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有一户是今年才到关外来的,他们老家靠南,根本不知道关外冬天有多冷,第一场雪下下来时,房子都还没盖好,崩溃得直哭,还是张县令带人加四邻帮手,才帮忙他们把房屋盖起来,将他们从死亡的绝境里拉回来。
可他们家实在是准备不足,从老家带来的被褥不够厚,食物也不多,家中能换食物、衣物的东西都换了,能借的也都借了。
那些家中有人在虎贲军从军的人家,大多都住在虎贲军军营附近的军户营地里,聚到县城来的,多是听说到关外不收税,还给分田地,响应官府号召来的穷苦人家。
谁家又有多少余粮借给他们呢?
他们实在是借不动了,只好大人饿着,把粮食留给老人孩子吃。
家中半大的孩子也都跟大人饿着,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去院子里挖雪吃,或去雪下拔草根。
几次邻居家老太太瞧见了不忍心,将自己那块饼子偷偷掰给他们家孩子吃。
女主人听见好几次邻居家责骂老太太,自己都快饿死了,还施舍别人。
她想叫孩子还回去,可看着孩子面黄肌瘦的模样,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她苦得恨不得刮土吃时,颜县令和卢大人来了。
他们的新县令才一来,就给全县百姓煮起了肉汤。
她家领到汤时,她人就像走在梦里,一口热汤下肚,压在她头顶要将人压垮的乌云散开了一道缝,她是掉着眼泪喝完那碗汤的,喝着喝着,听见她家丈夫儿女都哭了。
只有少不更事,被全家呵护着的两岁多的小女儿是笑的,她甜甜的说,“阿娘好好喝,我还想喝。”
她怕惹人不喜,刚想抱走孩子,舀汤的小卢大人却又给她小女儿盛汤了,不止盛汤,还将自己的饼子也给她们了。
小卢大人说还有,以后也有,让她不着急慢慢喝。排队的县民们也都默默为她家小女儿挡着风,笑着看她、等她慢吞吞喝完那碗热汤,逗着她说话。
那一刻,他们家便再也不后悔到关外来了。
紧接着,颜县令要招人处理皮毛,他们家听到消息不是最早的,急匆匆跑来,县令和小卢大人已经给他们家留着名额了,还问他家有没有人能来。
能,她要来!
若不是一家只能来一人,她能背上孩子,带全家来干活。
不要工钱都行,他们全家报答两任县令大人和城中的父老乡亲。
颜县令说这些皮料是要给县中病弱的老人孩子用的,要做细致些,她就做得特别细心。
刚刚听说这一批被子也要给邻居家老太太送一条,她鼓起勇气去问了能不能让她来缝。
小卢大人说好。还让她缝完这一床,下一床给她小女儿缝条小被子,以后换回来的皮毛多了,全县三岁以下的小娃娃都会有。
她领了料子缝的异常认真,务必弄得干干净净,针脚也要做到最好。
下午,卢栩一行回来,在城门站岗的四名官差连忙将城门展开。
冬日里平时也没什么人进出城,为了挡风,也为了安全好看管,他们平时都只开半扇大门。
城中正领着百姓铲雪、清扫街道的官差,还有带队挨家挨户修补房屋的颜君齐俱是听到城门口敲响的锣声。
颜君齐率先大步走到街上,正见城门打开,卢栩湖蓝色的长斗篷猎猎飞舞,枣红的马矫健飞驰而来。
满天满地的雪白中,生动的红与蓝是最显眼的颜色,比在风中涌动的红蓝更夺目的,是卢栩明艳的笑。
“我是第一!”
冲进城门的卢栩朝身后大喊,又朝身前高高挥起拳。
离他二三十米远处,其他的官差们也飞驰而来。
落在最后的马车大声乱喊,即便一句都听不清,也能感到他们对这群胜之不武的同僚们有多气急败坏。
此情此景,仿佛他们不是刚刚去经历了一场风险很高的贸易,而是去参加了一场游戏。
人亢奋了,马也亢奋了。
冰天雪地,他们全在呼哧呼哧喘着气,哈气如雾似的,一呼一吸间卷出好大一片。
城中百姓看傻,颜君齐直摇头。
卢舟也从县衙远远跑来了,稳重小孩提着衣摆跑得飞快。
“哥哥!”
卢栩跳下马,跑去马车抱出一个罐子,抛下吵闹不服的同僚兄弟,大步走向亲弟弟。
“酸奶!”
