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眼前的可不是你猫包里的那只病歪歪的猫。
贺超龙耸了耸肩。
那可是头以姜清元现在的段位无法匹敌的猛兽,一头老奸巨猾的老虎。
“老虎。”
与此同时,在栏杆边的姜清元听到了金十八坏笑地这么说道。
这天姜清元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家里的张姨替他开的门,她一边给姜清元拿鞋,一边关切地问少爷吃过了没有,张罗着要去厨房热饭。
不出所料的,姜曼还没有回来。
姜清元还是在心里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天哪!衣服怎么都湿了。”张姨接过他的外衣一摸察觉不对,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少爷是家里的独子,又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孩子,去哪里身边不是跟着保姆助理的,前后有人照顾周全,所经历过最严重的事也不过就是因为比赛耽误了吃饭。哪里会有人让他淋雨淋成这样?
今天这是怎么了?
“会着凉的,少爷还是快先上楼洗个热水澡吧?等会我再做杯姜糖水送上去,偏偏今天外面还这么冷,哎哟!”她又喊家里的另一个阿姨:“小林,毛巾!拿毛巾出来!”
姜清元道:“我没事的。”
不如说,他现在整个人身心还挺轻快。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后他顿住了,又在心底思索了一下,是轻快的。
像今天这样离经叛道的经历,他虽然是第一次,却也预感到以后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的人现在虽然站在家里的地板上,神思还在金十八飞驰的摩托车后座上随风飘扬。
偶尔来一次这样的经历,姜清元觉得危险又新鲜。而且今天还带回了一个很好的消息。
三花猫,不,现在叫丧彪,它被人领养了。
“快进来,少爷。给,是蜂蜜红茶。”张姨忙里忙外的,此时把一张干燥柔软的大毛巾披裹在他身上。
手中的马克杯热汽氤氲,姜清元身子渐渐感觉回暖了。
捧着杯子咽下两口热茶暖胃后,青年眼睫微微低垂,精神稍微放松下来。张姨带着他往客厅走。
“今天司机没送您吗?”她显得有些忧心:“小江助理呢?也没送少爷过去吗?”
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客厅。
姜清元缓了会神,刚想出声回答,下一秒却忽然意识到她的第二个问题并不是问自己的。
而此时客厅里的沙发上已经坐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不知道静静地在那看了多久。
江修一身规整利落的深灰西装,他双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支在沙发扶手的那只手臂撑着一侧的脸。
那种难缠的视线黏在姜清元身上,让人联想起幽黑潮湿洞穴深处蛰伏的蛛类,张开奇长的八条蛛腿趴在密麻蛛网上,脸上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即将自投罗网的下一个猎物。
江修回答刚才张姨的问题:“是啊。”
他长得一副斯文俊秀的好相貌。此时那张脸上又露出那种一成不变的微笑,眼睛疑惑地看向刚刚淋雨回家的青年。
“这么晚了,清元哥去哪里了呢?”
偌大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话音。
姜清元一双漠然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人。他手里的杯子还在源源散发着氤氲热汽。
外面又开始下起淅沥的小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无形中弥漫开某种沉沉的气氛。
江修原本是姜家其中一门远房亲戚家的儿子。
他出身的家庭不算多出众,但自身却是那一辈里最争气最上进的,而个人成绩和能力也格外漂亮优异,从S大研究生毕业后就当了姜曼的助理。
姜曼是个绝对理性的人。在共事关系上,她本是不会去考虑有亲戚这层关系的人选的。
但是这个江修的身上又有一点能让她多停留考虑上片刻。
这个开朗优秀的年轻人,算是她家儿子的同龄人。
要知道姜清元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什么特别深交得来的朋友。他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练上一整天棋也不会闷。
——这个年轻人跟她家儿子在性格上天然就是互补的。
这么多年来姜清元的情商一直是让姜曼最不满意的地方。另一方面,当然姜曼也存了心思。
同龄人之间带来的激励作用是不可小觑的。
只有在工作和生活上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他,姜清元才能不断提升。
出于这一点考虑,姜曼留下了江修的简历。
最后江修从一众优秀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作为生活助理被招了进来。所以他进姜家的初衷说是当姜少爷的生活助理也不算错。
直到现在也是。江修算是姜清元生活上的半个助理。
时间回到这天晚上。
江修坐在沙发上,微微抬高一点视线,与他长久对视。脸上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思索表情。
他在享受这一刻没有人说话的气氛。
“现在是七点五十三分。”江修慢条斯理地合下腿上用来工作的笔记本,重新抬起头后,他脸上满是担忧,直视姜清元的眼睛:“清元哥,我在这里等了你快两个小时。”
江修从沙发上站起身。
踱步到姜清元面前,他故作惊讶,转向一旁的张姨:“清元哥没跟我说要去哪,张姨也不知道少爷去哪了吗?”
