到破皮处,季听的手就往后缩,被戚灼一把逮住,喝道:“没流血也闹着要涂药,药还没涂上就喊痛,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男人了?就你这样的还想找女朋友?”
“我是,我是男人……可是当男人好痛啊,我能不能先不当男人,只当机甲小王子啊。”季听吸口气,将眼泪蹭在肩头浴袍上。
戚灼给季听涂完药,勾起他垂在沙发旁的浴袍下摆:“还穿这个吗?”
“穿。”季听两眼都是泪花,却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怕踩着再摔一跤?”
“我会小心的。”
季听又要去拿裤子给戚灼缠伤口,被他拒绝了,起身走向卫生间。
他背对卫生间门撒尿,季听跟过来站在门口,看着墙角那堆两人的脏衣服,问道:“成火哥哥,我们的衣服就这样放着吗?”
戚灼哗哗放水,看着面前的墙壁道:“不要了,扔掉。”
流浪的这几年,他都是找到一套干净衣服穿,就把上一套给丢掉,反正那些衣服都破破烂烂,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
季听小声嘟囔:“单车不要了,背包也不要了,现在连衣服都不要了吗?我们不要那个单车,它就死掉了,你的背包肯定也死了。”
“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戚灼抖了抖身体,拉好裤子转过身,“单车背包衣服这些又不是人,怎么会死?你听过它们说话吗?见过它们走路吗?”
季听嘴唇半张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上去有些愣愣的。
“让开。”戚灼道。
季听往旁边让了半步,却突然开口:“它们可能也是看不见,听不着,所以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会死。”他想了想后又补充:“因为它们没有视听器。”
戚灼面无表情地道:“那你家的房子,你平常用的那些东西,现在都被炸死了,半条命都没剩下。你跟着季志城出门的时候,怎么不背着你房子一起逃命?”
“那,那……”季听答不上来,看看地上的脏衣服又去看戚灼。
戚灼道:“要洗你就自己洗。”
“可是我没洗过衣服。”
“难道我就洗过?”
戚灼转身拿来一个盆,放上水,将脏衣服都搁在里面。再打开吊柜,翻出来一包洗衣粉,拆开,倒了一些在盆里。
“来,让你的衣服都活下去。”他指着那盆脏衣服道。
“哦,好吧。”
戚灼走出卫生间,见季听就要这样往里钻,便将人喊住,将那浴袍给他扒掉重新穿好,袖子挽上去好几圈,再把下摆撩起来,用束带捆在腰间。
“去吧,洗干净点。”
戚灼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季听围着那盆子打转,好心提示:“你可以站进去踩。”
“啊?”
“洗衣服的方法。放心,不会踩死它们。”
“哦。”
季听踩衣服的时候,戚灼找来了简易工具箱,靠在卫生间门框上,用钳子拧一团铁丝球。季听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又去看从脚丫里钻出来的泡泡,越踩越起劲。
“你听,像不像在放屁?噗嗤噗嗤……我的脚在放屁也,哈哈哈……我的衣服踩起来很软,你的踩起来滑滑的……噗嗤噗嗤,成火哥哥你听到了吗?”
戚灼不理他,专心拧铁丝,只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工具和铁丝团,取下墙上挂着的花洒,打开水对着盆里冲。
“继续踩。”
“好哦。”
戚灼冲到盆里的水变得清亮,就端上去了通道尽头。这里有换气装置,宽大的扇叶在管道里旋转,形成空气对流。他在装置前绑上刚才拧直的一根铁丝,将湿哒哒的衣服挂了上去。
“这个要掉了,这里这里,它们在流水,看嘛,一直在流水。”
“……烦人。”戚灼只得又把衣服取下来,拧干水,再一件件搭平整。
通道里能听见清晰的炮火声,戚灼原想上楼去看看情况,但见季听寸步不离地跟着,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身回屋。
他门两旁钉上铁钉,串上细绳,中间挂着一把螺丝刀。这样如果门被推开,螺丝刀就会掉在地上,他睡着了也会惊醒。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季听就去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日记本,抽出卡槽里的铅笔,开始记日记。
6月13日晚上
妈妈坐马力号走了,季云和爸爸没见了,可nen上了马力号,我和成火gege在一起,想吃饭,吃hulobo也好
戚灼挂好螺丝刀,便爬上床休息。才躺下一会儿,就听季听在喊他:“成火哥哥,你不刷牙就要睡觉吗?”
