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上九重天的神族少之又少,若非在九重天任职,那就是世家的后裔。
从世家对后代皮相和骨相的挑剔程度来看,也不无可能。
“他好可爱啊。你是谁家的小公子?让姐姐抱一下好不好?”
九重天很久没有新鲜血液,忽然看到这样一个没长大的小团子,任谁都会心生亲近。
眼看奉清要把陸涧强行拉入怀中,风笙咳了一下,提醒道:
“奉清,不得无礼。”
“他不是世家的孩子?”奉清惊讶,论资历辈分地位,她也算是九重天屈指可数的神女,能在她之上的,难道是……帝君的私生子?!
就在她胡乱臆想的片刻,风笙低声道:“这是陸涧。不要说出去。”
臆想被打断,奉清久久没反应过来。
陸涧?玄幽帝君?
“玄幽帝君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驻颜有术啊。”奉清立刻换上了标志性的笑脸。
“涅槃。之前没有与九重天商议,就是担心消息泄露出去,对陸涧不利。我想等过些时候再宣布,今日之事,你就当没听过。”
原来如此,奉清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上一次鹓雏帝君涅槃就是因为被妖族窃取了重要消息,害得他险些涅槃失败,虽然神界经历过一次大清洗,但保不准神界还藏着什么危险势力伺机而动。
风笙绝不会让他陷入险境。
“是,今日整个宇宫上下,都只见过鹓雏帝君,未见第二人。帝君还有何事要吩咐?”
“没什么了,我们待一会儿就回去。”
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宇宫的仙使端上了茶水点心,喝完一盏茶,陸涧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奇地东张西望。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看个没完。
风笙放下茶杯,拿了一块点心递到陸涧面前,“今天的日程到此结束,我们该回去了。”
陸涧一动不动,他发现只要一盯着某样东西,上面的字会漂浮起来,自动进入脑海,比如“杯盏”、“茶叶”、“坐垫”。
“怎么了,不想回去?”
陸涧指着空气中的字,对风笙说:“我看见好多字,以前没见过。”
好多字?
风笙先是疑惑,然后忽然明白过来,“看来是到了识字的阶段,幸好你能自己看到,不用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教。那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先去……”
奉清在一旁听他们说要去的地方,上前道:“帝君,最近五洲四海都不太平,还是少走动为好。”
“不太平,怎么回事?”
“近日不少卷宗上报,有恶盗专窃取幼童的内丹,几天内已经有数十人命丧其手,我已吩咐日游、夜游严厉追查,务必抓到凶手。”
风笙无言,神色凝重,如此恶劣的事件,居然在神界发生。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从手法和行踪来看,像是……猎妖师。”
猎妖师。
一听到这几个字,风笙下意识去看陸涧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来是忘记了。
猎妖师,一个非常久远的职业,始于九境时期,这是一群以追捕妖兽为生的猎手,有非一般的手段对付妖族,一般被猎妖师盯上,下场不是剥皮抽筋,就是五脏全无,死得骨头都不剩,九境时期的妖兽深受其害,其中也包括陸涧。
后来九境大地降下一场异常寒冷的大雪,消失在神洲,猎妖师也随之销声匿迹。
风笙问:“确定是猎妖师?”
奉清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手段与史籍上记载的特征相差无几,只是还未抓到人,尚不能确认是真的有猎妖师传承至今,还是有其他人在刻意仿照。”
风笙皱眉,惋惜地说:“最初猎妖师的出现是为了斩尽妖邪,为民除恶,可后来发现妖兽本身的价值更高,就变成了为金钱虐杀无辜生灵的屠夫。不管是哪一种,抓到之后必须严惩,不能再让这种事件发生。”
“是。”
“时候不早,我们就先走了。”
“恭送帝君。”
离开宇宫后,风笙准备回幽篁里。
陸涧拉了一下他的手:“我们不出去玩了吗?”
怎么还惦记着出去玩的事。
“外面现在很危险,我们下次再去。”
金色的眸子黯淡下去,“你骗人。”
“……”
风笙心口堵了一下,耐心道:“我没骗你,刚才你也听到了,猎妖师那么凶残,万一被他们抓到怎么办?”
