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忽略了哪个地方,有什么地方还做得不够。
是心态,一定就像教练说的,是他还没有找回以前的状态,他心态还锻炼得不够。
姜清元坐在那方自己最熟悉的棋盘前,他闭着眼,一下下调整地深呼吸着。企图平复自己。
他深感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需要更多的练习,尽可能饱和的练习量,比之前多得更多。
好把最近他脑海里这些多余的想法通通淹没掉。
“别再跟着我了。”
姜清元从埋头吃东西的小猫跟前站了起来。
就是一只完全没什么特别之处的野猫。
青年低着头看它。
就连它那天跟了姜清元一路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给了它一点小白的零食。在姜清元给它展示了自己的空空如也的双手后,它也就潇洒地甩甩尾巴就离开了。
然而姜清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天就那么蹲下来喂它了。
就像他回家以后偶然听到张姨说这几天物业会做定期的驱除虫蛇的工作,姜清元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停下脚步。
要是那只三花猫一不小心误食了撒的药粉……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开了口,让张姨这几天去让物业帮忙看看有没有一只小耳朵的三花猫。
“少爷,是什么猫呢?”
“一只野猫。”姜清元说。
姜曼会不高兴的。
他小时候也曾把脏兮兮的流浪小狗带回家过,后果很不好。
但这次他什么都不会做。
把猫送到宠物医院,拜托他们找个领养,这样就可以了。
如果压力是一杯水,姜清元心里的杯子,水面濒临极限地高出杯口一截,已经满到极致早该溢出,却始终在小心控制着自己不能溢出一滴。
如果这时候在某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杯子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了一道细小的裂痕……那它就不再是裂痕了,是喘息。
从小到大他人生中有太多事是提前被安排妥帖的。只需要姜清元自己踏上前方已经铺好地毯的路。
姜清元常年沉浸在职业选手的训练生活里,也无暇顾及一下自己的生活。渐渐他好像失去了对周围人和事物的感受力。除了围棋,其他一切都无所谓,可有可无了。
他好像很久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这么做。
他又想起那只毛茸茸脏兮兮的猫来。
长得真丑。姜清元后知后觉地想道。
他有点开心。
清晨空气微凉湿润,稀薄日光透过满目苍翠落在路面上,清净幽雅的别墅区里只有空灵的阵阵鸟鸣。
万御豪庭,沚院。
一幢气派非常的庄园别墅之外,高大的庭院黑铁大门前面,男人正一手提着条长长的浇花的水管,一边歪头接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喋喋不休,语气夸张:“大哥!昨天刚到港的今年第一批俄罗斯帝王蟹,吃吗?拢共才没多少,现在是有价无市啊!”
“哪来的?”
问这话时,男人嘴里斜叼的香烟跟着他的话音轻晃两下。
电话里的贺超龙嘿嘿两声。
“绿润那边的老家伙给的。大哥,咱说你最近不是标到了新开发区那个项目吗,他就想现在问问那边的绿化工程的事。你也知道,这老登别的本事没有,也就钻营这些倒是有一套的。”
男人手里拿着水管给门前这两棵昨天刚栽下来的日本黑松浇水,话也说得漫不经心。
“是啊,都钻营到你那里去了。”
不然这消息今天也不会递到他耳朵里。
贺超龙听了这话暗骂一声老贼,才没说两句话就什么都听出来了。他对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嘿嘿笑了两声,装傻卖乖:“我这不是!那什么嘛……那大哥你看,那照你意思?”
男人又抽了口烟。
“他乐意干什么让他干就得了呗。”贺超龙听见电话里,他轻笑了一声:“年纪大了,有点事情钻营也挺好。”
他听弦知音,知道了他大哥意思是找件事让老头且忙着的意思。反正不让他干这个他还得往别处瞎折腾。
事讲完了,贺超龙还哼哼唧唧地不肯挂断。
“大哥!咱说你别老鼓捣那两棵破树了呗,今晚来oc玩呗,弟弟给你发菜。”
oc是指他们这的OWNER CIRCLE酒吧,发菜是酒吧术语。
他哥今年三十有五岁了还孑然一身。特别是今天,老男人一侍弄上花草,贺超龙都能看见他老了之后的画面了。
贺超龙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我树怎么了,”果不其然,就听他不耐烦地冷笑一声:“我这两棵树比你命贵。你没话了奥?”
