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行吧,那卢文,你帮着看好小雨和小满。”
卢文乐颠颠领了任务,领着寒露他们出去玩。
卢栩带卢舟和腊月一起去县学书院。
县学在城北,位置很不错,这原本是上任县令盖宅子的一大片空地,宅子还没盖好,就调任了。如今的县令来了,这里一直闲置着,如今批给了县学。
大院子分了两块,内院幽静,是给颜君齐他们这些已经有童生资格的书生用的,外院稍小些,是给这些需要开蒙的学生用的。
想进县学,即使是开蒙也需要先面试,先生要考教一番,看看基础和品性,一丁点儿天分没有,人家也是不要的。
卢栩也不知道卢舟行不行,来都来了,也没什么怕的——反正不是考他!
考教的先生四十多岁,留着长长的胡须,一口官话,带有一点点南方口音,人很和蔼,但他眉眼长得有点神似卢栩班主任,卢栩有点害怕,把卢舟推出去,就带腊月到墙角站着去了。
卢栩紧张,搞得卢舟也紧张了。
先生让他别害怕,先是问问他之前读没读过书,卢舟起初有点磕磕巴巴,回答他读过《蒙林》,看过一点《算经》,还背过些诗。
先生意外,“你看《算经》?看得懂?”
卢舟老实摇头,“看不大懂。”
先生便笑了,让卢舟背两首诗,卢舟慢慢不紧张了,背完,又被抽问了几首诗。
先生抚着胡子点头,让卢舟写了一张字,一看就知道没基础,但好在握笔还算有力,字写得都对,横平竖直,也算端正。
卢栩远远偷看,卢舟那字写的,又黑又笨,憨憨直直,看不出一点儿笔锋变化,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
先生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又问他,“你为何想读书呀?”
卢舟怔了怔,下意识看了看卢栩,但一时又编不出别的,老实道:“我想考举人。”
先生有点稀奇,这么大小孩,想考状元的多,考举人的还是头一次见到,“为什么呀?”
卢舟更不好意思了,他捏了捏衣角,红着脸老老实实回答,“考上举人,哥哥和弟弟就不用服徭役服兵役了。”
卢栩怕先生不爱听这个,想帮卢舟找补几句,不料先生竟然朗声笑起来,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卢舟的头,连声夸道:“嗯,很好,很好,那你一定要铭记初心,好好念书,不要辜负你的兄长弟弟。”
卢舟傻了,卢栩也傻了,兄弟俩愣得整整齐齐,还是腊月小声问“哥哥,什么是举人,什么是徭役呀?”才把他们俩跑飞的注意力拉回来。
卢舟连忙学着颜君齐向先生作揖,先生和蔼地给他抄了份儿书单,让他回去准备好书和笔墨,下旬辰时初带上束脩,到县学来。
县学只收三两束脩,是不管发书的。
卢栩、卢舟恍恍惚惚接了书单,一同作揖行礼道别,腊月看两个哥哥作揖,也学着朝先生作揖,跨出门前,习惯性地还挥了挥手,喊了声“老先生再见”。
卢栩也不知道人家先生介不介意被喊老,连忙抱起腊月溜了。
从县学出来,走出那条街了,卢舟才问卢栩,“哥哥,为何先生听我说要考举人会夸我?”
卢栩哪儿知道?
不是说读书人都清高吗?怎么这先生比他还实际?
他哪儿想得到这位开蒙先生教书十几年,每次问学生为何读书,小萝卜头们回答无非就是几种,一,不知道,二,我爹娘让我来的,三,我要考状元,我要当大官。
根本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读书,甚至根本就不想读书。
像卢舟这样如此年幼,就是自发而读的,才是少数。这样的孩子,会比没想明白的更坚定,更努力,求知若渴,不畏艰难,少走弯路。
这些,是卢栩这反面典型想不通的。
他从小就没想明白为谁读书、为什么读书,混完高中,考上大学也没想明白。最大的动力就是考及格了不会被他爸骂笨蛋废物,家里不会因为他成绩不好吵架开战,能考上七十分,他爷爷奶奶就很高兴,给他做大餐。
卢栩答不上来,躲过卢舟视线,心虚望天。
腊月问,“先生喜欢舟哥哥吗?”