“你怕他们。”
“我是怕他们抓到你。”
“为什么?”
风笙只觉得头很胀,现在的陸涧跟个小傻子一样,什么都听不明白,还不能对他生气。
“如果被他们抓住,你会被锁住全身的筋脉,不能化成人形,如果……”风笙回想起久远的记忆,哽咽了一下,“如果没有人来救你,帮你解开双月轮钩,你会血流至死,被野兽撕碎、吞食,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你不要再被他们抓住了!我怕我来不及,来不及……”
两人初见的场面并不美好,被双月轮钩锁住法力的黑麒麟,无法化形,无法反击,霜月寒毒让他的四肢僵直连奔跑都很费劲,好不容易从猎妖师的手中逃脱,又被困在满是障雾的密林,他的天生神血引来无数凶恶的猛兽,前后无路,只能等死。
如果不是风笙恰好从那片密林经过,听见野兽们的吼叫,他早就是一具曝尸荒野的白骨。
其实,风笙当初救他也存着私心,想把这头黑麒麟驯养成自己的坐骑,但后来养着养着,发现居然能化人形,能说话,还能打架。
再后来,他们一起走过了九境时期和鸿濛时期,再也没有分开。
风笙的情绪似乎牵动了陸涧的某个神经,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呼之欲出。
直觉告诉他,那是只有他能打开的秘密,但囿于这具弱小的身体,他暂时无法解开锁住的记忆。
“我不去了。”陸涧拉住他的手指,轻轻摇晃,一副认错的表情,“风笙,我不去了,不要哭。”
他哭了吗?
风笙擦去从眼眶落下的眼泪,惊讶地看着被打湿的指尖。
他都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会为这么一点小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嗯,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们再出去玩,好吗?”
又是一年初春,草长莺飞的好季节。
一只灰毛的野兔从隐秘的兔子洞钻出来,机敏地跳入草丛中。荒山野岭,除了鸟鸣就是虫鸣,确认四周没有危险后,灰兔开始放心地寻找新鲜食物。
不远处的树林中,一支利箭无声地对准了那只没有警惕的猎物。
一道锐利的声响划破空气,警惕的灰兔发现危险,正欲逃跑,就在跳跃的一瞬间,被箭射中了腿。
树后的麒麟少年收起长弓走向草丛,熟练地拎起倒在地上抽搐的灰兔,抽掉了那支箭。
箭矢由灵气凝成,不伤活物,但会麻醉猎物。因此灰兔腿上没有伤口,四肢却无法动弹,只有三角鼻子急促地翕动。
箭羽慢慢从灰兔的脖子划到腹部,停了下来。
母兔,有孕。
陸涧有些失望地把灰兔放回地上,在它的后脑勺上弹了一下,灰兔立刻回了精神,一溜烟跑远了。
等了一整天,什么也没猎到,好不容易猎到一只兔子还是怀了崽的,今天只能吃鱼了。
陸涧活动了一下颈骨,沿着树林外的路往回走,刚进入幽篁里的竹林范围,就听见有其他人的声音。
又来了。
陸涧皱了一下眉,在竹林的掩护下绕过了正门,窜上了房顶,趴着往下看。
是从九重天来的仙使。
“……南寰帝君入主星宫,天帝设宴邀请九重天各主位神。请帖已多次送到帝君住处,一直未得到回复,不知帝君有何顾虑?”
“多次送到?……”风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几年他暂住在幽篁里已经不是秘密,九重天若有要事找他,也会派人直接来幽篁里。
但这段时间并未见过谁来送请帖,就连仙使什么时候来过都不知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想瞒着他。
“许是侍者粗心遗漏了,有劳仙使送帖,还请仙使回禀天帝,本座定会赴宴。”
仙使走后,陸涧才从屋顶跳下来,风笙见他空手而归,意料之中。
“回来了?”