电话另一头的贺超龙满脸的敷衍:“啊行行行,是是是……”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不无可能。那两棵老破松树还是那老狗币从拍卖会拍回来的,这种观赏松一旦贵起来可能还真比他命贵。
男人将水管转了个方向给另一棵树浇水。
贺超龙小声逼逼:“你自己是不着急,再过两年街上随便拉一年轻人都得管你叫老叔了……”
“我是你爷。”男人对着电话,一字一顿:“你他妈……”
拿开手机一看,小比崽子挂了。
男人骂了一句,接着照料着他那两颗宝贝黑松去了。他往后瞥一眼,侧头喊从刚才就一直在草丛里拔草的人。
“雷子,你来下。”
被喊到的一个壮汉从草丛里抬起了头。那是个光头男人,面相凶悍,身材高胖。他默不作声地上前。男人侧过头跟他交代了几句话,让他去办几件事。
事情说完之后,雷子的人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马上离开,还直直地杵在男人身后,他的视线看向一处。
雷子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但是跟贺超龙一样是从以前就跟着他出来混的。男人也顺着他看的那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一条小道上,没散尽的朦胧晨雾里,似乎有一人一狗的身影正在朝着这边靠近。
看着眼生,大概就是这附近遛狗或晨跑的。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路过。男人收回视线,摆手让他走。
雷子这才一声不吭地转身朝后面大宅子的那扇黑铁雕花大门里走去。
清澈的哗哗水流浇灌了大门前两棵姿态遒劲枝叶繁茂的松树。他斜叼的香烟从左边换到右边,关掉了水龙头。
想起刚刚那通电话,男人对着眼前两棵树,又是一声冷笑。
狗东西,是真懂怎么气他啊。老叔八叔的,谁是他老叔了?有种当着他的面叫试试呢?
一道音色干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傅。”
他闭了闭眼才忍住的火气。
这人今天最好是有事。他想着,同时黑着脸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园丁装扮,脚上一双沾了泥的黑色胶靴,手里的管子还在呲水,心里骂了声草。
他一转身,视线对上了身后那个身浅色运动服的青年。
那是一个晨雾未散的朦胧清晨,一个乌发白肤的青年,安静地牵着一条白狗,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这边,想要跟他问话。
花匠装扮的高大男人和牵着狗的青年隔着一段距离对望。
他从嘴里吐出一口气时,一道灰白烟雾随之喷出。片刻的安静之后,男人这才没好气地问那人:
“你瞅啥?”
姜清元后天要去比赛了。
刚才他一路过来,问了遇到的一对正在晨跑的父子,都说没有看到。姜清元停下晨跑,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循着平时没跑过的方向找一找。
这一片他之前没有来过。现在看来这边似乎也很少人来,但环境却很是不错。
虽说都是别墅区,豪宅与豪宅之间的差距有时还是挺大的。
就比如姜清元眼前看见的这一幢庄园别墅,光是看面积和建筑的气场就能直观感受到壮观,感觉不是他能随便进去的地方。
前方的路上有一个穿得像花匠的人,正在照料门前的两棵高大的园林松树,姜清元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人,他牵着小白往前走,想顺道过去问问猫的事。
“师傅。”
然而这位花匠师傅的脸色莫名不太好看。
他没好气地看向姜清元:“你瞅啥?”
态度极其恶劣差劲。
姜清元也是走近了一些,才发现眼前这人身材不是一般的高大。
他自己不矮,但在这人面前还是被压了一头。说明男人的身高已经远超乎他平时所见的一般水平。
姜清元问他:“师傅,请问你有在附近看过一只三花猫吗?”
这位叼着烟的臭脸大哥吐出一口烟雾。他黑沉沉的视线压在眼前姜清元的身上,隔了几秒才慢吞吞道:“……猫?”
