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萧怀舟。
竟从一个钱塘镇的愚民投胎成了王公贵族,一跃而上成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命。
也不得不说是萧怀舟命好。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他超度的功劳,长屿老祖自认为是有的。
毕竟他身为归云仙府的仙尊,他亲自送过去投胎的人物,幽冥诡域总会给一些薄面的。
所以萧怀舟目前一切该享有的东西都是他恩赐的,萧怀舟既然享受了这富贵命,就应该为他所得到的东西付出一定的代价。
将谢春山丢到萧怀舟的面前,博取他的同情,再用一国之力去换取谢春山飞升成仙的机会。
这个计划简直是太完美了。
长屿老祖想不出一点儿破绽。
朝代更迭,本就是命数使然。
如果萧怀舟因为亡国而死去,成全了谢春山的无情之道,甚至他自己连天谴,都不需要遭受。
这样的证道方式比洪水来的更委婉,更不易让天道察觉。
可偏偏变故却永远出在谢春山的身上。
那个萧怀舟分明已经死了,一切眼见着就要成功了。
连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都落下了。
只要能熬过这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一切就能成定局。
谢春山一定会飞升成仙,他在有生之年就可以见到自己徒儿完成自己千年的夙愿。
这难道不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吗?
他甚至祭出了归云仙府的护山大阵,只希望这护山大阵可以让谢春山困在归云仙府,不要去营救萧怀舟。
奈何长屿老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谢春山竟然不惜拼却自己的神魂也要去救那个人。
真是执迷不悟啊。
可这一场计划计划到现在,他早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他已经为谢春山杀了那么多人,哪怕将整个天下全都杀尽。
他也要送谢春山去成就无情道。
所以他顺着谢春山的意思开启了九转轮回阵,这最后一世就搞得简单一点。
从最简单的杀妻证道开始。
只要能够同意谢春山和萧怀舟成婚,全了他们两世都没有能够完成的夙念,也许他们就可以彻彻底底放下了。
只要他们彻彻底底放下,到时候他再随便找个时机,夺了谢春山的舍,一剑杀了萧怀舟。
谢春山的大道就可成功。
长屿老祖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是万无一失,甚至为此他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下身段去与萧长翊一个凡人合作。
他用自己的面子去找龙神,让龙神偷偷帮助一个凡人。
他还给了萧长翊一些有违天道的东西,用来悄无声息的杀死别人,为他们的计划做铺垫。
他准备好了一切又一切。
可是他太高估了这些愚蠢的凡人。
萧长翊明面上看起来疯疯癫癫,不夺帝位誓不罢休。
可实际上办事却不够干净利索,虽然有的时候十分狠厉,可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棋差一招,没有能够完成他的夙愿。
这样愚蠢的凡人果然是不堪大用。
等到最后,甚至连萧长翊这个棋子也被人家掰掉了。
废物就是废物,没有用了便丢了吧。
长屿老祖时间不多,亦不再能够与萧怀舟多费唇舌。
如果强硬的手段没有用的话,他就只能选择另一个方式来欺骗萧怀舟。
他那个傻徒儿谢春山从头到尾为萧怀舟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身为一个凡人,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人家的知遇知恩吗?
萧怀舟他怎么敢?
他一个愚蠢的凡人,怎么敢同自己说出不愿这两个字?
“愚蠢凡人,你以为你竟有资格同我讨价还价吗?”