卢舟茫然。
卢栩将罐子往他怀里一塞:“特意给你换的,抱回去、抱回去!”
他宝贝得不行,卢舟不知是什么东西,也连忙宝贝地抱着,生怕摔了。
卢栩又从怀里掏出来一袋炒好的松子,一并往卢舟怀里一塞,“一会儿碾碎了撒酸奶上吃!”
颜君齐等他们兄弟俩神神秘秘嘀咕完才过来,笑问:“换了什么?”
卢栩:“好东西!回家做给你们吃。人手找够了吗,这次我们主要换的都是皮子,我和他们商量下次一起商定个地方摆集市,你觉得摆在哪儿最合适?”
卢栩牵上马,边走边和颜君齐商量。
身后的官差们也牵着马往县城内走。
颜君齐将修补房屋的事先交给在忙的官差们,带卢栩去将换来的物资安置好。
他们一路走,铲雪的百姓们都忍不住往车上张望,半大的孩子们冻得吸溜着鼻涕,依旧忍不住好奇问:“大人换到肉了吗?明天还能煮肉汤吗?”
卢栩:“换到啦,煮!”
街上的百姓便纷纷高兴起来。
卢栩瞧着主街已经快清扫出来,夸赞道:“好快啊!这么快就把雪清完了。”
跟着他们跑的半大孩子们大着胆子搭话,“要是铁锹够,早就清完啦!”
大岐管制铁器,他们过来时连带个铁做的农具都要登记检查半天,到了关外更是没地方买,北庭县也很缺农具。
卢栩夸道:“干得不错!房顶扫了吗?”
小孩和街上的人七嘴八舌的喊着,有的扫了,有的没扫。
卢栩:“明天咱们扫房顶!”
“好!”
卢栩一路走,一路聊,从卢舟怀里拿来松子,给这个抓一点儿,给那个抓一点儿,走到县衙,吸引了一路的小孩儿。
到了县衙门口,卢栩一指墙上的字,问道:“谁会啦?”
刚刚还在跟着他嘻嘻哈哈的孩子们一僵,呼啦一下扛着扫把、铁锹跑了。
“我们去扫雪!”
卢栩啧一声,“学会了有奖励!小孩会了奖糖吃,出息呢?!”
凑在衙门口喝汤、取暖的人群一阵哄笑。
大人要干活儿,早上还有一群人在学,颜君齐一动员去清扫街道修房子,有力气的全跟着去了。
有空耗在这儿认字的主力就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和干不动体力活的老人。
学的最快的是个叫狗娃的七岁的小孩儿,靠记性好能念对一大半,一换顺序又懵了,今天卢舟在登记做工名单时,狗娃就蹲在他旁边哼哧哼哧背,到哪儿忘了就问问卢舟,他誓要将面粉和米都领回家。
记的最牢的,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冷了就到汤锅附近烤烤火,暖和了再去墙边记,拄着拐杖来来回回一趟一趟走,是狗娃的最大竞争对手。
城内大多人家贫寒,舍不得成天烧火,孩子在家也是冻得哆哆嗦嗦,有人见状,干脆把自己孩子也领这儿了,大孩子看着小孩子,还有一群老人帮忙看着,有一群小伙伴玩,孩子饿了冷了能去领口汤,烤烤火,比在家挨冻强多了。
于是,他们北庭县衙门口就出现了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口音,老人孩子操着各自的方言聊天,连蒙带猜,鸡同鸭讲,场面混乱又热闹,搞得他们衙门特别没威严。
上午有风,颜君齐便叫他们到衙门里休息。
前任县令管理有方,他们县衙也没什么要紧的案件,颜君齐上任来,只有几件偷窃和拌口角打架的小案子,他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了,剩下的,就是前任县令遗留的,也是整个北庭县最多、最广、最集中的一类案子——
军户们的田地被蛮人占了。
这要徐徐图之,颜君齐还在想办法,冬日严寒,他们人手不足,还不便去找蛮人谈判。
除了这些,衙门没案子了。颜君齐叫当值的官差将存放档案等资料的屋子锁上,把衙门的空屋子借给老人孩子休息用。
不刮风还好,一刮风,外面就不能待了。北风呼啸,热汤没喝完就得吹凉。
卢栩回来时,老人和年纪大的孩子已经去门口休息认字了,年纪小的还在衙门院里玩,卢栩瞧见了,深感有必要搞个幼儿园,老师都不用聘,就那群老人就行。
家里没空管的大小孩子往里面一丢,旁边再盖个书院和手艺培训班,想识字的去书院,想学手艺的去培训班,到时候君齐兼职个校长,卢舟当老师,他兼职当个教导主任。
反正关外冬天长夏天短,该农忙时都去忙,冬天进城了,就干干手工上上学。
到时候什么蒙学、算学通通教,男娃女娃都能学,以后要是有蛮人愿意来,还能再教一门小语种。
谁叫他们这儿山高皇帝远,除了蛮人就是穷人,没人告状没人参,只要浪得起,他们自己说了算,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卢栩手舞足蹈和颜君齐分享他的新计划,得到颜君齐和卢舟的一致支持和花式夸赞,夸得他飘飘然。
他忍不住拍拍卢舟夸道:“你说的没错,知我者,贺太师也,贺太师果然是我的伯乐,这地方才适合我!”
