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大伙都慎重,怕回家做的东西哪儿不对,菜谱哪里没学会,于是纷纷在观阳做铁锅,跑到卢栩的铺子当帮手。
铁匠铺子两个儿子刚从朔州回来就有了活儿干,卢栩铺子也来了足够的帮手,卢栩大手一挥,给三婶、寒露和小夏都放了假。
每天只有卢文还跟着他来店里帮忙,只不过连卢文都闲得只剩收钱这一件事可干了。
平时卢栩一天只炒一种菜,现在,一天炒两三道。他教一遍,让“学徒”们做一遍,然后他挑问题,指教怎么改,再演示,“学徒”们再做,直到学会为止。
他们好歹也是各酒楼的大厨,少有三遍还学不会的,有什么失误大多也是不够熟悉,火候出了问题。
这样的菜在酒楼是不能上桌的,但卢栩铺子没那么多讲究,按品相打折卖,最便宜的只要十文钱,连成本都不够。
一根油条的价格,买一盘菜,有的是人排队买,不就是炒老了点或火候差了点儿么,只要便宜,没差!
一时间,打折炒菜把麻辣烫的势头都压下去了。毕竟吃麻辣烫十文钱只能吃点儿素菜,一盘打折的炒菜,说不定里面还有肉!
一到饭点儿就有人来排队买,他们还一个个眼巴巴盼着这些很有两下子的“学徒”赶紧失误,搞得他们很没面子。
一天三道菜,学得也快,只是他们都是自己店里的顶梁柱,谁也不好离家太久,学后面的菜,就把教学场地搬到驻云楼厨房去了。
驻云楼早早就挂了上新菜的牌子,没问题的往外上菜,有问题的全给陆勇打包拎去卢栩铺子便宜卖。
仅仅两天,全观阳都知道驻云楼和卢栩合作了,卢栩那儿有的菜驻云楼全有,往后想点菜,去驻云楼,想便宜,去卢记食铺。
卢栩还是一天只卖一两道,也算谦让驻云楼,不和他搞竞争。驻云楼也不碰麻辣烫,卢栩都把价格拉那么低了,和他们酒楼定位也不一样。
两边默契各做各的买卖,驻云楼老板高兴啊,既不用得罪卢栩这个观阳联盟二当家,客源又都回来了。
不光原先去卢栩铺子的老客大多都回来了不说,还有许多从前不大舍得来的,也为了能点菜来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卢栩那儿和人挤的,他们有钱,也想享受享受正常酒楼给的服务。
看看人家驻云楼的小二,端茶倒水上菜报菜名,张嘴大爷,闭嘴贵客,服务那叫一个细致周到,再看卢文,抹个桌子都磨磨唧唧的。
他们走了,卢栩铺子也没清闲多少。平常别人等不到位子都是买回家吃,如今有空位了,还不赶紧先到先得。
卢栩铺子里可比许多人家里还暖和。
卢栩送最后一个“学徒”离开,又有新的“学徒”来,他正和两人交接着,谭石头拎着今天新做的一兜子鱼丸飞速冲进来了。
谭石头:“牛牛牛!我看见有人牵着牛到牛市去了,你还买么?”
卢文一怔,牛?!
他攥着一把铜钱正串,下意识算起自己攒了多少零花钱,考虑着要找卢栩还是小夏借,只听卢栩比他更快地接道:“要!走,去看牛!”
新来的“学徒”“啊”一声,“那我?”
卢栩边往外跑边道:“陆勇、狗子,你们接待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卢文犹豫,他要是追出去,店里就没人管钱了。
转过头,陆勇和狗子又眼巴巴看着他,转过去,卢栩已经跑远了。
卢文叹气,唉,得,他还是看店吧。
“想买牛?”新“学徒”洗了手,被卢文安排着择菜。今天他们要做油泼面,面等着卢栩回来教,菜他们要先准备上。
这季节已经没什么青叶菜了,用的是新发的豆芽和先前晒的干菜,把干菜泡水,清洗干净,不如鲜菜好吃,在冬季已经是难得。
卢文把豆芽端过来,“嗯。”
学徒道:“不急,我们那儿牛价降了,再等些日子你们这儿也该便宜了。”
卢文:“你是哪儿的?”
