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
神谕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切。”
萧怀舟:“……”
毕竟是神谕,为何竟如此不严肃。
“枉为神明,你们萧氏子孙是越来越猖狂了,千年气运已过,这就准备改朝换代了吗?”
萧怀柔扭过头与萧怀舟对视一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
在他们的心中都以为神谕是无比严谨和令人敬畏的东西。
却没想过,神灵竟也会有这样的调调。
尤其是这熟悉的声音,听着竟然和萧怀舟平日里不着调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好歹是经历过了九转轮回阵的人,萧怀柔又身为新帝,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用一贯平静的声线回复。
“大雍新帝萧怀柔,在此恭等神谕。”
这态度勉勉强强算是过关了。
头顶上来自远古之处的那道声音再次切了一声。
接着将语气转向萧怀舟:“黄口小儿,刚才你要问什么?”
萧怀舟怔了一怔,分明是只单单有一个语气发出来,并没有人出现。
可是他们二人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神灵将面转向了萧怀舟,在问他问题。
在凡人的心中,若是神明已经做了抉择,那么凡人便不可以随意开口,改问别的问题。
萧怀柔看向萧怀舟,虽然他心中最想问的还是关于大雍朝的国运,还能绵延多久。
可既然神灵已经选择了萧怀舟,而萧怀舟一看就不是想问这个问题。
萧怀柔眼神之中有一点希望闪过,很快又泯灭。
怀舟想问什么便问什么,都依他。
萧怀舟也不客气,他不愿意提前将长屿老祖想要灭世的消息告诉萧怀柔。
是因为这件事情告诉了萧怀柔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萧怀柔一介凡人,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长屿老祖。
而萧怀柔刚刚登基为帝,若是现在告诉他,你连椅子都没有捂热就要丢了这国家,怕是比杀了萧怀柔还要更残忍几分。
所以这一切只能萧怀舟自己一个人承担。
萧怀舟他抬头仰视上苍,眼中皆是不卑不亢的神情。
“我刚才问你,若妖道横行,该当如何?神明难道不出手吗?”
这话其实是一点儿也不敬重神明的。
但在现在的萧怀舟心中,敬不敬重已经不重要了。
尤其是在见识过了长屿老祖这种为了一人而放弃天下的修仙者之后,萧怀舟更是对仙途和这些神明心中没有任何好感。
若是每一个修仙者或者每一个神明都像长屿老祖这般,最后还能靠这些歪门邪道飞升成仙,那这留在天上的神明还不如不要。
萧怀柔没有想到萧怀舟居然这么直接的态度。
但这种时候插话的话又没有什么意义。
只能在心中祈祷。
萧怀舟可千万不要再说错话了。
“你想要我出手?”来自远古的神灵语气中越发玩味。
之前的凡人帝王,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问自己的国运如何,自己的寿命如何,自己是否会成为千古一帝?
一千年了,他终于等来了一个如此好玩的凡人。
这千年之中,每一次来一个帝王询问他这些问题,他都觉得十分无聊,于是便懒得回答。
早说过,大雍朝国运会有千年之久,就没有必要再一再重复这样的问题。
所以他每次都装听不见。
直到这一次。这一次竟然有个如此好玩的凡人。
只可惜这个凡人并不是凡间帝王,因为这个凡人身上并没有帝王之相。
可奇怪的是虽然没有帝王之相,却好像有着别具一格的命格。
这等命格无双的人,性格果然也乖张。
“你不动手,难道是我动手?”
萧怀舟反问道。
神明在那投无端端的笑了,那笑声如此爽朗,好似发生了一个极其有趣的人。
“妖道易除,可若要许神明去做一件事情,那便需要付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代价,也不知这代价你可否承受?”
“比如呢?”
萧怀舟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问答。
因为这位神明的语气说话间都和长屿老祖或者谢春山有所不同。
可以看得出来,并没有刻意摆出一副神明的架子,也没有因为萧怀舟不敬他而生气。
“比如你的性命,如何?”