卢舟:“……”
颜君齐:“……”
是谁一路骂了贺太师两个月?
是谁张口闭口姓贺的都不是好人?
还有,伯乐又是谁?
卢栩瞧着那群或蹲或站在墙边愁眉苦脸记字认字的小萝卜,忍不住哈哈笑,来吧,面对扫盲的快乐吧!学会了他就往另一块儿墙上写九九乘法表,该学的,一个也跑不了。
卢栩涌起无限动力,他得赚钱!
他要盖学校!
他要当最可怕的教导主任!
作者有话要说:
卢·未来教导主任·栩:打不过就加入,勇者都要变恶龙,感谢贺太师给我机会,颤抖吧!调皮捣蛋的学生们~~!
德巴克部也已经邀请了附近的八个部落到来。
这次要谈判,卢栩直接带马车进了他们营地,自己更是施施然进了对方大帐。
受邀来的各部代表一看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人,心下俱是微诧。
他们刚要给卢栩来个下马威,不料卢栩开口比他们还快,不等翻译介绍完,马上就用蛮语打起招呼,亲切得好像他也是个蛮族人。
卢栩也不管众人都是什么表情,挨个逮人握一圈手,“坐坐坐,大家都坐,大家冒雪过来辛苦了,不如咱们先看看样品吧!”
样品他不会说,整句蛮语中突然混进一个大岐词,正皱着眉头仔细辨别他说什么的人,下意识还懵了一下,样品这个发音是在说什么?
待卢栩拍拍翻译,他们猛地回过神来,这说的不是他们蛮族话!
某人道:“我想问……”
卢栩:“不急啊,先看完样品再提问,大家在帐篷看还是出去看?”
众人面面相觑。
卢栩:“那就帐篷吧,外面怪冷的。”
说罢,他掀开帘子,无视外面剑拔弩张的蛮人护卫和他带的官差,朝车上挥挥手,“抬下来,抬进来。”
一遍大岐话,一遍蛮族语,保证在场人都能听懂。
见没人动,卢栩一指门口站的蛮人大个子:“搭把手呀,没见你们大人还在等着吗?”
迷茫的大个子指指自己。
卢栩:“就你!”
大个子:“……”
卢栩又来回指:“还有你们,帮忙呀!”
众:“……”
这几人都是各自部落的勇士,哪能让卢栩一个大岐小子给指挥了,他们在原地站得更挺拔了,誓要不给卢栩一个好脸色看。
不料马车旁的大岐官差已经将东西搬下车了,卢栩哪还搭理他们,看也不看,理也不理,就给搬箱子的大岐官兵掀帘子。
蛮人护卫:???
他们连忙抢箱子,可恶又狡猾的大岐人,竟然耍手段骗他们,好叫他们的人带着武器进大帐!
卢栩被吓一跳,莫名其妙道:“让你搬你不搬,别人都搬到了你又抢,什么毛病。”
听不懂大岐话的护卫为识破他的阴谋而沾沾自喜,抱着箱子就送进了大帐。
一旁的翻译:“……”
能听懂大岐话的黑川年轻人噗一声笑出来。
他的同伴皱眉转头问他卢栩说了什么,黑川少年翻译给他听,这下帐中其他人也听明白了,搬箱人部族的头目脸当即就黑了。
卢栩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人竟然能听懂大岐话,喜冲冲朝对方道:“你懂大岐话?”
