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陆译忱叫什么?”傅温礼问他。
“陆叔叔。”容凡小声回答。
“你把许灿叫什么?”
“许叔叔。”
“我年龄还比陆译忱大一岁,到我这儿,就成你哥了?”
傅温礼说着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带着令人窒息的冷凝:“容凡,强行给我降辈分,你现在翅膀硬了,准备翻天了是吧?”
他哪里敢?!
虽说人都是肉体凡胎,往大了说,每个人都是浩瀚宇宙里的一粒微小的尘埃。可现实却是,“尘埃”和“尘埃”之间也有鄙视链。
与傅温礼这尊惹不起的大佛相比,容凡感觉自己就像地上一只拿着放大镜都难找到的小蚂蚁。
傅温礼的喜怒牵动着他的心,但也同样掌控着他的命运。对方只要不高兴,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把自己捏死在手心里。
今天出师未捷,傅温礼走后容凡躺在枕头上郁闷地翻到了半夜。
既恨自己不争气,一看见傅温礼黑脸立马就怂了,又想把宋淮骂一顿,让他自己看看他出的都是什么不靠谱的点子!
最终想了半天,还是气不过,给宋淮发了条微信过去。
宋淮也是典型的夜猫子,二半夜接到信息回复得飞快,两人一来一往地聊了几句,最后直接把发信息改成了打视频。
从视频接通的那一刻起,容凡就垂丧着脸喋喋不休地开始一通抱怨,说自己时运不济、说自己命途坎坷。人能不能追上暂且不说,但本来就薄的脸皮现在丢得可真是个一干二净。
宋淮躺在床上举着手机,静静听着他自言自语。等他把肚子里那点苦水倒得都差不多了,才翻了个身懒懒开口道:“追人要脸干嘛啊?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指不定有多少不要脸的人上赶着对你的傅叔叔投怀送抱呢。”
“说得也是……”容凡趴在枕头上叹了口气。
吐槽归吐槽,可要是遇到一点点小挫折就放弃,那自己对傅叔叔的爱也未免太经不起考验了。
容凡这么想着,短暂的失落过后便打起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
宋淮之前说他有计划,而且看他好像真的对处理感情很有经验的样子,容凡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再相信他一下,于是顿了顿开口问道:“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啊?”
宋淮单手举着电话,躺在枕头上仰视屏幕,眼神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知道什么是钓系吗?”
容凡皱着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勾……勾引吗?”
宋淮闻言嗤了一声:“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之后解释:“我说过了,一旦他形成了固有思维,就不会再把你们的关系往暧昧的那个方面联想。即使他有那个心思,但碍于外界的目光,他也会约束自己的言行。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引导他,让他不得不去想。”
“习惯成自然,你把他当叔叔他就一辈子只能是你叔叔。可一旦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变得像情人一样了,时不时让他心动一下,要是突然有一天你对他冷淡了,甚至是消失了……”
宋淮说着,突然勾起了唇角:“相信我,他会回过头好好审视你们的关系的。”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隐约间容凡还是觉得宋淮说得很有道理。他一边认真听着,一边转了转眼珠问道:“你就直接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宋淮眯着狭长的眼眸对着屏幕笑了笑:“多去观察其他的小情侣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你照猫画虎就可以了。比如说套路他跟你去约会、比如说把他手机的屏保换成你的照片,一点点潜移默化地影响他。具体的自己摸索,思路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总不能让我喂饭还嚼碎了给你咽肚子里吧。”
“不用不用,我明白了!”容凡的笑容随即也变得明媚起来,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道:“那我就先从最日常的一点入手吧,把他手机的屏保换成我的照片,这样即使我不在他身边,他也时时刻刻都能想到我!”