张姨正愁少爷淋雨的事呢,闻言便道:“没有啊!也不知道身边人怎么照看的!……”
“是吗。”
江修看起来心情不错。
姜清元并不能理解他。
“没去哪。”面对江修的一番表演他一个表情也欠奉,现在只想快点上楼洗热水澡。
江修当着他的面,叹了口气:“我打了电话给你,清元哥。你也没有接。”
“你有什么事?”姜清元直接问道。
江修顿了顿,才顺从地道:“我是过来跟您确认明天的行程的。”
“姜姐说,这段时间你是休赛期,让我多待在你这边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
“……”
姜清元便不再说话。
其实江修会出现在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他是姜曼派来给姜清元的一个提醒。姜曼不会明说,但她清楚知道,姜清元会懂的。她这段时间晾着姜清元就是想强迫他自己清醒过来,好好下他的棋。
姜清元漠然地看向眼前这人。
江修还在面露担心地看着他。
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爽吗,那个一辈子都优秀得像个机器人姜清元,也有现在这么不像话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出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还落得这样一身狼狈地回家。
——啊,居然还让他当面碰见了。
江修低了一下头掩饰翘起的唇角。
他一身西装革履,看着对面那个形容落魄的青年。
像个阴暗的赌徒似的,江修心里腾升起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顿了一下,江修温声说话:“总之回来就好,我还担心如果清元哥你再不回来,该到哪里找你才好。毕竟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而且你也什么都没跟我们说……”
姜清元木然地听着他一番担心。
张姨一直在旁边站着。她忧心地又一次看向刚淋完雨回来的少爷。
“下次想去哪里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者司机。姜姐吩咐我这段时间陪在你身边,我会尽量经常过来的,好吗?”
站了半天的姜清元身上僵冷,感觉指尖都麻木了。他闭了闭眼,顿时只觉得更疲乏了。
不想再理会眼前戏瘾大发的人,姜清元当着江修的面一言不发地直接转身上了楼。他性格如此。
察觉到姜清元的不高兴。张姨跟着他到了扶梯下,担忧地望着楼上:“少爷……”
看他闹脾气走人的模样,江修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他也跟着走到了楼梯旁
“不用太担心,”他温和地说:“这段时间我都会在清元哥身边好好照顾他的。”
白天淋完雨又去江边吹风,姜清元不负所望地,第二天清晨他按照生物钟从床上坐起来时,两眼发黑,差点没又栽回床上去。
感冒了,姜清元心想。
喉咙痛得像是被有人在里面放了把大火,脑袋也昏昏沉沉,精神萎靡。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在状态。
不过还好只是感冒而已,除了费力一些,不会耽误今天的训练行程。
起床后他强行灌下一杯凉水让自己提神,顺便缓解一下灼痛的喉咙。
姜清元洗漱完就下了楼。
一直到在换跑步鞋的时候,身边张姨越瞧他发红的脸色越不对劲,去里面拿来体温计一测。
“哎哟!这是发烧了呀!少爷……”
姜清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思维有些迟钝,只听见了身边一群人兵荒马乱的声音。
“都快39度了,得跟太太说一声!老严,快喊医生来家里一趟!我的少爷哎,怎么能还想着要出去跑步啊!”
