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音那边只有当时在场的三五个人看了花絮,出了意外之后花絮视频又重新删选过,顾屿总觉得这个事情很难瞒着,关琛也说再这么几次他们干脆圈内公开算了,被顾屿用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白眼回去。
磕磕绊绊这么久,《无所寄》终于要上线了,第一期上线预告,顾屿跟宋槐京杀青那天录的视频先放出来了。
有人率先发现拾音发了微博,点开发现是主役杀青采访,据书粉自述:点开之前还祷告了三声不要太毁。
没有办法,顾屿业务水平当然没得说,宋槐京成长速度也很快,已经有好几部相当不错的代表作,扛得起来主役了,但是无奈有前车之鉴,之前一部很被看好的剧主役定了一位大前辈带了一个公司想捧的新人,客观说那新人不错,但跟角色不贴,两个人相性也不合,走戏的时候很割裂。
那部剧不说难以下咽,反正就是不和谐,到后面好好一部剧查无此剧了,目前来看虽然《无所寄》声展是还不错,角色应该是贴的,但考虑到主役两个人的新仇旧恨,总之就是很怕能吃但没那么好吃。
看好不看好的大概一半一半,还有少数极端的还没看就扬言自己是顾屿宋槐京的黑粉预备役,做好转正的准备了。
顾屿刚被发微信问方便的话转发一下,转发完也点开了视频,不出所料,最有看点的是宋槐京那句“顾老师……也很棒”,还有随后的哄堂大笑,都被搞事情的后期放在视频开头了。
他坐在等候厅戴着耳机手边还放着一杯热咖啡,刚抿了一口,看了开头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两天有点感冒,笑着咳嗽了两声,旁边座位的姑娘多次扭头看他,顾屿抬眼,那姑娘又看了他一眼,疑惑的目光逐渐惊喜。
顾屿接着看视频,那姑娘忽然凑过来了,压低声音很小心地问:“是顾老师吗?”
顾屿哑着嗓子,也学着她压低了声音问:“顾老师是谁?”
“……”那姑娘脸红了,又看了两眼顾屿,戴着口罩只能看到半张脸,虽然感冒了声音不太像,但是一抬眼她就认出来了,她一低头,顾屿屏幕上正是拾音刚发的视频,正在播三秋回答问题的片段。
这下人证物证具在了,顾屿顺着她的目光合上屏幕,眼看她有点激动,清了清嗓子无奈笑着:“嘘……”
那姑娘于是再次压低声音:“顾老师也来看话剧吗?”
顾屿点点头,她又问:“来看眠宿老师?”
顾屿再次点头,眼看她更加兴奋,忍不住扶额,果然听到她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们没有be!”
“……”顾屿揉了揉额头,那姑娘又问:“顾老师声音怎么了?录音喊哑了吗?”
顾屿摇头解释:“问你们关老师,本来他一个人流感,现在公司已经见不着活人,回声差不多要只剩下保安大爷了。”
那姑娘被逗笑了:“啊,怪不得,前两天还看他微博说录不了音了,原来是流感……老师们注意身体啊。”
手机震动一下,余光看到备注“小狼崽子”,顾屿神态自若地按灭手机,要进场了,他指了指门口提醒:“该进场了。”
那姑娘慌忙摸出来手机:“合个照吧顾老师!”
顾屿自然答应了,等他坐定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消息,宋槐京问:我落地了,你在哪?没有去看话剧吧?
顾屿:……
他好半天没回消息,宋槐京不死心追问:你肯定在家等我对不对?
顾屿:猜的很准,在话剧院。
宋槐京:……你怎么还是去了?
宋槐京:哈士奇抠墙 jpg.
上回宋槐京吃飞醋,顾屿最开始不太理解,事后宋槐京还没收了门票,怎么问都不给,显然吃醋就是因为那两张票,顾屿问他为什么,宋槐京打死了也只有一句:反正你不许去!
今天还是他自己买了票来的。
顾屿看他又来质问自己,道:人家好心好意请我,我来捧场怎么了?
宋槐京看着这条消息磨牙,心想他才不是好心好意,肯定是为了炒CP!肯定是为了热度!
这么想着,微信弹出来宣发的消息:记!得!转!微!博!,就!现!在!
他顿了顿,当即反问顾屿:今天咱们生儿子,第一期,你不捧场,去给别人捧场!!
