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杜海绍治疗后母亲的问题可以解决,事实上母亲的情况也好了很多,但他们依旧不能见面。
似乎从很早的时候起,他就已经被家里遗弃了,只是现在才从家里出来而已。如果将来他好几年不回家,会有人让他回家看看吗?
窗外的近景被高速拉成色条,只有远处的天空是好看的蓝深色。
他又想起高崎航说的话。
他很弱,也很穷。虽然帮军方扫描漏洞赚了点钱,但这点钱在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眼里也许只是一两次娱乐的钱。
他也不会拉琴,所以只能在台下看林秋和别人合奏。
他也没有爱他的家人,所以看到林秋和家人亲热的时候,心里才会那么羡慕。
连钟齐意都有笑笑陪伴,只有他好像什么也没有。
因为基因分移症,加上他不愿意自己做个容易失控的alpha,他一向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现在,他控制情绪的方法好像不灵了,不管他怎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思绪最后都会回转到这些事上来。
明明不是痛彻心扉的难过,但这样的压抑和低落却像河水一样延绵不绝。
他擦掉脸上的泪,又有新的眼泪流下来,直到擦得满手湿漉漉的,他没办法再用手擦眼泪了。
他有点苦中作乐地想,自己眼睛好像装了个水龙头。
林秋默默加大了换气系统的档位,把辰钧山的信息素换出去。随后他翻出一盒抽纸,抽出几张塞到辰钧山手里。
“喝醉酒的人通常不会说自己喝醉了。”林秋说着,继续给他递抽纸。
他一手递纸,一手打开手环,往他们发小群里发消息。
林秋:你们刚刚还怎么欺负他了?
他发完顺手给孙逸打通讯,通了之后直接挂掉,提醒他们看消息。
孙逸:没有啊。
高崎航:苍天为鉴!我刚刚已经交待得清清楚楚了!连具体说了什么话我都交待了!
孙逸:你要不信,我再给你找几个人证过来。
接下来在场的十多个人开始刷屏,纷纷表示他们什么也没干。
末了张芃芃在群里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秋:没事,打扰了,你们继续玩吧。
他关了光屏看向辰钧山。如果不是刚刚的事,那就是其他原因导致的,辰钧山睡醒后情绪确实不大对劲。
总不至于是因为做噩梦吧?
他继续递纸,问:“为什么哭?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知道吗?”
“我觉得不太可以。”辰钧山轻声说。
他哭归哭,说话没受半点影响,连鼻音都没有。辰钧山更坚信自己眼睛上装的是个水龙头。
“嗯——”林秋沉吟了一下,问:“那需要我安慰你吗?比如……”
他话音未落,辰钧山下意识继续拒绝到:“不……不用了。”
林秋的后半句同时说了出来:“抱一抱你。”
辰钧山:……
好像拒绝得太快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林秋继续递纸,说:“我小时候在家就是这样,心情不好哥哥姐姐长辈们就会抱一抱我。拥抱有一种力量,和别人拥抱的时候,会感觉自己是被关心着的。你哭得很难过,我在关心你,所以我想抱一抱你。”
辰钧山:……为什么他可以说得这么直球!