长屿老祖怒目而视,手中捏着手决。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萧怀舟烧为灰烬。
萧怀舟平静的闭上眼,波澜不惊,甚至懒得说话。
他在上山的路上,谢长行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中。
谢春山走的每一步棋都在为他计算着,哪怕是最后拼却自己的性命,也绝对不会胁迫他去做任何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而自古忠孝两难全。
谢春山却可以在师父的养育之恩和与他之间的感情中做出了一个平衡的选择。
就是牺牲自己成全两个人。
这是谢春山的选择,他会尊重谢春山。
人家用生命为他换来的活下去的权利,他为何要因为长屿老祖的威胁就将谢春山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呢。
“您尽可以杀了我,但我绝不会自戕。”
萧怀舟不卑不亢闭上眼。
等待长屿老祖恼羞成怒之后的暴躁。
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死在归云仙府的准备了,只是他没有想到长屿老祖竟然想要让他自戕。
谢春山已经死了。
神魂离体,身体僵硬,皮肤失去弹性。
彻彻底底的死了。
可谢春山的师父呢,一点儿哀痛的神色都没有,满心满眼的还是想着要为自己这个徒弟证道。
长屿老祖从来都没有想过谢春山想要什么,他只是将谢春山捡回来,像一只宠物一样将谢春山养大。
他没有问过这条狗喜欢什么,想过怎样的日子,要如何才会开心。
他将自己所有的愿望都压在谢春山的肩头,他自己完成不到做不了的事情,就要强迫谢春山做到。
这比杀了谢春山还要残忍。
如今谢春山成了一个死人,他竟还要逼迫谢春山,用已经僵硬的手去提起剑杀了自己的爱人。
多么可笑的师尊啊。
全天下最该死的人是长屿老祖。
而不是旁人。
“你这样如何对得起谢春山?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连为他死一次都不愿意?老朽可以承诺你,你死之后,我将你的魂魄投入轮回道,许你来世依旧做王孙贵族,给你一个好身体,让你畅畅快快活一世。”
“你废话真多,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萧怀舟脾气上来,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长屿老祖吹直了胡子,竟然没有想到萧怀舟居然和他的徒弟是一个脾气。
都犟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忘恩负义之人,老夫不愿意再与你过多废话,我现在放你离开归云仙府,但你不要以为老夫就没有办法对付你。”
长屿老祖将手一挥,萧怀舟整个人忽然飞了出去,被直接丢在归云仙府的门口。
但是长屿老祖手下还是留了点情面的,没有将事情做的太难看。
以免一不小心把萧怀舟这瘦弱的身体给摔死,就没有人再给谢春山证道了。
谢长行原本想要上去阻止他的师尊,可是一想到若是自己再当着师尊的面忤逆的话,很可能会让师尊更加生气,到时候萧怀舟的处境可能会更加难过。
所以谢长行忍了又忍。
终于还只是在萧怀舟飞出去的一瞬间在他身下施了一个软软的法术,让他不至于摔得太狼狈。
萧怀舟没有能再见到长屿老祖的面。
但是长屿老祖的话却透过古朴的山门,一声一声沉重的传出来。
“无知小儿,我可与你三日时间。”
“三日之内,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我徒儿证道,你若愿意的话,我能保大雍王朝千年昌盛,无论任何国家都无法再侵犯他,万世永昌。”
“大雍的百姓以后年年丰足,不会再为天灾所累,过上万世太平的日子。”
长屿老祖话锋一转。
语气徒然变得严肃起来。
“可你若是不愿,老夫身上早已造了杀孽,也不在乎多倾覆一个王朝。你一日不愿,老夫便杀十万臣民,你第二日还是不愿,老夫便再杀千万子民。”
“若是你第三日依旧不愿,王都城外人都杀光之后,老夫亦会闯入王都城,将这一生修为全都葬送在王都城的阵法之中,既然老夫此生无法看着徒儿飞升,那便带着三界一起为老夫殉道。”
萧怀舟怔怔的趴在地上,耳边是长屿老祖不可忤逆的话。
字字入耳都让人惊心动魄。
长屿老祖这臭老头要做什么?