黑川少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
卢栩:“你是哪个部落的?”
黑川少年:“黑川族!”
他先用蛮语说了一遍,又翻译道:“用你们大岐话叫黑川部。”
只见他刚刚说完,卢栩马上眼睛发亮,“就是那个曾经护卫王庭,盛产勇士的黑川部?!出过最多第一勇士的黑川部?!”
翻译:???
黑川少年“咦”了一声,“你知道我们?”
卢栩:“知道呀!知道呀!久仰大名!”
苏合总和他吹的什么第一勇士就是黑川人。
卢栩好奇地走过去问:“你们部落的男子真的都要驯服野马才算成年吗?勇士真的人人能搏狼杀虎吗?你们部落大帐真的是用虎皮做的吗?王座真的是张白虎皮吗?你们真有黄金王冠吗?”
年长的黑川人听罢,下意识皱起眉,奇怪一个大岐人怎么知道他们部落的事。
那名少年眼睛却亮了,骄傲道:“当然是真的,你们大岐人也知道我们黑川族的名声?”
卢栩:“不是人人都知道,我知道!”
黑川少年:“你很有见识嘛。”
他们俩大岐语夹杂着蛮语聊的火热朝天。
本来指望用黑川部吓唬一下卢栩的德巴克人:“……”
怎么回事?
他们蛮族部落听到黑川部都头疼,你们大岐人能不能礼貌点儿了?
还有黑川部怎么回事,派个会大岐话的来?
面对同族人火辣辣的谴责目光,黑川族年长的人也很无辜。
阿维是为了和虎贲军对骂才学的大岐话,这次闹着要来,也是因为听说了有个大岐当官的要来,他想学以致用当面骂。
结果……
说得的确挺激烈的,没白学。
听他们俩越聊越激动,其他部落代表愤怒了,说的什么玩意儿,在他们蛮人的大帐里说大岐语?!
那些真心来交换东西的代表也愤怒了,不是说看样品吗?倒是看啊!
脾气不好的往箱子一指:“打开!”
德巴克族长为难地看看卢栩,“将军,将军,小将军!”
卢栩回过神,将军是喊他。
卢栩:“看、看、看,随便看,以后不要瞎喊将军,将军是打仗的,喊将军来干什么?有事喊大人,县令大人才是管你们的,贸易、服务、互惠互利,懂么?叫我卢大人。”
德巴克族长:“……”
卢栩说着自己把箱子搬到桌子上,开始给人介绍东西,“细盐,花椒,辣椒,八角,小茴香,桂皮,白芷……给,香料包,炖肉做菜,居家必备,自己看吧,你们都认识吧?认识吧?看不出好坏的自己闻一闻尝一尝,这可都是我从京城精挑细选我自己做菜常用的香料,都是密封防潮运来的,质量超好。”
“面粉,整个西北都找不到比我这儿更优质的面粉,没有掺任何杂粮,纯纯的面粉。还有糯米,只有大岐南部才产的珍惜粮食,很贵的,红豆,炖烂了做豆沙,做馅料,哦对,糖,你们酸奶多吗?有没有兴趣联合卖红豆冰激凌的?”
他又拿起一包,“上次是谁问我有没有玩具来着,小马,小狗,拨浪鼓,小人偶,木头的哦,摔不坏,陶瓷的小人还是当摆件吧,你们瞧瞧这做工,小马的鬃毛都刻出来了,活的一样,只有大岐京城才有这么好的工匠!”
众:“……”
你哪里像个大人,明明像个货郎!翻译都跟不上了!
有人兴趣缺缺:“只有这些东西吗?”
