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拉特旗爱情故事—— by虎兔
虎兔  发于:2023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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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高楼的城市和平坦宽阔的沙拉特旗完全不同,往日一眼望到天边的世界一下被钢筋水泥框住,街边两侧到处是推着小车的早点小摊,斗斗升起的煎饼葱香让清凉的早晨凭空长出些温暖。
陈正买了两个煎饼,他递给阿尔斯楞,一脸怀念地说:“上学的时候我每天都吃,那个阿姨后来认识我了,有时候会送我一杯豆浆。”
“我们早上都吃自带的食物。”阿尔斯楞说。
“那也挺有意思的,听我爸说他们念书的时候,教室里有个炉子,他们带个铁饭盒,能热菜吃,我觉得苦是苦,但是很有趣。”
陈正总能在平凡的琐事里发现不一样的美,他似乎天生自带一种乐观的基因,能把痛苦与悲伤化成新的动力,就像现在,他们在找嘎斯楞,明明是让人心焦的事,可经过两天的火车加一天的找寻,陈正意外的舒缓下来,他想,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们总会找到的。
俩人走走问问,终于在落日前赶到最后一家铺子,或许临近下班,服务生的态度十分冷漠,他们瞥了眼夏清与阿尔斯楞的穿着,尖而利的细嗓子开了口,“不知道,我们这儿是卖东西的,不是警察局。”
陈正理解劳动人民一天八小时的站式服务不容易,他好脾气道:“我们老远来的,东西丢了着急,您就当帮忙了。”
“帮忙?我帮你们,谁帮我啊,被我们领导看到我唠闲嗑要扣钱的。”
陈正还要讲话,夏清的电话来了,“陈正!!我找到了,那个嘎斯楞真把东西偷了,你们快来!”
陈正对阿尔斯楞使了个眼神,俩人出了铺子,那服务生翻了个白眼,摔摔打打的关了门。
“找到嘎斯楞了?”阿尔斯楞问。
陈正摇摇头,“找到那批货了。”
夏清坐在铺子里唯一的沙发上喝水,他秀气的眉眼因为日落柔和的橙光变得朦胧,新理的头发以及时髦的衣裳让他像过去画报上的美男一般赏心悦目,他身边跟着个穿运动服的高大男人,男人背手立在他的身后,沉默着,像一座钟。
陈正赶到时夏清一个猛子站起来,他拿着出经理放在抽屉里的一盒毛线,说:“你们看看,是这个吧,我当时看到那个包装就很眼熟,那个字不就是你写的吗?这人也够蠢得,偷东西都不懂得换个包装。”
陈正接过去一看还真是,是他写的羊毛名字,可现在货已经出了,钱恐怕都在嘎斯楞手里,也不知道他在哪,“他们知道卖这批线的人现在在哪儿吗?”
夏清摇摇头,“这儿这么大,出了门谁认识谁啊,不过他有第一次肯定有第二次,只能守株待兔了。我还特意问了他们经理,那个嘎斯楞还挺聪明,留了个假电话,拨过去是女人的声音,说的是汉话,跟沙拉特旗的口音也不一样。”
阿尔斯楞看着那盘毛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捻起毛线搓了搓,然后说:“这不是我家的毛线。”
夏清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张大嘴,“这就是陈正写的字啊……”
阿尔斯楞放下羊毛,“是他写的字,但毛线不是我家的,有一批来的绒吗?”
这家店的经理倒是好脾气,又专程开了柜子找新来的羊绒、驼绒给他们看,陈正觉得这位经理对夏清的态度未免太好了,早过了下班时间,这个经理却一直耐心作陪,而且夏清身边怎么多了一个人,他想着就问了出来。
夏清露着一口白牙,发自内心的高兴,“我的事一会儿再说,先看看东西是不是你们的。”
阿尔斯楞看了看盘子里的绒,对陈正点点头。陈正对那个叫嘎斯楞的人十分好奇,他不明白嘎斯楞究竟想做什么,“他为什么把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卖?嘎斯楞家也出羊绒吗?”