他突然回忆起来,林秋说话一直不爱弯弯绕绕,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从小缺乏关爱的人才会对自己的感情遮遮掩掩,像林秋这样在健全过头的家庭长大的人,自然而然地拥有真诚地表达内心想法的能力。
辰钧山一边擦眼泪一边看向林秋。
“看来是需要的。”林秋笑了笑,张开双臂,倾身过去。
辰钧山咬住嘴唇,转身抱住林秋,把头埋到他肩膀上。
拥抱的感觉确实如林秋所说,让他感觉自己是被关心的。他们之间似乎被拥抱联系在一起,至少在这个时刻,他不是孤独的存在于世间。
林秋的领口周围有淡淡的玫瑰花信息素的味道,不知道是自然逸散出来的,还是刚刚被他的信息素勾出来的。
“我只是有点难过,不是特别难过,明明这种难过是可以忍耐的,但我喝醉了,我控制不了。”辰钧山闷闷地说。
“嗯,你喝醉了。”林秋说。
他拍了拍辰钧山,问:“要不要带你去其他地方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
“去哪里?”辰钧山问。
林秋点出导航,把目的地换掉,才回答到:“叔叔送的一个庄园。”
辰钧山:……
高崎航提起的“你们之间贫富差距很大”的说法再次浮上心头,总感觉心里更难过了。
车在空中高速掉头,朝另一个方向开了约半个小时,林秋把车转下空中高速。
这里的公路都贴近海边,但很偏僻,辰钧山没看到附近有城镇。
半个小时过去,他信息素和眼泪勉强收住,但心情还是很低落。
林秋的车转下公路,最后在一间铁门前停下。
辰钧山目测了一下铁门的两端,围墙和栅栏一眼看不到尽头,这座庄园很大。
林秋验了身份,铁门应声而开,他开车进入庄园,把车停到车库里。
一下车,辰钧山立刻察觉到空气中隐隐的花香。
是玫瑰花的香味,和林秋的信息素味道一模一样。
林秋一边走一边解释到:“这本来是小叔的庄园,以前就种满玫瑰。后来我分化了,信息素味道和这里的花很像,他就把这座庄园送给我了。”
出了车库继续往庄园里走,路两侧都是草地。不远处有延绵不绝的黑色剪影,看上去应该是一片玫瑰花海,如果白天来看的话,应该会很惊艳。
沿着路走到尽头,是一座风格简约的小楼。
辰钧山跟着林秋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女声问:“是小秋吗?刚刚看到你回来的智能提示了。”
几道脚步声清晰的由远及近,其中一道脚步声是个小孩的,听声音他是跑过来的。
辰钧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从屋内窜出,直直地扑向林秋,林秋弯下腰把他抱起来。
“小秋哥!你好久没有回家了,我想你!”小朋友说着把脸贴着林秋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
屋内的其他几人也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性。
她五官和林秋有三四分相似,辰钧山意识到,这可能是林秋的妈妈。
果然林秋走上前,他单手抱着小朋友,另一只手抱住她,脸颊和她贴了贴,说:“妈,你们怎么在这里?”
“过来玩咯。”林秋妈妈的声音不似外表这么稳重,听上去有点跳脱。
她看见了辰钧山,于是挑眉问到:“你的新朋友?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儿子是个omega,某天突然带回一个全身酒气的alpha,这个alpha浑身散发着信息素,看眼睛还刚刚哭过。
这场景有点诡异。
她迟疑了一下,问:“你……趁人家alpha喝醉酒,欺负人家了?还是他喝醉酒打算欺负你,被你揍哭了?”
小朋友也看到了眼角底挂泪的辰钧山,他惊讶到:“哇,这个哥哥在哭哎,我那么小就已经不哭啦,哥哥羞羞!”
辰钧山:……
他好想逃走。
林秋沉默了一下,开始撵人:“都不是,你别瞎猜。现在不是介绍的好时机,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现在你就当没看到我们吧。”
林秋妈妈幽幽叹了一声:“儿子大了留不住。”然后带着其他人飘进屋里。
辰钧山跟着林秋在大门附近的书房里坐下,随后林秋抱着小朋友离开了房间。
辰钧山等了一会儿,林秋没回来,小朋友端着一杯水回来了。
“辰哥哥,对不起,小秋哥说你心情不好。小秋哥说,就像我摔倒受伤了,伤口疼的话就会哭,你是心里的伤口疼才会哭的。”
小朋友说完把水塞进他手里,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装着几粒药。