学徒道:“崇宁县!我们挨着朔州,如今不打仗了,用不着那么多牛啦,不用的牛都往我们那儿卖呢。”
卢栩跑到牛市,一进荒草萋萋的牛市正热闹着。
修栅栏的,牵牛牵骡牵驴的,还有在一旁卖车的。
马暂时还没有,无论是军队还是官府,都缺马,能匀出这么多牲口,已经是占了离朔州近的便宜。
观阳不少人闻讯跑来看牲口,多少年了,牲口稀罕,有价无市,如今终于开始卖了,家里田多的,做买卖的,运货的,全都要来看看。
只是一问价格,依旧不怎么便宜。
“我们大老远从朔州过来的,你瞧瞧,这牛多好,你看看这牙,这蹄子,看看这毛色,这肉,多壮,三岁多,开春正好耕田,这一批没有比我这儿更好的牛了。”卖牛的不住给人展示他的牛。
卢栩长这么大也头一次见牛,壮硕的大黄牛,大眼睛长睫毛,长耳朵,一对弯角,那么大块头,别人又拍又摸的也不生气,只抖抖耳朵,甩甩尾巴,温顺地眨眨眼。
谭石头也新鲜,他们俩跑过去摸了摸牛,又跟着人群跑去看骡子看驴。
谭石头想买只驴,他听说驴能走山路,往后他姐夫运果子下山,有个驴帮忙,也不用全靠手提肩扛了。
卢栩还是想买牛,从卢家村到县城,最方便的还是水路,骡子和驴对他用处不大。
他和石头挨个把牲口看了一圈,还是觉得最初看到的那只牛最好。
他们重新回去,还有一群人围着牛贩砍价。
牛贩咬死了四十两不肯松口。
“往后牛还多呢,你这么拖着,还不如便宜点儿卖了。”
“是呀,往后天冷,又没存草,买回去还得找草,这时候买牛过冬多不划算,你要是二十五两,我就买了。”
“就是,二十五两卖了吧!”
“仗打完了,你还卖这么高价?”
牛贩一哼,拽过牛绳不让碰了,脾气比他的牛还倔强,“你们不要我重拉回去,二十五两不卖!”
卢栩挤过来,“三十五两卖吗?”
牛贩:“不卖!”
卢栩:“最少多少?”
牛贩:“四十两,少一文也不卖!”
卢栩:“行吧,我要了。”
牛贩气鼓鼓地瞪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卢栩凑近了好奇地摸牛往牛腹下看,“这是公的母的,公牛好还是母牛好?”
其他想买牛的都无语了,连公牛好还是母牛好都不知道,就四十两买了?
认识他的纷纷劝他,“卢二当家,你再等等,过几日肯定还能便宜呢。”
卢栩问劝他的人:“这牛好吗?”
“好呀,不好我们都围着它干吗?”“好是好,就是贵。”
卢栩摸摸牛头,笑道:“好就行,我要了。”
“唉,怎么就买了!”
卢栩道:“我着急治病!”
“治病?”众人稀奇了,“牛能治什么病?”
卢栩望着黄牛水蒙蒙的大眼睛,笑叹道:“心病。”
是三婶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病。
每次三婶攒够了钱,总要出波折,先是借钱给他葬父,后来牛价飞涨,好不容易再攒够了钱,牛都定下了,最后又全拿去给罗慎托关系。来来回回,几番不能如愿。
如今,总算有牛了,这么好的一头牛,卢栩才不想因为几两、十几两再错过。
毕竟,他们这么努力赚钱,为的就是这种时候呀!
拆洗衣服,打扫家里,收拾厨房,仓库……
她和小夏早出晚归,靠三叔带两个小的,吃饱饭没问题,想让家里和从前一样干净整洁就难了。
她和小夏打扫两天,总算让家里重新干净亮堂。
晨雾一散,又是个大晴天,三婶叫上小夏一起到亲戚家帮忙缝被褥。
小夏他们一个堂伯家要嫁女儿。
三婶掀帘子进门,几家妯娌都到了,元蔓娘领着腊月和卢锐也来了,她们才坐下没一会儿,四婶带着寒露也来了。
妯娌们坐到一起,量尺寸,塞棉花,缝被褥,拉家常,一年到头也就这一两个月是轻松的。
“瞧这布多好,又红又艳,晓菊瞧你娘多舍得给你买。”
“哪儿啊,这都是她跟蔓娘绣花,自己赚的钱。”晓菊娘无不骄傲地说着,还从柜子里取出女儿的嫁衣给众人看,“你瞧瞧她绣这盖头,这花多好看!我说再扯红布做身嫁衣,她非说包个红边就行了。”
“晓菊这是舍不得花你的钱!”