他半睁眼,看见季听站在行李箱旁,手里还拿着一把淡绿色牙刷,便翻了个身没有理他。
“老师说小朋友不刷牙的话,牙齿会坏掉的,会长出小洞洞,很痛很痛。”季听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贴在他耳边絮絮:“柳超超有天上课的时候哭了,老师说他就是没刷牙,牙齿被虫吃坏了,脸也肿得像个西瓜……”
戚灼转回头,目光冰冷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小孩。
季听慢慢闭上了嘴,又小声道:“不过你不是小朋友了,你是大孩子,你的牙肯定很厉害,不会长洞洞。”
戚灼又转回头继续躺着,季听看看他,又看看漆黑的卫生间,还是不敢一个人进去,将牙刷放回了行李箱。
戚灼盖好被子闭上了眼,在心里开始盘算。
这个时间的话,纳鹰星舰就要赶回沙雅星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突然觉得脸上一凉,鼻端传来一股浓郁的香味。他睁开眼,便对上季听的脸,那脸蛋儿左右两边和额头、鼻尖,都分别多了一小团白白的东西。
“快抹,抹开。”季听伸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还教戚灼,“就像我这样。”
“什么玩意儿?”戚灼用手背蹭掉脸上的东西,凑到鼻端闻了闻,“面霜?”
很香,和季听身上的味道很像,像是某种清甜的水果拌着牛奶。
“宝宝霜,每天洗脸后都要抹的,脸才会香。”季听给戚灼做示范,并用手指头刮掉他手背上的宝宝霜,再次涂到他脸上,快速抹开,“看吧,就是这样。”
戚灼挡开他的手,又去摸自己脸,想擦掉,但那团宝宝霜已经被抹开匀散。他皱着眉抽了两下鼻子:“难闻死了。”也没再说什么,只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但被子一角却被揭开,季听钻了颗脑袋进来:“不难闻的,你好香哦,哇,香喷喷……”
戚灼反手将他脑袋推了出去,重新捂上被子。
“草莓味儿的……好想吃你一口。”他听见季听响亮的吞咽声。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我也上床来了哦。”季听试探地唤了两声,见戚灼没有制止,便小心地爬上床,揭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炮火声似乎又开始激烈,戚灼不敢关灯。他的身体虽然极度疲惫,却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脑袋里像是有个小人在疯狂跃动,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他不习惯这样软和的床铺,像是整个身体都陷入了云里,无着无落,也不习惯身旁有人,躺了好一会儿也没睡着。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季听在抽鼻子,像是在偷偷哭。他原本不想搭理,但那抽泣声断续不停,让他想起了在街边流浪的小野狗。
他非常珍惜食物,也绝对不会将那些来之不易的食物分出去。
——除了偶尔会喂食那只小野狗。
他吃东西时,那只毛绒绒脏兮兮的小野狗就在旁边蹲着,呜呜咽咽,露出蠢相卖着可怜,一双水汽氤氲的黑眼珠子就盯着他。
季听那股饿劲儿又上来了,饿得心慌睡不着。他想念妈妈,很想放声哭一场,但怕被戚灼赶出去,只能忍住哭,偷偷抹眼泪。
身旁的人突然翻起身时,吓了他一跳,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见戚灼下了床。
“成火哥哥。”他以为戚灼要走,倏地坐了起来。
戚灼没有做声,只去翻自己背包,又取出个什么东西扔到了床上,软软的,没有多少重量。
是一个很大的袋装面包。
季听伸手碰了下面包,又缩回手,小心地问:“是给我吃的吗?”
戚灼垂着眼帘,一言不发地爬上了床,扯过被子躺下。
“是给我吃的吗?”季听抓起面包,俯在他脑袋上方追问,“成火哥哥,是不是给我吃的?”
