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也朝官差们挥手,一共也没多少东西,他们搬下车摆摊似的摊开。
恍恍惚惚的官差们这才搞清楚他们到底来干什么,心情那叫一个微妙。
他们真傻,真的,出发前怎么不知道看看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呢?
一场双方都有些茫然的交易开始了。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在德巴克部落五十米外开始接触。
微妙的是,双方都没真正放下武器,德巴克的青壮男人站在营地一边,官差们站在另外一边,他们默契的站在地摊十来米外,负手将武器藏在身后。
中间,德巴克女人们和卢栩做交易。
卢栩听懂的自己说,听不懂的靠翻译,又说又比划交换起东西。
德巴克女人起初还不能适应这种两军中间的贸易方式,吓得都不太敢说话,奈何卢栩免疫力超强,视两边持刀青壮于无物,超级自然的要这要那,讨价还价。
他都习惯了,在北境和三个部落一起做贸易时,两边阵仗更大。
卢栩信口胡诌,夸张数据:“这个盘子上千里带过来,十个坏九个,只能保证一个是好的,你瞧多圆多漂亮,质地多好,一个换你那堆骨头,不亏吧?”
德巴克妇女犹犹豫豫,她见卢栩长得端正,笑起来又亲切,好像比较好说话,大着胆子开始还价:巴拉巴拉。
翻译:“她要换两个。”
卢栩:“不行,最多一个盘子加一个小碟,这碟子也很好,放点儿盐和辣椒粉,蘸肉用多方便!”
其他还在排队的德巴克妇女瞬时瞪大眼睛。
能砍价呀!!
购物欲上来了,有胆子大的开头,后面的蛮族女人也放开手脚,见可换的东西越来越少,她们慢慢朝前挤起来,很快,卢栩这县尉就被德巴克妇女围了个圈,一口气将他一个头喊成八个大。
卢栩一边甩卖一边让朱纪将换来的肉、羊皮和骨头搬上马车。
连连后悔怎么没带个秤呢。
根本称不清!
一中午过去,卢栩用两箱物资换了大半车东西,主要是骨头和羊皮。
北庭县缺东西,卢栩也不介意羊皮质量够不够好,肉太少骨头太多。
反正他弄回去也是打算熬汤的。
当天下午,卢栩一回去就叫伙夫在衙门口支起大锅,将洗干净的羊骨头扔进锅里,加姜片花椒盐清炖。
他叫官差在一旁雪地里插一根木杆,高度大致到他胸口,身高在木杆以下的,年龄过五十的,免费喝。
身高超了,年龄不到五十的,要么拿柴火换,要么就登记上姓名,暂时先欠着,等开春暖和后,给衙门干短工抵,三碗肉汤半日工,他们县城还有许多地方要继续建呢!
卢栩叫官差满县城敲锣通知,天黑前,浓白的汤煮好了,全县城的百姓也都端着碗、盆,提着篮子装着水壶,过来领汤喝。
作者有话要说:
卢县尉小课堂:说你想说的,不要管对方死活,反客为主,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让你的听力题,变成他们的听力题!
蛮人(熊熊怒吼):啊!!!!