顾屿嘴角抽搐,对宋槐京的强词夺理还有生儿子这个说法感到无奈又好笑:谁说我没捧场?那不是要八点吗?
他截图发过去,显示已购买该剧。
顾屿不紧不慢打字:再说,早都支持了。
宋槐京:我不管,我出差回来你都不来接我,去看话剧!
顾屿:……
顾屿:是谁说我感冒了就好好休息别出门了?
谁料这话也没能堵住宋槐京,他反而抓住把柄站在了道德高点:那你怎么不在家休息!跑出去看话剧?背着我!!
宋槐京:哈士奇呲牙 jpg.
马上就要管不住闹翻天了。
顾屿这样想着,可口罩下笑容都快盖不住了。
话剧开场了,先上场的是女主角念开场白,顾屿抽空看了一眼,给宋槐京接着发消息,故意逗他:那怎么办?
宋槐京捏紧了拳头。
顾屿去都去了,还能怎么办?
绑回家吧。
宋槐京:你不会被拍到吧?
顾屿:嗯?
想起来33w宋槐京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然后被发出去,又有人发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说你们是真的吧?
顾屿:??
什么东西是真的?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地方?他男朋友脑子里每天想的都是什么?
宋槐京:不行,你不许看,我要来接你!
话剧院正好在机场回家的中途,顾屿毫不意外笑着叹气,早都料到了却还要问:才刚开场我就走,不礼貌吧?
宋槐京:那你放下男朋友去看别的男人的话剧就很礼貌吗?我不管,你不走我就坐门口等你,身上挂个牌子:顾屿的狗。
顾屿被刺眼的那四个字刺得呼吸一顿,又因为早订好的东西心脏空了一下,太阳穴突突两下之后按了按胸口:说点能听的。
宋槐京:我不管,我二十分钟就到了,你跟我回家。
怕他拒绝,宋槐京还补充:带着牌子去。
牌子?什么牌子?顾屿的狗?
眠宿上场了,说了开场词,其余人都在聚精会神看话剧,顾屿看着“顾屿的狗”那几个字顿了顿,心想牌子确实有,他说:先绕个路帮我拿东西。
他发了地址过去开始看话剧,不到半小时,宋槐京到了,好在他选了过道边上的位置,中途离场也不算太引人注目,出门见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宋槐京立在旋转门口浑身散发着四个大字:我很不爽。
他身边是行李箱,一只手拎着一只没有商标的袋子。
顾屿抬起脚还没走出去,已经听到不满:“你被拍了!”
“什么被拍……”下意识反问,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一张照片,他侧脸,还有跟刚才那姑娘的合照,原来是说这个被拍了。
宋槐京黑着脸不快,顾屿咂摸着小狼崽子前面发来的微信,心想怎么这么酸?不就跟偶遇的粉丝合照吗?还是为了别的?就跟那天晚上他拿上话剧票之后莫名其妙那一场一样?
说是说,宋槐京最近小动作有点多啊,老是见他刷微博,微博有那么好玩吗?
宋槐京刚才被催着转发微博,转发完‘随手’翻了两下就看到了这个。
“这有什么、被拍了就被拍了,我还不说你去线下跟多少人握手拍照呢,宋槐京,你别太双标。”顾屿接过手机仔细看,图片缩小出现博主的吱哇乱叫:
啊啊啊啊!看话剧偶遇顾劳斯去看眠宿劳斯!
嗑死谁了?嗑死我了!
我单方面宣布两位劳斯今天结婚!!
宋槐京看到这个肺都快要气炸了,可顾屿居然没什么反应。
看多了这种顾屿内心毫无波澜递回去,平淡的反应惹来宋槐京更加不满,手机再次出现在顾屿眼前叫他自己看,强调:“你看!过不过分!”
“嗯?”又看了一眼,很平常的嗑药鸡行为,顾屿歪头不解:“怎么了?”轻飘飘的语气,像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宋槐京气疯了,深吸一口气,抓着顾屿要走,顾屿无奈:“别闹,在外面呢。”
路上人来人往,他们就在门口,已经引来好些人侧目,保不齐就有认识他们的,宋槐京还这么没轻没重。
“那回家!”他抓起顾屿的手作势要走。
“啧”顾屿回头看了一眼话剧海报,迟疑:“人家请我来捧场,我都没看完,也没跟人家打招呼,就这么走,不礼貌吧?”