“你吃不吃?不吃就给我放回去。”戚灼睁眼看着他,冷脸道:“废话那么多。”
“我吃,我马上就吃。”季听窸窸窣窣地撕开包装袋,眼里还蕴着一汪泪,却已惊喜地笑了起来,“是草莓味的,哈,草莓味的面包。”
“面包渣子要落在床上,你就给我滚出去。”
“不会的,不会落的,我把袋子都要吃下去。”
季听吃完面包,挨着戚灼躺了下去。他肚子不饿,心情也好了起来,打了一个饱嗝后,又连着学了几次,在那儿嘻嘻笑。
“快睡觉,别发出声音。”戚灼喝令。
“嗯,睡觉睡觉。”
但季听躺了没有半分钟,便在嘀咕没有刷牙就要睡觉,牙齿会坏掉,会长些小虫虫一个一个地咬。又去摸自己门牙,紧张地说牙齿松了,是被虫虫咬松的。
戚灼被他烦得不行,却也忍不住悄悄摸了下自己牙齿。
“咔嚓咔嚓咔嚓。”季听在他耳边模仿虫咬牙齿的声音。
戚灼怒气冲冲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季听一个翻身坐起来:“哥哥你去哪儿?”
“刷牙!”
“好啊。”
牙刷只有季听带着的一把,但两人都不介意这个事情,共用一把牙刷刷好了牙。
再次回到床上,季听将一只小手搭上了戚灼的腰,再慢慢挪,贴在了他后背上。
困倦缠绕住戚灼,让他懒得甩开那只手,脑海里逐渐混沌,终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6月14日, 3:15am
天空上,巨大的漩涡依旧在缓缓旋转,而漩涡下静静悬浮着几十架入侵者战斗舰, 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舰队。它们像是接受到了什么讯息,齐齐飞向东方, 很快就隐入天际,只剩下一排小亮点。
庞隆城低空飞行着的全是黑色机甲, 纳鹰机甲已经不见了踪迹。
星舰场附近的旷野里,一小群人正在黑暗里悄悄行进。机甲飞过时就伏低, 等危险过后再继续前进。
“它们的星舰都飞走了。”
“应该是纳鹰星舰群快到了, 它们前去半路拦击。”
“纳鹰星舰能灭掉它们吗?”
“我看悬。”
“那怎么办?”
“先别管这些,我们现在必须去庞隆城, 找到其他人再说。”
一行人匆匆走着,经过一家被炸掉的军工厂, 有人提议:“看那边有栋小楼还是好的,要不要先进去躲躲?”
领头的人打量着那栋小楼,有些心动:“这种小楼都是军工厂住宿楼,会建有躲避龙卷风的地下层, 我觉得可以暂时避避,毕竟庞隆城里也不安全。”
话音刚落,前方天空便出现了两架黑色机甲, 正朝着这边飞来。
“趴下。”
领头的人一声喝令,所有人迅速趴在草丛中。
黑色机甲没有发现这群人,但它们在飞过那栋小楼上空时, 顺便朝下面发射了一枚激光炮, 并在爆炸腾起的火光里远去。
等到黑色机甲消失在远方天空, 一行人才站起身。
“刚发现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就被炸了。”
“算了, 还是继续走,直接去庞隆城吧。虽说庞隆城也好不到哪儿去,好歹还有纳鹰军。”
季听仰头看着起飞的玛丽号,在某个舰窗上看见了妈妈的脸。
“妈妈!”
他拼命哭喊,妈妈也满脸焦急地在说什么,只是隔着厚厚的舰窗听不清。
“妈妈,不要丢下我,妈妈……”
季听正在嘶声哭叫,就见玛丽号开始剧烈摇晃,在闷雷一样的爆炸声中解体成数块,冒着火光往地面坠落。
“妈妈,妈妈——”
季听大叫着睁开了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他感觉到身下在左右摇晃,耳边是物体塌落的轰响,还有细沙碎石往头脸上溅落。
“妈妈……”他依旧处在那个梦境中,在摇晃中想撑住地面,但手里摸到的不是带着草茎的泥土,而是柔软的布料。
轰响和摇晃很快平息,鼻端充斥着呛人的粉尘味。他愣愣地坐了几秒后,才想起他现在是在一间地下室的床上,和成火哥哥一起在睡觉。
他伸手去摸身旁的戚灼,却只摸到了坚硬的水泥砖。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成火哥哥!”季听在黑暗中摸索,再次感受到梦中的恐惧,声音带上了哭腔,呼吸也开始急促。
“我在这儿。”
听到戚灼的声音从泥砖堆里传出来,季听立即竖起耳朵,也屏住了呼吸。
“哪儿?你在哪儿?”