语气和态度依然不甚客气。
此时此刻的姜清元已经有种碰了不好惹的东西的错觉。
他凭直觉感到眼前这个师傅的气场不一般。
看这不常见的高大身材,可能不是花匠,而是这个家里的保镖之类的。所以对他一个不速之客,刚才的语气才不大好。
喊一个专业保镖“师傅”似乎不好。但姜清元总不可能一见面就问人家“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即使对方从始至终只是姿态随性地抽着烟,平静眉宇和深邃的漆黑瞳孔之下是捉摸不透的情绪。
视线往下,姜清元看见他干活时挽起的袖子,腕上缠一条乌黑的紫檀大佛珠,手背青筋凸起。线条结实的小臂之上,大片蜿蜒的青黑色纹身爬满了整条手臂的皮肤,张狂又诡谲。
“什么猫?”男人随意地问。脸前烟雾缓缓缭绕。
姜清元此时有种自己来错了地方的感觉。
反正他是还没见过谁戴佛珠是戴出杀气来的。
“是一只……”他正要回答,这时两人后方的雕花黑铁大门打开了,一辆气势凌人的黑色宾利从里面徐徐开出。
他停下话头。豪车从他们两人的身侧开过时,姜清元看见了驾驶座上的人。
那是一个高胖的光头男子。开车的男人视线驻留在他们这边的时间有点长,而且刚才车子开出来时是这家里的用人替他开的门,被注视着的姜清元便猜想到了,这是房子的主人。
出于礼貌,他这个陌生来客对着那辆车的方向低了一下头,表示跟主人家打招呼。
等那辆车开过去,姜清元重新抬起头,就看见身边男人一双黑黢黢的瞳仁正盯着自己看。
他眼睛第一眼乍看之下仿佛总是轻蔑随性的,看久了总觉得里面黑沉沉的深不见底,让人有种难受的感觉。
“你家的猫?”
“不是。”姜清元表情不变,抬头与他对视:“是一只三花的野猫,它的耳朵比一般猫小一点。”
“不是你家的猫你找什么?”
他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姜清元一顿,他不动声色地与男人对视:“随便找找。”
“随便找找你就找到了这?”
“……”
姜清元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回答了。就算这个人是这家的保镖。
熹微晨光下,眼前一身浅色运动装的青年沉默地抬着头看他。
他不知道的,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只是上位者平日里最普通的俯视,男人平时对谁都如此。
只是如此盛气凌人的风格放在这个高大的男人身上竟然没有半点不适合。
他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唇角浮现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彼时的姜清元只觉得自己像在被审问。
什么样的人家的保镖才如此自然地就开始对一个陌生人盘问起来?
脚下的小白扯了扯狗绳,在吸引主人的注意。姜清元明白它的意思。
站在这能听得见别墅的大铁门内传出几声犬吠。那里面也养了狗,不过一听叫声就是那种凶悍的大型犬,和小白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姜清元看了看同为犬类但他身边却小白兔一般温顺的小白,再想到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是不小心闯了黑社会的窝了。
这座房子里面养的狗应该不会叫小白了吧。
很显然姜清元缺乏一些社会经验。他对这类人全部的了解,就是一些曾经看过的经典帮派电影。
就见眼前的男人丢掉了手里的水管,随便用脚踢远了一些。他抬腿朝姜清元走过来。
两人距离越是靠近,姜清元的脑袋不得不越越高,与他对视。
自己最后一部看的还是香港的黑帮片。这个时候的姜清元还在面无表情地想着。
怎么看都不大妙。
男人原本还以为他是谁派来的。不然大早上哪来这么烂俗的一出戏,谁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跑出来体验生活了,到处找一只野猫。
他脚边那只萨摩耶倒是挺好玩的,毛发雪白,长相讨喜,一对黑溜溜的水灵的眼。
他又叼着烟看向主人。
该说不说长得挺好。一双清冷的杏眼,瞳色浅淡又漠然。
嗯。狗随主人了,真是越看越像。
挺好玩。男人弯起唇角,自动忽略了姜清元在他目光下越发变冷的神色。
“还长挺可爱,”说这话时,他视线却故意停留在姜清元身上,与那双漂亮的眼深深对视一眼,然后才去看小白,语气轻佻:“叫什么名儿?”