陸涧擦了擦手里的长弓,“今天没猎到兔子。”
“现在是春天,兔子都在洞里睡觉繁衍,哪里还会出来。”风笙无奈地摇摇头,“不说这个。衡夜入主星宫,我也该去给他道贺,你藏我请帖干什么。”
陸涧拿出之前的请帖,打开后竟然还夹着一张衡夜亲手写的问候信。
“他知道我在这里,但我现在这样不适合去。”
这几年他在风笙的帮助下修炼,不仅记忆恢复,形貌也改变了不少,按理来说,外貌也会很快恢复成涅槃时的样子,但不知为何,他仍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形象。
要是以这副面貌去九重天赴宴,肯定会成为宴会焦点,少不了被九重天的上神们亲切询问,而陸涧肯定不愿意搭理他们。
况且这一次是九重天的重大宴会,一般会持续几个月甚至好几年,凡间也会风调雨顺灾异尽除,与天同庆。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风笙忍着笑,又说:“宴会还早,定在下个月,要不然你再努努力?”
陸涧郁闷地盯着自己的手,这段时间什么方法都试过,还是没用。
“我不想去。”
风笙尊重他的想法,把请帖收好,说道:“也只有这样了,我一个人去。”
嘴上这么说,结果这一整天陸涧还是在不知疲倦地修炼,就连睡觉的时候,风笙都能看到他身上的仙纹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他不会是一边在做梦一边修炼吧?
风笙戳掉一堆,又冒出来一堆,再戳掉,再冒出来……陸涧不堪其扰,睁开眼睛瞪着他。
“修炼要顺其自然。睡觉的时候不要想其他事,累了就休息。”风笙懒懒地捂住他的眼,感觉到那道目光还在,又说:“否则一辈子长不高。”
那双眼很快闭上,不再有动静。
睡着了。
风笙放下手,转而搭在他的肩上,还是这招管用。
一月后。
九重天盛宴在即,各路仙僚赴宴,恭贺星宫迎新主。
风笙拿出请帖检查了几次,确认没被掉包后仔细收起来。
“这次宴会要持续三年,你要是想去随时可以去。”
陸涧没有搭话,靠在门边擦拭着自己的弓,可见他对这场宴会并不感兴趣。
“不去也行,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不用。”
风笙瞅了他一眼,这是,生气了?
其实也想过,自己去赴宴,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公平,但这是他自己选的,生气也是自找,他有什么办法。
风笙走后,陸涧就坐在门口发呆,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雨点打在身上都没意识到。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竹林就漫着一团雾。
白雾之中,一道红色身影渐近。
抬眼一看,是风笙又折返回来了。
“突然想起,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手上的弓被抽走,在对方惘然的神色中,风笙轻轻抚上他的脸,湿濡的触感猝不及防,这一举动让陸涧瞬时无措,愣在原地。
这个吻还在继续,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呼吸逐渐融化在竹林雨雾中。
风笙就喜欢看他突然被自己亲到的表情,脸颊泛着红,一直红到耳根,特别好玩。
“多大了,下雨都不知道躲?”
“……,你怎么还没走。”
“来得及。你刚才没准备好吧,再让我亲一下。”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陸涧直接转身跑掉了。
九重天,沐仙源。
沐仙源是神界从前一位上神的私邸,这位上神喜爱在温泉水中洗浴,所以在沐仙源也建造了几处热源的灵泉,后来上神陨落,沐仙源也就成了神界后花园,沐仙源有四处奇景:蘩花小径,雪景春泉,山月谷,云影书阁。只不过这近百年要重新修葺道路和阁楼,所以一直不许进入。
听说沐仙源在宴会举办期间也会开放,风笙迫不及待来到这里,想在雪景春泉中休息一番。
灵泉周围有一排排的案几,摆着食物和酒器,风笙随手拿了一个果盘,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
结果每一处灵泉几乎都有人在。
大概是沐仙源许久没有开放,大家都好奇有什么变化,所以集体来这里凑热闹。
逛了一会儿,手中的果盘都吃完了,风笙只好去蘩花小径找了一处凉亭坐下。这时,司夏神和司秋神推着一个带轮子的半人高木柜,从小径的另一边走过来,看到风笙坐在凉亭,立刻上前行礼。
“无须多礼。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司夏神:“我们要去山月谷,今天有聚会,司春让我们送些喝的过去。”
风笙看那柜子上满满当当摆着好几个罐子和水杯,又问:“这些又是什么?”