“也许被骗的不止我和巴图,”阿尔斯楞这样说,他撕了一小片绒举在灯下观察,“他把我们大家的绒混在一起,重新弹过,一层一层,不好分辨,你们收他的绒多少钱一斤?”
“这……”经理有些为难,但看了眼夏清,又说:“绒一百五收来的……。”
阿尔斯楞笑了,他捻着那一撮绒说:“比平时便宜一半还多,你们也敢收。”
经理有点尴尬,夏清倒是很理解,商人不都这样吗,无利不起早,但他没说,只是打圆场,“现在问这个也没用,关键是嘎斯楞带着那些钱去哪儿了。”
陈正:“他把大家的绒都掺在一起卖,是不打算回沙拉特旗吗?”
夏清身后那个健壮的男人和夏清耳语了几句,夏清问了两句,那个男人神色不变,他匆匆和陈正打招呼,“我还有事,明天和你们联系。”他刚走,经理整个人松懈了,说话也更自在,“刚才那位是?”
“是我们的朋友。”
“请坐请坐,要喝水吗?”经理招呼人给他们送水,“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这个送货人,之前都是另一位。”
阿尔斯楞突然问:“你们是一次性结的款?”
经理点头,“是,他给的价格低,我们查货没问题就交清了。”想了想,经理又说:“ 他挺急的,那天我还去总店兑了十万。”
陈正心里一惊,嘎斯楞大概是真找不到了,他这么急着拿钱,肯定跑到外地了,天大地大,要从哪找呢,阿尔斯楞一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我知道了,谢谢。”阿尔斯楞道谢后对陈正说:“我们走吧。”陈正也对经理点点头,两人走在清冷的街上,路灯孤零零的亮着,将树影拉得很长,“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阿尔斯楞推开路旁唯一一家还开门的涮肉店。
翻腾沸涌的水里滚着暗红色的羊肉,冰镇饮料从玻璃杯壁渗出,一颗一颗水珠成串滚到桌台上,很快聚成一个水洼,陈正嚼着喷香的肉却尝不出一点味道,他由衷的佩服阿尔斯楞,“我早上本来劝自己一切都会好,可现在又摸不准了,那么大一笔钱,嘎斯楞会做什么?”
阿尔斯楞的脸孔在雾气与陈正冒汗的眼镜后模糊不清,但声音是坚定清晰的,“如果用一批毛线看清一个人,那也算值得。”
陈正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功,于是问:“巴图大哥怎么说,那里也有他的绒。”
“他的绒不多,算不上亏。”
巴图卖羊绒就像押宝凑热闹,大头都是阿尔斯楞的,“明天我们打电话问问吧,你不是说他把大家的绒都和在一起了吗,肯定还有被骗的牧民,他家里没有一个人留在沙拉特旗吗?”
“嘎斯楞从小就没有阿妈,他的阿爸也在前两年去世了,家里只有老婆孩子,我上次去找他,那间房子已经空了。”
听阿尔斯楞这样讲,陈正倒有些感伤,“他还是个苦命人,但也不能骗人啊……他没有其他亲戚吗?”
阿尔斯楞抿了口水,“有,但和嘎斯楞都不亲近。”
“就是亲近,嘎斯楞的债务也不能让那些人帮忙还。”
陈正用手戳着桌上的一小滩水,“我知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但我们可以去找那些人问问,也许嘎斯楞会联系他们。”
可说来容易,沙拉特旗的电话信号就像握在手里的细沙,越急越没用。
几天后倒是通了,巴图说嘎斯楞的亲戚大多都搬家了,他找了几家都说没见过嘎斯楞,还有几家巴图有心找,但是太远了,就是巴图不累,马也受不了,这时候陈正想起个人。
“你说找谁?!”夏清在电话那边有些为难。
“钟少逸,他不是有车吗,可以劳烦他跑一趟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夏清握着手机拿不定主意,过了一会儿才说:“好,我给他打电话问问,如果不行我们可以找小矮子说情。”
小矮子?可分明夏清和钟少逸的关系更好,但事已至此只能先等夏清的消息。
夏清第二天告诉陈正,钟少逸已经出发了。陈正松了口气,又和阿尔斯楞去了一趟羊绒店,经理见了他们挤出笑容,“找到了吗?”