“小秋哥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把醒酒药拿给你吃。吃了药就是原谅我了,别怪我刚刚取笑你好不好?”小朋友把药塞也到他手里,满眼歉意和期盼地看着他。
这小朋友不知道是林秋哪个叔叔婶婶的孩子,看上去挺可爱的。辰钧山把药吃了,说:“我没有怪你。”
“那你要不要捏一捏我的脸?”小朋友揉了揉自己的脸,说:“大家都说我的脸很好捏,他们捏的时候都会笑,你捏一捏我的脸心情就变好啦。”
“不用了,谢谢你。”辰钧山说。
“好吧。”小朋友有点失望地说:“那我陪你一起等小秋哥回来吧。”
他说完果然不再闹腾,安静地坐在一边。
林秋回来时肩上背了个背包,他招呼辰钧山:“走吧,带你出去玩。”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辰钧山疑惑到。
林秋拿出一个手电打开,说:“我们去探险吧。”
辰钧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绕过小楼往后走,大致走十多分钟就有一座渡口。
旁边有两条船,林秋把背包扔在其中一条船上,解开绳索,跳到船上。
辰钧山也跟着跳上船。
这是一条足够十人乘坐的游艇。林秋看了一眼船上的罗盘,调整船头方向,把船开离渡口。
船速很快,一开始辰钧山还能看见两侧黑色的岸,不久后船就远离岸边,往前看是漆黑一片的海。
他回过头,岸已经非常远。在那所庄园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一座灯塔。
他不知道林秋要带他去哪里,他也不想问。
开了大约二十分钟,船明显地触到了礁石。林秋脱了鞋,挽起裤腿,背上背包招呼他:“到了,跟我来。”他说完跳到一块礁石上。
借着船上的微光,辰钧山跟着往下跳。
这块礁石比较突出,辰钧山跟着林秋越过一小片礁石区域,然后趟过一片浅水,最后踩在一片沙滩上。
这是一座岛,晚上看不出有多大。辰钧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到:“这岛不会也是你的吧?”
“是我的。”林秋说。
辰钧山:……
不愧是你。
“我难过的时候喜欢往这边跑。”林秋说:“在这边散步很舒服,而且很安静,有一种与世界断开联系的感觉。”
林秋干脆扔下背包,坐在沙地上:“只是坐下来吹吹风,心里就会平静下来,要不要在这里坐一会儿?”
辰钧山没答话,他默默在林秋旁边坐下。
林秋说的是对的,这里很安静,能把人的心也带动得安静下来。
也许解酒药也发挥了效果,他感觉自己情绪平稳多了。
林秋仰面倒下,过了一会儿,说:“今晚月色很好,有很多星星。”
辰钧山轻轻“嗯”了一声,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
“那颗是稀土星所在星系的恒星。”林秋把星星拍下来,圈出一颗星星给他看。
“你知道的很多。”辰钧山说。
“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林秋说:“主星上的星图是这样的,但换一个星球,在其他星系看星空的时候,星星的位置就会变化。如果把所有星系看到的星图特征都记下来,就能在没有任何仪器的情况下分辨自己在哪颗星球。”
辰钧山问:“你都记下来了吗?”
“没有。”林秋说:“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记住上千颗星星的运行轨迹,在大脑内建立星际三维坐标系,对每个星系所在的位置都要了如指掌。”
“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吗?”辰钧山疑惑到:“用机器来计算不是更快?”
“有人能,而且不少。”林秋肯定到:“如果要在安全星域外进行探索,队伍里最好有这样的人。否则如果坐标仪器故障,一整只队伍都会迷失在未知的星域里。”
说起域外探索,林秋的语气兴奋了不少。辰钧山微微偏过头看他,问:“你很憧憬去安全星域外探索?”
“嗯。”林秋坐起身来,比划到:“世界是很大的。”
“单是主星一颗星球,就有山河湖海、冰原沙漠,那么多有意思的景色。而全目前我们可以到达的星球数以万计,这些星球上,又有很多主星上没有的有趣的东西。比如有的星球密度很小,外壳像饼干一样,机甲踩上去会直接陷阱星球里。还有的星球外壳全是金属元素,是天然金属矿,但上面的重力是主星的三倍多。”林秋说。
“但是在星空里,还有很多我们无法到达的星球。这些星系里有什么?星球上有没有有趣的现象?这些现象是怎么形成的?宇宙里还有其他智慧生命吗?只是想想就觉得好奇,很想去看看。”
“听上去很有意思。”辰钧山说。
林秋笑着点了点头,说:“所以你看这些星星,想想这些有趣的事,是不是会感觉宇宙很宏大,而自己那么渺小,自己的难过那么微不足道?”