卢栩一瞧他胸口挂的镶金兽牙项链,头上闪闪发光的帽子,手上又大又闪的宝石戒指,还有衣服上繁复华丽的刺绣,马上知道这得是个在他们族中地位不低的肥羊。
他马上道:“有!沉香木鎏金刀架,犀牛角酒杯,象牙做的小梳子,梳胡子用的,还有些我没带来的金银器,镶了宝石的刀鞘,马鞍……太贵重了,不好带。”
主要是这些非易碎品都是走驿站送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拆箱,卢栩扫货扫地匆忙,自己都忘了买过什么了。
他熟悉北境蛮族的审美,华丽、繁复、鲜艳多彩,个头要大,细节还要精致。
他选购的时候,大半是针对穷苦百姓的平价品,小半是针对蛮族有钱人的花哨物品,什么好看要什么,什么华丽要什么,连买个勺子,柄上都得有花纹。
保证蛮人上上下下,只要买得起的都会移不开眼睛。
卢栩翻出他今天特意带来的绣品。
“还有姑娘们喜欢的,丝锦香囊,请看,这可是大岐最好的绣娘绣的,在京城也只有贵族才买得起这种香囊,全是花草香气的,算了你们也不懂。”
卢栩将香囊递过去给他们看,“总之我在北境卖这种香囊特别畅销,买回去送老婆送女儿,她们肯定都说好。对,还有这种手帕,全是姑娘们会喜欢的,面料是丝的,用金线和银线绣了边,你拿到光下看,会闪光的哦。”
卢栩又展示了一些特意为蛮人贵族们准备的奢侈品,笑吟吟道:“还喜欢什么,我可以从大岐定制。”
卢栩边说边观察着这群人的反应,谁对日用品感兴趣,谁对奢侈品感兴趣,还有谁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名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黑川人竟然主动拿香囊闻了闻,又看了看手帕,让卢栩大感意外,又稍稍放心,再没兴趣他都要怀疑对方来这儿的目的了。
黑川人对着光看完手帕和香囊,让那名黑川少年帮他问价。
卢栩:“手帕白银十两,香囊十二两,最好能用食物换,我可以算你们便宜点儿。”
黑川少年:“你要什么食物?”
卢栩:“肉,豆子,奶,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行。”
黑川少年:“麦子你要吗?”
卢栩震惊:“麦子?你有麦子?!”
黑川少年:“当然!”
从哪儿弄到的麦子?!
北庭县不是种不成庄稼吗,他竟然能弄到麦子?
卢栩警惕道:“不会是你们劫的军粮吧?”
黑川少年:“我们从地里收的。”
卢栩:“要要要!”
管他哪儿来的呢,先弄回家填饱肚子再说。
卢栩:“有多少?你们还想要什么?”
两人商量一番,黑川少年:“我们要布料!要你们最好的布料。”
卢栩:“没问题,等集市时我会把所有种类的布匹都带去。”
各部落代表又询问起其他物品的价格和卢栩有多少,你一句,我一句,乱哄哄的讨价还价,翻译都要被喊懵了。
后来黑川少年看不下去,也帮忙翻译起来。
但他词汇量不够广,到了他卡壳,翻译也不知道的时候,就变成一屋子人瞎比划。
大多部落想要的还是日用品,香料、调料、布料、瓷器,生活用品等等,用以交换的,他们也更愿意出金银。
今年冬天来的早,没人知道春天什么时候到,他们的食物储备也不是特别丰富。
卢栩还是想要食物,两边谁也不肯妥协。
卢栩无奈之下,和他们商议,食物交换食物,香料调料都算食物。
日用品、奢侈品可以用金银。
这个结果大家都能接受。
卢栩有北境经验,香料、调料带的多,换到食物先撑过冬天,等路好走了,他再想办法回大岐买粮食。
蛮族各部最想要的,也是这些,尤其是盐。
他们这儿不产盐,要么从大岐买,要么从西边两个部落那儿换石粒盐。
石粒盐据说是从盐山上凿下来的,那两个部落磨一磨就卖了,口感发苦,还没大岐黑商卖的粗盐好吃。
和大岐打仗时他们不得不吃,如今卢栩都把大岐的细盐弄来了,给他们的价格还比从黑商人那儿买可实惠得多,傻了才不要。
还有糖、香料、茶叶,对他们而言,也是昂贵的奢侈品,大岐黑商卖的种类少还贵,卢栩的东西却分了好多档次,有非常贵的,也有普通牧民都能接受的价格,让他们十分惊喜。
对他们这些各部贵族来说,那些昂贵的茶叶和漂亮的糖果,尤其是意外惊喜。
和普通牧民喝一样的茶吃一样的糖,怎么能体现出他们是贵族呢?
他们不是没向黑商要过好茶,黑商也有两三个档次,可敢冒险出关当黑商的,大多还是附近两郡的人,大岐的西北部也是穷郡,他们即便有钱,也没门路弄到什么高档茶。
即使弄到了,也不会卖出关。
反正关外没有,次品照样卖高价。
这群蛮人贵族们,喝了一辈子的次品茶,突然见到卢栩从睿王茶庄弄来的真正好茶,才觉得自己上了一辈子的当。
卢栩解释:“这是我们大岐王爷的庄园种的,放眼整个大岐,能尝到这种茶的人,万中仅一。”
品质是不是顶级不说,卢栩也没尝过大岐所有的茶,单说喝过的人少这点,卢栩还是非常诚恳的,毕竟,睿王的茶只在京城卖,别处没有!