陈正反问:“还没有,那天你说他很急,是怎么个急法?”
“这……他穿得衣服听脏,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我想他一路开车不容易,还给他倒水,但是他说不用了,只要钱。”
阿尔斯楞问经理要了嘎斯楞那天留下的电话号,陈正不解,“夏清不是说是假电话吗?”
“试试吧。”
阿尔斯楞拨通电话连线,陈正把耳朵凑过去听,对方一直是忙线,陈正心下有了决断,这人恐怕和嘎斯楞是一伙的,那天接到夏清的电话就起了警惕,现在谁打都不会接。
俩人对视一眼打算再去一趟派出所,恰在此时夏清的电话也来了。

“陈正,钟少逸给我回信了,他说……他说那个嘎斯楞还有个舅舅在沙拉特旗,还说两个月前嘎斯楞和他的舅舅借过钱。”夏清的声音忽的卡壳了,是磁带被划伤的嘶嘶声,“那个舅舅还问钟少逸,是不是嘎斯楞也和他借钱了……”
“然后呢?”陈正迫不及待。
“钟少逸就诈他说也借了,还借了不少,那个舅舅就跪下了……”
陈正瞪大眼睛指指手机,椅子上的阿尔斯楞若有所思,“是不是嘎斯楞家里出事了?”
夏清抬高声音,“对,他家孩子病了,钟少逸托人查那个手机号,是市中心医院心内科主任的电话。不过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眼,万一他是骗人呢。”
下午一点,陈正和阿尔斯楞一起到了市中心医院,他们问医导台最近有没有一个叫嘎斯楞的病人家属,护士帮忙查了查,“嗯……是有,不过你们是?”
阿尔斯楞拿出身份证,“我们是他的老乡,来看看他的孩子。”
“这样啊,现在不能探视,每天只能去两个人,今天病人的爸爸妈妈都登记过,你们要探视只能等明天了。”
陈正凑过去看到了嘎斯楞的名字和电话号,他记到心里出门就拨了过去,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个稳重的女声,“你好,心内主任韩小樊。”
陈正赶紧说:“啊是韩主任!我们是嘎斯楞的家人,听说他治病的钱不够,就凑了点心意来送给他。”
“你们从沙拉特旗来的?”
“对,我们坐火车赶过来的。”
韩小樊顿了顿,说:“他的费用前天就交齐了,小张,你把三区那个病人的手术排一下……你们联系不到他吗?”
陈正赶紧点头,“对,他的手机打不通。”
“这样吧,他一会儿会去病房取药,你们去那里等他吧。”
陈正挂了电话松了口气,那模样就和吃饱了伸懒腰的猫似的,一边的阿尔斯楞被他逗笑了,按按他的肩膀,“你这么担心我吗?”