这下宋槐京彻底炸毛了,抓着顾屿抓狂:“你还要看他的话剧?不行,不能看了,异地了35个小时,现在必须要回家!”
看什么话剧!看什么话剧?话剧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去听《无所寄》!”宋槐京气冲冲。
“箱子……”顾屿无奈出声,宋槐京又扭身拿过箱子走,顾屿余光看到宋槐京手里晃荡的手提袋,又扫了一眼他耳朵上反光的耳钉,在心里骂了几句关琛。
什么时候流感不好,非要在这几天。
还在电梯里宋槐京就想亲顾屿,顾屿侧着脸躲开说不行,宋槐京忍无可忍,堵着顾屿在电梯角落耍横:“我也不行!我就要亲!”
还没动手上来人了,于是只好忍一忍,好不容易,那个人在16层下去了,他重新动手,手还没摘掉顾屿的口罩就被拒绝了,这次的借口是:“流感呢,别闹。”
但他眉眼弯弯,一呼一吸口罩也跟着起伏,宋槐京甚至清楚看到他喉结轻轻滑动,口罩起伏变快了。
高大的身躯立在眼前,顾屿任由自己被逼到了角落,也任由宋槐京摘掉自己的口罩。
宋槐京呼吸急促,扫了一眼发现顾屿嘴唇干涩,舔了舔自己的唇,也有点干,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缓缓凑下去,在靠的很近的地方轻轻触了一下,顾屿抬了抬下巴,嘴唇和嘴唇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几乎没有,宋槐京低声说:“还跟我说等我回家你病就好了呢?骗我?”
顾屿也跟着重复,很可惜的语气:“是啊,怎么就没好呢?”
说话的时候,嘴唇已经贴在一起了,顾屿就连嘴唇也是烫的,干的过分,他问:“怎么办啊?”
怎么办?宋槐京往前一步,顾屿被困在电梯的夹角了,宋槐京偏过头猛地落下来吻,先帮顾屿舔了舔干涩的唇,边亲边说:“想死你了!”
从电梯口黏糊糊吻到家里,亲地啧啧有声,才想更进一步,宋槐京被推开。
顾屿说话的时候带着感冒的鼻音,他说:“有东西给你。”
“什么?”问着话,目光已经随着顾屿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手提袋,他没拆,但是知道那是个私人定制的工作室,不是没猜到可能是送给自己的,但他不想自己拆,他想等顾屿递过来。
躺在蓝丝绒盒子里的是一只颈环,皮质的,带着金属锁扣,,侧面是挂锁链的地方,前面挂着金属名牌,正面是鲸鱼远山还有岛屿的熟悉图案,背面是花体的字母,他的名字。
就这么巧,前脚有人说要当顾屿的狗,后脚名牌就做好了。
这个东西……宋槐京想问,但也并不那么确定。
很有暗示性的礼物,出现在成年人的世界绝大部分可以说是为了情趣——前不久忽然有一天顾屿说找到一个喜欢的片,特意把颈圈指给他看,问他喜不喜欢。
难道顾屿喜欢这种play?
但他总觉得应该不是,应该有什么细节被他错过了,但是眼下,一时之间他看到这个脑子里只有一些带着颜色的东西。
他愣愣看回去,顾屿轻笑:“顾屿的狗?”
只是……这样吗?宋槐京疑惑。
顾屿挽着袖子,其实有些头晕,不过这几天休息地还不错,至少有力气给宋槐京戴项圈。
他慢悠悠调整牌子的角度,脑子里都是有一次送niko去宠物店,宋槐京看着niko的名牌的眼神,当时就想给他做一个。那天单纯想逗他,后来这东西又莫名有了点别的意思。
戴好了,顾屿拨着那个牌子,叫出了神的宋槐京:“小宋老师?”
顾屿坏心眼儿好多。宋槐京牙根痒痒,疑心自己真的要变成狗了。尤其想咬眼前这根叫顾屿的骨头。
niko看着跟自己出门时候才戴的名牌差不多的项圈,有点疑惑地歪头:喵呜喵呜喵?
怎么这个坏蛋也有牌牌了?他终于还是要来跟自己争宠了吗?怎么可以给他牌牌?
但没人理会它的不满。
“不对啊宋槐京,你怎么会刷到那种微博?”
