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 byKLBB
KLBB  发于:2023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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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条花臂。可以见得这一整条手臂都爬满了这样青黑凶悍的纹样。
姜清元这时反应有些慢,他视线莫名在那只手上多停留了一秒,才抬头看向来人。
视线里出现那个黑漆漆的骑行全包头盔。
护目镜上是没有感情的反光,正目不转睛地在盯着他看。
是这个人,刚刚对他吹过流氓哨的那群小混混之一。
姜清元这时再没有状态也反应过来了。他不觉得自己随便选的一家便利店能这么巧合,是跟着他进来的?
又是送糖又是吹哨的,好轻浮的做派。
倒是姜清元,他没想到自己身为男人也有被街边小流氓缠上的一天。
很遗憾,姜清元对这种小招数并不感冒。正想着说点什么推拒掉。
“拿着吧。”戴摩托头盔的男人忽然出声,一把低沉的嗓子,语气懒洋洋的:“不是低血糖吗?”
听见这话的姜清元神情一顿。
这人是谁?自己的粉丝?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又一遍打量起眼前这人。
一身骑行装备,挺阔厚重的机车外套没拉敞开,被身高宽肩的身材轻松撑起来了,皮质外套上是随性洒脱五颜六色的各种标签。
姜清元疑惑:“你认识我?”
他看着那头盔朝后一扬,几乎能想象里面男人挑起下巴的模样。
对方似乎有些不耐,他忽然一把握住姜清元左手,扯过来,另一只手往他手心里直接放进那个凉而硬的糖果。
下围棋的人,一双手仿佛也是玉石造的,白得通透。
机车手套是皮质的,冷硬不带温度,关节处的保护块还有些硌。
姜清元愣了一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东西。
说实话,他很久没吃这种塑料糖纸包着的棒棒糖了。
他抬头盯着那个酷炫的摩托头盔看,看那块护目镜里倒映出来的自己,似乎是想透过那块玻璃看出内里的人到底是谁。
一直站得随意的高大男人忽然俯身下来。姜清元也往后躲了一躲——咔哒一声,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看的那块护目镜蓦地在眼前打开。
当时姜清元正仰头与他对视。
一双桀骜带笑的眼睛近距离地望着他。狭长深邃,神采有如少年般煜煜,明亮地笑起来时仿佛能将人灼伤。
可以想得头盔里是怎样一个飞扬跋扈的男人。
第一眼就知道完全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男人:“哥们。”
他笑眯眯地对姜清元说话:“低血糖就别喝那玩意了。”
姜清元他反应依旧迟缓,良久只转出来“原来这东西还能打开”这一个没有意义念头。
他漠然地与这人对视。
说完这些之后他的身影从眼前退开。男人十分干脆地转身走人,从头到尾都像只是单纯来给他塞个糖果。
“我认识你。”姜清元看着那个背影说。
从头到尾眼神都没有波澜的青年不避不闪地与他对视。
那个高大的背影只是摆摆手,最后留下一句英语,姜清元没听懂。
他离开后,姜清元有些莫名地坐回去。
ins ge der。
那是什么意思?