第277章 熬汤
天气冷,易风寒,他们带来的药也不够全城人用,卢栩和颜君齐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便是靠吃驱寒。
方法是现成的,三婶每年都在观阳码头卖羊汤,深受码头脚夫和苦力们的喜欢。
观阳羊贵,可北庭县就是羊的原产地,熬汤用骨头就行,人多就多加水,使劲熬,根本不花多少钱。
卢栩带回来一大堆,熬汤够全城人喝个两三天。有热汤,柴薪不足的家里,至少能将冷掉的饼子泡进热汤里吃一吃。
卢栩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端了一盆汤端进后院,给一同吃饭的颜君齐和两位县令及家眷盛汤,边盛边求夸夸。
两名县令看着自家泡饼子喝汤,小脚丫都在椅子下荡来荡去的小孙子、小孙女,满心感慨。
他们想起昨日卢栩关于吃的说法,此时才深深的认同。
吃饱,才能让人升起希望。
他们镇安县,自从建城起,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这般热闹过。
镇安县令站起身,朝还在和颜君齐笑闹求夸夸的卢栩拱手行礼,“张某代镇安县百姓,谢谢卢小兄弟的义举。”
卢栩吓一跳,连忙闪到一边:“不不不,张大人你快坐,快坐。”
张县令摇头,“张某自以为已为镇安百姓竭尽全力,今日见卢小兄弟和颜大人,方知张某不过是一叶遮目,智、勇皆不如二位小兄弟。”
镇北的赵县令也起身道:“确实如此,赵某在镇北三年,从没想到过有如此简便之法应对西北的苦寒,只想将百姓与蛮人隔开,却从没想过身为一方县令,去孤身闯敌营。”
卢栩脸和耳朵都红透了:“不不不,我也不敢,我带了好些人才敢去的。”
去之前还和君齐打听过,知道那是附近最小的蛮人部落。
卢栩连忙把桌上的辣椒往前面递,努力把话题绕开:“这辣椒油特别香,是我自己炒的,快尝尝。”
可两名县令依旧沉浸在卢栩带给他们的冲击中,甚至反思起了这几年所作所为的保守。
卢栩越听越心虚,他平日不怎么要脸,对熟人尤其的不要脸,可被人这么正经的夸,却浑身都不自在。
卢栩将辣椒油瓶子往桌上一放,“你们吃!我去把卢舟换来!”
说罢他落荒而逃,刚刚跑出去就听到屋内小孩全在笑。
卢栩疾步往外走,差点儿被台阶上的冰滑一跤。
卢栩冲到衙门外,卢舟还坐在火边登记谁领了汤,欠衙门多少日工钱。
百姓大多只知道自己叫什么,根本不知道字怎么写,时常发生不知道自己名字到底该是什么的情况。
卢栩到时,正有一户晕乎的人家和卢舟在猜自己到底姓柳还是刘。
卢栩见过离谱的,比如他自己,其实卢家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栩”,他自己这么写,就这么算了。
但连自己姓都能搞懵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卢舟:“你家可有族谱?”
憨憨摇头,“我们家从前就是逃荒过去的,村里就我们一户人家姓这个,哪还有族谱?”
卢舟:“那你家祖上过世后墓碑是怎么刻的?”
憨憨再摇头:“哪有墓碑,我家坟地都在田边,往树下一埋。”
他家人也道:“是呀,祖上四五辈也没一个识字的。”
卢舟记不下去了。
卢栩过来,问道:“那你家田边可是柳树?”
对方摇摇头:“是棵大榆树。”
卢栩:“既然你家与树有缘,不然就先记作柳树的柳,若是将来找到族谱或是知道其他亲人的信息,发现是刘,再来县衙,我们帮你改过来。”
那家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头道:“那便听大人的,就这么记吧。”
卢舟写上他的姓名,还有住址,在纸片上写上编号交给他,让他过去领汤。
“下次拿着这个,就不用重新登记你姓名和住址啦。”
“哦!谢谢大人,谢谢。”他们一家人朝卢舟和卢栩鞠了个躬,欢欢喜喜去排队领汤。
见卢舟还盯着那家人,神情忧虑,卢栩拍拍他肩膀,“我登记一会儿,你进去吃饭吧。”
卢舟摇摇头:“我吃过啦。”
卢栩:“你什么时候吃的?”
卢舟指指正舀汤的伙夫,“方大哥给我盛的。”
他笑了笑低声道:“还给我舀肉了。”
方伙夫见卢舟、卢栩往他那儿看,朗声道:“放心吧卢头,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小少爷。”
卢舟腼腆摇头:“我不是小少爷。”
两个伙夫嘿嘿直笑,该喊照样喊。
昨天他们还对卢栩不以为然,觉得他是个没吃过苦没挨过饿的公子哥,今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卢栩说吃肉,就真弄来肉了呀!