他说他要去毁掉王都城的上古阵法,将整个三界人间全都毁灭掉。
也就是说是他自己证不了大道,那就让天下苍生给他陪葬。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萧怀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他面色凝重。
因为他很清楚,长屿老祖并不是在夸张。
明晃晃的威胁,长屿老祖完全可以做到他所说的这些事情。
之前他之所以没有直接闯入王都杀了自己,那是因为长屿老祖本身的修行已经到了极限,寿命也已经到了极限。
若是强行闯入王都没有能够成功的话,不仅不可以为谢春山证道,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可以保得住。
可如今萧怀舟打破了他最后一次希望。
连九转轮回阵都没有能够改变谢春山的命运,长屿老祖就再也无法顾及什么了。
死便死了,死也要拖所有人为他殉葬。
真是好一个归云仙府的老祖,好一个归云仙府的仙尊。
萧怀舟为谢春山有一个这样的师父而感到悲哀和窒息。
长屿老祖说完那些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声。
萧怀舟知道,他与长屿老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交易可谈了。
要么便是三日之后他与亲人告别,自愿为谢春山证道。
要么就是三日之后大家同归于尽,一起覆灭。
萧怀舟拖着有些疲惫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长屿老祖的疯狂他属实没有想到。
这件事情好像已经到了死局,任谁都没有办法去解开。
长屿老祖对于飞升成仙的偏执已经成为一种痴狂的状态。
但他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他。
尤其是拿那些无辜的百姓来威胁他。
“你准备怎么办?”背后脚步声声,是谢长行急匆匆的追了出来。
谢长行将他们两人之间所有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这会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做怎样的选择。
可是等他追上来的时候却发现萧怀舟神色轻松,似乎没有一开始上山时的那般凝重。
这是什么情况?
萧怀舟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又看到谢长行手中捏着的宗主令。
想必是谢春山交给他的。
若是谢春山觉得此人可信,那必是个值得信任的好苗子。
萧怀舟无所谓的笑了笑。
“自然是按我的意愿办,我生平最不愿受人威胁,不愿活的那般憋屈,连谢春山尚可以想出两全的方式,为何我不可以?”
“两全?此事还能两全?”
谢长行被这绕圈子的话弄得云里雾里,有些想不分明。
萧怀舟却抬眼看向清辉如许的月色。
怕是终究要到了结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世间两全之事,从来都只有你愿不愿意做,而不存在能不能做到。”
萧怀舟目色深远,其实应该从重生那一刻起,他就早明白这件事。
谢春山既不愿意伤害他的师父,同时也不愿意伤害他,所以选择自己殉道这件事。
虽然他很生气谢春山什么都不说就自己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东西。
可同时谢春山这样的性格又很让人放心。
因为谢春山从不会让他去做选择,也不会逼他做选择。
从来都是在尊重他人的基础上为别人处理这些麻烦。
这便是谢春山最让人感动的点。
从一开始的重生到如今,萧怀舟真真切切被谢春山感动的还是在这一刻。
在他自己受到威胁胁迫的时候,自己要面对两难抉择的时候。
我才明白谢春山当时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何?
原来全都是为了保护一个他。
仅此而已。
只可惜谢春山的死并没有能够唤起长屿老祖心中仅存的良知。
“要么怎么还是说你大师兄太单纯,他总以为这世间的人都像那清冷苦修的道士,愿意舍己为人为苍生,只需要去感动他,那人终会醒悟。”
萧怀舟叹了一口气。
谢春山终究还是太过于单纯。
也将所有人都想象的那样单纯。
实际上人心复杂,这世上比鬼神更加可怕的就是人心了。
“殊不知,有些人你想要去感动他是不可能的,他们十分自私自利,即使失去了对他们觉得很重要的东西,依旧抵不过他们心中的私欲。”
这人指的便是长屿老祖了。
长屿老祖心中虽然十分看重谢春山,可即使是谢春山以身殉道,都没有能够唤醒长屿老祖心中仅存的那一点良知和亲情。
竟然连亲情都没有,何来的醒悟?