姜清元想说自己没事,听到要给姜曼打电话后,他知道今天自己是非休息不可了,于是沉默回去。
张姨跟他妈妈通完电话后,姜清元被遣送回了房间。
他重新躺回房间的床上。此时他的身体已经热得像火炉,但在心里还平静地思考了一下训练推迟对他日程和计划造成的影响。
还没思考完他就睡着了。
陷入一个昏沉黑暗的漩涡里。
后来竟连医生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姜清元这一病倒,就直接昏天暗地地睡了整整一天。
姜清元平时生活各处都有人悉心照料,已经很久没有生过这样来势汹汹的病。张姨忙上忙下地照顾他,姜清元有意识的时候,只记得中间半是强迫地让他起来喝了一点粥水。
他恍恍惚惚中终于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烧得有一点严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姜曼也来过一次他的床边。
姜清元病糊涂了,分辨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姜曼拿手心探他发热的额头,凉凉柔柔的,像一块丝绸覆在那处。
高烧中的姜清元一整天都睡得迷迷糊糊。只有在这时候精神才下意识清醒了些。
“好端端的怎么淋了雨。”姜清元听见她的声音在说道。
姜清元实在太困了,想睁开眼,但下一秒眼皮又不受控制地沉沉合上了。
“睡吧。”姜曼说。
烧得意识昏沉的姜清元只感觉身上的被子被她的手拍了一拍。
她走之后,床上的姜清元慢慢将自己整个人深深缩进了被子里。一直到连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他这才又睡过去了。
姜清元这一病倒,一连在家窝了三天养病。
其实第三天他自我感觉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回棋院了。但他这次发烧少有地严重,张姨变得有些紧张他,提议要让医生再来一趟。
于是这天姜清元也请了假在家休息。
这几天他一直窝在房间里养病。或许是连日来已经睡饱了,这天下午姜清元再也睡不下去,一个人披了外套来庭院里坐着晒太阳。
家里的南院是个花园庭院,地方开阔且采光优秀。汀步,鱼池,前面还有欧式花廊,环境十分惬意。
阳光很好的地方安了一座白色的庭院秋千吊椅。姜清元就在上面坐下来,看着院子里的花出神。
精神好一点之后,姜清元查看了手机里这几天一直没处理的消息。
棋院的一些不重要的消息通知江修替他暂时处理了。还有一些认识的人发来了问候的消息,贺超龙第一天也发了消息问他的病,后面就没有再找他了。
他生病窝在家里的这几天,可能是以为他真的消失了吧。
本来打从一开始,金哥也好贺超龙也好,在他们眼里姜清元就只是一个心血来潮忽然想玩救猫游戏的富二代而已。兴致过了,自然而然也就人间蒸发了。
这也没什么不对。姜清元想。
午后的室外温度还有些低,但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融融的。青年额前的刘海全都慵懒地放下,略遮住了他过分安静的眉眼。
墨黑发丝在太阳光下折射出了一种细碎的斑斓的彩色微光。
姜清元出神片刻。
就是,连贺超龙都来问候过自己生病的事了,他还以为金哥也会来问一句的。
但是男人这几天消失了,一句消息也没有发。
这也无可厚非。他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本来猫的事情告一段落,姜清元也打算要收心了的。
姜曼说的是让他这段时间休息,但姜清元哪里可能真的就休息了。
甚至于他又把自己的目标定得比之前更高。他妈妈的话里话外分明都在说一件事,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不知道这次的努力会不会像他之前的许多次那样,陷入痛苦、挣扎、自暴自弃的循环里。
姜曼问他,你的围棋还要不要下。
可是妈妈,他好像已经没有退路了。
坐在秋千长椅里的姜清元深呼吸了一下。
他脊背绷得极紧,像是蓄势待发到了临界点的弓弦。
午后的庭院宁静祥和。风吹拂过草叶时发出轻轻的簌簌声,白云飘动的速度都慢慢吞吞。
姜清元身上也被晒出了暖洋洋的一层热意。
青年整个人看起来像精致冰冷的人偶娃娃。
姜清元后知后觉,或许应该把小白也带出来的。他随意想着。
这几天家里有别的人遛它,姜清元倒是也不怎么担心。思及此,他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那只猫,丧彪这几天怎么样了。