“不可,我是大雍朝的帝王,若有妖道横行,这性命当由我付出才对。”
萧怀柔及时出声。
这神明的话语间似乎有些不对。
哪有神明想要帮助世人,却要让人拿生命去奉献的?
这个神灵所有的行为与之前所看到的长屿老祖又有何不同?
拿一人的性命去换别的,难道被放弃的那个人的生命就不是生命了?
莫非普天之下所有的神明都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一点儿也不在意。
萧怀舟一直都没有做声。
他沉默的听着来自远古的声音,虽然这声音所提出的要求与长屿老祖几乎是一致。
可是萧怀舟却还是从其中辨别出几分不一般来。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还没有品的出。
那到远古的声音自萧怀柔开了口之后,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连同远处的钟声也一并停止。
萧怀柔扭头看向自己的胞弟,他亦不知是哪句话触怒了那个神灵,竟然一点回复都不给,就此销声匿迹。
台下的群臣听到声音停止,全都抬头起身,先是按规矩给新帝拜了三拜,高呼三声千秋万代。
然后才由钦天监老臣打头,小心翼翼的试探帝王:“敢问陛下,上苍降下何等神谕啊?”
这千年来第二次上苍降下神谕,绝对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为何神谕?
只见萧怀柔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子,沉默了好久,这才朗声道:“神谕说,我大雍朝还可在绵延千年,但希望群臣鼎力相助,君臣相扶,方得有万世昌盛。”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萧怀舟不由往大哥的方向看去,一时间甚至怀疑,之前所谓的那道神谕也是当朝新地信口胡诌的吧。
否则大哥的谎话总会说的如此流畅。
群臣听后无不脸上洋溢出兴奋的笑容,全都在感慨大英超竟然还有数千年的国运。
唯有站在高台之上的萧怀舟,忽然间脸色骤变。
因为他听见刚刚消失的远古之声忽然又在他的耳边重新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并没有伴随所谓的钟声。
还是那熟悉的语调,还是那玩世不恭的声音。
“三日之后,若等到倾覆之时你依旧无可奈何,便来上古之阵寻我。”
听到这句话后,萧怀舟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看向自己的大哥萧怀柔。
萧怀柔的脸上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这句声音只是单纯的响在他的耳边。
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到。
而新帝萧怀柔,依旧面色有些忐忑的接受着群臣的祝贺,并且为是否有数千年的国运而操心。
看到这里。
萧怀舟心中了然。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刚才那句话就是单独说给他听的,而那个所谓神灵,竟然真的可以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甚至也知道长屿老祖想要做什么。
可是为什么会让他去上古大阵寻他呢?
莫非那个上古大阵与刚才所谓的神灵之间有某种奇怪的联系?
萧怀舟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难以平静,可表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表露出来。
一直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当做是对萧怀柔刚才所说的神谕的赞扬。
他在心中却已经默默下定决心,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会先阻止长屿老祖对于大雍朝的祸端。
至于大雍是否真的可以绵延数千年,他可管不着。
他只希望在太子在位的期间,大雍朝不会出任何的变故。
如今唯一的祸端东夷国已不足为惧,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长屿老祖了。
三日之期。
不过是转瞬即逝而已。
从登基之日一直到第三日凌晨,整个王都城一直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大事要发生的征兆。
群臣百官和王都城的百姓还沉沦在新帝登基的喜悦中。
王都甚至重开夜市,大肆庆祝接下来的太平盛世。
可整整这三日,萧怀舟却一点儿也睡不着。
直到第三日凌晨,一把从天而落的上古灵剑直接插入王都城的城门正中间,今天悍雷随之跟着落下。
所有欢度到凌晨的百姓,都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狂风四起,天地变色。
原本应该是黑夜的王都城,一下子天空现出了残阳如血的模样。
萧怀舟耳边听到那一声暴喝,正安静躺在踏上数着时辰的人终于是缓缓睁开眼。
这一颗心等了三日,终于等到了落地的时候。
有时候人并不畏惧死亡,但畏惧的是等待死亡的那一段时间。
因为在那一段时间中,他会回首他的一生,他会想到许许多多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忆。
直到夜尽天明。
直到一直悬在头上的利刃终于落下。
“吾乃归云仙府长屿老祖,今日亲临王都城,只为请萧四公子一人自戕。”
“若萧四公子心甘情愿,则吾绝不伤王都百姓一人。”
“若萧四公子不愿,吾三日内屠尽整个王都城,为吾爱徒陪葬。”
长屿老祖终究是长屿老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浩大的仙法。
足以贯穿王都城每一个角落,震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让人心神俱震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原本正在沉睡的人们,听到这个声音全都惊醒过来。
一个个走出屋外,仰头看向天空。
在王都城的法阵外面半空中,有一人白眉须发悬挂在那儿,衣袍随风飞起,有无数道惊雷闪电顺着他身后落下来。
却没有一道闪电能触碰到他。
仿佛那些闪电是他自己带过来的,用来摧毁他口中所说的王都城。
由于大部分生活在王都的百姓都没有见过飞在半空中的修仙者,所以此刻皆被长屿老祖这副模样给震惊到了。
尤其是他们一向仰视的归云仙府竟然说出了要灭世的传言。
还是因为那个萧四公子!