所以谢春山的死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只能说是谢春山太单纯。
“那应该如何?”谢长行也是自小在归云仙府长大的,如果说谢春山单纯的话,那么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从被带回归云仙府就几乎一直住在山上,很少与旁人打交道。
再加上周围的师兄弟们心中一心想的都是修炼成仙,没有人世间的权利诱惑和尔虞我诈,修炼成仙全凭资质。
若是资质愚钝,那就用勤奋来补。
走歪门邪道都是没有用的,天道会惩罚所有因果混乱的人。
所以他们从小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会邪恶到那样的地步。
“应当如何?如果有一日你救了一人,可他偏偏想要杀你,即使你告诉他,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想要杀你,那你就该狠狠的让他长一次教训。”
谢长行:“……”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有些不可置信。
“你打不过我师父。”谢长行十分坦诚。
这是实话。
“但他也灭不了我的国。”萧怀舟莞尔一笑。
这归云仙府仙山之上,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被长屿老祖听了去,所以他也不再多说。
大笑着往山下走。
此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但以后可以与谢春山同葬同归。
也不失为一件风流往事。
毕竟,谢春山拼却了一切让他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该弥补的遗憾,他已经全都弥补了。
回到王都城的第二日,便是太子哥哥的登基大典。
国不可一日无君,原本国破之后,东夷铁骑已经踏破了王都城,可所有人都被谢春山卷入了一场大梦之中。
梦醒之后,原本已经死去的故里祁竟然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在战场上。
第一道军令就是让所有的东夷兵离开王都城,将所有烧杀掳掠抢来的东西全都原物奉还。
若是弄坏了还不起的就用同等数量的财物还回来。
若是伤的人或杀了人,便以命抵命。
那些东夷士兵本就并不愿意服从萧长翊管辖,毕竟萧长翊是属于大雍朝的人而不是他们东夷国的勇士。
如今东夷国世子死而复生重新归来,在将什么心中的威望自然是日胜一日。
所有人都把故里祁当做了心目中的神一样供奉敬仰着,所以唯故里祁的命令是从。
东夷士兵当天便撤出了王都城,沿途返回东夷的路上,又为自己此前做的事一一弥补,虽然多多少少还是造成了一些损失,但好在国家安定下来了。
不管还需要多少年修生养息,只要不打仗,老百姓的日子总会过得好下去的。
所以当务之急第一件事就是让太子登基。
可是大战结束,百废待兴。
国库空虚无力,根本没有办法举行大型的登基典礼。
最开始大家醒来的时候,太子就已经临朝称帝,但还没有名正言顺。
太子本身不在乎这些,尤其是萧长翊已死,他心中心怀天下,更希望让百姓修身养息,而不是大肆铺张浪费。
但萧怀舟从归云仙府回来之后,却还是执意想要让太子办一个登基典礼。
这才算是名正言顺。
萧怀舟自然是有那么一点私心,但这点私心他不可以告诉太子。
萧怀柔觉得有些铺张浪费,可是萧怀舟一言一行所说都在理,若是没有登基典礼的话,到最后后人写史书评述这段历史,还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
只是需要尽量精简就行了。
萧怀柔说要精简的最后还真的就是精简起来,一些没有必要的礼仪都没有准备。
毕竟是大战之后,连皇宫都被□□的不成样子,更别说铺张浪费搞得声势浩大了。
先是萧怀柔早起更衣换装,接受所有工人的恭贺和朝拜,紧接着便是一路抱着红毯去太宸殿,群臣百官都早已在两旁分立站好。
只等着礼官一声贺,群臣俯首拜。
而最后一步,却还是十分让人重视的。
那便是祭祀上苍。
自古任何一个帝王登基都会特别看重对于上苍的祝祷,这也是一次天人的对话。
因为大雍朝还是有神仙灵异之事的,所以当帝王点燃祝祷香的时候,身上拥有真龙血脉的子嗣是可以与天对话的。
所谓的与天对话,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但从从前史官的笔下大致了解过,寥寥数语皆是祈祷国力昌盛,福运绵长之类的。
至于能不能等到上苍的回答,就要看天意了。
据说大雍朝数千年前祝祷的时候确实有过神仙回话,允诺大雍朝国运千年。
也确实是做到了。
只是一到这千年,大雍就差点儿国破。
萧怀舟极力需要萧怀柔举行登基仪式也是这个原因。