“那当然了,我可见过你冬天顶着冷风出去买草料。”陈正一点也不羞,这有什么呢,他和阿尔斯楞本来就是一家人嘛,“而且他有困难可以和大家说,这样偷就没意思了。”
药房门口有喜气洋洋的人,也有愁眉苦脸的人,嘎斯楞显然属于后者,他的两颊深深的凹陷,眼圈乌青,嘴唇外翻干裂,看着和街边的流浪汉没有区别,他往药房玻璃窗一走,旁边的人就自动的分开,那股羊膻味混着汗味确实难闻。
阿尔斯楞静静的站在嘎斯楞的右后方,等嘎斯楞取到药,正在检查数量时,他走过去按住那个浅蓝色的小框,声音平淡,“嘎斯楞,你家里有人生病,怎么不和我说。”
装药的小框贴着冷冰冰的大理石台面,几只玻璃管来回滚动,发出骨碌碌的声响,佝偻的,憔悴的男人缓慢的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几盒药,拔腿就要跑,好在陈正已经守住了另一个口子。
“我,阿尔斯楞兄弟,我真是没法子,没法子了……”嘎斯楞蹲在医院的墙角,一边的垃圾桶堆满了用过的棉花棒,陈正抬头看了一眼,是采血室。
嘎斯楞一手拎着装满药的透明塑料袋,一手捂着脸,声音从缝隙里钻出来,他说蒙语,声音是打颤的,“我真的没办法了阿尔斯楞,我的孩子生病了。”
阿尔斯楞注视着墙角的嘎斯楞,曾经的少年朋友已经被生活染了几丝白发,健壮的身体迅速变瘦脱相,连关节都被泥土染黑了,“你那批绒里有图雅奶奶以前养的羊,也有许多人家孩子的念书钱、娶媳妇的钱、盖房子的钱。”
陈正的心一空,他以为阿尔斯楞会说些没关系,大家都帮你的话,没想到阿尔斯楞只是静静地阐述,“那些人家也需要钱,你不打招呼,以后不想在沙拉特旗做人了吗?”
“我能怎么办?我女儿要死了!狗日的支架一个三千五,我哪有钱!不回沙拉特旗怎么样,长生天能让我女儿的病好吗?!”嘎斯楞突然激动,他站起来,带倒了垃圾桶,酒精浓烈的气味从里面喷涌而出,周围的人好奇的打量这三个人,嘎斯楞还在吼叫,“我老婆的项链都卖了嘛,我的牛羊、车子全都卖了,我女儿才四岁,我不能让她死。”
说着嘎斯楞扑向阿尔斯楞,他攥着阿尔斯楞的领子发难,“你没结婚,没有老婆孩子,你忍心看你的孩子活活熬死吗?”
陈正赶紧过去抓住嘎斯楞的手臂,“你松开,这是医院,你干什么?”
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叫了保安,保安快速分开了他们,嘎斯楞忽然呜呜地开始哭,眼泪把他脸上画出一条条深深浅浅的颜色,陈正又有点不忍心,他拧过头,转身走到阿尔斯楞跟前看阿尔斯楞的脖子。
“我没事。”阿尔斯楞握住陈正的手笑了一下。
陈正劝嘎斯楞说:“我以前不认识你,但是你家里有事,可以和我们说啊,你知不知道你偷偷拿走这么多绒卖钱是犯法的。”
“什么法,等我孩子做了手术,我去坐牢!”
嘎斯楞情绪激动,陈正也看出现在不是交谈的好时候,索性扯着阿尔斯楞到一旁坐下,保安室很快进来一个中年女性,她戴一副眼镜,看着十分可靠,她刚进来,嘎斯楞的脊背就不明显的缩了一下,陈正明白了,进来的是韩主任。
韩主任下班接到电话,衣服都没换就来保安室接人,见另一边坐着的阿尔斯楞和陈正时眯了下眼,“你们就是下午给我打电话的人?”
“对,我们来找嘎斯楞。”
“你们既然是家人,怎么会打起来?”
陈正:……
嘎斯楞站起来,头埋得低低的,像犯错的孩子,“韩主任,我要去自首了。”
“你乱说什么呢,你小孩马上能做手术了,你自首什么?”
“我骗了医院,医疗费是我偷的。”
韩主任看了看陈正又转头看嘎斯楞,“你女儿的手术就在明天上午第一台,你确定是偷的费用吗?”