是他们有眼无珠,是他们以年龄取人,以后卢栩就是他们的头,卢栩的弟弟就是他们大伙儿的小少爷。
发到天黑,卢栩叫伙夫将锅底的肉和骨头捞出来,派官差去给今天颜君齐、卢舟拜访的穷苦人家和有病人的人家送去。
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人家。
卢舟还记得路,主动请缨带路。
小巷不比街上,街上走的人多,蹚出了一条路,小巷中积雪未化,晚上天寒,将新下的雪也冻成了冰,一不小心就会摔跤。
卢栩和卢舟并排走,相互搀扶小心摔倒。
那些得了肉的人家,感恩戴德要给卢栩、卢舟磕头,他们俩赶紧阻拦了。
卢栩:“明日衙门还熬汤,家中不必煮汤,到衙门去喝便是。”
“谢谢大人。”说着,他们又要磕头,卢栩连忙拉着卢舟跑了。
他们一直从北边送到南边,将东西送完,和官差们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一起回衙门。
到了衙门口,火已经扑灭,锅也已经收拾好,卢栩叫不值夜的官差回去休息,领着卢舟回后宅。
卢舟想着白日的事,边走边和卢栩说今天的见闻,想到登记名字的情景,问道:“哥哥,我可以开个蒙学班吗?”
卢栩:“嗯?”
卢舟:“我想教他们识字,至少让他们认得自己的名字。”
卢栩笑道:“行呀,你去找你君齐哥哥要地方,我赞助你笔墨纸张。”
左右冬天也做不了什么,趁着猫冬搞搞扫盲,多好!
卢舟去找颜君齐说,颜君齐也正有这意思。
两名县令一走,县衙只有他们三个识字怎么行,卢栩还特别讨厌写东西。
别人不管,官差们至少要能写简单的公文。
听说颜大人要扫盲,昨日去蛮人营地都不怕的官差们全垮了脸,一个个愁容满面。
“大人,我们都是榆木脑袋。”
“对,不开窍。”
“我们还是去操练吧!”
“去铲雪也行!街上雪又厚了。”
“我……我去给您喂马!”
“我去剁骨头!”
“我去烧火!”
“头,你劝劝大人吧!”
卢栩:“呵呵,新时代,新官差,不识字哪能行呢?学!一个都不能少,都得学!”
有人忍不住去求老领导,还没等到两名老县令,就被卢栩逮住了。
“谁不想学,开除回家!”
他都下了苦功夫学了,凭什么他们能不学?!
卢栩的强硬要求,惊动了正收拾行李的张县令和赵县令。
卢栩:“您放心吧,又没让他们考状元,我有丰富的扫盲经验!”
两名县令:???
当天,卢栩便叫官差将县衙入口的墙面磨平,颜君齐亲自踩着梯子熟门熟路往墙上写字。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一二三四五……柴米油盐茶。
不同的是,这次第一行加了“大岐”“定北郡”“北庭县”“曾经”“镇安”“镇北”“家园”……
张县令、赵县令老泪纵横。
卢栩则直接搬了一袋米,一袋面,开始搞有奖竞答。
只要能全念出来,奖励面粉一斤。
能在地上默写出来,再奖励白米一斤。
这面墙,对全县公开,不拘男女老少,谁想学就来学。
卢舟每日早、中、晚在衙门口当场教学。
仅仅一天时间,北庭县学习扫盲,蔚然成风,家里缺米缺面的人家恨不得全家挤进衙门口学。
不就一墙字吗?
再难,还能难过饿肚子吃不上饭?
那可是白米白面!
卢栩让官差们站成一排好好看,人家拄着拐杖、流着鼻涕来学字,他们年轻力壮的,好意思说学不会吗?
到了张县令和赵县令要离开的日子,颜君齐、卢栩、卢舟来送行,他们望着已经热闹起来的县城,忽然生出想留下看看这里会变成什么样的冲动。
可想想,终究是想想。
他们深深望着这座小城,向颜君齐抱拳道别:“北庭县,就交给颜大人了!”
颜君齐:“二位大人放心,在下必当竭尽所能,将北庭县建成关外一片乐土。”
两人笑起来,“有颜大人这话便够了。”
卢栩忽然道:“二位大人稍等。”
他朝城内看,见官差匆匆从城内跑出来,手中还拿着把铲雪的铁锹。
卢栩和颜君齐解下腰间的钱袋,将银子、铜钱给卢舟,拿起铲子要铲雪。
二人恍然,笑着阻拦卢栩和颜君齐,弯腰蹲下,靠双手挖开积雪,直到露出雪下被雪水浸湿发黑的土地。
他们没拒绝颜君齐和卢栩,用他们两人的钱袋,从他们辛勤耕耘三年的土地上,带走一捧土,一份他们短暂又漫长的任职生涯,最宝贵的礼物。
朱纪也要回京复命了,这次正好顺路护送张县令和赵县令入关。
他怀中已经装上了卢舟要给皇孙、米添和范孝的信函,还有卢栩、颜君齐写给睿王府、承平伯府和贺颂之、宗鸿飞的信件。
朱纪:“小公子,你要给殿下带捧土吗?”