“哪是我的钱,她绣花赚的都还没花完呢。”晓菊娘更自豪了。
村里一群小女孩跟元蔓娘和颜母学绣花,就数她家晓菊学得最快,别人还绣帕子,她家晓菊就能绣大花了,“人家绣庄指明要我们晓菊绣的呢。”
“可不是,我们家小荷跟晓菊一块儿学的,现在还绣手绢呢。”
“小荷绣的也好,我瞧她绣翠鸟,那翅膀,跟真的似的!”
有人顺口问起元蔓娘,“蔓娘,她们出嫁的姑娘往后还能跟着你绣吗?”
她问完,一屋子人就紧张了。晓菊更是紧紧盯着元蔓娘,大气都不敢喘。
花同样的功夫,用新绣法绣出来,价格比老绣法高两三倍,没几个月,村里的小姑娘靠刺绣也攒了不少钱。
凭这一手绣活,将来也是她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别说晓菊这样能给自己攒嫁妆的,就是只能绣手帕的小姑娘,也没少贴补家用。
若是元蔓娘想保密不让绣了谁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新绣法是元蔓娘教的,图样大多也是她和颜母琢磨的。
她们想把手艺传给自家人,自然是
听说有些地方好绣娘有什么手艺,都是传媳不传女的。
元蔓娘一怔,一时都没想明白别人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当然能呀!”
同辈的妯娌里她年纪是最小的,有些嫂子比她大十多岁,犹如两代人,平常在一起干活她也不太敢说话,向来是大伙说什么,她就干什么,被这么多人盯着她有点羞涩,看见外侧坐着好几个跟她绣花的侄女星星眼望着她,又有点儿骄傲。
都是她的小徒弟呢!
今年她们绣花赚了钱,农闲又能绣花,各个都买了护手的油膏,现下天冷了,也没一个冻手生疮的,望着她们光滑白净的手,元蔓娘心里鼓鼓的。
她是女子,最是知道女子为人一世的不易,若这群孩子能因她多一门谋生的手艺,能把日子过得更好,她这辈子也算有所值了。
栩儿说得对,只有人人有钱,他们才能赚钱,这些小姑娘们有钱了,才会买布,买油膏,她们赚钱了,家里也才能舍得花钱,买油,买肉,大伙都有好日子,他们家杂货铺也才能开起来呀。
她希望更多的人都能绣花,更多的人能赚钱,希望有一天,他们村里的小姑娘也能穿戴得起她们自己绣的花。
元蔓娘拉着她手笑道:“晓菊绣得已经比我还好了,往后绣了什么先攒着,等你回娘家再一并带给我。”
晓菊重重点头,“嗯。”
听元蔓娘这么说,大伙儿都轻快起来,尤其是女儿快要说亲出嫁的,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当娘的谁不想女儿日子好,有这么一项能赚钱的手艺,将来找婆家也能挑挑好的。
她们高兴地又调侃起晓菊她娘来,“嫂子,你可亏啦,晓菊往后赚了钱都成别人家的啦!”
晓菊娘笑道:“嗨!是是是,谁说不是,我恨不得把她拴腰带上再戴个十年八年。”
晓菊害羞,借口要给婶婶伯母倒茶,和寒露一同跑了。
妯娌们调侃,“是大姑娘了。”
“哎,要嫁人了,性子还是个小孩儿呢。”晓菊娘说着说着又有些惆怅,眼圈发红。
四婶给她递手帕:“说着说着怎么还要哭了,孩子瞧见了笑话!”
晓菊娘嗔怪道:“你说得轻巧,等你家寒露出嫁,我看你哭不哭。”
话音刚落,寒露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了:“我才不嫁呢!”
说罢,她和晓菊两手空空跑回屋,眼睛透着一股子兴奋,寒露性子急,不待晓菊说话自己先噼里啪啦说了:“大伯母你快去看看吧,大哥牵着一头牛回来了!好大一头!”
元蔓娘发怔:“牛?!”
晓菊道:“是牛,好些人在看呢!”
三叔、四叔一伙青壮正好趁暖和在河边修码头,卢栩一下船就被围了,众人七手八脚帮忙把船拉上岸,赶牛下船,他们村可是好久没见过牛了!
连在晒谷场晒太阳的老农都跑来看了,一个个摸着牛爱不释手。
“瞧这骨架,真壮啊!”
“才成年,正是干活时候呢!”
“栩娃,多少钱买的?”“在哪儿买的?县里牛市可是开了?”