“就在你旁边!我被埋住了!”
“就在旁边啊。”季听凑近了些,伸手去摸面前的冰冷砖石,又惊又喜地呜咽:“成火哥哥你没被压死吗?”
“……没有。水泥板没有完全压下来,这里面有空隙,但是我推不动。”隔着一层砖石,戚灼的声音有些闷:“你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情况,屋子里其他地方被埋了没有?”
季听摸着一块水泥砖,往外抽了两下,没有抽动:“我不知道,太黑了,我看不见。”
“你摸下床头柜被埋了没?那上面有蓄能灯,你找到,打开。”
季听摸向床边矮柜:“没有被埋,怎么开灯的呀?”
“灯座后面有个按钮,按下去。”
蓄能灯亮起,整间屋被照亮。
房屋还算完整,只有右侧塌落了一整块水泥板,恰好是戚灼睡觉的位置。水泥板的一头长端搭在床架上,左侧边抵着墙悬空,右侧边压在床上,刚好形成了一个封闭的长条状空间。
戚灼应该也能看到光亮,在大声道:“给我说说这块水泥板是怎么样的。”
“它,它是灰扑扑的——”
“是怎么压在床上的。”
“落,落下来压在床上的。”
戚灼声音隐隐有些暴躁:“猪吗?我是让你说清楚它怎么压着我的。”
季听听见这熟悉的语气,反而定了心,不再那么慌乱:“长的那头就搭在床头上的。嗯,它是斜着的,靠在墙壁上,这边压在床上……嗯,我的手都伸不进去,你可能要压得很扁很扁才能钻出来……”
“脚那头呢?快去看看脚那头。”戚灼命令。
季听爬去床尾:“好多的小石头,没有那么大,是一堆小石头。”
戚灼道:“把那些碎石块都搬走,我可以从脚那头钻出来。”
“好的。”
季听将蓄能灯放在脚边,开始搬压在床尾的石头。
“这个有点大,但是我可以搬起来……这个很小,像个包子,我可以一次拿走三个……成火哥哥,成火哥哥。”
“在。”
季听如释重负:“哦,没死哦……看我再来搬一个大的,嗨呀……成火哥哥。”
“在。”
床尾压着的是一堆散砖石,季听能搬走的就搬走,搬不动的就推到床下。他手下不停,嘴里也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每隔半分钟就要喊一声戚灼。
“成火哥哥。”
戚灼回答的次数多了,这次便没有做声。季听立即趴在碎砖石缝隙处,焦急地连声喊,他才无奈地应了声:“在啊。”
“在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死了!为什么不吭声?”季听音量提高,听上去像是要哭了。
“行行行,你喊我我都答应。”戚灼一动不动地躺着,只盯着面上的水泥板。
季听气喘吁吁地抹了把脸上的汗:“你要听话!要乖!只要我喊你,你就要说在,或者在啊,或者我在我在。我们现在来一遍——成火哥哥。”
季听喊完后,便侧着耳朵仔细听。
石砖内沉默着,几秒后才传出戚灼的声音:“在。”
“好乖。”季听满意地继续搬石头。
他一直说着话,还会给自己加油鼓劲,偶尔也会很娇气地对着石堆抱怨,说手指疼脚趾疼哪哪儿都疼,但始终没有停下休息,将碎砖一块一块推走。
戚灼躺在这方逼仄的空间里,听着小孩儿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在那声成火哥哥出现后迅速做出回应,偶尔也会跟着说两句其他的。
“哎哟我的手指尖尖好疼,会不会割破了呀?我的脚也疼,踩着这些石头一点都不舒服。”
戚灼回道:“你把浴袍袖子放下来,再去卫生间拿盆,把石头装在里面用盆拖。”
“好的。”
季听便放下浴袍长袖子,罩住手。但他不敢一个人去卫生间拿盆,于是将浴袍下摆铺在地上,捡几块碎石放在里面后,兜住往旁边空地上拖。
他终于把床尾那堆石头搬走了一大半,越来越多的光线从缝隙透入,戚灼便让他站远一点。
季听往床侧倒退,探出头去看:“我站远了。”
戚灼躺着听声音:“不行,还要再远。”
“好了。”
“不行,还要退。”
“这里呢?”