卢舟怔了怔,“嗯”一声,蹲下身挖开雪,将北庭县被厚雪浸过的土装进他的钱袋里,郑重交给朱纪,“麻烦您告诉阿濯和米添,我很好,我很想他们。”
朱纪点头,“放心吧,一定带到。”
不止这些,他还会将一路发生的事一件不漏告诉小殿下和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曾经淋过雨,看到雨天,就忍不住抢了别的伞,我都会,你们必须学!都得学~!
官差:为什么总要做超纲题,赚钱养家太难了!
全县男女老少:卷啊卷啊卷——
其他人纷纷憋笑,九人脸都涨红了。
卢栩:“别笑啊,笑啥,害怕不是很正常吗?怕不丢人,不要笑了。”
可其他人根本憋不住。
卢栩:“有没有点儿同僚情了?”
憋笑转成大笑。
卢栩:“你们九个出来,我不会带你们去的。”
九人急了,嚷成一团,卢栩:“停停停!我先声明,我们虽然是去和他们换东西,但没人能保证路上是不是安全,也许交换过程中有人打劫,也许路上有人打劫,也许路上遇到狼群,什么都有可能。”
见众人笑声渐止了,卢栩继续道:“所以,我要带的是真不害怕的,这样大家才都安全。”
至少逃命的时候不要被吓呆在原地。
不训练,恐惧还是挺难克服的,遇到危险被吓呆在原地都很正常,明知他们害怕还带上他们,就是对所有人都不负责了。
卢栩见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拍拍手,再次道:“你们九个先出来。”
那九人不情不愿的站出来,卢栩继续道:“现在县衙总共有三十匹马,所以这次我只能带二十九人,骑术不够好的,再出来十二个。”
去过的四十一人:???
神色黯然的九人:??!
峰回路转!!
见没人出来,卢栩开始往外点名,“你,你,你你你,出来。”
被点名的马上道:“头,我会骑马!”
卢栩:“你骑的还不如我呢,出来吧你!”
没被拽出来的再次哄笑。
卢栩:“咱们要公平,去交换物资,路上危险,所以他们回来后只做巡查的活,你们二十一个,守在县城,该站岗站岗,该巡逻巡逻,要维护县城治安,保护县令大人安全,还要帮伙夫熬汤,听大人指挥调令,干活时间要长一些,有意见吗?”
众人摇头,九人中一人道:“大人,不把我们踢掉?”
卢栩:“踢你们干嘛?”
他人都不够用,还踢?
瞧他们惊喜起来,卢栩继续道:“你们九个,先站岗,城门、衙门,自己排,排好了找小卢大人去登记,自己去领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干。”
“是!”“大人放心!”
卢栩招呼另外二十九人去牵马,“有驾车好的吗?”
一人站出来。
卢栩:“再来一个。”
又一人站出来。
卢栩:“你们俩驾一辆车,带上刀,要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砍掉绳子,扔下车,骑马跑。”
两人:???
卢栩:“发什么愣?大家都警醒点儿,真出了意外什么都不要想,拼命往回跑,咱们骑马,蛮人也是骑马,他们还不见得人人有马,只要跑赢了,咱们就赢了,保命要紧知道吗?”
众:“……”
卢栩又耳提面命一番保命技巧,什么人数差不多就分开跑,对方人多就玩命跑,对方有弓箭散开玩命跑,对方拉弓了马上投降……
实在跑不过也要投降,人人要学几句喊投降的蛮语,先保住命,县令大人会赎他们的,安全了再去找虎贲军帮他们撑腰报仇等等。
他们恍恍惚惚,觉得大人好英勇,可是英勇中微妙带着点儿怂是什么回事?
他们骑马出城,早上来排队领汤的百姓瞧见他们,一问得知他们是要去和蛮族换骨头换肉给大伙熬汤,全都肃然起敬。
颜君齐和卢舟送他们出城,排队的百姓也纷纷停下,一路走着,送他们出行。
颜君齐:“一路小心。”
卢栩:“放心吧!”