卢栩赶忙岔开话题,“嗯,喜欢。”
腊月:“腊月也喜欢哥哥。”
卢栩:“哥哥也喜欢腊月,走,咱们回去叫小满,再领你们去买书。”
卢舟笑笑,不问了,跟在卢栩后面,边走边自己琢磨。
先生夸他,一定是他的想法没错。
哥哥昨天说他,一定是他的想法还不够好。
卢舟仰头看着卢栩的背影,太阳迎面照过来,穿过卢栩的肩膀,明晃晃刺眼睛,逆光中看,他哥哥背影比平时好像更高大一些。
卢舟刚刚被夸的小得意散去了,他小跑了两步,追上卢栩,捏着他一个衣角,心想,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哥哥说的,早晚有一天,哥哥也会像先生那样夸他,以他为傲的。
卢栩从街上逮到卢文,他们正排成一排看人家吹糖人。
小兔子,小猪,小狗,小葫芦,小马,小鸟,糖不多,却很招孩子。
糖人一个要十五文,小夏嫌贵不让买,寒露自己那点儿零花钱也不够,只能领着小满、小雨看别人买解解馋。
卢栩抱着腊月来了,腊月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圆圆憨憨的小猪,她眼尖,见别人给了一把钱才买走一个,也不要了,只是忍不住说,“哥哥那个小猪好可爱呀,那个小兔子也好可爱呀。”
卢栩哪儿看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又馋又舍不得花钱,腊月算钱的单位是糖稀,三文钱一小份,五文钱一大份儿,超过一大份儿糖稀的,通通都好贵。
卢栩把她放下,让她也排到前面,“谁要,我掏钱。”
除了卢文,他的弟弟妹妹们全摇头,整整齐齐,拨浪鼓似的。
卢文叹气,唉,这几个傻子,都不知道他大哥根本不缺这点儿糖人钱。
卢栩凑过去,“那我随便挑了。”
拽小猪给腊月,小兔给小满,小马给小雨,小鸟给小夏,小夏往后退了退,“大哥我不吃。”
卢栩:“一人一个,我也要,快拿着。”
小夏看看卢文,卢文已经挑起来了,“我要那个猴子!”
小雨也扯扯卢栩,“大哥我想要小鸟。”
卢栩:“那和姐姐换换。”
小雨开开心心和小夏换。
寒露也不矜持了,小声道:“我想要小牛!”数那只牛最大了!
卢栩让他们自己挑,轮到卢舟,他想来想去,也要了个小兔子,这下轮到腊月纠结了,一会儿看看小猪,一会儿看看卢舟的小兔,一会儿和卢舟换换,一会儿又换回去,到卢舟让她吃了两个小兔耳朵,腊月才心满意足不换了。
卢栩付完钱,领着他们一起去书局买书买纸笔,既然腊月和小满想读书,那就一道买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当个靠谱哥哥好难啊……(自我催眠)人要有志向!
第76章 开张
玩了一上午,下午卢栩把腊月、小雨、小满送到山货铺,铺子里的婶子帮忙照看,在铺子里开始炒麻辣烫要用的底料。
香料是他从整个县城的药店、杂货铺搜罗来的,辣椒凑了好几种,唯一可惜的是他实在找不到牛油。
做底料,卢栩没什么经验,他准备了五六份的材料,预备好失败再来。
考虑到观阳人吃辣不多,卢栩还特意控制了辣椒的用量,主要用的是一种香且不太辣的品种,不过一炒出来,辣香味儿从最靠里的麻辣烫店四散开来,备菜的寒露、小夏,擦桌子的陆勇、卢舟,还有东街上的路人、邻居们,纷纷狂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这什么味儿?这么辣!”