他至今想起来还是感觉怪异。说真的,谁会给猫真的取那种名字。
话又说回来,刚才他家那边的院墙上方被一双手举起来的那只猫好像金哥家的丧彪啊。
反应还有些迟钝的姜清元出神地看着那边。
姜清元:……
姜清元:…………………………
不是吧。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毕竟是安保系数顶尖的高端小区,他们这里建得最高最严密的围墙的也就整个小区外面一圈,进到里面后还有各种安保设施网。
因此里面各家各户的围墙也就比普通高度高一点而已,以美观和谐为主。
只见那边的院墙上,一只臭脸丧彪被人举起来没礼貌地晃过来又晃过去,墙头上只露出来一张全世界欠它钱的极致带疤臭脸。
暴脾气如它已经开始哈气外加挣扎了,可能是怕它叫唤起来,围墙后的那双手被迫缩回去,把它放了下来。
姜清元此时也已经走到了那面墙下。
庭院里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姜清元高仰脑袋望着墙头,心里过于惊讶,还在想对面怎么把丧彪也带过来了。
会是谁来了?贺超龙吗?
他家是封闭式院墙,米白色的院墙带着大气的法式廊柱和雕花。围墙上一片平整无暇,没有窗户或装饰一类的东西。
姜清元站在墙前,能感觉到此时墙的另一边此时正站着另外一个人。
一墙之隔,那边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他踩草坪的脚步声停在了墙根。就在姜清元茫然着自己现在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对面有了动静。
衣物重重摩擦的声音,类似拳脚相交的声音,闷重的砰砰两声,这是他家墙被狠踹了两脚。
……姜清元忽然意识过来他想做什么。
他惊讶地高抬起头,盯着自家墙头看。
好学生的思维模式果然还是太过固化了。
不过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翻他家里的墙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下一秒,就看见墙头上探出一张熟悉的脸。那人一探出头就跟墙根下的姜清元打了个照面,那张脸猛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乐呵呵的贺超龙:“小姜,哈喽啊~”
姜清元:……
记得最开始的见面时候,这人还是喊自己姜公子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在这!”贺超龙一碎嘴子,他手上抱着随时挠人的丧彪,一边横着将身体从墙头翻过来,一边还忍不住叽叽喳喳:“你家这什么墙啊,光不溜秋的也忒难爬了,差点还没翻过来。”
两手都扒拉稳了墙头,他扭头朝墙后看了一眼,吩咐另一个人:“行了!你快回去吧!”
围墙另一边,光头的哑巴雷子功成身退,默默地潜伏离开。
贺超龙则是找了块空地儿利索地跳了下来,一边豪爽地道:
“哦对,外面给踩了俩脚印,抱一丝奥!~”
姜清元倒是不在意这些。
穿了牵引背心的丧彪被放到了草坪上。他问贺超龙:“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能有什么事?就是你金哥让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病啦?”
反正他纯纯该溜子一个,一天就是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的,不过是来看他一趟的事儿。贺超龙顺便四顾了一下姜家的庭园,嚯,够阔气。
姜清元说:“已经好了。”
他正在看地上的三花猫丧彪:“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
好几天没见到丧彪了。它今天身上穿了件遛猫背心,牵引绳在贺超龙手里,防止它乱跑。
“我心思也带它出来遛遛呢。我看人家也都遛猫遛狗的,我们一起来找你玩啊~”
丧彪一落地就像块吐司似的卧在草丛里,贺超龙用脚碰了碰猫屁股:“喂,丧彪,打招呼了!~”
丧彪一张嘴就是:“呕~~~~~”
贺超龙:“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刚才进来前他就探查过了,这是姜清元家的后院。幸好面积够大,他们俩在这说话也不要担心招来别人。但是丧彪的破锣嗓子还是算了吧。
姜清元自己对他的说法都有些不确定:“找我玩?”