把宋淮出的主意在心里头反复琢磨了很多遍,容凡最后带着激动的心情入睡。
他感觉自己做梦的时候都在筹划,明早要想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既不显得太过刻意、又让对方无法拒绝,能顺利把傅温礼的手机要过来,然后换成自己的照片。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容凡又起晚了,最后趁着傅温礼上班前挑领带的功夫,他穿着睡衣顶着头乱糟糟的鸡窝发型把人堵在了衣帽间。
看容凡两眼惺忪,光着脚也没来得及穿鞋,傅温礼以为他是有什么棘手的大事找自己求助,于是先把人拉到了地毯上站着,让他不着急慢慢说。
容凡揉了揉眼睛,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看得傅温礼都有些着急了,他才面露难色缓缓开口道:“我手机不知道撂哪了,能不能先借下你的给我打个电话?”
原来就是为了这事……
傅温礼捏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之后又转回镜子跟前继续打领带,用余光瞟了眼容凡道:“手机在我床头,自己去拿,密码是你生日。”
听到对方说完最后一句,容凡先是微微愣了一下,一边心中暗喜:傅叔叔的手机解锁密码竟然是我的生日!一边露着门牙“哎!”了一声,之后踩着小碎步欢快地跑去了傅温礼房间。
床头柜上的台灯旁,傅温礼的手机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容凡的步子每向着床边挪动一步,心里的兴奋劲也就多上一分。
究竟要选自己的哪张照片呢?主屏幕和锁定屏幕要换成一样的吗?
容凡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近,把傅温礼的手机抓到了自己手里。
然而还没等他输入密码解锁,屏幕就已经识别到人面自动亮了起来。
下一秒,自己在毕业时手里捧花的那张照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眼前。
就像时间瞬间静止了那般,房间里现在出奇地安静。
容凡听着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盯着手机上的那张屏保出神了半天,突然眼眶一酸,瘪着嘴苦笑了出来。
昨天自己翻来覆去纠结这么久睡也没睡好,脑子里就琢磨着这点破事儿。
可谁知傅温礼他压根就不用自己费心套路,人家很自觉!
就对方这么不经意间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容凡突然感觉追人这事可能也没自己想得这么难。
他拿着手机转头出了卧室,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跑着笑着,回到衣帽间一下子就扑到了傅温礼的怀里。
傅温礼刚刚打好领带正准备穿西装,被容凡毫无预兆地这么一扑,习惯性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把人接住。
“这是又怎么了?”
傅温礼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抬手抚上他的后脑勺,低头柔声询问道。
“你手机的屏保为什么要用我的照片?”
容凡这话是掐着嗓子哼哼着问的,听在傅温礼耳朵里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怎么?”傅温礼的下巴抵着容凡的头顶:“你照片还有版权?不让用吗?”
说完之后附在容凡耳边道:“有版权也是我的,别忘了,那可是我给你照的。”
“用用用,你随便用!”容凡的胳膊收紧,箍在傅温礼劲瘦的腰上:“用了就不许换了,不然我会跟你闹的。”
他听见傅温礼轻笑了一声,之后便再没了声音。
两人在衣帽间里站着抱了一会儿,半晌之后,傅温礼抚着后背拍了拍容凡:“乖,我要去上班了。”
容凡硬赖着不松手,又跟傅温礼磨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看向他:“你之前说过要满足我的圣诞节愿望,我现在想到了。”
“我想让你圣诞节一整天都陪着我,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容凡望向傅温礼的神情满含期待,眸子里闪着灼灼微光。
“出去玩”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委婉的表达,在他的心里,只是想和傅温礼出去约会罢了,做什么都好,他就想让傅温礼在那一天陪着他。
可傅温礼听到后却沉默了半天都没说话。
“我以为你会问我要礼物的。”傅温礼捏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怀里拉了出来,看着他,缓缓迟疑道:“我那天刚好有出差计划,推不了,要去朔宁一趟。”
傅温礼说推不了,是真的推不了,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他在很久前就盯上了朔宁的一块地皮,原先的开发商建楼建到一半资金链断裂,现在急着出手。
那附近的自然风光极佳,政府给的落地政策也好。
他这次去朔宁是跟人提前半个月就沟通好的,实地勘察过后如果合适,就准备在那里再建一家度假酒店。
可容凡不懂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只知道傅温礼食言了,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
“当初说什么我想要的都会给我,就算摘星星月亮也让我提前告诉你。”容凡一边垂丧着别过脸一边嘴里嘟囔着:“我就知道你都是哄我的。”
傅温礼扳过他的肩膀,弯腰与他平视:“我什么时候哄过你?这样吧,等我出差回来,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好不好?”