“是小卢那铺子吧,做什么呐?”
卢栩店还没开,瞧热闹的已经来了好几批。
大伙在咳咳咳中探头问,“这做的什么?”
他们只看见卢栩在最靠里的大锅翻搅什么,旁边的大锅里炖着一锅骨头汤,咕嘟嘟冒着热气。
唯一不怕辣的卢文站在店前,手里拿着一沓一文钱的优惠券,“麻辣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哥说是烫菜,可好吃了。我没吃过!我怎么知道好吃?你不信明天来尝尝嘛!”他唰地抽出一张优惠券,“明天开张,一张券可抵一文优惠,一定来尝尝!”
邻里们拿了那张优惠券,“就一文钱啊?!”
卢文:“一文钱也是钱啊!你要想要大额的,上观阳联盟开的铺子里买东西,这个月买够一百文,送一张五文优惠券,买够一百五十文,送十文优惠券。”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头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优惠法,“你们这是优惠还是揽客呢?”
卢文:“哪个也不耽误啊!”
众人乐了,不愧是卢栩弟弟,有人逗他,“那你说说我们买啥?”
卢文:“去山货铺买核桃栗子,山楂梨子,干菜野菜,杂货铺买鸡蛋鸭蛋,杂粮杂面,码头买鱼,不行你买点萝卜白菜,冬天总要吃嘛!”
有人问:“坐船算吗?”
卢文不确定了。
卢栩百忙中吼一嗓子,“算!”
辣气呛到喉咙里,他也有点受不了。
太久没吃辣,他都不耐辣了!
听说坐船也算,有人动心思了。
尤其是常常坐船的商户和进城赶早市卖农货的农户,反正天天要坐,每天要花,能优惠一文是一文,自己不用也可以便宜转卖给别人嘛!
他们一琢磨,跑去找谭石头怎么买一百文船钱。
谭石头也懵,他们向来是上船收钱,没搞过提前售票啊。
他跑来找卢栩,卢栩把他的宝贝印章借给他,“你去买点纸,裁成券,一张十文,能抵船费。”
谭石头乐了。
他们客船因为船不如船帮好,自从价格一样,生意就不如船帮,这下好了,提前抢客!
他拿着章快乐地跑了。
起初他还学着卢栩在纸上写十文,后面别人嫌他写字实在太慢,狂催不止,谭石头也不写了,拿笔在纸上胡乱涂画一通,裁纸盖章,一下十文钱,这可太爽了,比卖鱼爽快多了!
继卢栩之后,又一个人享受到“印钱”的快乐,谭石头还无师自通,找人给他雕船票去了。
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他还要求把他们观阳联盟的标志刻上去。
县里就那么一个刻章的铺子,见他拿个旗跑来,要在那么小一块章上刻这么复杂的图,相当无语,最后和谭石头商量着,总算让他用了块稍大的方石章。
他们几家铺子里,也挂上了颜君齐画的“海报”,一张大纸,画挺好看,只是没水没船的,竟然叫“海报”,这什么说法,他们不懂,卢栩非要这么叫,那就这么叫吧。
进铺子采购的客人见了也挺稀罕。
见过画神仙,画山水,画花鸟虫鱼,画人的,还没见过画碗画面画饼画油条的。
“这一格一格的是什么东西?”
“我们二掌柜说,那是麻辣烫。”
“啥?”
“我也不知道,他说,又麻,又辣,又烫!”
“……”
那是个啥?能吃吗?!
拿到优惠券的全涌起这种疑问。
鉴于卢栩出品的吃食一向好吃,还是有人决定捧捧场,尝尝鲜。再不济,还能买点油条。
卢文还上街宣传了一把明天卖现做的热油条,比平常在早市买的更好吃,狠狠吸引了一波关注。
反正东西总要买的,不少人都凑了一百文,一百五文,准备明日到卢栩的小吃铺子换油条。
他们吆喝起来了,声势造起来了,压力却到了小夏身上。
她没自己做过,也不知道油条能不能做好。
卢栩很没所谓,“做不好就先卖别的,人忽悠来再说!”