桌上的咖啡已经变凉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棒棒糖,蓝白色的限定苏打汽水口味。
姜清元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他现在确定,自己肯定在哪里跟这人见过。
是纹身。现在想想,那个纹身让人感觉有点熟悉。
姜清元脑袋还是有些转不动。他想不起来。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姜清元这天到家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一点。
他这天精力完全透支,回到家时人已经身心俱疲,到了眼皮一直控制不住要合上的地步,但心里惦记着还有事情没做。
他得去书房找姜曼。
和别人家的普通孩子不同,姜曼把他教得从小就能明确知道自己哪里触犯了红线,并且会自觉知道什么时候该去书房找她道歉。
他拖着身体去洗了个澡,把累人的妆容和发胶都卸了,打起精神一直等到了晚上。
然而昨晚姜曼没有回来。
她工作向来都很忙。
姜清元起得又早,两人之间时常有时差。碰不上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他等到自己都睡着了。一整天下来体力的大量透支导致他睡得很沉,简直像是直接在枕头上昏倒过去。
一夜黑黑沉沉的睡眠,他沉沉阖着眼失去意识,连做梦都没有。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被外面的光线叫醒。
睁眼便看见窗外又是一个灰蒙蒙的大阴天。
他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太累,连窗帘都没拉就睡着了。
和昨天一样灰沉压抑的天气,不下雨也不放晴。一醒来面对的都是大片雾蒙蒙的灰白天空。
姜清元机械地从床上坐起身时,身体都跟着变得沉重迟缓。
睡一觉之后体力恢复过来了,只是那种心底的乏力不知道该怎么解。
昨天从赛场上下来后,这样混沌一团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像喝了一场酒后迟迟无法醒过来。
床上的人影像是坐在那发了会呆。
姜清元埋下脑袋,疲累地用双手手掌撑住脸。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面对这样的输棋了。
棋感和体力上的倒退是他自己先前就有所感觉的。
搞竞技或艺术的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天赋这种东西才是最残酷的。
有时候某人的一个起点,就可能是无数人努力几十年都没能到达的终点。所谓天赋那就是上天明目张胆给骄子设下的与凡人的壁垒。
棋坛是个从来就不缺乏天才的地方。从围棋道场出身的姜清元对此深有体会。
道理他很早之前就都懂了,下棋的人不能陷入某一场比赛的胜败里作茧自缚。
只是他持续这种滑坡的状态已经几个月,姜清元感觉自己孤身一人处于大片雾蒙蒙的大海中央,这样下去仿佛怎么游也游不到尽头。
他不知道怎么跟姜曼解释。
感觉自己正在逐渐沉入水底。
更糟糕的是,他这一刻所意识到的,连自己也在逐渐放任自己沉没的那种感觉。
姜清元一身跑步的运动装,蹲在玄关换鞋。
他的生活遵循着严格且健康的作息,很久以前就养成了晨跑的习惯。因为下棋是需要久坐的工作,颈椎和腰椎都容易出问题。
姜清元垂着头系好一只鞋的鞋带。
今天他没有了赛程。那么一会吃完早餐他要回棋院,听教练的比赛复盘,接下来还要重新制定有针对性的一系列训练计划……
“少爷。”
家里帮忙的张姨看着他站起身,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遛狗绳递过去。
姜清元低头看小白,他接过了狗绳。
家里养的萨摩耶小白,正乖巧温顺地蹲坐在一旁。它知道姜清元每天晨跑的时候都会把它带出去溜一圈。
小白是姜曼送他的狗。但他实在是个木讷不会取名字的人,只会叫它小白。
“少爷,你上次说的那只野猫,已经跟物业那边的人说了,说是安排人在找。就是你知道,家里跑出去的猫有时候都很难找到,更何况是找一只野猫。”
“您是想要养只猫吗?”张姨是家里的老人了,她带些小心地看着青年的表情:“要不要跟太太说一声,让老严去正规猫舍带一只纯的回来……”
姜清元还在低头看看蹲坐在脚边的小白。
别墅区的环境管理做得太好,平时压根见不到什么野猫野狗。
姜清元遇见那只猫的那个下雨天是个偶然。
他是在偶然听见张姨说起物业近期会做驱虫后,才萌生要找猫的想法的。
蚊虫多是别墅区的通病,他们会定期在树丛和草坪等地方喷洒药物等。如果有流浪猫狗的话可能容易误食。
“少爷?”