卢栩一一作答,“县里牛市从北边来了些人,有牛有骡有驴,听他们说年前还会再来两三批,这头四十两,有三十两的,瘦了点儿,我怕不好养。”
一听这价,有人心动了,也有人心死了,更有人边羡慕边调侃起卢栩来。
“就你家那点儿地还买头牛?什么时候把牛钱赚回来?”
“人家不能开荒吗?栩娃一年不少用粮食呢!”
“他上城里做买卖,舟娃上城里念书,谁放啊?”
“这不是还有卢锐吗!”
众人哄笑。
“要我说,栩娃你还不如买只驴呢,还能牵到石磨那儿磨面!”
卢栩也笑,见卢辉站在牛旁边又是拍腿又是摸毛的,他凑过去问卢辉:“你会放吗?”
卢辉:“会呀!”
他在朔州干的就是运辎重的活儿,尽和牛羊骡马打交道了。
卢辉看看牛,又看看卢栩,眼睛舍不得从牛身上离开,“你没空我替你放,放心吧!”
卢栩道:“行,那你牵走吧,给你了。”
卢辉还在顺牛毛,听罢人傻了,“啊?”
卢栩:“本来就是给你家买的。”
这下,在场的全傻了,跑过来看牛的三婶、小夏她们也傻了。
卢辉下意识松开牛绳,“给我家买的?不行不行!”
卢栩:“你就当替我养了吧,我家犁地时候找你借牛你不借我,还是你家犁地找我借牛我不借你?”
见三婶来了,卢栩也不在河边待着了,叫卢辉牵牛,赶紧回家搭牛棚去。
三叔也顾不上修码头,赶紧洗洗手追上,让卢栩把牛牵回家去。
卢栩:“我不在家,卢舟不在家,我娘要绣花,谁喂牛,谁铲粪?”
卢辉:“我……”
卢栩:“我家可天天有一堆小姑娘来学绣花。”
卢辉:“……”
他也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还真得避嫌。
进了三叔家门,再没外人卢栩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前我卖油条,面是三婶从家拿的,从头到尾是三婶做,我就管卖一卖,赚了钱按理本就该我们平分。”
元蔓娘也点头。
三婶:“哪能这么算,怎么做是你教的,面钱也都给了,我还拿着工钱呢!”她要是跟卢栩平分那成什么了?不是占小辈便宜吗?
卢栩:“反正我一直是当三婶入股的,还有你们,小夏、寒露、小文,等年底我给你们分银子。”
小夏连连摇头。
寒露眼唰地亮了,她绣花不行,见别人绣花赚钱一直挺羡慕呢,没想到峰回路转,大哥竟然要给她分钱!她乐陶陶拽跑了话题,“大哥,给我多少?”
四婶瞪她一眼,寒露默默往小夏旁边躲了躲,不过兴奋是隐藏不住的——以大哥买牛的手笔,肯定不会少给!
卢栩:“你想要多少?”
寒露满心打着小算盘,“三两?”
四婶训她:“寒露!”
卢栩直乐,三两差不多是寒露一个月工钱,她倒是一点儿都不贪心。
他铺子每天进出多少钱,卢栩从来没瞒过,尤其是寒露、卢文,经常帮他收钱,他每天赚多少,他们都大概有数,但寒露只要三两,在卢栩看来是相当相当直爽懂事又可爱的妹妹。
跟腊月撒娇要三五文零花钱差不多。
卢栩豪迈道:“到时候给你个大红包!”
寒露眼睛又圆了一点儿:“更大呀!”
四婶听不下去了,一抬眉,寒露闻弦音知雅意,嗖一下溜了,“我去帮爷爷奶奶看店!”
卢栩说回牛,“咱们家什么情况,咱们一家家数数,我家,我天天在县里,卢舟要读书,腊月还小,卢锐不算。再说四叔家,寒露帮我做买卖,卢轩在县里当学徒,四叔四婶还要管着爷爷奶奶的田。”
卢辉:“我回来了,爷爷奶奶田里我来……”
卢栩打断他:“再说你家,卢文不是下田的料,跟着我吧,三婶、小夏也给我帮忙,你家田多,你和三叔还要管着小雨和卢福,你有三头六臂吗?”