顾屿回过神终于想起来问为什么宋槐京无缘无故能刷到那条微博,在顾屿怀疑的目光下宋槐京不以为耻,反而理直气壮:“我搜到的。”
“……”他这么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逼着他看的呢。
也就是说他自己非要上赶着找不痛快,看到了还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顾屿还是气笑了,“哦,所以你自己要看,看完了还怪我?”
“你要是没去就不会被拍了。”宋槐京不满道:“明明答应了我在家休息,转眼就跑出去私会野男人了。”
上回是那个赵煜,现在又来了个眠宿,本来以为就是普通交情,私下应该不熟,可是顾屿居然真的就去看什么破话剧了。
“私会野男人?”饶是见惯了宋槐京吃醋顾屿也还是要讶异一番,再看宋槐京表情,不像假的生气。
宋槐京哼了一声还要说什么,顾屿背过身叫他滚。
这下又捅了马蜂窝,本来就生气,宋槐京硬掰着顾屿回头看自己,看他半眯着眼打盹儿,拿脑袋拱他颈窝不叫他清净:“你别睡,还没说完呢,你答应了在家等我,为什么要去看话剧?”
“嘶……你有完没完了?”顾屿想给他踹下去:“我还没问你呢,人家给我送的票,你干嘛拿走?”
“……”拿走了有什么用?“那你不还是背着我去看了?”
“我困了。”顾屿揉了揉鼻尖,说话还带着鼻音,宋槐京越过顾屿上方去拿水杯:“吃了药再睡。”
“哦……这会儿想起来我是病人了?”顾屿冷笑,太阳穴发疼,再看宋槐京,拿着感冒药给他送到嘴边叫他张嘴,顾屿叼着感冒药就水吞下去,宋槐京才小声说:“不是你先勾引我吗?”
“我勾引?”喉结滑动一下,上面的牙印跟着滚动,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也跟着动,胶囊吞到了肚子里,顾屿侧目睨他,宋槐京不得不承认虽然是顾屿言语挑逗,但确实是自己先动的口。
可顾屿给他送礼物,还亲手给他套上,然后勾着颈环叫他顾屿的小狗…这怎么忍。
“我错了。”宋槐京立刻服软,但也没什么诚意,拉着被子给他盖到下巴,顾屿气的不行,抬起头露出口鼻以免自己被闷死:“开了暖风还给我捂被子,你想热死我?”
“不行,这两天要降温,你病还没好。”压着被子的动作不容拒绝,顾屿本来就疲惫,吃了药药效上来更困,也再没说什么,浑身黏糊糊估计也不会被允许洗澡,闭着眼打算就这么睡了。
他差点就睡着了,忽然听到宋槐京问:“你这几天是不是不开心?”
他猛地清醒了一下,没睁眼,呼吸也没乱,就那么躺着睡着了似的,感觉宋槐京把他抱的更紧了一点,宋槐京接着说:“你不高兴,但是不跟我说,你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得到的喜欢加起来乘以十,乘以一百也比不上你给我的这些,你这么哄着我,自己不开心了却不跟我说,我有点不高兴。”
宋槐京以前没这么唠叨。
顾屿就那么躺着,可宋槐京知道他没睡着,他没忍住,把装睡的顾屿整个抱在怀里,他们身上还有彼此的汗水,顾屿有点烫,抱在怀里像一块炭火,宋槐京也侧过来,额头抵在顾屿额头跟他面对面,他又开始舔舐顾屿发烧起皮的嘴唇,喃喃不休地抱怨:“你给我的都是最好的,但是你想要什么却不告诉我,有点不公平。”
最好的喜欢,最好的恋爱,最好的顾屿,他都给了。
顾屿微微回吻,舌头就顺势探进来,柔软的粘膜被粗糙舌尖探索,宋槐京的话停在了半途,顾屿首先想要反驳一下,却也不知道要反驳什么。
确实有点不开心。
所以只能慢慢地用这个吻回应他,表示也没那么严重。
边亲,宋槐京问:“最近你也没接什么工作,为什么啊顾屿?”