司秋神介绍道:“这些是乳酪、鲜奶和刚泡好的茶水,我之前试过多次,按照一定比例兑在一起,即保留茶叶的清香又有乳酪和鲜奶的醇厚。帝君要试试吗?”
风笙笑着摆手道:“这是你们为聚会准备的,我就不占这个名额了。”
听他这么说,二人这才想起来,这次聚会居然没有邀请风笙。
“不如帝君就和我们一起去吧,司春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
“好,正好有些饿了,那边有吃的吗?”
“有啊,我们准备了很多吃的。”
山月谷是一座半月形的山谷,谷中有一片湖泊,湖边建有亭台楼阁,视野开阔。
刚一进入山月谷,就看见湖畔边不少熟面孔。
甚至他的徒弟紫菀也在这里,正和司春神在湖边开心地说着什么。
紫菀一看见他,眼睛都亮了,拉着司春神跑过去。
“师父,你也来这里玩啊。我就说嘛,师父这么高的地位,怎么能不来。”
“我也不知道,他之前的确没有回复我。等你正式任职,我再给你办一场。”
风笙看她们俩的举动,像是认识了很久。
“你们认识?”
司春神不置可否,说道:“紫菀是我的好姐妹,我老早就想卸任了,天后也同意让我自己培养接任的人选,所以我就想让她来接任。要上九重天,必须飞升,我能想到最快的方法,就是让她来拜你为师。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偏袒她。”
“还好飞升很顺利,多谢师父指点。”
原来是这样,风笙欣慰地点点头,他不在乎自己徒弟什么身份,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司春神女的职位很重要,以后在九重天当值,切记不可懈怠……”
紫菀一边嗯嗯答应,一边往后慢慢退,然后转头大声喊道:“六师兄,师父训话了,快过来——”
狩野?他怎么也在?
司春神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还是因为我的事。沧海之渊被妖血污染,形成腐蚀的妖雾,法力低微的生灵靠近就变成一堆白骨,我奉天帝之命净化妖血,据我估算大概需要一百年,天帝就和妖族商量,沧海之渊靠近妖界,一人一半,五十年就够了。”
狩野丝毫不惧:“我回去多叫些人,根本不用五十年。”
风笙还是叮嘱他:“妖雾凶险,不可小觑。你们行事万万小心。”
“是,师父。”
见到两个徒弟都在这里,自然而然想起了另一个。
“你们可有看见云桁?”
狩野指了指星宫的方向:“四师兄被星宫那位叫走了。”
星宫?衡夜?
“别告诉我他是衡夜送过来的。”
“衡夜以前的小跟班,我也是才知道。这小剑灵考虑得很周全嘛,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司春神随口道。
风笙一时有些混乱,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徒弟们都有自己的任务和苦衷,也不好怪他们不坦诚。
“若是其他几位弟子没有枉死,也许现在也能和你们一样站在这里……”
紫菀拉过狩野,悄声问:“师父好像还不知道,我们要不要说啊?”
风笙听力极佳,这两个徒弟似乎有事瞒着他,语气不悦道:“你们在说什么?”
第53章 结尾(三)
“我们在说……”狩野快步走到财神符岁的身边,一把推到风笙面前,大声喊道:“大师兄你怎么才来,不知道师父很担心你啊!”