“昂,对啊!你不是会被你妈骂吗,所以我们哥俩来找你了!没事奥,不用感谢我。”
进来之前他还捡了根树枝把姜清元家的监控摄像给捅歪到一边去了。
贺超龙说完,身边的人就安静了,姜清元没再说什么。
不过他性格原本就如此,跟他待久了贺超龙现在也习惯了。
姜清元蹲下去看丧彪。因为它不喜欢被摸,所以他也只是看着,并没有伸手。
“怎么样,它变好看了吧!”贺超龙得意洋洋:“跟前阵子相比就是简直大变样!身上的杀孽都轻了!看出来妹?”
“它是你在照顾的?”
姜清元还以为金哥会照顾它呢。
“对哇,一直就都是我亲力亲为。”
从丧彪接回来那天之后就一直是放在贺超龙那照看的。按他的说法,这个铲屎官当得那叫一个敬业。
用的猫粮猫砂都是好东西。它的猫藓好了不少,浑身毛发都溜光顺滑了。原本看着身上背了十九条猫命,现在只有十八条了。
姜清元问:“金哥呢?”
“他啊,他今天没来,上班呢。”贺超龙啧啧摇头。要上班的人,真惨。
财富金字塔上层的人。当资产积攒到老贼这个规模的时候,早已经自动进入钱生钱的起飞轨道了。
虽然金十八那厮看起来整天游手好闲,但他还是得要回公司的。
不像贺超龙这样天天没事到处溜达。
姜清元听了,他理解地点点头。
毕竟是保镖,要工作是应该的。
所以他才让贺超龙来看自己。
“是吧?!你也觉得他把人弄生病完了自己不来看,直接让我来很没良心对吧!他还把猫塞给我!”
姜清元垂眼:“我没说话。”
贺超龙说着就在草坪上席地盘腿坐下来:“啊!好无聊啊。”他问姜清元:“哎,你平时没事在家都干些啥?”
姜清元顿了顿,如实回答道:“下棋,看书。”
“不是这个!就没有那种娱乐向的,要么成人向也行。”
姜清元也在他身边坐下来。
“还会看电影。”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和电视剧。”
那些黑道的相关知识就是他从那里面补充的。
或许是因为自身情感淡薄的原因,他有时会去探究那些人的世界。
姜清元看得很杂,他什么影视都会看一点。
贺超龙一听就满脸无趣地撇过头,用肢体语言直观表达了他本人对此的嫌弃。
“不谈点小对象啥的吗?”
姜清元一愣:“不。”
“你咋跟老狗……你金哥似的,哈哈哈,他也单身老长老长时间了。让我想想,好像打从我认识他那会就是自己一个人了。”
姜清元询问了一下对方的年龄,在得到三十五岁的答复后也稍微惊讶了一下。
贺超龙激动道:“我是真的很怀疑他到底谈没谈过恋爱啊!这至今都是未解之谜!”
金十八一直对这种问题毫无兴趣,被问烦了还会踹人,把人踹出十八米远。
无奈贺超龙*诚所至,凭借强大的八卦毅力终于有一天撬开了老狗币的嘴。
据说!据他自己说奥,他谈过十八段,所以名字才叫金十八。
对此情场浪子贺超龙的评价是:“所以这小子十有八九一段都没谈过。”
否则就不会在他面前扯这种话。净扒瞎。
“所以该不能是这把年纪了初恋还在吧?”说着说着贺超龙感慨万千。
对此姜清元的评价是:“那他会变成魔法士。”
贺超龙说到激动处:“对!那他就会变成……啥??”
就见小姜顶着一张正经平静的脸看回去:“嗯?”
贺超龙:“……小姜啊,你平时爱看的到底都是些啥电视剧啊。”
他在草坪上躺下来:“对了!你那天是不是看过他那只手了?我跟你讲讲他手的故事呗。”
那条手臂的故事。
姜清元眼前浮现记忆里金哥那条健壮而布满瘢痕的花臂
“当年啊,那个老狗比还是个小狗比。他师父不是带他出去谈生意吗,操,后来没谈拢。对面直接掀了桌。”
“如果只是掀了桌那当然没什么,但是……”
姜清元:“慢着。”
他从哪一步没有跟上,为什么掀桌这个行为会没有什么?