顾屿鼻子不通气,吻到一半不得不侧过头喘息,他想,原来那点不高兴真的被看出来了。
宋槐京给了他两秒,又探头吻过来,没多激烈,就是不愿意松开他,阻挠他顺畅呼吸,阻挠他视而不见自己的担心和不满。
顾屿藏着心事的唇舌因感冒而发苦,吻到的人也觉得苦。
一把枯萎的玫瑰,他小心地修整养护,养到完全开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卖相不佳过,才在某天忽然出现在他的床头,热烈盛开在宋槐京的好年岁里将他簇拥,在顾屿手里,一把无精打采的玫瑰也能有新生,他这么会喜欢人,又藏起来自己的心事不给人看。
在宋槐京逐渐深入的动作里顾屿察觉他隐忍的不快,他快窒息了,拽了拽宋槐京脖子上的颈环示意他停下,宋槐京抬头,顾屿平复好呼吸,但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宋槐京又想追上来亲,被顾屿偏头躲开了。
“我要窒息了,宋槐京。”其实不是不想说,是没法组织语言。顾屿抬眼:“想谋杀吗?”
——向来铁皮城墙的脸皮偶尔也会抹不下面子。也或许就是因为习惯了高度理智,习惯了冷静,所以更加不好开口。
“想啊。”宋槐京忽然翻身将顾屿整个压住,盯着顾屿因生病而有些罕见脆弱的面庞,顾屿今天好脆弱,比往常都要脆弱,所以显得很需要保护,也叫人更有破坏欲:“我多想在床上弄死你。”
有多想,顾屿知道。每次上床顾屿都有种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上床、隔天世界就要毁灭的错觉。
顾屿的手还在宋槐京脖子上的颈环里勾着,呼吸急促好久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嘴唇已经被滋润地不干了,但有别的地方在迅速地干涸。
本来没那么严重,可被关注到并且提出来之后,心里那一块忽然松动缺了一大块。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怎么就是过不去这道坎儿?还在宋槐京不满之后变本加厉地烦躁。
一点小事情罢了,其实很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至少放眼眼下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过得很苦,比他苦得多。
每个人的人生里都会有很多次岔路口的抉择,他这个甚至连岔路口都算不上,只是一点很短期的小小困惑罢了。
他明白,同时他也是个心智成熟很有主见的人,所以他更加明白当下这点困惑也许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考虑,只需要走出庐山就能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独自做了那么多人生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的人,现在被一个小自己好多岁的人这样追问,他忽然有些脆弱的感觉,也许还有生病的原因,他察觉今天的自己格外脆弱,格外渴望被填满。
他在这一刻觉得上方这个严肃盯着自己的人不是几年前沉默寡言的JING,也不是想尽一切办法闯入自己生活想叫自己收容的宋槐京,他是很想也来给顾屿遮风挡雨,叫顾屿依靠的。
就像自己想方设法叫他快乐那样,他也希望自己快乐。
顾屿在这一刻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莫名感动,莫名焦躁,莫名脆弱,而这些情绪都没法在这一时半刻找到出口。
过去那些年,如他自己所说的:喜欢顾屿的人很多。
顾屿得到的爱也很多,父母的,长辈的,朋友的,还有几段不甚完美但说到最后也是美好居多的感情。爱过顾屿的人很多,包括他的父母在内,那些爱却都是进退有度、点到为止的。
那么多进退有度的喜欢,所有人都体面地喜欢体面地付出体面地离开,可他总觉得不够,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
父亲去世后江女士更是有过一段抑郁的时光,彼时江女士将他当作最后的依靠,当初家里那么大的麻烦他也能扛下来,可现在,只是点很矫情的愁结,却有人郑重其事地问他是什么麻烦,想跟他一起解决。
顾屿心想:小屁孩。可同时又很想缩进宋槐京怀里,很想听宋槐京说点什么——宋槐京那么会告白。
他现在必须得听这个人说点什么,否则干涸的那一块地方将会很难再有东西生长了。
他的人生在世俗眼光中可以说早早就获得成功了,可那些道理、他自傲的理智,这些或许能够叫他本就一帆风顺的人生更加顺利地走到普通人竭尽所能才能走到的地方,却没办法在眼前这点小小的困惑里起到什么作用,其实这很不应该,结果是什么他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顾屿的眸子里有罕见的茫然,甚至起了水雾,他皱着眉寻求安慰:“宋槐京……小鲸鱼……我的小鲸鱼……说点什么吧……说点好听的话……”
多告白几句,嘴里忽然好苦,想吃甜的,吃很多甜的。他很迫切地想吃糖。
许多年前的生日蛋糕,就吃了一块,江女士问他还要不要,他很克制地说不能多吃,牙坏了会不帅——三岁的顾屿就会臭美、知道克制了,快三十的顾屿却想吃掉一整个蛋糕。他也知道宋槐京一定会给他一整个蛋糕——宋槐京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其实他够好了,好的不能再好了。
宋槐京望进了顾屿短暂迷茫的深海中,仍旧不知道顾屿不快乐的原因,听到他说想听点好听的,以往在床上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宝贝哥哥亲爱的,不厌其烦腻人地甜,可这一刻他也是茫然的。
不明白顾屿迷失在什么地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想要好听的。
他只有遵从本意的三个字,没多思考,没有技巧:
“我爱你。”
啊?顾屿茫然眨眼,比预想中扑面腻人的奶油蛋糕差了好远,但是恰恰好像又是他急缺的,会扑灭火焰的东西。
是这句,顾屿明白了,确实是这句。顾屿需要有人爱他。不是说喜欢和普通的爱,喜欢顾屿和喜欢过顾屿的人很多,太多了,他是说义无反顾倾尽一切地喜欢。
宋槐京总患得患失,可这些都是他应得的,谁拿了这么多喜欢还能不回报?何况自己给的那些又算什么?