嘎斯楞的嘴唇嗫嚅着,手指轻轻发抖,声音卡卡顿顿,像坏掉的电视机,“韩主任,我、我……”
“不是偷的,是我们借给他的。”阿尔斯楞对韩主任说。
嘎斯楞的泪更多了,他的脖子一直弯着,后脊梁的骨头算盘珠子一样鼓起,衣领脏污,看着就是很久没换了。陈正似乎看到他一家一家跑着卖羊绒,一层一层跟着孩子检查身体……
小孩的手术在上午的第一台,陈正和阿尔斯楞也和嘎斯楞夫妻一起守在家属室,手术中的灯一直亮着,他们的心也久久不能平复,韩主任昨天又一次强调了手术的困难点,小孩太小了,一是麻醉风险,二是小孩的血管太细,“心脏和其他病种不同,我们推进手术室,先开胸检查,很有可能找不到发病点,或者诱发发病失败,这样就是白开胸,但是不开胸这个孩子还是会时不时的发作,甚至有生命危险,你考虑好了,这个钱有可能就是白白花掉的,明白吗?”
嘎斯楞当时连连点头,韩主任看看他,又说:“但是我做过很多例这样的手术,我刚才强调的是可能出现的情况,大部分病人都是顺顺利利的出了手术室,恢复的也很好,可以说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是很高的,只是我们说没有任何医生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你明白我意思吗?”
嘎斯楞又是点头,“明白的明白的。”
“今天晚上别让孩子吃东西了,可以喝水,然后放松心情,别担心。”
手术室外除了陈正他们在等还有其他的家属,大家都盯着显示屏上自己家人的名字,准备中的那一栏下方有十个人,陈正觉得这世上最痛苦的、最漫长的等待大概就在手术室外吧,似乎呼吸都被拖慢了,像黏糊的胶水沾着心口,闷闷的但又紧绷。
嘎斯楞的老婆一直攥着手,她穿了一件碎花半袖,胳膊被晒成两种颜色,眼眶里的水似乎永远不会干涸,泡得眼珠冒出血丝,睫毛黏成一团,她不住地舔舐嘴唇,陈正知道她很紧张。
阿尔斯楞坐在一边,他偶尔会看看来回踱步的嘎斯楞,但更多的时候在看一盆绿植,手术结束后阿尔斯楞往嘎斯楞老婆怀里塞了一个纸包,“这是我和陈正的心意,你们收下。”
嘎斯楞的老婆显然不知道丈夫骗了沙拉特旗牧民的事,她的泪一下喷涌出来,嘴唇来来回回的蠕动,艰难地平复情绪,挤出连续的谢谢,她汗津津的手心握住陈正的手,像一块融化的冰贴着陈正的胳膊,她说:“陈老师,我家孩子可喜欢你了,说长大了要和你一起读书……”她的泪停不下来,“等她好了、等她好了,我就抱她去见你,她听话呢,可懂事呢……”
陈正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逛街时曾经看过一种刺激的挑战——把人扔进一个塑料球中摇摆,那时候他理解不了,可现在他凭空就感受到那种五脏被搅甩后的酸涩苦胀,是一种从内而生的百味杂陈,是贫苦人面对疾病时无能为力的感同身受,他咽下哽咽,努力笑,“好啊,我一定好好教她,不过我严格,她要做好准备。”

城里有一股特殊的气味,似乎是发胶与汽油融合后的摩登味,会从人的皮肉下散发出来,而且经久不散。
嘎斯楞女儿的手术很成功,两天后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韩主任人很好,给他们绞尽脑汁的省钱,嘎斯楞一家非常感激,恨不得把韩主任当成观音菩萨拜,搞得韩主任不好意思极了。
陈正悄咪咪问阿尔斯楞,这件事就样算了吗?