姜清元伸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
小白是只温顺安静的狗,论品相和血统都是赛级,毛发和健康更是有专业人士定期打理,是一只非常完美的宠物。
“不用了。”
想到了那只在下雨天跟了他一路的又瘦又丑的野猫。不是现下讨喜的圆脸宠物长相,尖嘴猴腮的,叫声沙哑难听,脸上布满脏污和猫藓。
姜清元垂下眼睫。他摸了摸小白的脑袋。
“我不养猫。”他说。
萨摩耶是微笑天使,小白开心地吐着舌,等待姜清元带它出门玩。
姜清元带着狗出门晨跑。
占地面积广阔的别墅区里修建有专门的安全跑步道,绿化覆盖率更是没得说了,被人夸张地戏称是森林公园里建了个别墅小区。
姜清元一路跑来环境清净,树影婆娑,悦耳幽远的鸟鸣声没有停下来过。
姜家母子一个月前搬进来的这个别墅区叫做万御豪庭,北临观澜湖,西接某高级高尔夫球场。在寸土寸金的s市,这里是距离CBD最近的别墅豪宅区。
在s市像豪庭这样满足宜居属性和优越地理位置的片区,也就仅此一处了。
这个别墅小区的身价还在水涨船高中,已经迅速成为了新贵名流们趋之若鹜的地盘,也无疑是所有奢侈资源流向的汇聚地。
有个笑话就是说,豪庭能被诟病的唯一缺点就是错过了地铁规划。
然而这根本就不是住在这里的人需要考虑的问题。
非要找一个能被说道几句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别墅区的名字了。实在土大款了点,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拍板定下的。
姜曼眼光独到精准,在很早之前就看准了这个地方。
按她的说法,一个人身处的圈层水平决定了他的位置。
她说这话似乎在教姜清元,但也更在说她自己。
姜曼自从搬出姜家以来比以前更加需要人脉和资源。尽管以当时他们家的资产条件来看并不是很有必要购置这样一套别墅,姜曼还是那样做了。
她向来是个有自己的野心和决断的人。
一个小时后,姜清元跑累了,他和小白就在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休息。
面前是一大片广袤宁静的人工湖,清晨的风吹起微澜,湖面远处悠然地飘着几只黑白天鹅。巨大的老榕树垂下随风飘摇的根须。
小白是只很乖巧温顺的陪伴犬。仰着雪白的圆脑袋看姜清元坐下来休息了,它也就跟着不吵不闹地趴在一旁。
刚运动完,姜清元额上出了点细汗,他望着不远处的平静湖面,在发呆。
出门的时候时间还早,他一路跑来没遇到什么人,还算清净。
此时姜清元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吹风,柔软发丝在他眉眼间轻轻拂动。
看着看着,他安静地垂下脑袋,伸出自己右手看。
修长五指展开了,一只匀亭白皙的手。
中指上有明显一层薄茧,而其中食指的指甲早就被磨平了。是执棋子时的姿势在这只手上留下的痕迹。
一双下了二十年围棋的手。
他还能下多久的围棋呢。
姜清元走神了一会。他想起一件事来。那只手又翻了过来,姜清元凝望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
昨天那个莫名过来给他塞了一个棒棒糖的人……
他对纹身依稀有印象,但到后来也始终想不起来那个人。姜清元本来就对除了围棋之外的许多人和事不甚上心。
或许当时要是能看到那人的脸就能知道了。
不过既然都没什么印象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见面才对。
他这么想着,收回手,重新看向前面一片静谧的湖水。
这一处风景正好。这会天色又亮了点,附近路上开始陆续有行人走动了。
下面的小路上有一辆三轮的环卫车徐徐开过,远远地还有个身影从人行道另一头走过来。
一个身材瘦小的小青年,那人走得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就见他举高了一边手臂,对着不远处大摇大摆地挥起了手。
姜清元发现,他是在跟远处环卫车上的大姐打招呼。
或许是互相认识的。两人碰了头,他们的对话姜清元坐在这也能偶尔听见一两句,两个人如出一辙的口音让交谈间的气氛看着越发融洽。
和乐融融的谈笑声间,扎着武士头的小青年还从挂在环卫车上的袋子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那个身影和环卫阿姨分道扬镳后,他转个身,径直往上面姜清元待着的方向走来。
下一刻,武士头望向这边,目光锁定了姜清元所在的方向,他大大的笑容一扬:“嗨——”
极其精神奕奕且有煽动性的一声。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打招呼方式。
长椅上的姜清元转动脑袋看四周,确认就自己一个人在这。他又看向小青年。
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坐着呢,哥们?”