顾屿看多了进退有度的喜欢,其实他一点都不需要互相尊重权衡得失的喜欢。不要我们彼此互相征求意见、权衡利弊,他也想自己有一天意外死了,有人为自己肝肠寸断。
要竭尽所能地喜欢。
他也会想要被钟爱,被偏执地、没有原则地喜欢,被告诉:“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而不是:对你好就做,对你不好就不做。
——喜欢宋槐京的原因是这样的,连宋槐京本人也要追问不解,所有知情的人都不理解,其实就这么简单。
你看,他心里全是我,我一蹙眉他就要担心大半天,追问我到底怎么了。
所以,你心如我心,我想你怎么样诸事无忧,你就也想我这样,所以你会敏锐地察觉我那一点点不快,没必要的事情也想听我说出来跟你分享,我没意识到这个需要跟你倾诉,你等到没耐心了就越过私人界限来逼问我——不同于别人,你当然能逼问我,我也不会因你的越线而不快,因为现在我们是最亲密的爱人。
最亲密,心也能掏出来。所以我喜欢你踩着我的底线,在我虚伪推拒的时候霸道地说:“我也不行,我就要亲。”
而我,纠结这么久,不是纠结于抉择的困难,而是就想听你说爱我,想听你说无论怎么样的我你都爱地要死要活。
顾屿心里的阴霾忽然散了。关琛也早都说过了,那天聚餐结束,还遇见了几个对他表白说很喜欢他的听众,他想要的其实就这些。
有人不辞辛劳工作是为了理想,有人埋头赶路是为了生计,还有人千里迢迢是为了来到顾屿这里。而顾屿,困惑脆弱片刻,其实答案也早就有了。
关琛试探问自己要不要入股开工作室的时候他犹豫了一段时间,其实犹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但是人往往虚伪,因为自命清高和不屑名利,他又在山前退缩。
自从掉马回来,其实他没多少商配成绩,甚至代表作那一栏还是八年前的剧,能力高于自己的前辈同行那么多,可却因为过去的光环和顾氏的光环轻而易举拿到了很多。甲方邀约到了他这里,考虑到顾氏,考虑到他的人气,给他的报价多于同行却还要小心翼翼试探生怕自己看不上,有好些本子他不是没看上,而是在看到报价的时候他想:他们还有钱赚吗?为什么呢?这个本子是非我不可吗?
原因当然很简单,很轻易就能想明白,于是喜欢的本子也不想接了,他总会想这些是因为他真的合适还是对方只是找了个差不多的人,他差不多地工作,配合着炒作,然后再“双赢”。
他不是看不上炒作,也不是说现在的行业发展有问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这些只是因为他出身好,没有迫于生计的压力,他的烦恼说出来估计要叫人啐着骂何不食肉糜。
但他就是不想那样地往下走,好像跟自己回来的时候想的那些完全不一样了,他想要的不是这些,可是想接着坐在话筒前面却要接受这些附加的东西。
他就喜欢不掺杂其他的纯粹,譬如宋槐京对顾屿的欲望,有人会畏惧,他不觉得可怕。
顾屿你啊,自诩不是俗人,其实也是俗人,怎么声名财宝人人求之不得,到你这里就开始烫手了呢?其实有什么所谓?问心无愧就好了。
“宋槐京啊……”顾屿低低地笑,化在了宋槐京的“我爱你”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