赶收工前,卢栩跑储物间换了身衣服,拿了一沓优惠券给酒肆、书局、他买海带的杂货铺送,虽然他们也开了杂货铺,但基本全是农货,和那家老字号杂货铺冲突不大,卢栩还常常去买丝线、海带等等,两家相处得依旧不错。
酒肆掌柜背后靠的是罗家,不好加他们联盟,卢栩去送优惠券,还是让卢栩留了一沓一文的,帮他给酒客发一发。
卢栩当初带着裘虎来定酒,一通游说,他就觉得这小子要发达,他钱都没要,就先赊给卢栩和裘家,果然,这才多久,已经是他的大客户了。虽说他们要的多是便宜酒,利润少,但他们在村镇开的小铺子可没少要。
看见卢栩,掌柜就忍不住想夸自己眼光好。
掌柜:“明天我带人去给你捧场,放心吧!”
卢栩:“我给您留座!”
掌柜送他出去,见他都成观阳无人不知的二当家了,还是跟刚来观阳卖田螺时候似的,走路带风,一窜一跳的,不禁好笑。
“年轻真好啊!”
年轻的卢栩赶在天黑前给马若奇送了优惠券,又跑去衙门给罗慎,不意外被罗慎撵出来,卢栩一点儿都没不好意思,挨个给其他差役发,给那名给他写文书的文吏尤其多,“欢迎光临!都来都来!”
散完优惠券,他跑去山货铺领弟弟妹妹,腊月已经在人家铺子蹭吃蹭喝好一阵。
卢栩从山货铺定了好些果子,尤其是品相不太好又没什么大毛病的,他都要。
他的饮品铺子主要卖的就是绿豆汤、红豆汤、红豆糯米羹、水果甜水、山楂汁,梨汁,绿茶,红茶,果茶,姜茶,菊花茶,梅子茶,还能混搭。现下做凉的,以后做热的。
卢栩无比遗憾没牛奶,不然他就能做奶茶了。
大婶尤其喜欢腊月,尤其是腊月仰头奶声奶气念墙上的字时候,这么丁点儿的女娃娃,竟然识字呢!
腊月其实不怎么认识水果,她主要是会看图,看图识字,难不倒她,回去路上还和卢栩念叨,“腊月学会了柿子、栗子、核桃!”
卢栩自然是一通夸。
腊月被夸得小辫都往上翘,跑回家和元蔓娘念叨,“腊月吃了糖人、花糕、柿子、梨子、核桃!哥哥还给腊月买了竹蜻蜓,泥兔子!”
元蔓娘问她:“县里好玩吗?”
腊月用力点头,“好玩儿!”
腊月把她的宝贝都拿给元蔓娘看,“娘,你为什么不绣果子呀?”
元蔓娘一怔,“果子?”
腊月:“嗯!果子好看!”
元蔓娘绣了不少花草,带果子的也有,不过只绣果子,她还没试过。她想了想,问腊月,“腊月想要什么果子?”
“桃!苹果!柿子!”要甜的!
元蔓娘转头盯着她颜色越来越齐全的线,随手搭了搭配色,不怎么有信心,“娘试试?”
腊月:“嗯!”