“等你回来圣诞节都过了,还有什么意思……”
容凡虽然平日里挺乖的,但倔起来也是真的倔。
傅温礼从他的眸子里分明看到了失望,自知无法,最终只能无奈叹气问道:“你确定什么礼物都不要只想让我陪着你吗?”
“嗯。”容凡看向傅温礼,眼睛祈求般地眨了眨。
傅温礼听罢直起了腰,从容凡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在上面敲击起来。
“那我让助理多订张票,带你一起去。”他说话的时候没抬头,一边打字一边对着容凡嘱咐道:“你记得跟你们老师请假,就三四天,回来以后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听傅温礼说能带上自己,容凡脸上的表情一秒由阴转晴。他往前挪了一步拽住傅温礼的胳膊,凑近后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对方道:“那你出差带着我会不会不方便啊?别人要是问起我是谁,你要怎么解释啊?”
“不用解释。”傅温礼把手机揣回兜里,回看他:“放心吧,别人又不傻。能跟在我身边一起出差的,不是助理,那自然就是家属了。”
“家、属。”
容凡心里小声默念着这两个字,嘿嘿笑出了声。
他这一大早神神秘密、变脸比翻书快的节奏着实让傅温礼挺无语的。但好在都不是什么触及原则的大问题,傅温礼这么惯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后事情就当着容凡的面这么拍板定了下来。
“高兴了?满意了?”傅温礼替容凡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宠溺。
容凡咬着嘴唇点点头。
“不找你手机了?不是说让我给你打电话?”
被傅温礼这么一提醒,容凡突然又想起了这茬,遂低下头心虚道:“找……找到了。”
傅温礼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在了容凡白皙透粉的脚趾上:“下次再着急都给我把拖鞋穿上。”
容凡的脚趾蜷缩着动了两下,看向傅温礼,乖乖点了点头。
之后只见傅温礼把手放到了容凡的脸蛋轻轻捏了两下,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无奈道:“整天跟我这儿闹个没完,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你……”
第14章 “擦的什么,这么香?”
傅温礼这次去朔宁是因公出差,容凡却把它当作了一次短途旅行,期待值拉满,提前两天就开始张罗着收拾行李。
朔宁与安城相隔距离不远,坐飞机只有两个小时的里程。
但为了满足自己心里跟着傅温礼第一次出门的仪式感,容凡还是找来了一个大箱子,把他能想到的东西都一股脑往里面装。因为心里高兴,所以全程都哼着歌。
可他忙活了半天,最后摊开箱子让傅温礼一检查,竟然发现自己收拾的行李看上去是考虑得面面俱到,但其实该带的一样没带,杂七杂八无用的物件却塞了一堆。
临走前这两天,傅温礼本身就有很多工作上的事务要跟下人属沟通,忙得昏天黑地,现在还要抽时间负责给容凡善后。
他蹲在地上挑挑拣拣,一边收拾一边给身旁的容凡交待着:“充电宝的毫安数太大,不能上飞机。”
“牙刷浴巾酒店里面都有,也用不着带。”
傅温礼说着在箱子的暗格里翻了翻,问他:“你的维生素呢?晚上不吃药了?”
“哦,对!”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容凡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于是赶紧小跑回房间,从抽屉里拿了瓶新的维A装到了行李箱里。
“迷迷糊糊的。”傅温礼看着他这副丢三落四的样子,摇摇头轻叹一声。
容凡知道自己有的时候粗心,但听见傅温礼这么说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太乐意,撅着嘴道:“跟你出门还要带脑子嘛,那多累啊。”
“脑子不用带。”傅温礼说着将行李箱扣起来靠在了墙角,下楼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容凡,低声道:“带着眼睛带着手,跟紧我,别走丢了。”
两天之后,容凡跟着傅温礼还有助理一行三人乘上了飞往朔宁的班机。
这次下榻的酒店就在傅温礼要办事的地点周边,房是之前的开发商出于招待客人的礼仪,提前给他们订好的。
傅温礼一间,助理一间。
办理入住的时候,傅温礼询问了前台想给容凡再加一间房。
对方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微笑着回复道:“先生您好,目前系统显示行政间已经全部满房了,标准间还有剩余,请问给您开个标准间可以吗?”