没一会陌生人已经大步走来。他笑起来十分开朗地露出一排牙齿,朝姜清元打招呼。
姜清元不说话地看着他就这么十分自来熟地在自己身旁座位坐下来,又跟在场的另一位打招呼:
“嗨,大白狗~”
小白是只亲人的狗。它吐着舌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家伙。
“你怎么不说话啊?”武士头青年扭头看他,笑得毫无芥蒂:“别怀疑啊,刚就是在跟你打招呼。”
超群的社交力和随时融入气氛的眼力见。
这些都是姜清元身上所没有的东西。
姜清元目光还停留在这人脸上。
其实,那个环卫阿姨姜清元刚刚才见过,所以小青年和她待在一起时他的视线便多停留了一会。
一刻钟前,姜清元一个人在这里走神,那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就站在不远处,拘谨局促地搓着手,犹豫能不能上前要走他的空水瓶。
毕竟能住这里的人全都非富即贵,他们从来都是低着头走路。
后来姜清元主动把瓶子递给了他,对方笑得讨好,小声地道谢。
全然看不出和这个青年交谈时的那种神采。
湖风吹过。小白打了个哈欠,从蹲坐在地上换成了趴在地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还看着姜清元。
他脸上的平淡神情从刚才看见这人起就始终没有变过。小青年脸上的灿烂笑容快要维持不住,开始发僵。
姜清元问他:“你认识我?”
“不认识啊,”青年理所当然:“所以我在跟你打招呼嘛!”
见姜清元又要沉默,他大声补充:“话都说出来了,不能掉地上啊!”
姜清元看着他,忽而问:“你认识刚才那个阿姨?”
“哦,她啊!”青年扭头看湖,语调十分开朗地扬起:“——不认识。”
贺超龙从刚才起就注意到这边长椅上独自静坐着的人了。
青年神情冷冷淡淡的,气质矜高,一身行头豪奢内敛,连那只狗身上的小背包都是tb。
这会一接触,果然是那种装起逼来一套一套的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演给谁看呢。
贺超龙嘻嘻哈哈地一个人自说自话:“干嘛,你这眼神好像不信似的,是真的啊。在我们那儿只要你叫一声哥,那都是自己人。”
“哎我跟你说,你就是上餐馆吃饭,直接问旁边桌客人这家菜好吃吗,大哥都能让你直接上他碗里叨一口试试——哎呀,我说远了。”
姜清元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
是这样吗,所以他上来跟自己搭话也是偶然。
这么想着,眼前忽而出现了对方伸过来的一只右手。
对方朝他露出招牌的灿烂笑容:“那现在我们能算认识了?”
长相优越冷淡的青年抬眼看贺超龙。
他伸出手,与贺超龙握了握,沾了一下手就松开了。
不对比不知道。这人十分礼貌疏离的态度,浑身透出的优秀素养,完全和刚才他的咋咋乎乎形成了鲜明的落差。
显得多么纡尊降贵似的。贺超龙心里暗道装什么逼啊,面上笑眯眯地也与他握完了手。
“你好你好。”
所以说他才不喜欢这些高高在上自诩清高的人。平时身侧有太多双手围绕着追捧着,这些人自己闻不到他们身上那股子轻蔑和傲慢的味道。
呕。臭死了。
贺超龙自认跟他们真合不来,犯冲。但此时他不以为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与那人闲聊起来:“哥们今天不上班?”
“嗯。”
确实不用上班,只是训练和上学。
“哦,干什么的?那啥,不方便说就算了。”
“……”姜清元对这种自来熟的还有些不习惯:“棋手。”
“昂~”这人闻言也不知道信没信。他动作自然地从兜里摸出来一烟盒,给姜清元派了一根:“最近美团也不大好做了嗷。”
姜清元看了一眼那只伸过来的手,在心想自己是不是该接过烟再回一句:“这世道什么都难”。
那根烟还在那等着他。
姜清元冷淡扭过脸:“不抽。”
贺超龙一顿,他看着对方的侧脸,面上笑嘻嘻地把手收回,心里在想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忽然他眼睛一骨碌,烟盒也收起来了,转而忽然从兜里掏出来一大个团成一团的塑料袋。
他沙沙地打开塑料袋那一刻,一股穿透性极强的浓烈气味瞬间霸占空气。
完全无法忽视的强悍气味。姜清元和地上的小白同时忍不住对他无声侧目。
“你看看,我这还没吃早餐呢,”贺超龙嘿嘿笑着,一边装作不知情地扒开塑料袋问他:“你吃不?”