辰钧山看出来了,林秋并不只是想聊域外探索,他在换着花样开导他。
他心情安定了许多,但并不是因为他真的觉得宇宙很大、人类的感情很渺小,而是因为林秋在费心思让他不那么难过。
“我好多了。”辰钧山说:“谢谢你。”
“你呢,以后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林秋问。
“我没有什么想做的。”辰钧山说。
“是吗。”林秋沉思到:“我记得你小时候眼神总是很坚定,看上去甚至有股狠辣,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我以为你也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是被我父亲逼的。”辰钧山说:“现在这么弱小才是我本来的样子,让你失望了。”
“你是灰网第一黑客,怎么会弱。”林秋说。
辰钧山想起笑笑的芯片和智神教的事至今没有捋清,心情又低落了一点:“那又怎样,我们还是没有破解出笑笑芯片的秘密。”
“如果连你们都做不到,世界上也许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林秋说:“你很厉害的,不用总觉得自己很弱。”
“我不厉害,我开始锻炼太晚了,很难追上你们。”辰钧山说。
“怎么会?你们很快就能比我厉害的。”林秋说着躺了下来,枕着背包看星星。
辰钧山不怎么相信他这句话,毕竟现在林秋在安慰他,“善意的谎言”他能听出来。
见辰钧山不说话,林秋继续说:“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辰钧山把自己审视一遍,没有发现值得林秋羡慕的地方。
“羡慕你是个alpha。”林秋说。
辰钧山:……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沉默了一下,苦口婆心地说:“当alpha不好,alpha都是暴力狂臭傻叉,自大又自以为是,老给其他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在历年的统计数据里,alpha的犯罪率也是最高的。”
“但你不是这样的。”林秋看向他说。
“因为我在刻意让自己表现得不像个alpha。”辰钧山说。
“我并不认同这种观点。”林秋说:“你给alpha打上了一些不好的标签,试图让自己的表现脱离这些标签,然后说服自己:我并不像一个alpha。”
“但是你本来就是一个alpha。”林秋看着他,说:“性别没有决定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你自己决定了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世界上有暴力犯罪的alpha,也有一心守卫联邦的alpha,有像你说的那样自以为是让人哭笑不得alpha,也有你这样的alpha,你们都是alpha,并不是几个不好的词汇就能概括的。”
辰钧山想了想,说:“你是对的,但我还是不喜欢alpha。”
“你好像会因为不喜欢alpha而厌恶自己。”林秋迟疑着,说:“你有的时候太过压抑自己的情绪了,你觉得这些情绪爆发出来会让你变成自己讨厌的人,是这样吗?”
辰钧山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是这样的。”
“长时间压抑情绪的后果,就是喝酒后情绪爆发出来,哭到不能自已。”林秋说:“你心里应该有很多不开心的事,但你不想告诉我。”
辰钧山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沉默下来。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可以告诉我了,我很乐意倾听。”林秋说。
辰钧山觉得再不转移话题,自己就忍不住现在和林秋诉苦了。他问:“你说性别不能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那你为什么羡慕我是个alpha?”