“谁是你师兄,给我松开。”符岁掸了掸衣袖,冷漠地拉开距离。
“你还装,是谁每天给你洗衣服洗袜子,都忘了是吧!每次都搓出来一堆金粉,别以为我认不出来!”紫菀气得咬牙,手上全是从符岁衣服上抖下来的金粉。
符岁无言以对,只好承认。
“原来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当时你说想收徒弟,我担心会有奇怪的人混进去,就想去帮你,本来想说的,都是……”符岁眼见自己暴露身份,也要拖人下水,“时烬那家伙威胁我,是他不让我说。”
风笙眼皮一跳。
符岁都能隐藏身份拜师,时烬这样做也不奇怪了。
而时烬给出的解释是:“修养期,顺便做完在凡间的历练。天条有规定,历练期间不能暴露身份。”
符岁:“在修养期还不忘历练,你真是一点都不闲着。”
时烬抬起一只缠满纱布的手:“别光看我,那边还有一个。”
符岁和时烬堵住珀光的后路,一左一右架着:“三师弟,别吃了。”
风笙睁大眼睛:“你?”
珀光一脸无辜的神情,解释道:“对啊,是族长让我来拜师的,说让我开了天眼就回去,其他事不要多说。我还以为师父早就认出我了呢,原来没认出来啊。”
“所以,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是谁,但你不想让我知道,是这样吗?”
凤焰一点一点从风笙手上冒出来,司春神快一步拉住他,劝道:“珀光也是不想被神界那些人说道,你就别怪他了吧。”
风笙忍了又忍,总算把凤焰压了下去。
“算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不想跟你们计较。”
“就是就是,这么好的日子,骂几句就算了,不要动手。”司春神安慰好他,看见一名青衣女子在不远处徘徊,想过来却又不敢。
司春神招呼她过来,带到风笙面前。
“这是清致,她也是新来的,我离开之后帮忙照顾神木,天帝已经暂封了司木神女。”
风笙记得,这是从冥界跟着他过来的长生树,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修成人形了,正要祝贺,就见清致跪在地上,朝他一拜:“徒儿拜见师父。”
“你是?”
“我是您的五弟子。”
原本她是不能说出来的,可看到师门重聚,忍不住来相认。
“我好像只收过紫菀一个女弟子。”
“长生树没有性别。”
风笙缓了缓,理清乱糟糟的思绪,又问:“所以你当年假死,是因为长生树不能离开冥界太久?”
“是。”
这个理由他倒是可以接受,可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说不通。
清致是冥界的长生树,为何千里迢迢来南禺山拜师?
除非……
“陸涧让你来的。”
清致神情一滞,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还真是!
风笙沉着脸,蹭的站起来,十指紧捏成拳。
前面几个都当他们小孩子不懂事,这一个,他忍不了。
当初是他先走的,一句解释都没有不说,还要放个眼睛来监视他!
除了清致,还不知道南禺山有没有其他眼线。
“你一直在和他联络?”
“只有、只有几次,问了您的近况,别的就没有了……师父别生气,您对长生树有恩在先,是我求主上为我化形,前来还恩。主上绝对绝对没有监视您的想法!”
风笙看她这样着急辩解,也不忍心再盘问。
但这地方他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司木神女这个职位,很适合你。”
风笙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他走远后,司春神和紫菀才把她扶起来:“没事了,起来吧。”
神界最高处的碧落台,在这里可以看清世间万物。风笙站在碧玉栏边上,俯瞰众生,川流不息。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事。
以前的事,刚发生的事,还有以后的事。
他涅槃时保留的记忆,全都是关于陸涧的,他永远,永远都不想忘。
以后的事,还是关于他的。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完成。
而对方总是会知道他在想什么,比如……这个他刚想教训的人,下一刻就出现了。
风笙刚走没多久,陸涧就发现他完全掌握了化形,迫不及待换掉了稚气的少年形貌,来到九重天。
碧落台是他们经常会来的地方,陸涧第一时间就来了这里。
但风笙的脸上没有他预见的喜悦,而是一种,他很久都没见过的熟悉表情,只有看见猎物自投罗网才会露出的那种眼神。
全身血液汇聚成的求生欲在告诉他——前面有危险,快跑!
陸涧颤抖着后退了小半步,就听见风笙叫住他。
“过来。”
只有这种时候,陸涧的腿和脑子是分家的。
风笙双手扣住他的手肘和手腕,飞快朝着他的膝盖后面用腿一扫,陸涧双膝触地,跪倒在地上,小腿也被凤焰缠了起来。
来真的?