“嘎斯楞会解决的。你累了吗?我听说城里现在有种休闲活动,叫汗蒸。”
陈正没想到阿尔斯楞竟然这么时髦,连他都不知道这种新潮的娱乐项目呢,“那咱们出发前去吧,我还没见过呢。”
汗蒸店开得很大,是个七层小楼,从外看金碧辉煌,两侧的迎宾小姐高挑苗条,十分美丽,陈正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进到屋内更是满眼闪烁,这家店的主人似乎把金店搬来了,陈正不喜欢这样的布置,但来往的客人倒是赞不绝口,他凑到阿尔斯楞耳边悄悄说:“眼睛要晃瞎了。”
阿尔斯楞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到我们了。”
服务小姐笑眯眯地递给他们手牌,“陈先生,换衣间在左手边直走,里面的工作人员会给您新的浴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问戴胸牌的服务生。”
陈正选了一间三人包厢,纯木的墙壁被蒸出清香的木材味,他放松身体,没骨肉一样摊开腿,“真不错,难怪那些人都说好,就是装修太‘豪华’了,幸亏夏清没来。”
“为什么?”阿尔斯楞坐在另一边看着他。
陈正凑起身,压低声音,左右看看,仿佛担心隔墙有耳,“他心直口快,看到这个装修肯定直说难看,到时候人家把咱们赶出去。”
阿尔斯楞:“但是门口的姑娘很好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陈正摸不清头脑,还有点愤愤的酸,“是啊,人家姑娘长得多甜啊。”
阿尔斯楞一下站起来,过人的身高制造出一大片阴影,陈正不由自主地抬头,“你站起来干嘛,和我炫耀你长得高啊?”
阿尔斯楞垂下头,手掌贴在陈正的脖子上,粗糙的掌心下是不住移动的喉管,他痴迷地盯着陈正因为热而变红的嘴唇,声音也变得沙哑,“是很甜……”
缺氧让陈正大脑发翁,呜呜的声音从嘴角溢出,眼里满是被刺激出的泪水,他的性器被阿尔斯楞握在手里,龟头被粗粝的大拇指肚蹭过,又痛又爽的感觉让他无法呼吸,也确实呼吸不了,嘴巴被阿尔斯楞用舌头堵着,舌根被吮到发麻发痛,像抽筋前的紧绷感,舌下的那条筋似乎连着他的肚脐,揪着小腹不住地抽搐。
“阿尔斯楞……你、你放开……”
“为什么?不是说很甜吗?”
陈正不敢睁眼,他坐在条凳上,腿根被阿尔斯楞握着压在墙上,腿心被轻轻舔了一口,“呃……那是我、乱说的……”
“是吗?”
陈正张大嘴巴,爽到眼睛发直,他呼吸不了,像灌了一大口冰可乐,“你别吸……我、我受不了。”
温暖潮湿的汗蒸房内充斥着细细密密的低低呻吟,陈正的眼角挂着欲掉未落的泪珠,他不停地用嘴喘气,但身下的刺激实在强烈,直达大脑的爽快几乎逼得他尖叫出声。
“你还好吗?门口的姑娘漂亮吗?”阿尔斯楞的声音冷冷的,如果不是脸颊的潮红,以及他胯下可怕的隆起,陈正几乎以为他现在正坐在法庭的观众席。
陈正摇摇头,有点迷茫,“不是你先说的……”他已经忘记了进门前的那一瞥,气愤道:“恶人先告状。”
阿尔斯楞像是无奈,他叹了口气,突然咬了陈正一口,“是我的错。”
“要我帮你吗?”陈正指指阿尔斯楞的小兄弟。
阿尔斯楞拒绝了,他坐在一边盯着陈正,漂亮的腹肌上不断有汗珠滚落,最后被腰间碍事的毛巾吸走,陈正看到阿尔斯楞结实的手臂缓缓撸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那根粗大的性器,硬挺的肉棍子高高翘起,跟着主人的手掌心微微颤动……陈正脸红心跳地看着阿尔斯楞,那张帅气的脸上点点升起情欲,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陈正,明明什么都没做,陈正却觉得口干舌燥。
编辑也不知道从哪知道陈正回城了,非要请陈正吃顿饭。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剪了短发,一下成熟起来,“陈老师,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联系,样刊你收到了吧,怎么样?”