卢辉不吭声了。
“但是,又不能不种田。”卢栩感叹,“经过今年这么一遭,我算看明白了,银子也好,铺子也好,一切顺利时候都好,真到了缺粮时候,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吃饱了,才能战胜困难。”
这和他以前在的时代不同,生产力低下,没有机械,一切生产,靠的就是人和土地。
在这样的年代,真正能依赖的也只有土地。
“手有余粮,心头不慌,所以咱们家还是要种田!”卢栩一拍手总结道,“综上所述,咱们家以后还要开荒、买田、买山!”
家里男人们纷纷点头,点着点,好像哪里不对,买山?!买什么山?他们这儿到处是山,还买山?!
卢栩朝着远处的大山无尽畅想,“这一片,种果树,那一片,种木材,山脚圈起来散养鸡鸭猪,将来就是后代再没出息,卖果子卖柴卖木头也能活下去!”
全家:“……”
理是这个理,但听上去怎么那么别扭呢?
哪有盼自己后代没出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卢·超有责任感·栩:好家长就要为后代计深远!
家人:……
卢文:看吧,我就说大哥有病。
第90章 放年假
卢栩兀自激荡,现在他们这儿地广人稀,到处都有荒田,但未来不一样,只要不打仗,人口一定会增长,他们家那点儿田每代分点儿早晚分完,哪能够吃?
看人家马家,朝代都换了,还称霸观阳呢,凭什么?不就是家里人多田更多么?
“咱们家就这么点儿人,现在的田都种不过来了,再买了田怎么办?所以啊……”卢栩拍拍牛,“人要善于借助外力和工具。等过一阵子牛便宜点儿了,我再买两头,到时候你和三叔、四叔一人一头!”
他郑重把缰绳塞给卢辉,“赚钱靠我、小轩和小文,读书靠小舟,种田养牛就靠你了!”
卢辉接过缰绳,好像接过的是什么家族未来重担,责任感油然而生,原地拔起八丈高。就像他当日到朔州第一次登上城墙,听将军训话。
大岐的江山在他们每个人脚下。
他们家的未来在每一个成员手中。
卢辉握紧了缰绳,满腔热血滚滚翻腾,觉得他大哥形象无比高大,从来没怀疑过他大哥其实只是个热血中二病。
三叔、四叔还能说什么?
卢栩的规划里,除了放牛,压根就没他们俩什么事儿。
反正买也买了,有牛是个高兴事,卢栩没想着分家,他们当叔叔的自然也没有一定要把账算得清清楚楚。
自己心头有本账就行了,谁要打击满腔少年义气的晚辈呢?
三叔和四叔搭牛棚去了,卢辉拴好牛,笑成一朵花,领着弟弟妹妹去割草。
这会儿草都黄了,能收一点儿是一点儿,等下雪了,就要喂牛吃稻草麦秸秆了,多亏他们家田多,这些留的也多。
安排好牛,卢栩又坐船往县城跑。
卢文还在铺子,新学徒到了他也还没安置呢。
不过这次上船,船上又多了几人,里正家大儿子和村里几个富裕人家也想到县里看看牛。
同行在船上,他们打听什么卢栩自然知无不言,一路把他们送到牛市才走。
几人看卢栩的背影心情说不出的微妙,羡慕啊……
看人家卢有,啥都没干侄子就给买牛。
看人家卢余,啥都没干侄子就给开杂货铺。
再看看他们……
还努力给儿孙挣钱花呢。
卢栩的教学大业赶在下雪前突破隆兴郡,招来了附近郡县的餐馆。
这年代出门不易,尤其是跨了州郡,需要路引不说,路上也没什么正经的旅店客栈,许多人出门也只能走到哪儿找个人家借宿,没赶上就得住在荒山野岭。
尤其他们这会儿还没什么牲口,马没有,骡子不多,大多人出门全靠脚。
跨州郡过来,都是下了决心的。
卢栩自然是热情招待,対他的合作伙伴们也十分的满意——
这么远过来,想必是他们邻近的县里酒楼守约,没有把菜谱外传。
这年代的人,普遍还是守信啊……
卢栩默默想着,把人安排到谭石头那儿暂住几天。
如今原本裘家的人不少已经攒了钱,能从山上把亲人接下来了。
接了亲人的自然不好再和他们挤在一起,要么两三家在县城租个小院子,要么到县城附近的村子租个院子。
从前他们一起住的大院空了大半,被收拾出来当杂货铺仓库用着,就谭石头和梁山宝,钱攒够了也不往外搬,一直在等着裘虎他们回来。
只是又大半个月过去,回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每次有谁回来,都能轰动县城一整天——