姜清元也看到了他手里那个扁平的面食。
一个非常巨大的饺子。
“韭菜盒子你没见过?就刚才那个阿姨,他给我拿的。看这韭菜盒子多板正,一看就都自家做的!”
姜清元看着这东西的目光多了点不甚明显的好奇。
“看你也没吃饭吧,别说兄弟不够意思奥,来来来,给你一半。”贺超龙故意的。
喝你的花露去吧,说白了这种人他就享不了福。
“不用……”
他有意捉弄,表现得也过于殷切,不等他拒绝,连着塑料袋把一半的韭菜盒子直接塞到了这个富家少爷手里了。
被他掰开后韭菜气味一下子更冲了,是直击心灵的味道。
这样好,这下他俩都是一个味道了。贺超龙脸上笑容依旧:“跟我客气啥!”
这可是姜清元刚才亲眼看着他从环卫车的车头上拿下来的。
皱巴巴的塑料袋和掰一半歪歪扭扭的韭菜盒子,放在这个高岭之花的手里也太不搭了。
像他这种人该不会连韭菜味也闻不了吧?……
他等着姜清元脸上的表情变化。
姜清元看着手里的韭菜盒子。
他越是犹豫,贺超龙反问得就越是天真无邪:“你怎么还不快吃啊?”
下一刻,在他的目光下青年捧起韭菜盒子咬下一口。
脸上清隽的五官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在嚼东西的时候,这人稍微生动了一些。
贺超龙还错愕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清元咽下嘴里的东西后,他说:“谢谢。”
他道谢的时候也是礼貌疏离的。随后伸出手在狗子身上背着的小包里摸了摸。
贺超龙又是一愣:“啊?……啊。”
下一秒他手里就多了两块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巧克力。
“身上没别的东西。”姜清元简单解释道。这是他随身携带防低血糖的,算是回礼。
很奇异地,这会空气安静了下来,四周只听得到风声。
能说会道的贺超龙捏着自己那半个韭菜盒子,心里怪怪的。
始终也看不出来那个半凉的韭菜盒子合不合姜清元的口味。他表情上没什么反应,把那小半块韭菜盒子都吃完了。
贺超龙挠挠头。
怪了,刚才明明还挺讨厌他的。
现在甚至还有点觉得,其实……他人好像还挺好的?
好像姜清元并没有看不起他过。
人这种生物真的好贱哪。还会讨厌让自己自惭形秽的人。看不起他的反倒是他自己。
更贱的是,现在的他发现了,自己对姜清元的好感忽然成倍地增加了。
“我叫姜清元。”
贺超龙这一秒才发觉,他嘴里说着要跟人家认识,半天了却问都没问对方名字。
原本聒噪的人这会顿了半秒才回:“……那啥,贺超龙。”
贺超龙望着远处微波粼粼的湖面,两腿放松地伸直了。
行,他挺喜欢这小子。
吃完东西,姜清元牵着狗绳起身,准备跟贺超龙告别。他要走了。
“哎对!还有一件事!”还坐在长椅上的贺超龙问他:“差点忘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
“什么什么啊,你今天下午有有没有事?那个……”
在姜清元有些莫名的视线里,青年扬起一个他招牌的爽朗露齿笑,说出一句完全意料之外的话:“你不是找猫吗?”
在他说出这一句话之前为止,刚才与这人发生的一切姜清元都当做是偶然。
他内心顿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找猫的事,家里的张姨知道,物业知道,一些邻居可能也知道……
听他这么问,贺超龙脸上露出了比他更莫名其妙的表情:“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啊!”
姜清元一愣:“什么?”
贺超龙理直气壮:“就那天啊!你跟大哥亲口说的!”
姜清元越发奇怪了:“大哥?”
贺超龙一点头:“对啊!”
姜清元现在确定了,贺超龙今天找他搭话不是偶然,而是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他皱着眉问:“大哥又是谁?”