而且睿王的茶庄,开在北城,面对的都是什么群体,北城的贵族们才多少人?
大岐人口上千万,随便一平均,可不就是一万人才有一个喝过。
这群开了眼界的蛮人贵族们好奇道:“王爷的茶?你们大岐王爷还种茶?”
卢栩:“你们族长还放羊呢!我们陛下的亲弟弟的茶园,又不用他去种。我们大岐那么多茶山,给王爷的什么档次,你们自己想想。山好,茶好,采茶讲究,制作苛刻,精挑细选,一大片山,每年也产不了几斤,要吗?”
“要!”不是王爷种的,有点儿失落,一听一共没几斤,他们又支棱了。
黑川少年也道:“我们也要。”
卢栩:“我就带了这么点儿样品,等集市我再给你带。”
黑川少年又用大岐语问:“这是你们最好的茶吗?”
卢栩:“不是最好也差不多了,最好的都进贡给我们陛下了,别想了,这是其次好的。”
黑川少年:“那我要。”
卢栩:“我给你带!要用吃的换!”
黑川少年:“嗯。”
卢栩开心,除了从茶庄搬来的,睿王还送了他一罐子路上喝的呢,要是不够卖,他就把那罐也卖了。
换肉,换吃的!
他们家君齐连京郊那种苦到要命的野茶都喝,把茶让出来肯定乐意的。
卢栩从口袋里摸出折好的纸,开始登记集市主要带些什么。
商量完贸易物品,就该讨论到底在哪儿摆摊了。
这可是重中之重的大问题,不出卢栩所料,又开始两种语言混吵。
他说去县城或者县城边上,所有蛮人部落都不同意,生怕他联合虎贲军把他们一锅端了。
卢栩:“要是虎贲军想端了你们还会等到现在吗?”
一屋子的人除了那两个黑川部的无所谓,其他人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卢栩:“不来拉倒,我还怕你们吓到城里老人孩子呢。”
翻译刚要翻,卢栩一摆手,“这句不用翻了,问问他们到底想去哪儿?”
蛮人们虽然听不懂,但看他臭脸也知道他没说好话,纷纷问翻译:“他说什么?”“他是不是骂我们了?”
可蛮语里没有“不来拉倒”这词,翻译原样翻过去,就成了“不来就不来”。
众:“哦。”
至于要去哪儿?
“要不就这儿吧。”
“不行!”德巴克人马上不干了,还是那句话,卢栩死了不要紧,牵连他们全族算谁的?
坚决不干!
他们宁肯一冬天不吃盐,熬到春天找黑商,也不同意把集市放他们部落。
其他部落理由五花八门,本质上担忧的差不多。
他们投降了,言和了,只要他们不主动找事,虎贲军道义上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可大岐的官员死在他们家里,那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卢栩听烦了,用蛮语大声喊:“能不能勇敢一点儿?!我都敢去找你们,你们怎么不敢接待我?还是不是草原的勇士了?!”
勇士们:“……”
一个年轻人:“我和你单挑!”
卢栩:“比什么比,你厉害你说我们去哪儿?”
年轻人:???
卢栩怂恿黑川少年:“我看还是你胆子大,去你们那儿方便吗?”
黑川少年为难道:“我们部落被你们大岐人占去养马了,我们现在没营地。”
卢栩:???
不是说所有部落都重新划分了营地吗?
黑川少年:“要不就来这儿算了。”
德巴克人:“嗯?!!!”
其他人:“就这儿吧!”
德巴克人:“不行!”
卢栩:“停停停,来的路上我看到一个小山坡,就在县城和这里中间的位置,选那里怎么样?”
众人迷茫,一时没想起来。
卢栩:“很矮一个小坡,从这儿往西,骑马一个时辰左右。”
有人回过神来,开始向不知道的人介绍。
很快,知道的全都想起来了,那是个只有十几米高的小坡地,四周只有草甸,视野开阔,连棵树都没有,即便夏天草木最旺盛的时候,那里也藏不了人。
若在那里交易,四周来了敌兵,他们马上就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