他看到林秋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这是他从来没有在林秋眼里看到的情绪。
林秋朝天空伸出手掌,说:“omega上限比alpha低得多,我已经快要触到我的上限了。”
“什么意思?”辰钧山问。
“alpha是战斗性别,在战斗上有得天独厚的天赋。”林秋说。
“但是你也说过,世界上有完全不擅长战斗的alpha,也有很有战斗天赋的omega。”辰钧山说。
“是这样没错,但是顶尖的omega,一定打不过顶尖的alpha,甚至会弱上很大一截。”林秋声音听上去很遗憾:“这是任何训练、科技都无法填补的,自然生理上的差距。如果大家都很努力,最终拼的是天赋,可惜我没有登临最顶峰的才能。”
辰钧山感觉自己遭受到了冲击。
他一直觉得林秋很厉害,整个队里三个alpha都被他按着打,在今后的日子里,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改变。
林秋自己说这种话,他感觉像是信仰崩塌了一样。
“你现在比同级的alpha都厉害,将来也会是这样的,你别乱想。”辰钧山说。
“我没有乱想,我很理智,这就是事实。”林秋说:“我尽力了,我练了学校最难的训练,一般这个训练练一次就可以把潜能挖掘出来,但我不甘心,于是我练了第二次。”
林秋的话说得辰钧山很难过,但林秋自己没什么感觉,他继续说:“现在我的进步速度已经非常缓慢。我现在的力量是3S接近4S,但我的肌肉强度只有2S,和你的数值一样。按照现在的进步速度,以后规律训练的话,几年后我的力量应该可以勉强到达5S的中游,这就是我一生可以到达的终点。”
“但是你不一样,你的潜力才开始挖掘,锻炼开始得晚并没有什么,未来的时间还很长。”林秋说:“所以我很羡慕你,身体很有潜能,智力也很强。如果我也是个alpha,或许我也能有你这样的身体才能,但可惜我是个omega。”
他看着星星,遗憾地笑了笑:“如果我也能分化成alpha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秋:所以家里需要个特能打的,你懂我意思吧?
辰钧山:懂,在练了在练了
感谢观看~
辰钧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要安慰林秋,说即使如此,你也比大部分的alpha更厉害吗?
但林秋眼里是“顶尖”,这样的安慰并不是安慰,而是糊弄,是撒盐。
他不想看到失落的林秋,看到这样的林秋他自己也会难过。他希望林秋和平常一样,自信又强大,看起来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林秋的另一面。
平常这一面没有展现出来,并不是因为林秋刻意隐藏,而是因为他是内心很强大的人,他自己很好的消化了这些遗憾。
现在微微的海风吹在耳边,星月在头顶照亮一片长云,远处是黑色的海岸剪影和橘色的灯塔,近处是可以信任的人。似乎在这样的情景下,任何人都会变得放松和感性一些。
“术业有专攻,你精神力那么高,将来肯定是顶尖的指挥。”辰钧山说。
“我知道,但你的精神力也很高,所以我还是很羡慕。”林秋想了想,比划到:“就好像,我们两个同时抓了两把不同的牌,两把牌都很好,但我更想要你手里的其中几张牌。”
“我也很羡慕你手里的牌。”辰钧山嘀咕到。
“可惜人生是不能换牌的,世间没有十全十美。”林秋说:“但好在,如果我足够努力,还是可以实现去安全星域外探索的目标。”
辰钧山手环坏了,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他们安静地躺了多久。
“探索未知的星域,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我也要去,你带我一起去。”他说。
“域外探索很危险,死亡率很高的,你害怕吗?”林秋问。
“那你害怕吗?”辰钧山反问到。
“有什么害怕的。”林秋笑了笑:“踏上未知的星球,看所有人都没看过的景色,死在从未有人涉足的地方。当其他人仰望星空,他们看到那颗不认识的星球,觉得这颗星星很漂亮,但他们不知道我的尸骨隔着无数光年和他们遥遥相对。这不是很浪漫吗?”
“也许我看星星的时候,也有前人的尸骨在遥远而未知的星球,在看着我。”林秋说。
辰钧山沉默了一下,忍不住说:“打断一下,虽然说出来是很浪漫,但要有这样效果,你死的星球得是一颗低温且没有生物的星球。如果星球上有生物,说不定你的尸体还没腐烂已经被吃掉了,骨头被拖得四处都是,苍蝇和虫在你尸体上翩翩起舞,画面不是很美妙。”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刚刚的说法不够严谨,于是继续说:“没有生物的星球也不保险,安全星域外虫兽很多,你大概率会被虫兽吃掉。如果遇到消化好一点的虫兽,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如果连一点遗骸都没有,拿什么和其他人遥遥相对?意念吗?
林秋沉默了。
“你说得对,下次别再说了,你这样容易被揍。”林秋说。
辰钧山笑了笑,乖乖闭上嘴。
月亮穿过一片长云,他从沙地上站起来,问:“不是说要去探险?还去吗?”