你们谈的这个生意,它正经吗?
贺超龙拍拍他肩膀:“你想啥呢!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商业会谈啦,到处都有的常规商业会谈,哈哈哈哈。”
“……”姜清元选择沉默。
“那我接着说!如果只是掀了桌那当然没什么,但是你知道他们当时去的哪吗?
“火锅店。
“他替师父挡了那一下。”贺超龙碾碎手里一根草叶,他倒吸冷气:“那玩意,一大锅沸腾滚烫的,连汤带热油啊,就那零点几秒,他第一反应直接扑上去了。
“那热油就往人身上浇!你没见过那种场面吧,我现在说起来都起鸡皮疙瘩,整条右臂一整块皮肤直接就耷拉下来了,差点没废掉!——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疤了。”
姜清元听他说着,仿佛能想象出当时场景。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有情有义,是个好徒弟?”温暖日光沐浴在身上,贺超龙笑笑地看着他,嘴里说的话却森森然:
“他是白眼狼来的啊,白眼狼。”
“操,现在想想,这小子当年才多大,你说怎么会有这么狗币的人,他从一开始知道师父不可能白养他这么一个人,从自己被收养的那会就清醒知道自己以后绝对留在那边了。”
“不过说白了那老头也不算什么好人。他收养金十八就是算准了这小子将来非池中物,想把他捆在身边而已。”
“但那天之后师父欠他一条手臂。我猜他和师父之间肯定谈过了,所以十几年前他才能顺利从师父那全身而退。”
他讲的是一个姜清元不了解的世界。有江湖义气,师徒阶级,人情算计。听完这段故事后的姜清元也安静了片刻。
他问贺超龙:“那你呢?”
“我?我跟着他偷跑出来的。”
“你们师父也知道吗?”
“啊,那我亲爷爷来的。不用管他也行。”贺超龙也不确定道:“他应该知道吧?不来找应该就是默认了。我爷当年还给了他一笔钱呢,后来真让这小子遇水化龙了。”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老头是挖煤的。”
姜清元不由道:“挺辛苦的吧。”
自己本身就是挖煤的,还要给徒弟凑出一笔钱。
“特别辛苦,开那个老破煤矿可遭老罪了。”
听到这里的姜清元颇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所以你现在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了吧。”贺超龙看向他。
“吸血鬼,大德古拉你值道吗,大獠牙,扎你大动脉上,咕哧咕哧吸你血。”
在他眼里,所有一切都是带标价,没有例外。
在姜清元的目光下,贺超龙伸出一根食指,指尖直接朝向了姜清元:“你。”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
“在那个男人眼里他们都是被明码标价,按价值计算的。”
贺超龙:“我严重怀疑这才是他谈不了恋爱的原因。他什么性恋都不是,我看他纯纯是自恋。”
金十八本质上是最纯粹最极致的利己主义者。
都说姜清元冷漠,却殊不知老狗币本质上才是最冷血的那一位。
他清醒得可怕,本人与世界有一道完全分割开来的界限。这人这人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流淌着自私的基因,你就剌伤个口子它都不带往外流的。
也是只有这样的人,这样极致自私,饥饿,永远不满足的人才能一路摸打滚爬,即使掉了一层皮也要挣扎到最高点。
两人又在暖融融的草坪上晒了会太阳。
“怎么那么干巴呢,介意我放首优美的music吗,姜公子?”
“不介意。”
于是贺超龙拿手机放音乐。
下一秒,动感的dj鼓点有节奏地伴随音乐动次打次起来了。
是姜清元不曾了解过的音乐类型。
前奏一结束的同时,贺超龙开始张嘴,同步跟着唱了起来。
“我坠入爱河那天,用一生回味一面~……”
这旋律感觉陌生,却还有点魔性的过脑不忘。
以至于那天的后来贺超龙拍拍屁股离开之后,那段旋律还久久盘旋在姜清元的脑海里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