一时间人心惶惶,这股恐慌很快就传到了王都皇宫内。
萧怀柔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有太监匆匆来禀报,说是归云仙府与王都城开战了。
萧怀柔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毕竟归云仙府怎么会和王都开战,归云仙府早就和王都井水不犯河水数千年,要说开战亦不是这个时候开战的。
可因为心中清楚萧怀舟和长屿老祖之间的纠葛,萧怀柔立刻起身披起衣袍往宫外走。
“老四现在在哪里?”
萧怀柔很担心这个弟弟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们大雍朝只是和归云仙府和平共处而已。
并不存在于一定要听命于归云仙府的意思。
即使现在长屿老祖真的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来,萧怀柔心中只是稍微心神不宁。
他根本就没有犹豫过。
若要战便来战。
他绝不会做出那种牺牲自己的弟弟去讨好归云仙府这样的举动。
不仅他过不去心理那关,就连整个大雍朝也会就此在归云仙府面前留下弱势的地位。
以后岂不是任凭那些修仙者欺凌了?
左右长屿老祖他进不了王都城,而他大雍现在刚刚统一,内忧外患全都解决了。
也未必没有和归云仙府一战之力。
总之说到底就是一句话。
绝不会妥协。
跟在萧怀柔身边的太监十分了解自家主子的心意,立刻回应到:“四公子他这几日都住在长宁宫,想必此刻还未起。”
萧怀舟这几日确实一直住在皇宫中。
只是为了避嫌,他选择了住在他母后的长宁宫。
众所周知,长宁宫是王都城出了名的鬼殿,里面除了一片郁郁深深的紫紫竹林之外,渺无人烟,已经荒废了许多年。
起初萧怀柔并不同意萧怀舟住到长宁宫去,多年未修葺的宫殿很有可能会破败倾塌。
但是萧怀舟执意如此。
说是想要同母妃再待几日。
毕竟等过了这段登基的时间,萧怀舟作为亲王已经不可以随意出入宫廷,更别说就此居住在皇宫里了。
明明也是萧怀舟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偏偏在萧怀柔登基之后,这里对于萧怀舟来说就属于禁地,无事都不许过来的那种。
所以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古人从来都没有说错过。
萧怀柔当时也是顾及到这份心思,才会一时心软同意了萧怀舟住在长宁宫。
如今细细想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怀柔想通了其中某个关窍,甚至连长靴都没来得及整理好,就直接狂奔去长宁殿。
整座王都城上面都是电闪雷鸣,江并不是很大的皇宫照的火光通天的。
一道又一道白色的影子劈在宫墙上,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在这子时最恐怖的时辰,总是最容易威慑人心的。
萧怀柔赶到长宁宫的时候,萧怀舟手里正提着一个小小的铁锹子,蹲在长宁宫旁边的竹林下面,不知道在挖些什么。