傅温礼外出住的都是星级酒店,即使是标准间,环境也不会差到哪去。要是容凡不习惯,那就换一下,让他住到行政间也可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前台把房间开出来,但登记入住需要用到容凡的身份证。
旁边的三双眼睛齐刷刷向容凡看过来,他后知后觉,这才低下头,在衣兜里不紧不慢地翻找起来。
看他左右翻了半天也没下文,傅温礼皱了皱眉:“怎么?没找到?”
容凡抿着嘴小声“嗯”了一句,像蚊子哼哼,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但就是不敢抬头与傅温礼对视。
助理看他找不到身份证也跟着着急,毕竟回安城登机的时候还要用,于是凑过来道:“你再好好找找,刚下飞机我看你放在羽绒服口袋了的。”
容凡低着头,翻找的动作不由得开始变得慌乱。知道傅温礼就在距离自己一米远的位置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他的掌心渐渐溢出了一层薄汗。
“好……好像确实丢了。”
容凡不太擅长说谎,一紧张就会变得结结巴巴。
傅温礼沉着眸子安静等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催过他,最后看他实在是找不到了,无奈叹口气,接过了他的行李箱:“算了,过来和我住吧。”
容凡眨着眼点点头,对着前台小姐姐尴尬地笑了笑,快走了两步跟在了傅温礼身后,向电梯间走。
去房间的一路上,容凡的左手都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死死捏着自己的身份证。
直到进了屋里,趁傅温礼收拾东西注意不到自己的时候,他才放下心来暗暗舒了一口气,将身份证悄默声息地塞进了行李箱。
与傅温礼同住酒店的第一晚,容凡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把自己洗干净了以后还抹了些带着淡淡橘子香味的润肤霜。
虽然知道两人之间也不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傅温礼同床共枕过了,这次的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他希望每一个细节在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是美好的。
这家酒店的行政间配置有独立的书房,为了避免笔电键盘敲击的声音吵到容凡,傅温礼办公的时候特意把门给关上了。
容凡一个人钻在被子里刷了会儿视频,直到手机从掌中滑落、眼睛不知不觉地慢慢合上,也始终没有等到傅温礼回来。
清晨,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缝隙打到透明的玻璃窗上。
容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睡醒后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想起昨晚自己是在酒店和傅温礼睡的同一张床,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
床铺和枕头都不像是躺过人的样子,被窝里也是一片冰凉。
“醒了,早上好。”
说话间,傅温礼已经双手插兜靠在了门边,带着浅浅笑意向容凡看过来。
他今天穿了身浅灰色的休闲装,头发随意用发胶抓了两下,但是还有一缕掉落在额前,为这张的脸平添了几分慵懒的性感。
容凡正看他看得出神时,傅温礼的手机却在外间突然响了起来。
“刷了牙来吃早饭,一会要出去办事。”
他给容凡交待了一句,之后转身跑到窗边去接。
等电话挂断以后,容凡已经洗漱完毕收拾好自己,乖乖坐在桌边等着他一起用餐。
傅温礼在容凡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递了块三明治给他道:“你是在酒店里待着还是要跟我一起?”
“我去的地方可能比较荒凉,没什么意思。你要是想在酒店里待着也行,我看街对面有家乐高店,你没事可以去转转。”
容凡这趟出来本身就是为了让傅温礼陪自己,跟着他去忙正事或许会很无聊,但在酒店待着也不见得多有意思,可能会更加煎熬。
于是想都没想就摇头答道:“我要跟你一起。”
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容凡不经意间看到床上卷成一团的被子,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傅叔叔,你昨天究竟忙到几点了啊?”