其中兴味毫不掩饰。
姜清元:“丧彪。”
男人一抬头,他与青年无波无澜的眼睛对视上。
男人兴致被人当面打断,当场给他气笑了。
“来,你给我叫它一声来。”
这人沉默地站在那看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浑身写满了抗拒和厌恶。
“抱歉。”姜清元道:“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男人歪着头看他,没有说话,脸上戏谑的笑意还没消失。还是那个散漫随意的站姿,
姜清元拉了一下狗绳,最后朝对方一颔首,他转身走了。
他和小白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直到他们一步步地走远了,幸好身后的人也始终没再出声喊他。
姜清元转身离开后,男人也开始弯身收拢起地上拖着的长长的水管。
破管子买长了,刚才浇树就甩了他一地水,这会滴滴答答的看着有点埋汰。
他收拾着手里浇花的水管,回想起刚才那对漂亮的眼。
青年应该拥有一双温润杏眼,但纤长眼睫之下,瞳色浅淡的眼睛里清凌凌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留不下痕迹。
怎么会有人看人时的眼睛是这么冷清的。
姜清元已经往前走出了一段路,余光看见保镖已经不理他了,又觉得好像无事发生,刚才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还接着想去前面问问猫,顺便以后没事少来这边。猫要是实在找不到,那也只能算了。姜清元想。
但他还是想再找找看。他正出神思索着,就听后方远远地传来一声:“喂。”
牵着狗的青年停步,回头望去。
两人中间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一看男人站姿真是十分恣意。他抬着胡茬青黑的下巴,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问他:“你的猫长什么样?”
头上传来鸟鸣阵阵。
“……”姜清元站在那里,第二遍回答他这个问题:“三花猫,耳朵有点小。”
对方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问他这个问题而已。姜清元看见远处的男人转回去不再看自己。
“知道了。”他说。
知道什么了?
姜清元有点莫名。
他这次是真的牵着小白离开了。
这天毕竟什么事都没发生,姜清元后来全副精力放在备赛上,也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男人又新点了一根烟。活干完了,他一手插腰地站在大门前,观赏自己新栽下的两棵气派的日本黑松。
足有一层楼高的观赏松树,枝干遒劲,绿叶葳蕤。往那一摆像国画似的。
男人目光悠哉,嘴里吐出团团烟雾。
富家小少爷忽然发善心想要救猫了。
听着怎么那么让人想发笑呢。
有句老话叫,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少爷们多长出来的那颗良心是消遣用的。
实话说,像刚才那种的一看就是温室里养出来的不知疾苦的小少爷,他平时挺烦的那种人的。
那只猫和千千万万的流浪猫狗相比有什么特别的吗?不,世上最特别的是少爷那颗自以为是的良心。
放在他以前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不是“有钱却很善良”,是“有钱所以善良”。
他会在今天心情上来了到处找猫,也就会有哪天心情不好了把猫一脚踹开。
他总不吝于以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人类。毕竟和锦绣堆里长大的少爷不同,他以前也是在底层吃屎长大的人。
看着眼前的两棵新栽下的,气势不俗的新宠,男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难得今天心情还不错。
他唇角弯起,生出了某种捉弄的心思。
反正小阔少不是也闲得慌吗?
姜清元想起来了。
知道是找猫那天发生的事后一切变得有迹可循。
“你大哥是谁?”姜清元问眼前的贺超龙。
无论如何那种被盯上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姜清元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普通的找猫。
贺超龙正在两手一起狂撸小白的脑袋,闻言抬头回他,姜清元这才第一次听说了男人的名字。
——“金十八。”
从未听过有人的名字这么奇怪的。姜清元问:“这是名字?”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发誓,真的,这是他汉名。”
“汉名?”