他青色的衣袍散落在青石砖上,沾染了不少灰尘,看上去又旧又脏。
但萧怀舟却不愿意更换。
明明有人给他准备了亲王的衣袍,按照准亲王的规格制作的十分精密,但是萧怀舟却没有多看一眼。
那些身外之物,他毫不在乎。
他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他现在手中,一把小小的铁锹子,正一楸一楸地挖着竹林下面的土。
萧怀柔身后的太监刚准备喊通报,却被萧怀柔抬手制止了。
萧怀柔垫着脚尖慢慢往前走,待到凑近的时候才看见萧怀舟另一只手中竟然抓着一截刚露出土面的竹笋。
鲜嫩的竹笋上还裹着明黄色的泥土,刚刚破土而出就被萧怀舟攥在了手中。
萧怀柔这才想到,其实他这位四弟,小时候是很喜欢挖竹笋来玩的。
母后的宫中种着成片成片的竹子,每到春冬交接的时候,就会长出许许多多的竹笋。
他们小时候的玩意儿少,便对这些竹笋起了兴趣,经常一脚一个将这些竹笋踩着玩儿。
偏偏萧怀舟小时候又极爱吃竹笋,每每踩到之后,宫人摘不到最新鲜的竹笋,萧怀舟便会哭着闹着非要吃。
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
但还有更重要的是,萧长翊小的时候对竹笋有禁忌,每一次一碰到就会浑身起红疹。
所以皇宫内除了长宁宫,其他地方都不允许种下竹子。
每当萧长翊偷偷摸摸来跟他们玩闹的一身红疹回去,明贵妃便会跑去告状,说有人要陷害他的孩子。
一来二去,事情闹得多了,母后便觉得烦。
每年冬雪融化之后就命人将所有的竹笋全都除去,等到萧怀舟背完功课回来的时候,自己唯一的乐趣也就消失了。
那真是喧喧闹闹无忧无虑的童年啊。
可惜好景不长,母后走后长宁宫就再也没有人过来,这些竹子也便任凭它们疯长。
再也没有人来管过这些笋呀,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萧怀柔不禁有些感慨。
“怎么忽然又在挖这个玩?”
萧怀舟听见背后的动静回头,萧怀柔才发现他两只手上都沾满了泥土,像是刨了个什么东西。
小时候萧怀舟就很爱干净,碰上一点点泥都会哭的稀里哗啦闹着要沐浴,如今长大了,倒是一点也不嫌弃了。
越发粗糙起来。
“我怕等会儿来不及,先给自己立个衣冠冢在这,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牵挂的,若是可以,死后就在此陪伴母妃生生世世。”
萧怀柔面色一变,语气突然变得高声起来:“胡说什么?区区一个归云仙府,我必不会允许他伤你。”
越过萧怀舟的肩头,萧怀柔目光落在他身后一个小小的土坑中。
萧怀舟确实是在挖坑,只是把坑中原来占着位的竹笋给挖了出去而已。
竟还在坑中铺了一些平日里他最喜欢的衣衫。
这是真的自己在给自己刨坟呢。
作者有话说:
嗷啊嗷,完结倒计时。
萧怀柔气急了:“有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不许你作此想法!”
和归云仙府开战,谁胜谁负还没有定数。
长屿老祖虽然法力通天,可是整个大雍朝人多为患,最不缺的便是百姓。
难不成长屿老祖还能真的杀尽天下人吗?