秋收秋种,天气晴好,卢栩开张。
一大早,空船在卢家村靠岸,接卢栩去开张。
三婶到底不放心小夏一个人,已经开始收晚稻,还是跑来给卢栩帮忙。小夏、寒露,三奶奶家小儿子和儿媳也一并开工。
陆勇在店里储物间睡了一晚,半夜起来添柴,看着那锅骨汤,卢栩将熬得乳白浓稠的骨汤和炒好晾凉储存在罐子里底料一并倒进清洗干净的方格铜锅,在下面点上火。
在家里发好的面搬出来,三婶和小夏熟练地开始做油条,寒露和小婶和面包韭菜盒子,卢栩开始烙饼。
没一会儿,送豆浆豆腐的来了,这家是卢栩从观阳联盟找的豆腐坊。
租陆勇家房子的豆腐坊脾气太大,陆勇能忍,卢栩忍不了。
从前他就做点凉菜,铺子开起来用量大了,卢栩可不找那种烂脾气祖宗。
他在观阳联盟问了一圈,没一天就有人给他介绍了观阳北边村子里的豆腐坊,这家做豆腐做了好几代,手艺、口味没得挑,老夫妻两人老实巴交,有三个女儿,没儿子,在村里没什么底气,明明挨着观阳县,都没想过进县城发展。
卢栩要量大,先给钱,人家态度十分好,要豆腐给做豆腐,要豆腐脑给做豆腐脑,卢栩还定了石板豆腐、豆皮、豆浆,豆腐坊同村的女婿拉板车往县里给卢栩送货。
卢栩叫陆勇去接货,“往后,你就负责采买进货。”
陆勇吓一跳,指着自己:“我?!”
卢栩:“就你家最近,不是你是谁?”
陆勇呆呆地看卢栩。
他再傻也知道无论什么铺子进货都是大事,都是老板最信任的自己人,他和卢栩非亲非故的,卢栩竟然这般信任他。
清冷的秋日清晨,陆勇觉得全身都烧热了。卢文路过,瞥他一眼,凉凉道:“你别太激动啊,要不是你住得近,采买肯定是我负责!”
陆勇憨笑。
卢栩喊他们俩:“发什么愣呢,来,我教你们怎么弄豆腐脑!”
天蒙蒙亮,赌坊的邻居们闻着食物的香味儿醒来,从此开启每天被香味叫醒的生活。
油条下锅,葱油饼入饼铛,卢栩熬好了豆腐脑浇汁,把豆浆倒入大号陶锅加热,南瓜小米粥,糯米红豆粥煮上。
教会了寒露如何烙饼,卢栩又去把昨晚煮好的鸡蛋磕一磕,放进小砂锅,加香料,茶包,慢慢炖着。
切豆腐,串萝卜,串青菜。
耐煮的香菇、海带、豆腐、排骨、鱼丸等先入锅。
虽然理论上没人一大早会吃麻辣烫,万一有人好奇想尝新鲜呢?
卢栩喊陆勇和卢俊新围着麻辣烫锅摆上一排板凳,串好的菜整齐排列到篮子里,把摊位扔给陆勇看着。
他跑去搓糯米圆子,往红枣红豆粥里扔。
卢栩一共就一袋糯米,还是托粮铺伙计帮他留的,全留着做甜汤用。等新米下来,观阳糯米便宜,再慢慢开发别的——汤圆,年糕,糍粑,糯米糍,糯米饭……
卢栩越想越馋,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问:“有什么好吃的?”
卢文哈切打到一半,从板凳上跳起来,精神抖擞地跑去迎客,“大爷,你吃点儿什么?”
被香味熏醒的邻居人还困着,他也开铺子的,挨着赌坊卖瓷器摆件,卢栩他们来来回回翻修房子运货,抬头不见低头的,早就认识了。
“我瞧瞧。”瓷器店老板负手往里走,临街先是早餐铺子,豆浆、豆腐脑和粥热气腾腾的,再往里,刚炸好的油条、油饼、韭菜盒子堆在藤篮里沥油,金灿灿的,旁边是张新案板,案板上垒了一沓葱油饼,一张纸热气腾腾飘着葱香味儿,切开的一张,能看到面饼一层一层的,老板心动了。
他继续往里看,见火上两个大锅在熬粥,还有一个小锅里炖着山楂果子,每个闻上去都甜津津的。他凑到卢栩面前的锅看,红豆红枣又浓又稠。
再靠里,是熟悉的凉菜摊子。
最稀奇的是最靠里面那张长条大锅,辣味儿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白汤底,红油花,里面炖着好几样叉着签子的菜,他好奇地抽出来一根看,嚯,排骨!也不知道是谁切的,那叫一个小!就这么小小一块上面还插着两根竹签。
“小卢,你切的?”