这些可都是外出好几年无音信,家里以为早就死在外面的人。
就这样,距离上次有人回来也过了十多天了。
卢栩托罗慎帮着打听,托各地酒楼的人帮忙打听,也只打听到裘虎是随着主力军往西去了。
决战时朔州北边的部族投降快,西边却是打了好几场硬仗,后来回来的卸甲兵,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残。
十一月中,观阳城下起了大雪,趁河没冻上,不少人都跑到县里卖货、采购。
观阳大街小巷到处是卖柴的、卖干菜、卖农副的,还有些存了精粮的农户这会儿也背着米面进城卖了。卖了这些,再去铺子里买油盐酱醋糖和各种各样的日用杂货。
等河一冻上,河路不通,他们就真的要彻底猫冬,等待过年了。
观阳联盟往各村杂货铺送货的小船也是从早到晚忙碌着,一船船货大量地进出,码头比平时都要忙碌许多。
性子急的已经开始办年货。
冬天路难走,卢栩也送走了最后一批学菜的学徒,什么都等年后再说吧。
卢栩煮好麻辣烫,从铺子出来,冻得哆哆嗦嗦和谭石头商量什么时候停船。
“等河彻底冻上吧。”谭石头在码头冻得哆哆嗦嗦的,还坚持给人杀鱼切鱼。
卢栩让他挪到城里铺子去,可铺子地方不够,不点火盆也不怎么暖和,谭石头没去。
他不时搓搓手跺跺脚,“我听说昨天北边村子里又从西边回来一个,你说虎哥他们是不是也是受伤耽搁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卢栩点头:“说不定虎哥他们跟着大将军到京城领赏去了。”
他们俩嘿嘿笑着,心情却一样沉重地往西边眺望着。
隔着千重山,万道壑,不知裘虎他们到底怎样了。
就在他们准备破冰的大锤时,千里外的京中因为如何安置降兵、俘虏,如何填补北方诸郡的人口吵翻了天。
开疆拓土是每个帝王的宏愿,可开拓后如何安置管理又成了摆在眼前的巨大难题。
没人愿意到蛮族的地界去。
万一过几年他们又反悔造反了呢?
丢官是小,丢命是大,到时候就算有小命逃脱一劫,在朝中也再没未来可言。
官吏不愿意去,百姓更没人愿意去。
那可是蛮族的地界,现在还住着一大群蛮族,他们才不管対方是不是降了,现在也是大岐子民,光十几年的长仗已经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年迈的皇帝坐在龙椅听朝臣们吵来吵去,却始终拿不出一个可行方案,更有甚者还论起搬空国库,死伤无数,就赚回蛮族的土地到底划不划算,皇帝盛怒之下拍案罢朝,一罢朝就是许多天。
朝中人心惶惶,千里外却是平静无波的。
対百姓而言,今年是个特殊年,打赢了,家人团聚了,不用再担心征兵了,每家每户都喜气洋洋地要好好庆祝新年。
一入腊月,县学、书院都放了假,卢栩的铺子也准备要关张。
如今河水上冻,只有中午那阵儿才化些,早晚行舟,他们都得拿木棍、石锤敲碎冰面,耽误时间不说,还十分受罪。
卢栩看得开,钱是挣不完的,该歇就要歇。
趁着卢舟、颜君齐放假,他也早早挂了牌子要歇业。
四邻们想存点儿什么的全早早买了,拿回家一动,想吃了上锅蒸一蒸,虽然味道不如现做的好,但也能凑合吃。
再馋,那就得到酒楼去了,卢栩不干了,驻云楼可还开门呢,他们一直开到腊月二十,连卢栩炸油条、烙馅饼的生意都捡起来了,只是哪样都比卢栩贵两成价钱。
卢栩采购了一堆村里没的杂七杂八,给陆勇和狗子发红包和年礼。
他们俩这个腊月还要时不时来铺子看看,省得长期没人丢了东西,卢栩的铁锅可金贵着呢。
“来,一人两条鱼,两只鸡,一篮鸡蛋,一条猪腿,一罐油,一叠布,你们家都没小孩,我就不给你们买糖了,其他缺什么自己买吧,店里剩的米面一会儿你们俩自己分分,反正也没多少了。喏,你的红包,你的……”
卢栩将薄厚两个红包分别发给狗子和陆勇,“陆勇干的时间长,你干的短,你红包薄点。”
狗子猛点头,应该的,不给他红包都是应该的。
卢栩又给他们一人一份儿工钱,“这是腊月看店的工钱,店就交给你们了,被偷了你们就找罗大哥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