萧怀柔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天道。
“我下山之前,长屿老祖就同我说,他未必会杀尽天下人,但他可以掀开王都的上古之阵。”
若阵法被破,他自己的性命能不能留住,他不在乎。
可是长屿老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带走他身边的人。
比如他的太子哥哥现在的新帝,或者他的两个可爱的侄儿。
其实萧怀舟心中并没有那么多天下苍生,他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是一个凡人。
他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如果非要他抉择的话,长屿老祖杀尽天下人他都不在乎,可他在乎阵法被破之后,长屿老祖伤害他身边的人。
人皆是如此自私,哪怕是他身为王侯,也依旧无法避免。
就像他心中很清楚,长屿老祖如果真的动手的话,萧怀柔也一定会因为选择他而放弃城外的百姓。
萧怀舟更加清楚一点。
他可以自私的选择这样,萧怀柔却不可以。
因为他只是一个纨绔王爷,一个与天下苍生无关的。
但是萧怀柔是刚刚登基的新帝,是人间的主人,若是萧怀柔因为一己私欲而放弃了天下,那么会被史官狠狠的记上一笔,也会因此失了民心,被打在耻辱架上。
如果不想让萧怀柔两难。
就只有他自己去两全。
可他并不想违背谢春山的意志,所以他如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选择和长屿老祖同归于尽。
而长宁宫下那个阵眼,便是同归于尽最好的方式。
左右也是要将上古大阵损毁的,与其让长屿老祖要挟着他动手,不如他亲自去找那个阵眼。
“大哥一定要守好王都城的百姓,而我也会替大哥守好王都。”
萧怀舟丢掉手中的锹子,垂头看了一眼挖好的衣冠冢。
大小尺寸刚刚好,够放他一些心爱之物。
距离母妃的宫殿也不过数尺之遥,而竹林的深处,母妃的魂魄似乎还在那游荡。
他想爱的人都在身边,葬在这里倒也没有什么遗憾。
萧怀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环视了一下整个长宁宫。
其实这三日,他一直待在这里整理长宁宫。
长宁宫久无人居住,虽然有些落魄,但是因为曾经是皇后的居所,所以所有的建筑都用得上好的料子。
只需要稍稍整理一下,就能恢复往日的光彩。
庭院里萧怀舟也将已经死去的植物挪走,把空置的花盆一个个排在角落,又随手将满地落叶枯草全都拾了去一把火烧了。
整个宫殿现在看起来干干净净,就像是从没有人离开过一样。
萧怀柔拽住他的衣袖。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一种要失去的感觉。
这感觉如此强烈,萧怀柔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挽留。
萧怀舟微微一笑,从他的手中挣脱开。
“大哥还是快去前朝,您现在是大雍朝的新帝,不出一刻钟,所有的老臣都会过来请示你的决定。”
萧怀舟说的没有错。
成为了帝王,一切就会变得身不由己。
萧怀柔无论有多疼爱他这个弟弟,无论多么不想要向归云仙府妥协。
可整个大雍王朝并不是萧怀柔一个人说了算。
还有许许多多的权臣在背后控制。
势力盘根错节,无法估量。
萧怀柔即使再心有不甘,能做的依旧只是找到他这个弟弟,然后跟他说不要怕。
只能说说而已。
“怀舟……”
萧怀舟释然一笑:“我去会会长屿老祖而已,我若不愿意自戕,他又不会杀我。大哥放心去吧。”
萧怀柔面色复杂。
他的幼弟,真的不会选择自戕吗?
那为何在这儿立好了衣冠冢?
莫非是准备和长屿老祖同归于尽?
可即使是心中已经知道这些东西,萧怀柔却还是没有办法下真正的决定。
他才掌权不过三日,如果真的说是违背群臣的意见与归云仙府开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怀柔张了张嘴,还准备再说。
却见不知何时外面的雷震越发声势浩大起来,突然探入上古阵法中的一道闪电劈在了他们二人脚下。
虽说没有伤到人,但还是将他们两人吓了一跳。
“大哥快回太宸殿,太宸殿中自有先祖庇佑,长屿老祖就先交给我,大哥放心,他要我为谢春山证道,就决计不会对我动手。”
萧怀柔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去了太宸殿。
送走萧怀柔之后,萧怀舟抬眼看了一下被被劈开的上古大阵上面的空洞。
长屿老祖确实有这个本事劈开大阵,但只能劈开一瞬间而已。
就像那日谢春山停雨时候的操作,只能短暂的让上古大阵的空隙产生一段时间,而不可能彻彻底底的解开上古大阵。
但仅仅是这一段时间也足够了。
一条闪电自天上落下,如同游龙一般缠住萧怀舟的腰,几乎是在一瞬间将他从那个窟窿里带出了王都城。
不用怀疑,那个人肯定是长屿老祖。
长屿老祖整个人悬在半空之中,也将萧怀舟悬在了半空中。
五道粗粗的闪电自天空倾泻而下,然后缠绕在萧怀舟的手腕脚腕上,还有腰肢。
让他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的模样。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
尤其是萧怀舟身体弱,这三日也没有休息好,现在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翻涌,随时就可能两眼一发黑晕过去。
但他还是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神志,冷眼看向长屿老祖。
“吾要你亲眼见着你的百姓死在你的面前,直到你愿意自戕为止。”
长屿老祖五指张开,随手一握。
王都城外就有数十个百姓身体腾空被抓取,同萧怀舟一样被悬在半空之中。
长屿老祖手掌之中好像有无数根无形的线,只要他一松开手,那些人就会从数米高空坠落。
这样的高度落下去,必死无疑。
萧怀舟目光冷漠。
那些无辜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刚才可能还在被窝中熟睡。
如今却命悬一线,随时可能死去。
他们在半空中惊恐的叫喊着,那些没有承受能力的人已经晕了过去。
只剩下几个人在鬼哭狼嚎,哀求四公子救他们。
萧怀舟深吸一口气,终究是低头叹息道:“谢春山的剑呢?”