陪同的官差也大声道:“大人放心,我们拼出性命也会保护县尉大人平安!”
卢栩:“管好自己,我这匹可是睿王送我的千里良驹,逃命还是很快的。”
颜君齐莞尔,将斗篷递给他穿好,“早去早回。”
卢栩:“嗯。”
卢舟:“哥哥,路上当心。”
卢栩在马上拍拍他,打马出发。
送他们出城的百姓也纷纷朝他们喊着“小心”“早点回来”“一路平安”等等。
他们跑出城开始加速,卢栩回头,依旧看得见城门口聚集未散的百姓。
一瞬间,卢栩忽然不那么讨厌把他扔到西北的贺太师了。
“加速啦!天黑前要赶回去!”
这次来,就卢栩一个人远远朝德巴克部营地大声喊了。
他们这次来得快,营地里还没开始做饭,他们刚刚出现,就被瞧见了。
卢栩一喊,翻译和族长率先出来,这次卢栩带的是针线、香料、布匹。
双方依旧小心翼翼的开始交易,卢栩这次带了一杆秤,终于能称重了。
德巴克人很震惊卢栩竟然敢卖给他们铁针。
卢栩:“放心换吧,我是县尉,要逮也是逮我。”
这还是他出京前特意托睿王去找人问过的。
蛮人就算把一整把针都融了,够造一把刀吗?
限制别的铁器就算了,针不至于吧?
作为大岐第一个皇商,卢栩拿到了特许,朝廷准许他在关外卖针,不过每年数量有限。
德巴克人兴奋起来,他们的骨针很好用,但是太细的不够结实,结实的不够细腻,贵族们有人用金针银针,可将金银做成针那般细,往往也是一不小心就会掰弯。
大岐的这种又细又结实的针他们从来买不着,只非常偶尔才能从铤而走险到关外卖货的黑商人哪里买到一点儿。
黑商人的针,与卢栩从京城大商行带来的质量哪有可比性。
一小盒针,色彩斑斓的线和布,一下子吸引到原本不敢过来的年轻少女。
上次没敢来换东西的妇女大着胆子问:“没有盘子了吗?”
卢栩:“这次没带,你要几个,下次我给你带。”
“我要五个。”
“我要四个。”
“我也要五个……”
卢栩一指翻译:“报给他,让他统计。”
翻译:???
贸易完,他叫人将东西装上车,看天色还早,又拉着翻译追问“你通知其他部落了吗?”“你们有人想报名当官差了吗?”“你们怎么没人进城呢?马上就是集市,你们进城赶集么?是不是不敢呀,要不大伙商量个地方,就你们这儿吧怎么样?”
翻译:“……”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就是个不小心多学了几句大岐话的可怜人啊,为什么要将这么复杂的事甩给他?!
翻译连滚带爬去找族长。
族长享受到他的同款懵逼,他是谁,他在哪儿,他们德巴克部就是个走哪儿都被欺负的小部落,放他们这儿他怎么保证大岐官员的安全?
万一卢栩死在他们营地附近,虎贲军不灭了他们全族吗?
德巴克人:“不不不,将军,我们这里太偏僻!”
卢栩:“我瞧你们这儿挺好呀,离县城也不远。”
德巴克人:“我们是个小部落,人太少,您想贸易,最好是找人多的大部落。”
卢栩:“我不认识呀。”
德巴克族长:“……”你之前也不认识我呀!
卢栩:“我会的蛮语也太少。”
德巴克族长和卢栩齐齐转头看翻译。
翻译:???
卢栩盯着他:“你看,这冰天雪地的我还迷路。”
翻译:“我也迷路!”
卢栩当没听见:“要不这样吧,辛苦你们去问问有没有想贸易的部落,只问和你们关系好的就行,三天后我还来,要是他们愿意,就派个人到你们部落来,大家一起商量个地方,再商议一下大家想要什么,能提供什么,怎么样?”
翻译松口气,这样好,这样就不用他带着卢栩到处跑了。
他才勾了勾嘴角,见族长瞪他,连忙压下去。
卢栩又一次满载而归,留下快乐的德巴克牧民,还有揪头发弄不懂到底是福还是祸的族长。
德巴克几个头目凑在帐篷里一起发愁。
帮助卢栩,就是投靠大岐。
不帮卢栩,就是公然违抗大岐的官员。
好难啊!