“还要退。”
“……哎哟。”
“怎么了?”
“摔了,摔了一下。”
戚灼听季听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便慢慢往下溜,待双脚触到石块后用力往前踹。空间窄,他的膝盖不能曲起太多,连踹了好几次,那些石块才哗啦啦垮塌,露出了一个洞。
季听远远地站着,看见洞里伸出了两只脚,连忙又跑过去,抱着戚灼的脚往外拉:“我来我来……”
“慢点,这个洞有些小。”
两人齐心协力,戚灼终于整个人钻出了洞,他撑起墙壁站起身时,季听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往后仰倒,欣慰地长叹了一声:“季志城你个狗日的哎……”
戚灼见他满脸满头都是灰,被汗水糊成了一道道的痕,那件白浴袍也变成灰色,下摆更是脏得不成样子。
他转头打量着屋内,看见床旁空地上的碎砖石块堆成了个小山包。
季听微微抬起头,顺着他视线看那石堆,哈哈笑了两声,得意地道:“那全是我拖过去的。”说完便翻了个身,撅着屁股想要爬起来:“你等我给你拖石头看,我要把衣服铺着,你等我,我捡几块石头放进去——”
“不用,我知道你是怎么运石头的,不用再来一遍。”戚灼连忙制止。
“那你说,我厉不厉害?”季听保持着弯腰撑地的姿势侧头看他,那张脸全是灰土,一双眼睛却无比晶亮。
戚灼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没有做声,季听又迭声追问:“成火哥哥,我厉不厉害的?厉不厉害?”
戚灼只得回道:“厉害。”
“哈哈哈,我真的,我,我——”季听站起身,在原地摇晃了两下,被戚灼握住胳膊拉到了旁边平地上。
“我比威廉厉害吗?”
戚灼恍惚记得这个威廉是他同学,点了下头:“嗯。”
“比陈超超呢?比机甲小王子呢?哦,我就是机甲小王子,那比露丝宝宝呢?”
戚灼:“嗯。”
“嗯是比他们厉害吗?是不是?”
戚灼顿了顿,声音含混地道:“是是是,你比他们都厉害。”
季听喜笑颜开,戚灼将他两只手的浴袍袖子都挽上去,再提起蓄能灯,把他手拉近了看掌心和手指。
“啊哟……好疼的,肯定受伤了,看看流血没有。”季听注意到自己的手,嘴里开始抽气:“成火哥哥你那药呢?快给我的伤口擦点药。”
蓄能灯光下,那两只小小软软的手虽然很脏,但搬石头时被浴袍袖子罩着,倒也没有伤口。只是手背上有几道红痕,应该是在砖石角上蹭了下。
“没伤口,皮也没破。”戚灼回道。
“怎么会没伤口呢?肯定有的,你仔细看看。哎哟……好疼好疼,肯定要上药的,等会儿就要流血了……”
戚灼只得去拿过丢在沙发上的背包,取出药瓶,假装伸手指勾了点药膏,实际上什么也没沾着,在季听手背的红痕上抹了两下。
“舒服了吗?”戚灼问。
季听感受了下:“一抹上药就舒服了。”
“还疼不?”
“抹了药肯定就不疼了。”
戚灼收好药瓶,开始查看屋内情况。
他发现天花板的破洞被填上了从上层坍塌下来的水泥板,应该是整栋楼都已经倒塌。他不知道门外是什么情况,楼梯和通道有没有被堵上,要是出不去的话该怎么办?