“他蒙族人。就那个,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你知道吧?”贺超龙回忆道:“也不是一开始就叫这个,师父当年都已经给他算好了一个合运势的汉名,后来去登记的时候那狗币自己随手就给改了一个,他妈的一身反骨。”
姜清元沉默片刻。倒是不意外对方那样的口音却是蒙族,以前被合称为东四省的,内蒙东四盟就是东北地区。
他在心里又把这名字念了一遍。
金十八。
说好听点这人是活得洒脱随性,但是无论怎么看都随便到不行,跟玩似的。
这人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吗?
姜清元越发觉得对方这一伙人跟自己都不是一路人。
贺超龙在旁说话:“别想太多,我能跟你保证真的就是找猫而已。你看。”
他给姜清元看的是手机里的照片。
姜清元瞳孔一缩。
画面里拍到的,一个仓库似的地方,大概十几个码放在一起的猫笼,隔着笼门里面清一色都是脏兮兮的流浪三花猫。
贺超龙收起手机。
“反正我哥让我告你一声,让你下午记得来奥。”贺超龙站起来,他还是那个笑嘻嘻的表情,吊儿郎当:“不让你跑太远,还是这个地方。家门口你总不害怕了吧?”
姜清元越发沉默,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照片。
现在他才是真的不能不去了。
虽然那人又是叫他翘课又是叫他请假的,但姜清元没有理。
他和贺超龙约在了今天下午稍晚些,他今天的训练结束之后。
姜清元会去的。
毕竟现在看来,他的猫就在那些人手上。而且他去或者不去,都已经惹上了麻烦。
见面的地点就定在早上两人遇见的那个人工湖边。姜清元到了那里时,远远地看见他们人已经来了。
总共来了两人一车。
一辆载货的面包车就停在路边。他早上刚见过的贺超龙正在干活,一箱箱地往车下搬东西。而在场的另一个身影则大大喇喇地蹲在碧绿的草坪边上,姿态随意,毫无形象。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旁边已经码放着的一堆一模一样的宠物航空箱。
隔老远就听见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猫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什么批发生意。
他看见贺超龙一边搬猫笼下来,一边痛苦地埋怨“别吵了祖宗们”“刚才不是吃过了吗”。
幸好这是在他们小区。没有别的,就是活动地方够大够空旷。这里没有人来打扰,也扰不到民。
只是姜清元脚下一顿。
——真的有猫。
诚然他活到这么大有些缺乏社会阅历,但他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刚好来的这两个人姜清元都认识。一个是贺超龙,另一个人就是那天给他一颗糖的人。
是的,托贺超龙的关系,他现在也想起来这个人了。
这个男人也是被他问猫的人家的保镖。姜清元当时就是跟他问的猫。
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贺超龙声称帮自己找猫的那位背后的“大哥”看样子没有来。
贺超龙看到了他,站起身,远远地就开始招手:“姜公子!——”
姜清元走到近前,贺超龙笑眯眯地用两指敬礼:“哟!”
怎么说呢,见姜清元来了,让贺超龙格外有一种拐带三好学生的罪恶感。
“你大哥呢?”姜清元问他。
“哦,你说他啊,那什么,他刚刚还打电话说要过来来着,没想到啊!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好遇到点事,来不了了。但是!大哥派了我们兄弟俩来,我们办事你放心!~”
姜清元感觉哪里不对,但他没说什么,目光转向了在场另一位。
对上了一双正在望着这边的漆黑眼睛。
男人点燃一根烟独自在那抽着,即使只是蹲在那也掩盖不了的人高马大的身材,屈起的大臂有流畅的肌肉线条隆起。
不愧是当保镖的人,身材不是盖的。
见姜清元在看他,那人左手夹着烟,也冲这边笑眯眯地弯了下眼。
他们眼神接触一瞬。
姜清元朝他点了个头当打过招呼,随后就转过了脸。
他不知道这人具体是谁。不过应该是跟贺超龙一样替人办事的。
“为什么这么多猫?”姜清元问贺超龙。
贺超龙一听这问题,他连忙叫苦不迭:“姜公子啊!你是不知道自己提的条件有多广泛,就两个:三花猫、耳朵小。这样的猫满地都是,让人怎么找!咱们码了百来号兄弟找了好几天,总算替你找出来这几只!”