无论是否现在还可以同上苍对话,他也一定要试一试。
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拯救大雍的方法了。
若可以直接与神灵对话,或许长屿老祖那边还有希望。
登基大典一直从天微微亮的时候持续到正午时分。
正午时分,太阳悬挂于天际正当空,日晷也合成了一个尺度。
群臣皆站在祭台之下,目送萧怀舟和萧怀柔一起登上祭台。
因为祭祀祖先和神灵,必须要所有萧氏血脉全都到场才可以,以显示对神灵的尊重和对祖先的缅怀。
但是萧氏传到他们这一代,原本的参天大树慢慢已经萎钝,几乎不剩什么子孙了。
萧怀柔虽然已经娶妻生子,但唯有有两个在襁褓中的孩子,虽然也已经被太监宫人抱在了祭祀台上。
可这样的孩子是无法与神灵对话的,他们只是懵懂无知的稚子。
萧怀舟曾经在典籍里见过,若是子孙越发盛大,那么所产生的念力也会很盛大,能够与神灵对话的机会也就更大。
现在看来只能放手一搏了。
祭祀神灵这种事首先要有专门的钦天监先请示先祖,然后才可问神。
萧怀柔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站在高台之上,旁边的太监为他燃了三只同手腕一般粗的香。
萧怀柔手握香柱,以皇帝之名躬身上前,在九足鼎里稳稳的插入了三柱香。
神灵的神秘之处就在于此刻。
当香柱被插进去之后,原本四散的香忽然之间就好像有了规律一般直冲青云,一点儿也不会改变轨迹。
哪怕周围有微风掠过,依旧没有能够吹散它们。
等到最初的香火慢慢到达天际的时候,忽然间在正午时刻,阴云密布,遮天蔽日的将所有太阳的光芒全都挡了去。
直冲云霄的香火似乎已经上达天听,可上面给的反应却不尽人意。
“该不会预示着我大雍朝早该覆灭吧?”
“上一位焚香祝祷的帝王就已得到答案,我大雍国运只能绵延千年,如今恰是千年之期……”
“胡说八道,快下雨了来些乌云算什么!难不成以后下雨都是大太阳天吗!更何况那神灵已经有千年未曾回复我大雍,如今又怎会显灵?”
台下群臣叽叽喳喳,每个人脸上神色都不太好看,似乎总觉得下一秒天罚就会落下来。
萧怀舟心里清楚,台下这些只会说话的老家伙,其实什么都不懂。
谢春山的九转轮回阵只针对了他们几个人,所以即使重来一世,也只有他们几个人会带着前世的记忆。
而台下这些群臣都是只记得第一世的,在他们的眼中,大雍朝就是差一点而亡了,然后却又因为东夷国的突然撤兵,才会忽然置之死地而后生。
艰难的存活下来。
有些时候人总是愚昧的。
已经知道了神谕,而这个神谕实现了,百姓便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若是一千年的时间到了,这个神谕实现了却又被人打破,大家总觉得这种事情是逆天而为,强行改变了国家的命运。
你说这又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萧怀柔虽然一丝不苟的站在高台之上,可站在他身后的萧怀舟还是感受到了一点属于大哥害怕的气息。
已经生在帝王之位了,若民间有谣传他守不住这帝王之位,岂不是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萧怀舟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当初废太子的时候。
因为一场大水导致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太子身上,而太子当时站在大殿之中孤立无助,被群臣指责。
萧帝万般无奈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废除太子。
那是萧怀舟一生所痛。
如今好不容易避开这个局面,萧怀柔却又要受到所谓天命的牵连。
不过就是个天命而已,谢春山尚可逆天。
可见天命也并不是那样不可更改。
“若要降下神谕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萧怀舟直接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也不需要太监宫人动手,自己捏了一炷香点燃。
像泄愤一般狠狠地插入九足鼎中。
天地变色,风云变幻。
非是萧怀舟不敬上苍,只是因为时间紧迫,长屿老祖所给的时间本就不多,一共就只有三日。
三日之后若找不到解决办法,大雍也一定会亡。
所以此刻也便不在乎形势了。
萧怀舟不能将这一切告诉萧怀柔,反正不敬上苍的人是他,纨绔不羁的人也是他。
若是神灵真的怪罪下来有所惩罚,他自己一个人承担便是。
全程被他这幅言行无状的样子给吓到了,大家齐刷刷后退了两步,生怕真的有什么神谕降下来,一不小心伤及无辜。
“都是因为这位萧四公子,若没有萧四公子执意要留谢道长在我们大雍,又怎会惹起战事,又怎会导致差点而亡国呢?”