戚灼解开门板后的绳子,让季听站远一点,小心地拉开了门。
门开后,没有堆积如山的石块往屋里滚落,通道也没有被填上,但那通往地面的楼梯已经被水泥板封得严严实实。
戚灼提着蓄能灯走出屋子, 季听亦步亦趋地跟着,浴袍下摆便拖在身后。
楼梯口被水泥板封得严严实实,戚灼试了下, 确定非人力能够撼动,便将每间房都推开来看。
地下层一共十间房, 全和他们那房间情况相似,找不着任何出口。
戚灼靠在通道墙上, 有些焦躁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又仰头闭上了眼。
怎么办?怎么出去?难道就困死在这地下室吗?
季听一直站在戚灼身旁, 并没意识到他们被堵死在这里是很可怕的事, 只担心那些黑洞洞的房门里,会不会突然钻出来一只怪物。
戚灼不停深呼吸, 尽力使自己平静。
他曾经遇到过多次生死险境,偷渡时掉下海, 和孤狼在雪地里对峙,被关在星舰的低温柜里……最后他都能想到办法活下来。
这次肯定也能的。
一定可以出去,仔细找找,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不死心地准备再次去查看那些房间, 让季听就站在原地等着。
季听转头看了眼身后通道,看见挂在换气装置前的那些衣服在前后摆动,像是一些姿态奇怪的人, 心里实在是害怕,寸步不离地跟在戚灼身后进了屋。
戚灼检查完这间房,转身出门, 差点撞上身后的季听:“不是让你等着吗?站在通道里就能看到我, 还跟进来做什么?”
“我, 我担心你会害怕那些衣服。”季听打了个哆嗦, 声音短促紧张。
“什么衣服?”
“这里。”季听牵着戚灼退出房间,指了指通道一端。
戚灼目光落在那些微微飘拂的衣服上,愣怔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大步走了过去。
他飞快扯掉绳子上的衣服,全部丢给季听抱着,自己则按下旁边墙上的开关,蓄能换气装置里正在转动的扇叶便缓缓停了下来。
他伸手拨了拨那巨大的扇叶,又透过缝隙往里面看,转身便往房间跑。
季听抱着那堆衣服,身体后仰,脑袋从旁边探出来。戚灼跑向屋里时,他立即跟着跑,嘴里喊着成火哥哥。
“慌什么慌?我就是拿个东西。”戚灼冲进屋内,去扯还挂在门背后的螺丝刀。
“哦。”季听顿时平静下来,注意力又放在了抱着的这堆衣服上,撅起嘴去吹上面积落的灰尘,“成火哥哥,我们的衣服好像又脏了。”
戚灼匆匆跑回换气装置,嘴里吩咐:“比你的脸都要干净,那些土拍掉就行,先放到沙发上,别抱着。”
“好的。”
季听在门口站了几秒后,飞快地冲进去,将衣服丢在沙发上就往外跑,惊魂未定地站在戚灼身后。
戚灼将换气装置里的三片扇叶都拆了下来,一阵凉风灌入,面前出现一条圆形管道,表面是非常光滑的金属。他将头和肩膀探了进去,发现刚好能容一人通行,管道斜斜向上,前端隐入黑暗里看不清。
季听见戚灼钻进通道,立即去拖他:“你别看,你别把脑袋伸进去,里面有怪物!”
“哪有什么怪物。”戚灼反过手拍了他一下,慢慢退出管道,吁了口气:“走,我们再回屋收拾下东西,试试从这里钻出去。”
两人往房间走,戚灼低头去看季听的脚,顿了顿,问道:“你没觉得走路不舒服?”
季听动了动几根肉乎乎的脚指头:“没有不舒服。”
戚灼蹲下身,托起他的一只脚,将已经后溜到小腿上的塑料拖鞋往下扯。
“我还以为鞋子掉了呢,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哈哈。”
戚灼看了眼他身后:“去换你的鞋,再把这浴袍也脱了,扔掉。”
季听闻言大惊:“扔掉?可这是机甲王子衣服啊,也要扔掉?”
戚灼冷酷地道:“管他是公主还是王子衣服,马上去换了,扔。”
季听一直很听从戚灼的指令,但这次却没有吭声,垂着头,手指抓紧身上的浴袍,明显不想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