卢栩边搓丸子边谦虚道:“我哪有这手艺,我们村屠户给切的。”
为这他还挨了一顿挤兑呢,屠户嫌他要求多,忒烦。
他们这儿肥肉贵,瘦肉便宜,连骨头的、内脏、下水就更不值钱,偏卢栩尽要些骨头、血豆腐、猪肝之类的,先前屠户每天杀完猪给他带,也算合作愉快,结果卢栩买排骨,非让他给剁成小块,一块一指节宽,忒小,忒麻烦!要不是亲戚,非把卢栩撵出去。
卢栩得意洋洋,“别看小,我一块儿就卖两文钱。”
瓷器店老板一琢磨,这个价卢栩还真不怎么赚钱。
他又抽出别的看,鱼肉丸子,香菇,豆腐,猪肝,萝卜块……越值钱的越小,越不值钱的越大。看这萝卜,卢栩就给得很大方。
“这些菜也是烫的么?给我来一碗!”
卢文凉凉道:“大爷,这一大早的吃麻辣烫多辣啊,要不我给你端碗粥吧。”
瓷器店老板挥挥手,“我不怕辣!”
从前去卢栩那买凉菜,他都多要好几份儿辣椒油。
他掀袍子坐下,陆勇拿碗先给他舀一大勺芝麻酱,又撒了小葱香菜芹菜碎,从煮熟的食材里往外捞菜。
瓷器老板先来了一口豆腐,整块入口,人差点辣哭,他扭开头拿手绢捂着嘴一阵咳嗽,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叫麻辣烫,真是又麻又辣又烫嘴。
卢文幸灾乐祸,“我就说吧!你得蘸上芝麻酱。”
瓷器老板放下手绢,又来一口,嘶,真辣,再来一口,“小陆,你看看那个丸子熟了吗?”
陆勇:“都熟了。”
又有人来,好奇地往这边凑,嘀嘀咕咕“这是什么?好吃吗?”
瓷器老板一瞧,都认识,和他们招招手让他们坐下,“来来来,一起吃,小陆快给他们拿个碗,你再给我烫个……算了你忙吧,我自己来。”
不用陆勇动手,他从一边拿个空盘子,装了好些插好签子的菜,边涮边忽悠邻里吃。
“这怎么卖的?”
陆勇:“一个签子一文钱。”
他们惊了,“这么便宜?!”
瓷器老板:“快尝尝,趁热吃!”
卢文憋笑,“麻辣烫,就是趁热吃才香!”
陆勇老实,欲言又止,看他们齐齐忽悠邻里。
上当一号,上当二号,相继出炉,在瓷器老板大笑声中,咳嗽此起彼伏。
瓷器老板幸灾乐祸,一边往锅里按签子,一边指挥卢文:“小文,给我来张饼!”
赶早市的观阳县民们下意识往卢栩固定的摊位走去,一看,成了一个卖活鸡的,这才想起来,卢栩今天铺子开张,他们得去铺子买油条了。
据说新做出来的更脆更好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他们采买好了菜,沿东街往赌坊的位置走,一路上看见好些挎着菜篮子的。
“去买油条呀?”
“你也是吧?”
“小卢突然不来,我还有些不习惯。”
他们边说边走,鼻间隐隐闻到一股辣香味儿,眼尖的赫然看到,赌坊旁边那条巷子竟然排起长队,都排到东街上了!
卢文这新手小二分身乏力,来了十几个吃早餐的他就撂了挑子,他只管舀豆腐脑收拾碗筷收钱,喝豆浆的都得自己动手舀。好在他们家碗大,自己舀还能多盛点儿,压根没人和他计较。
有人逗他,“小兄弟,豆腐脑我们也自己来吧。”
卢文:“不行!你一勺子下去我就亏了!”