“挺晚的了,两点吧。”傅温礼一边低头系着袖口的扣子,一边答道。
“那你是睡书房了吗?”
容凡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傅温礼半晌听清后才缓缓抬头反问道:“书房又没床,我睡书房干嘛?”
容凡皱着眉“啊?”了一声:“你进屋,那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傅温礼失笑,轻哼了一声:“你睡着以后跟小猪一样,打雷都不一定醒,你能知道什么?”
说完还漫不经心地瞥了容凡一眼,顺手把外套递给了他:“你睡觉还特别喜欢挨着人,一直往我怀里拱,差点没把我挤下床。”
傅温礼话音落地,容凡接过他递来的衣服慢慢穿上,脸颊染上一层绯红。低着头喃喃道:“你骗人,我睡觉很老实的。”
“是吗?”傅温礼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须臾之后,却一步一步慢条斯理挪到了容凡身边,俯身凑到他耳边压着嗓子问道:“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身上擦的究竟是什么香水,熏得我半宿都没睡着。”
今天见面的地方,就定在朔宁郊区不到10公里处的一片旷野。
这里原来的开发商姓孙,是个不到40岁有些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傅温礼带着助理一行人到地方的时候,对方的车刚好一前一后和他们的一起停在了路边。
双方见面寒暄过后,孙总引着路,没走上几分钟就到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小山坡。
站在高处向远方眺望,方圆几百米以内的景物都尽收眼前。
远处有密林、近处有湖水,人烟稀少空气清新。确实是适合建度假酒店的一块风水宝地。
孙总站在傅温礼身边抬手指向了东边一处停建的工地:“市上的文件去年就下来了,这一片未来都是政府下一步要重点开发的区域。说实话,要不是我现在急需要用钱,这地方我还真舍不得转。”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弯着腰降低了音量:“傅总,不瞒您说,除了您以外最近有好多人都联系过我,说对这块地感兴趣。”
“是吗。”
傅温礼垂眸微微笑了笑,唇间淡淡吐出两个字,看向远处的目光幽暗深沉,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那孙总好歹在朔宁的商界混了这么多年,跟各号人物也都打过交道,但很少遇见像傅温礼这样让人拿捏不住的。
对方心里没底,说话自然也就没那么硬气。看傅温礼不表态,于是又赶紧话锋一转补充道:“但是我这边最理想的合作对象肯定还是您啊。别的不说,就我这楼原先的规划图纸,您接手之后找个靠谱的设计事务所稍微改改,立马就能翻陈出新,接着往上加盖。这不是也给您节省了成本嘛,咱们也算是双赢。”
孙总这话算是说到了傅温礼的心坎里,他这停工的主体原本也是想建所度假村,与傅温礼开发酒店的心思不谋而合。
若是能把这工程接手下来,在原先的基础上改建,确实能大大缩减前期投入的成本。
思及此处,傅温礼才胸有成竹“嗯”了一声,松了口道:“地方是不错,但是价格方面,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谈谈。”
对方一听,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诶呀,傅总啊……”
之后便在傅温礼耳边叽里呱啦一个人唱起了独角戏。
而这些话傅温礼却一句都没有再听进去,因为他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落在了不远处孤零零蹲在草丛里的容凡身上。
由于这一片目前还属于未开发区域,所以他们脚下所在的山坡后方生长着大量的杂草,受季节影响,颜色枯黄。
就傅温礼和孙总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容凡低着头几乎薅秃了他周围所有的草,现在正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点点戳戳捣鼓着什么。
傅温礼低头轻咳了一声,迈着步子超他走了过去。
离近了才猛然发现,他原来是在观察地上一队正搬运苹果核的蚂蚁。
“很无聊吧,都说了让你别跟来了。”傅温礼嘴角挂着笑,靠近容凡遮住了他头顶的一片阳光。
容凡因着傅温礼的话抬头,之后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搀着胳膊扶了起来:“地上脏,过来把手洗一下。”
傅温礼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助理就很有眼色地递上了自己手中还未开封的矿泉水。
傅温礼拧开盖子倾斜瓶身,同时拽过了容凡的手腕,让人就着倒出的水把手冲干净。
孙总原本站在傅温礼身边正跟他讨论价格的问题,这些心明眼亮的老油条惯会见机行事,虽然无法直接确定容凡的身份,但看傅温礼对他这么细心照顾着,所以也生不出怠慢。
见状赶紧凑过来殷勤道:“来来,我助理这儿有纸,给这小帅哥擦擦手。”
容凡接过纸,点头跟人说了声“谢谢”,之后便听傅温礼对着身后的助理交待道:“先让司机把车上暖气打开吧。”
容凡听他这么说,眨着眼睛问:“你事情现在谈完了吗?”