一问到这个人,贺超龙脸顿时拉了下来。
换成了嫌弃中带点咬牙切齿的表情,他说:“一个心理阴暗的老狗币。”
一般来讲,像他这样狡黠圆滑的人向来到哪都表现得游刃有余,姜清元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姜清元内心越发感觉怪异了。这是大哥,还是仇人?
“啊。这话不能让他听见奥。”
他又转过脸,对姜清元露出笑吟吟的表情。
姜清元手里牵着狗,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人的眼神里隐秘带上了些警惕。
“反正猫是已经给你找回来了。哎,你下午抽个空来看猫呗~”
姜清元一愣:“找到了?”他对贺超龙轻浮的态度产生了一丝不信任:“不是说很难找吗?”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这片寸土寸金的小区物业是给这帮上流圈层提供无微不至服务的专业人士。他们都委婉地说了有可能找不到。
姜清元自己也知道,要在占地如此广阔的别墅区里,找到一只没有特征的野猫,几乎不太可能。
“这事难吗?”贺超龙双手抱头靠着椅背,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那就得看是对谁了。啊,你们做的话好像是有点难。”
“你就说你下午有事妹有?”他问姜清元。
姜清元握紧了手里的狗绳。先不说猫的事可不可信,一会吃完早餐他要回棋院听教练的复盘,还要定接下来的一系列训练计划……
“把那些事情都放一放。”贺超龙咧嘴笑起来,爽朗地比了个大拇指朝外一指,怂恿道:“来看猫吧!”
不对,整件事情看起来就很不对劲。姜清元一言不发,他眼神里就写着不太想去。
贺超龙:“就算是看在猫的份上,怎么样?翘个课——等等,你不会没有翘过课吧?”
该说不说这个人果然是社交技能点满,他好像知道姜清元会给谁面子。
姜清元不说话。
他在想那只猫是不是在他们手里
同时也感觉自己惹上麻烦了。
“大哥昨天就帮你找到了,不过你当时不是不在嘛。就这么说定了啊,下午找你~”
姜清元说:“我不认识你大哥。”
“怎么回事,你没见过他?”贺超龙诧异一瞬,又立刻摆摆手,十分自然地笃定语气道:“那必不可能,你绝对见过。他!很高,就跟我一样这么高大,两百来斤的大体格子!见过就不能忘!你再好好想想。”
这个身高,两百来斤,所以是个胖子。姜清元凝神思索起来。
贺超龙:“我怎么还跟你说不明白了,就那天!……”
他滔滔不绝起来。而一些被姜清元遗忘了的回忆重新涌了上来。

一只普通的野猫而已。
那天在蹲下来喂这只猫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那个家里没有它容身的地方。
不可能有的。
姜清元望着它埋头吃冻干的样子,眸光安静又专注。
最近这段时间,姜清元时常会在半夜忽而睁眼醒过来,然后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里一个姿势躺上很久很久。
他后知后觉,这些日子里他给自己的压力有些大。
因为即将到来的围棋联赛的关系。
这个月练习室的使用时间同比之前少了,这让他感到焦虑。
打谱和背谱的效率也比以往低,一天三个小时下来常常感觉无所收获。
无能为力。姜清元人生中第一次在围棋上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种感觉。
就像处于反方向的加速带上奔跑的人,越是拼了命地想要前进,越是看着那个努力的自己在倒退。
他的教练多次跟他说是瓶颈期,现在就是要硬着头皮熬过去,突破就好了。
越是加倍努力就越是无济于事。
姜清元知道那只是让他不要放弃的说辞。他平静地听完那些安慰的话,内心已经没有丝毫波动。
他放弃不了围棋的。
姜清元无法让姜曼知道他现在这样的状况。
当年他还在围棋道场的时候,姜曼作为陪读家长对他督促很紧,两人时而会进行谈话。
母子俩性格如出一辙的刚硬要强,不会低头。姜清元能预见这次自己会听到什么话。
“你觉得你现在是在跟我置气,还是在跟自己?”
“姜清元,以你现在的状态还适合继续下围棋吗?”
“什么时候退出棋院也跟我说一声,让江助理过去帮你处理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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