陸涧还想挣扎,被风笙用力踩住了后背。
“我可以解释。”
“用不着。”
山月谷的地面在晃动,案几上刚倒好的茶水都撒了出来。
“地震了?”
“九重天怎么会地震。”
“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应该叫‘天震’。”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司春神知道动静的来源,重新倒了茶分给他们,笑着说:“大家别慌,小场面,一会儿就好了。”
没过多久,山谷果然平静下来。
参加聚会的神仙越来越多,就连许久不见天日的奉清神女也从宇宫出来了,她一来就去找时烬,走到哪跟到哪儿。
看到时烬双手不便,立刻殷勤地端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好同僚,你就帮我一回嘛,最多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保证不烦你。”
“我在修养期,九重天的所有公务现在都和我没有关系。”
因为接手了炎神的职务,内容太过繁重和棘手,奉清不得不找其他同僚来帮忙,但他们一看到公务的内容都无从下手,只好想到担任原来职务的炎神。但如时烬所言,修养期内,他不用管九重天的任何事情,奉清想要怎么安排这些事务更与他无关。
“你可以提条件的呀,只要我能做到,任何事都可以。”
“无能为力。”
连宇宫之主的面子都不给,百年来也只有这位了。
吃了闭门羹,奉清并没有放弃,九重天上下,还没有她奉清神女求不到的情。
“我最近在查以前的案子,居然查到了之前造谣鹓雏帝君的人,想不想知道是谁啊?”
时烬眼神闪烁了一下。
奉清一喜,果然下对药了,于是小声说:“朱雀神君。”
“被禁足的那个?”
“就是他,私自贩卖神器被天帝禁足。原因嘛……因为四神洞府的规定,必须打败守卫神君才能取神器,本来这是给下面的普通神族定的,九重天上哪有神仙需要那些武器,后来帝君收了徒弟,亲自去洞府帮他的徒弟们挑神器,本以为一次就够了,结果帝君的徒弟越收越多。”
每收一个徒弟,风笙就要去一次四神洞府,打败守卫,给徒弟挑武器,如此循环往复,而且最悲惨的是,四神洞府的守卫神君不可投降,必须被对手打到无法站起来才算通过,这样一来,遭罪的只有守卫神君。
四神之中,玄武和青龙两个洞府都在水底,因风笙惧水幸免于难,剩下两个都惨遭过风笙的“洗劫”。
为了不让这一惨烈的事件持续下去,朱雀神君悄悄放出消息,说鹓雏帝君师徒缘差。
传到后来,变成了会克死徒弟。
“其实也不能全怨朱雀,你可能不知道鹓雏帝君下手有多重,他打起人来可疼了。”
话音刚落,又来了一次“天震”。
他望向发出震动的那个方向,大概知道了有多疼。
“要不然,我马上把朱雀挪到宇宫去?我的人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下个月。”
奉清眼睛一亮,喜道:“你答应了?”
时烬点点头,又举起两只手,说道:“手不方便,不写字。”
“可以可以,没问题,我来写就好!”
碧落台上,陸涧被揍得站不起来,又不敢还手,只能趴在地上喘气。
“休息够了就说一声,一会儿还要去星天给衡夜道贺。”
风笙坐在碧玉栏上,没有了刚才那股怒气,但脸色还是有些冷淡。
气应该已经消了。
陸涧活动了一下手腕,还好,重要的部位都没有伤到,风笙的习惯是不打脸,不打内脏,所以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刚挨过揍,也不会留下内伤。
就是疼。
陸涧缓了一口气,还是跪在地上。
“你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动手。”
“这里哪有其他人?”
风笙以为他是在转移话题,却看到陸涧指了一下他的背后,顺着一看,碧落台的入口,还真的有一个人。
打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那人一直在看。
“我只是路过……”被二人发现后,楼兰无措地抱着青雾琴站在原地。他来九重天复命,看到这边打得惊天动地,就想着来看看,结果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