“就是,萧四公子若是还不知收敛,到最后也不知大雍朝还能撑几时?”
“恳请帝王放逐萧四公子,以免再为大雍招来祸患!”
“求放逐萧四公子。驱除出境,永不入王都!”
“藩王就该有藩王的礼仪,新帝登基,萧四公子确实不该再入王都!”
一时间群臣都跪在地上,唉声恳请萧怀柔放逐萧怀舟。
萧怀柔将一双手藏在袖中,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掌心。
他不愿做这个决定。
萧长翊叛变一事确实让人激奋,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萧长翊叛变是早有反心,可萧怀舟却是他的同胞弟弟。
自小到大,他最疼爱这个弟弟。
即使是登基之后,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这个弟弟离开王都。
身为太子的时候,萧怀柔确实可以倾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去保护萧怀舟,让所有人都知道萧怀舟是他罩着的。
可如今他身为帝王,却好像任何事情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只要有一点儿与群臣的意愿相悖,便会招来大家的反对。
动不动就是长跪太宸宫前,着实是让人头疼。
可无论如何,萧怀柔都没有要动萧怀舟的一分心思。
他扭过头,刚想对自己的幼弟出言安慰。
却见萧怀舟根本无所顾忌,对朝臣的话视若无睹,反而是紧紧盯着青烟直上的天际。
“身为上苍神灵,难道连一个回答也给不起吗?”
“苍生疾苦,妖道作祟,身为神明若不愿干涉,便枉为神明!”
萧怀舟一连三句质问,字字如雷声炸进每个人心中。
天地变色,乌压压的黑云似乎笼罩了整个祭坛。
只需要一道惊雷落下,便可将整个祭坛全都掀翻,台上之人无一生还。
可酝酿了好久的雷阵却只是徒然在半空中滚落,没有一道雷落在祭坛上。
虽然声势浩大,却只是吓人而已。
萧怀舟一身青衣烈烈,向天三问。
凌乱的狂风将他发丝吹得随风飞舞,却在无形之中多了几分狂悖的气质。
就这样对峙许久,终究好像是上苍妥协了。
忽然从很远处的天际传来了几声钟声。
这钟声古朴悠扬声声入耳,像是从很久很久之前的时间飘过来,清晰而又飘渺。
似梦似幻。
“怎么回事,祭祀神灵的时候是不可敲钟的,为何会有钟声?”
“大雍朝记,大雍历一年,帝王祭祀神灵,自远古飘来钟声视为神灵回应,降下神谕,许大雍绵延千年!史书上有记载啊!是神灵回应了!”
钦天监的老臣忽然跪地痛呼,虽然他人已经年迈,但依旧声音洪亮的将大雍本纪上的内容完完整整背了出来。
这来自远古的钟声,便是神灵给予祭坛上的回应。
没有想到,萧四公子和新帝,竟然真的等到了神灵的回应!
刚才还无比谴责萧怀舟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复又跪下,再也不敢多出一言,只能安安静静的垂首,等着聆听神谕。
其实其他大臣都是听不到神谕的。
唯有萧氏血脉,可以在祭坛之上等到神谕。
由于这种奇怪的设定,萧怀舟小时候阅读典籍的时候一度以为,这都是他的祖先想来糊弄群臣糊弄百姓的。
毕竟所谓的神谕只有萧氏子孙可以听到,那不就相当于萧氏子孙想要编纂什么就是什么吗?
到底有没有听到神谕,一切皆无法证明。
倒是更方便了掌权者对下面的控制。
可当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的时候,萧怀舟顿时手脚冰凉。
整个的人愣在那儿。
那个声音确实是来自远古,在飘渺之处又多了几分空旷,不似人间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