长屿老祖有一些震惊。
他原以为萧怀舟至少会再坚持个一日,等他杀到王都的时候才会松口。
可没有想到,一个人都没有杀的了,萧怀舟就开始于心不忍了。
如果早知如此轻易,他当初就该直接拿这些百姓来威胁萧怀舟。
长屿老祖垂下头思索片刻,从怀中抽出属于谢春山的本命剑,然后将一道符咒贴在本命剑上。
那符咒末端还坠着一个铃铛。
从萧怀舟的角度可以看见铃铛中央有一团将灭未灭的蓝色火焰。
这团蓝色火焰诡异的很,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可他却觉得无比的熟悉。
那团蓝色火焰似乎是被困在了铃铛中,无数次想要冲破铃铛飞出来,却还是被铃铛壁给阻拦住了。
“这铃铛中收的乃是谢春山残留在人间最后一缕神魂,你只需要手持此剑刺入心脏,即可为他证道。”
长屿老祖一只手轻轻的在铃铛上抚摸过去,而后便将本命剑隔空送到了萧怀舟的面前。
望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本命剑,萧怀舟沉默起来,脸上说不出的阴霾。
而被困在铃铛中的属于谢春山的神魂,此刻也开始四处乱撞,似乎是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萧怀舟不要做。
可他撞的徒劳无功,没有办法突破铃铛。
萧怀舟朝着那把本命剑伸出手,轻轻握在剑柄上。
然后他右手腕的闪电就被长屿老祖收了去,只留下手腕处有一些隐隐的疼痛。
萧怀舟挑了挑眉头:“只松开一只手可不行,万一我扎歪了怎么办?你应该全都将我松开,长屿老祖可是归云仙府的师尊,难道还怕我一个凡人跑了不成?”
长屿老祖定定的看了一下萧怀舟,随即一抬手。
萧怀舟浑身上下只留下捆住腰际的闪电,其他四只上的闪电均已经被收回。
那些隐约的灼痛,一波一波麻痹着他的心脏。
萧怀舟只觉得眼皮子很困,其实若是长屿老祖再多等几日过来,他怕是已经要死在王都城里了。
他距离油尽灯枯也没有几日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吃力的抬起手中本命剑,在胸口比划了两下。
然后趁着长屿老祖有些松懈的功夫,忽然拿剑在手腕上划了一条口子。
口子上一下子溅出了一条血线,洋洋洒洒往王都城的角落落下去。
像是有着什么吸引力一样,那条血线在落入上古大阵的某处之后,忽然改变了方向。
被一股东西希望一处神秘的地方。
长屿老祖其实破开上古大阵也耗费了不少仙力,这会儿才刚刚掀开眼皮:“别耍花招。”
萧怀舟笑得无奈,又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不屑。
“不过是试试这把剑锋不锋利而已,你紧张什么?”
“他的剑,你应当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