“完了,带你回去。”傅温礼道。
傅温礼放出这话,孙总就知道今天关于这块地的话题就算到此为止了,至于事情还能推进到什么程度,就看双方皆下来的沟通和酒桌上喝得尽不尽兴了。
往回走的一路上,两边的助理互相交换了一些资料,孙总和傅温礼逮着空又交流了俩句,等到车跟前了,对方才和傅温礼握了握手道别:“傅总,晚上我在咱们当地的景华府定了个包间,那儿的厨子可都是名厨,您一定得赏脸来啊。”
孙总说完之后顿了顿,看向傅温礼的眼神满含深意:“从景华府往南走一条街,有家私人会所,是我一个亲戚开的。”
对方说着有意放低了音量:“里头环境好,人也干净,咱们吃完饭以后换个地儿,我带傅总好好去放松放松。”
孙总虽然是第一次跟傅温礼打交道,但既然是请客招待,做就要做到尽善尽美,话暗示得足够明显,该懂的大家都懂。
容凡全程老老实实跟在傅温礼身后,知道自己正事的帮不上忙,所以最大的用处便是保持安静。
可听到孙总对着傅温礼说出刚才那番话,反应过来之后,目光一滞,才震惊地转移到了傅温礼的身上。
傅温礼背对着自己,容凡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人微微低着头沉思了两秒,似是在想事情,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今天带着个小尾巴呢,不方便。不过还是谢谢孙总的好意,咱们晚上吃饭的时候见。”
傅温礼说罢对着孙总点了点头,才转身去开车门。
容凡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只是这一次他丢掉了礼貌,再也没有跟孙总打招呼,甚至看都没再看对方一眼,打开门坐进了车里。
回去的一路上,容凡从始至终都沉默着。把头靠在玻璃窗上安静欣赏外面的风景,目光却是空洞的,找不到焦距。
傅温礼以为他是无聊透顶了,抬手摸了容凡的发顶哄他:“明天不工作,我带你去外面转转,顺便过节。”
原以为容凡听到这话会高兴,谁成想他偏着头闪了一下,躲开傅温礼直接将身子扭向外侧,搭都没搭理一句。
傅温礼看他这副别扭的样子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现在车上不止有他们两个人,还有助理和司机,所以只能试图先安抚他道:“要是太累了中午就回去睡一会儿,晚上带你一起去吃饭。”
“不去。”
容凡从唇间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话里带刺,语气听上去很是不善。
傅温礼凝着眉打量他,刚想按着人肩膀把他扳正、让他跟自己好好交流,就听容凡哼了一声又补着说道:“傅总还是别带我了,有我这个小尾巴在,办‘正事‘都不方便了。”
容凡“正事”这个词咬得很重,字里行间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提醒傅温礼刚才对孙总说过什么。
傅温礼不傻,容凡话刚说一半的时候,他其实就反应过来这小煤气罐子的燃点究竟在哪了,但这事其实真不赖他。
他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总会有那么一次两次被人拉着误入几个带点颜色的局。
但别人玩归玩,傅温礼一向都是酒可以喝,账可以清,但是到点就得回家,剩下的事绝不多参与。
今天孙总的提议傅温礼虽然心里抗拒,但往后说不定还会合作,也不能直接下了人家的面子,所以只好拉容凡出来挡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