卢俊新和他媳妇起初还有点不敢说话,人一多,忙不开,也顾不上认生害羞了,一个擀饼,一个烙饼,虽然饼铛用的不熟,好在在家也常帮三奶奶和面蒸馒头,上手都快。
三婶在旁边炸油条,忙得顾不上前头,小夏和寒露忙着给人装油条切饼,她们不认秤,全按个头买,大娘大婶们都想挑大的,喊得她俩脑袋发懵。
“丫头你切匀实点儿,你看看大的都让人挑走了!”这是催寒露的。
“小姑娘你给我挑根儿长的,对对,就那根!”这是催小夏的。
寒露操刀把一角小的切成两半,“送您半块儿成吗?”
“成成成,钱给谁啊?”
寒露一转头,卢文又去舀豆腐脑了,一时也过不来,她从下面抽出个小号的菜篮子,找个缝隙一挤,“扔这里面就行了。”
“一共是六十文,我放五十文和一张十文的券儿,丫头你看看。”
寒露扫一眼,也不知道看清没看清,“对!”
就此,奠定他们家铺子连收钱都自助的经营模式。
只有饮品铺子和凉菜铺子人少些,卢栩身兼两摊。
陆勇在他旁边不停切菜,往麻辣烫锅里添菜,被催得一个头两个大。
除了陆勇一直被催被逗,别处也算忙中有序,卢栩见几个邻居就是逗老实孩子,和陆勇换了位置。
一卷袖子,开始替他们烫菜,“这边的都熟了,要什么够不着互相递一下,五分熟的萝卜谁要?白菜谁的,都炖烂了!”
第一天和预期的不一样,至少在他预期里,没人一大早就要吃麻辣烫。
油条和烙饼卖得也比他想象中快,早上提前做的都卖完了。
卢栩正想着要不要喊谭石头来帮忙,就见孙二爷领着小厮来了。
认识的都和他打招呼,“二爷好久没瞧见您了。”
孙二爷清瘦了不少,脸上还带着些病态,和大伙拱拱手。
他们家人多,上次征兵,去的人多,自从那会儿起,他一下子就病了,平时最爱吃的人,也没了胃口,不愿意出门。
如今还是卢栩要开店,到他家送优惠券,家里人劝他出来走走,他今天才出来给卢栩捧场。
没承想,一大早这么多人!
孙二爷问:“要帮忙吗?”
卢栩:“不用不用,您吃点儿什么?”
孙二爷还没说话,瓷器老板先朝他喊上了,“二爷,坐这儿吃!”
卢栩一看孙二爷面色,哪敢让他吃辣的,连忙劝,“这个辣,我给您盛碗粥吧。”
孙二爷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抬脚还真在瓷器老板旁边坐下了。
瓷器老板都吃了大半个时辰了,乐此不疲地忽悠人来领教麻辣烫有多辣。
他熟门熟路地给孙二爷拿碗盛芝麻酱,“快来快来,尝尝这个,又香又辣。”
孙二爷一瞧他满头冒汗,脸红脖子红,嘴唇肿了,桌边已经一大把签子了,还吃呢,又警惕又好奇,沉寂许久的馋虫还真被勾起来了。
旁边上了大当的邻里们也是忽悠,“快尝尝快尝尝!小陆,给二爷拿个碗。”
孙二爷也不顾卢栩阻拦,自己捞了菜就要尝尝。
卢栩连忙叫陆勇给他端碗豆浆拿两根油条。
孙二爷哪儿看不明白瓷器老板挖了坑等他,拿起块儿猪肝,蘸上芝麻酱,小口小口咬,有点辣,有点烫嘴,味道很爽快!
他慢吞吞吃,又慢吞吞起来往小料那儿看,自己就添上葱花香菜炸黄豆炒芝麻,还点了点儿香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