他说的“这几只”,姜清元却默默看了一眼那一摞摞的航空箱。
场面不可谓不状况。透过十几道铁栅的门里清一色的全是三花猫,一只只胖瘦不一,花纹各异,因为换了环境而一直喵喵地叫着。
他这辈子就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三花猫。不,是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猫。
“它们实在太吵了,先拎了几只,你看看是不是吧。”贺超龙这一路被吵得难受,用小指头扣耳朵。
姜清元走近一些,一一看过那些猫笼。
原本以为只是一只猫,那样的话他还可以跟宠物医院商量后续帮忙找人领养。
现在这里一共有十只流浪猫,需要去找能接收得过来的宠物医院,以及它们后续寄养都是问题……
偏偏在这件事上姜清元是不会联系江助理的。
他一个人也可以办到。
贺超龙在一旁道:“怎么了姜公子,快看看有没有你的猫啊!”
姜清元没有先过去看猫,反而看向了他。
青年还是一样,一张正经淡漠的脸。他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呢?”
“什么做什么?”贺超龙一脸迷惑:“呃,想让你认认到底是哪只猫?”
这人脸上浅显易懂的懵圈不似作伪。姜清元安静地眨了眨眼,他似乎有一丝不解。
贺超龙:“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姜公子?”
姜清元又问:“你们认识我母亲吗?”
“啊?谁啊?”贺超龙就差直接冒出实体问号了:“不是,现在搬出你妈妈也没用啊。我把猫都给你抓来了。”
姜清元看看他,又看看旁边蹲着的另一个男人。
摸不着头脑的贺超龙还在等着他的回复,这会忍不住道:“不管怎么的,猫抓都抓来了,不行先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那只呢?你看,就这边这几只都是小区里的……”
姜清元最终蹲下来,隔着铁笼一只只看那些猫。
他心里还在考虑着宠物医院的事情。这么多猫,得找个靠谱的宠物医院才行。
这些猫看到有人近前,一只两只都开始喵喵地往后躲。姜清元看着它们的侧脸透出认真。
他身边的一个高大身影也和他一样蹲了下来。
存在感太强。姜清元只感觉右侧光线都暗了下去。
姜清元不动声色地移开半步。他的目光正落在其中一只脸上有疤的猫上。
姜清元越看越觉得这只猫有种熟悉的感觉。他伸出手碰到笼子门,想稍微吸引那只猫的注意力,让它露出正脸。
“一会挠死你。”
耳后很近的地方忽而响起男人的说话声。
姜清元转头看去时,发现是刚才那个保镖。
金十八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的脸。
青年收回了手,不说话地回头接着看猫。
上次跟他见面的时候明明还不是哑巴来着。金十八无聊地想道。
今天没有像那天一样化妆啊。
近距离看,姜清元的脸被放大得清晰。不化妆的时候,能发现他鼻尖上有一点不易让人察觉的小痣,要离得像这样近了才看得清。
就轻巧点在鼻尖稍偏的那一处,加上冷白的肤,越发让这张脸优越的五官显出一种精巧感。
又妙又美。让人想起一些目光寂静无声的洋娃娃。
但在眼前的是个长相精巧的人类。在他的目光下,这个人类开口说话了,他薄唇动了动,声线清冷:“这一只。”
“怎么的,找到啦?”闻言,原本正在那边打电话的贺超龙也凑过来,他惊喜地跟着一起俯下身子。
还以为没这么快呢。
要知道,这些老野猫也太难抓了,他这几天带着人到处下笼子。尤其是别墅区里的,平时工作人员清理得太干净了,压根没抓着几只。
还是他带着人专门去附近搜罗了一圈才凑够的数儿。
笼子被压在最下面,青年偏头专注地盯着那个笼子,说:“有点像。”
贺超龙:“行,等着,我给你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