为什么卢栩就偏偏选了他们呢?
保守派忍不住抱怨:“我就知道大岐人将咱们迁来这里没什么好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分明就是想让咱们在大岐和那些大部落间做选择。”
可他们德巴克人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听说魏定山在北边又和白峰部打起来了?这次白峰部能赢吗?”
“……难啊。”
“以后我们就要受制于大岐人了吗?”
“……”
他们沉默许久,听见外面孩子和女人们的笑声、交谈声,愁绪忍不住又散了些。
“我看白峰部赢不了虎贲军。”
“各部已经不想再打了。”
“不如,我们就选对我们有利的!”
对他们有利的?
众人下意识望向帐外,又齐齐看向他们的族长。
年迈的族长摸着脖子上的兽牙项链,想了许久,“听那个大岐当官的。”
有人急道:“为什么?!”“那咱们可就与各部为敌了!”
另外的人马上道:“只是交易而已,咱们又没去大岐人的城里住。”“不错,从前哪个部落没与大岐的黑商人交易过。”
族长制止他们继续争吵,叹气道:“从大岐将咱们迁到这儿,咱们就已经和他们脱不开关系了。”
争吵的人俱是一怔,表情复杂起来。
是呀,大岐将他们从偏远的北部迁到水草茂盛的此处,他们就已经得罪了那些被驱赶被北迁的部族。
有人脸上闪过一片阴云,也有年轻人慨然道:“既然分给我们了,就是我们的!”
反对的人道:“那我们真要投靠大岐?”
年轻人怒道:“难道你还想把这里拱手让出来,叫大家重新回去吗?今年冷的这般早,若是还在北部,我们能养活这么多牛羊吗,现在能有这么多食物过冬吗?”
眼见他们又要吵起来,德巴克族长出声,“不,我们要留在这里!真灵平等庇佑每一个草原生灵,我们德巴克人逐水而居,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家园,既然到了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土地。”
有大岐在,有虎贲军在,才没有哪个大部落敢南下驱赶他们,抢夺地盘。
既然如此,那干脆就顺势而为。
只他们德巴克人一族,一定会被针对,若是附近的所有部落都参与交易,那便不是他们一族之错了。
他们只是贸易而已。
万一将来有一天各部联合起来将大岐人赶回卧虎关内,他们也不敢惩罚十几个部落。
德巴克族长一锤定音:“去找黑川人!”
“什么?!”
“找那群疯子?!”
“他们会引来虎贲军的!”
德巴克族长:“那便不关咱们的事了。”
想要搞贸易的是大岐的官员,又不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出门要领头一个——事情不对,扭头就跑!
德巴克人:对我们这种软柿子,倒也不必,商量一下,能换个人坑么?
卢栩带人回来,颜君齐已经找好了收拾皮毛的短工。
男性们将上次带回来的皮毛在雪地里拍打干净,分拣好坏,将不好的地方剪切下来。
脏的用雪清洗,干净的拍干净,将毛抖开。
分好后,马上能用的交给另一处的女眷们,由她们再进行二次筛选、清理、整理毛,再将清理干净的缝制成毛皮被子,在里侧罩上一层白棉布,就是一床暖和的羊皮被子。
而切掉的散碎羊毛,他们也不浪费,先扔进雪里洗一遍,再扔进烧好的温热水里清洗干净,随后放进簸箩,等晾干,再将羊毛顺好,弄蓬松,当棉花缝制衣服或被褥。
这活简单,也不辛苦,家家户户谁都能干。
他们要求太阳升起干到太阳落山,冬天日短,算来其实没多久。
干一天管两顿饭,中午在县衙吃,晚上的一顿可以端回家去,另外还每天给两斤粗面,若家中有事,随时可以不来。
待遇一说出来,全县人都抢着干,招人时,颜县令说优先招家中困难的,要让全县百姓都能度过冬,吃上饭。
起初大伙儿还怕有人装可怜混进来,不料报名时,一报姓名和住址,颜县令和小卢大人便能分辨出谁家有几口人,有没有生病的,有没有老人和年幼的孩子等等。
他们一口气招了三十人,全是真的贫寒难熬的人家。
那些没被选上的人家也全无话可说。
这三十人中十名男子,二十名女子,女子们尤其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