“挺好的,你们的想法比我好。”
小姑娘从包里抽出纸袋,“这是稿酬,之前几期的反响都很不错,所以总编辑另外批钱啦。”她说话时偶尔会睁大眼睛,有种可爱的天真。
陈正道谢后又麻烦她帮忙,小姑娘没拒绝,只是问:“陈老师你让我这个陌生人转手,你不怕我把钱密了啊?”她笑嘻嘻的。
“当然不怕。”陈正也笑。
小姑娘和陈正年纪差不多,性格也开朗,“那我保证完成任务,但是你都回来了,干嘛不自己回家呢?”
陈正看着盘子里的料汁,有些无所适从,“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和你讲,我下午的火车,这就要走了。”
小姑娘送了陈正一截,最后问他:“陈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陈正挥挥手和自己的编辑说了再见。

巴图在修马鞍,他仔细的往上缠彩色的布条,一圈一圈,最后拉紧,娜仁在洗衣服,彩色的衣裳挂在铁丝上迎风招展,班布尔咬着她的裤腿撒娇,口水糊了娜仁满腿,她笑着说:“松开嘛松开嘛,你这只调皮的狗,巴图,你帮我拽开它。”
巴图用牙咬着布条的一头,两只手扯着马鞍顶头的两个铁环用力,终于绑好了,他“呸”了一声,“等等嘛,我忙呢,阿尔斯楞和陈正怎么还不回来。”
娜仁白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陈老师的家人在城里,这次回去正好能回家看看,他在这里待了快两年今年才回去了一次,这次回家多住住嘛。”
巴图终于修好了那架鞍子,他站起来掰开班布尔的嘴,用指头在班布尔的额头上狠狠点了点,“去去,去找海日去。”然而班布尔只是围着他们夫妻俩转圈,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木桶里的奶子在夏日发酵,咕嘟咕嘟不住的冒泡,没有加工过的天然酸味刺激着人的味蕾,夹着腥的酸奶被娜仁用木棍不停地搅拌,巴图举着不锈钢盆,他一盆一盆往外接那些可以用来发酵马奶酒的酸水,他突然看向远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说起来要谢谢陈正,如果没有他,恐怕阿尔斯楞这辈子都不会和我说话了。”
娜仁一边搅拌一边擦汗,闲时回应道:“你们兄弟俩都像蛮牛一样犟,人家都说兄弟嘛,打断骨头连着筋,偏偏你们犟得谁也不肯低头,我那时就说嘛‘巴图你是哥哥嘛,阿尔斯楞是为了大家呢’,你说什么,你这个人就是嘴硬。”
巴图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才感谢陈正啊,我想阿尔斯楞也是这样想嘛。”
“阿尔斯楞?是嘛是嘛,他和陈老师的关系也太好了,简直比你这个亲哥哥还要亲密,俩个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啦。”
两人还在说话,班布尔突然呜呜叫起来,海日也像颗星星似的从牛车底飞射出来,它蓬松的毛发像绸缎似的飘着,海日长大了。
它们冲着远方吠叫,声音大到巴图不得不出来,“嘿!嘿!别叫——”
狗不听巴图的,它们激动地乱跑,不时停下,伸直脖子往远处看,巴图也听到了,是车的声音,他跳了起来,看到越野车顶上绑了很多彩色的箱子,他对老婆说:“回来了!”
娜仁扔下搅奶棒,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重新系了下头巾也站到外面迎接,俩人对下车的陈正说:“陈老师!”
陈正也很惊喜,虽然每次巴图和娜仁都会迎接他,但这次格外让他心暖,他们好似一家人,娜仁巴图真是他的哥哥嫂嫂,“我买了好多东西呢,你们看看!”
娜仁上前拍他,“赚点钱都花了嘛,自己攒着呀陈老师,以后要娶媳妇养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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