“走。”林秋抓起背包,打起手电,带着辰钧山继续在沙滩上前进。
辰钧山跟在他身后,没走出几步,突然看到林秋身体一歪。
又继续走了几步,林秋抬手止住了他:“稍等,脚好像被划破了。”
林秋坐下来,辰钧山跪在旁边帮他举着手电,只见他脚底果然破开一个一指长的口子。
伤口在往外不断流血。辰钧山用手电照了一下刚刚走过的路,看见了林秋留下的几个血脚印。在血脚印尽头,有一片带着血迹的贝壳。
刚刚趟水过来后林秋一直没穿上鞋,脚被刺破后又继续走了几步,现在他伤口里都是沙子。
辰钧山翻了翻背包,从里面找出两瓶水。林秋把伤口翻开,辰钧山缓缓地把水倒在伤口附近,把沙子冲掉。
他继续在背包里翻找,林秋见了,说:“不用找了,我没有带应急的药品。”
“那回去吧,探险结束了。”辰钧山说。
虽然有点可惜,但事发突然,还是带林秋回去消毒包扎比较重要。
“不行,怎么可以因为这种小事结束探险。”林秋回忆了一下,说:“等等,这座岛有一座悬崖,上面有一间屋子,里面有药。去这个屋子比回去的用时要短得多。”
辰钧山狐疑到:“我怀疑你是不想回去才这么说的。”
“怎么会。”林秋说。
辰钧山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很正经,确实不像瞎说的样子。他把背包背在身前,蹲在林秋旁边:“我背你过去,你打手电照明。”
林秋迟疑到:“我觉得这伤口不算严重,我可以先简单包扎一下,然后穿上鞋走过去。”
“赶紧上来,不然我哭给你看。”辰钧山面无表情威胁到。
“好吧。”林秋也不再拒绝,利落的趴到他背上。
林秋拿着手电照明,顺便指路。
一开始辰钧山偶尔问一问朝哪个方向走、有没有走偏之类,后来他发现需要转方向时林秋会移动手电的照明范围,他跟着手电光的方向走就行。
林秋引着他走到一处石梯旁,一边走一边和他介绍:“这是我们自己凿的石梯,断断续续凿了好几年,很锻炼臂力。”
这石梯算不上平整,也不算陡峭,辰钧山顺着石梯顺利地爬上了悬崖。
林秋把手电光指向悬崖的一侧,辰钧山看到了一座占地五十来平方的木屋。
“这木屋也是你们自己建的?”辰钧山问。
“是的,小时候贪玩。”林秋回答到。
辰钧山走近木屋,迟疑到:“这屋子建了很多年了吧?而且是你们小时候建着玩的,有没有可能,我刚一进屋它就塌了?”
“不会。”林秋说:“当时有几个哥哥和我们一起建的,其中一个是学建筑的,他是总设计师和工程师。从那个门进去。”他说着指了指木屋侧面的门。
辰钧山背着林秋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是一条楼梯。爬上木屋的二楼,入目是几个柜子,还有三张矮床。
林秋顺手按开门旁边的灯,整个房间一下亮了起来。他指着床旁边的一个高柜子,说:“药箱应该就在那上面。”
辰钧山把他放下来坐在床上,伸手去够柜子上的药箱,但够不着。
他打量了一下旁边的几个矮柜子,果断搬来一个放在高柜子旁,踩着矮柜子去够药箱。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林秋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没有。”辰钧山回答到。
他话音刚落,灯“啪”的一下灭了。
周围亮起幽幽的淡蓝色光芒,这显然不是手电的光。
辰钧山听到床和柜子猛地被撞了一下,黑暗中林秋利落的窜了起来。他感觉劲风扑面,还没来得及躲,一个温热的身体就撞在他身上。
从熟悉的体温和味道来判断,这人是林秋。
他刚刚本来就在踮脚够箱子,被这么一撞,再难保持平衡,两人一道摔了下去。
他下意识把林秋抱住,在摔倒的过程中,他明白了林秋突然窜起来的原因。
在屋子四周,有几道明明灭灭的幽蓝色人影。这些人全都神情诡异,露出或疯狂或木纳的笑,有的人衣着整洁,有的衣衫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