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萧怀舟沉溺在梦境中的时候。谢春山并没有及时喊醒他。
因为他知道萧怀舟做了一个怎样的梦,而现在这个情况之下,萧怀舟只有在做梦的时候,只有以为自己还在前世的时候。
才会给他一个拥抱。
而不是冷冰冰的和他说:“谢道君请自重。”
谢春山悄无声息的捏碎了四个铃铛,然后安安静静的跟在萧怀舟身后。
神庙里面简简单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连古籍记载也没有。
萧怀舟目不斜视地路过玲珑骨,没有多看一眼。
故里青既然已经说了可以用玲珑骨来换,萧怀舟就不会多此一举去偷,没有这个必要。
上辈子并不准备和东夷联合,萧怀舟太肆意,根本就不在乎东夷国国主的看法。
但是如今不同。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需要考虑东夷的意见。
他要让太子之位更加巩固。
他们两个人走了一圈一无所获,神庙里面确实是干干净净,除了一团篝火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萧怀舟有些无奈:“我们总不能去找几个巫族的人问吧,恐怕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真话。”
“未必。”谢春山意味深沉的看一下巫族神庙后面栖息的一个个小帐篷。
那里面都住着巫族之人,他们所住的地方也是和东夷国的营帐一样,可以移动,在荒漠之上非常的方便。
这些小帐篷现在里面都没有点灯,应该是全都休息了。
萧怀舟不理解谢春山说的未必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盯着谢春山。
微微偏着脑袋的样子落入谢春山眼里,又让他忍不住想起刚才梦境里萧怀舟仰起头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喉头翻滚,谢春山压抑住心中那股难忍的冲动,别过头去不敢看萧怀舟,他怕再多看一眼,便会忍不住摄取那份美好。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归云仙府有搜魂术,可以摄入人的神魂,神魂深处,皆不可说谎。”
萧怀舟诧异看向谢春山。
他倒不知道,归云仙府竟然会有这种可怕的法术。
毕竟在所有凡人心中,修仙者都是慈悲为怀,寻仙问道,仙气飘飘。
众人皆以为他们会救苦救难。
而实际上,飞升成仙哪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漫漫仙途本身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人间真相。
只有强者才有可能飞升。
弱者只能成为垫脚石。
萧怀舟缓缓摇了摇头:“这种法术肯定会对人有损伤,还是算了吧,谢道君何必为我损了自己的阴德。”
谢春山语气平静:“为你,皆可杀。”
皆可杀。
萧怀舟恍然,无情道果然名不虚传。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没必要找这种残忍的法术。实在是太枉顾人伦了。”
萧怀舟素来心软。
尤其是前世这些巫族的人全都惨死在他的面前,即使现在已经隔世,萧怀舟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不把人当成这件事。
搜魂其法,既然要探入别人的神魂,肯定会对别人的神魂造成损伤,万一把一个正常的人变成痴傻可就不好。
萧怀舟说不,谢春山就绝对不会做。
他们二人沿着神庙走了一圈,并没有在神庙周围找到任何关于蛊虫的典籍,但是却在神庙后面发现了一坛池水。
深不见底的青黑色池水上,一点波澜也没有。
只有一层一层的烟雾弥散在池水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萧怀舟探了探头,那池水就像是吸引力一样,要将他一下子拽进去。
萧怀舟只觉得一阵恍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神魂一样,几乎将他整个人的灵魂全都撕扯下来。
忽然从他背后伸出一条手臂,紧紧揽住他的腰,一个轻轻的力道就将萧怀舟拉了回来。
谢春山暖洋洋的手掌撑在萧怀舟腹部,一股暖流如同汪洋洋流入他的奇经八脉,一下子就讲刚才灵魂被撕裂的痛感安抚下来。
“这里面很诡异不能多看。”
谢春山言简意赅。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所有的蛊虫应该全部都在这潭池水里。”
萧怀舟和谢春山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想要知道关于同心蛊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来是一定要下水潭才有用了。
“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看。”
谢春山语气温柔,这里面深不可测,肯定不可能让萧怀舟下去冒险。
萧怀舟本就是天生反骨,更何况他很担心谢春山要是看到关于同心蛊不好的事情,会选择不告诉自己。
他不喜欢这种命运被别人抓在手里的感觉。
“我要亲自下去,我相信谢道君一定会保护好我。”
萧怀舟语气玩味,看向谢春山的眼神充满了信任感。
谢春山紧紧盯着这双眼,已经有太久没有从萧怀舟眼中看到这种眼神。
他只犹豫了片刻,抬手从腰间抽出一张符咒贴在萧怀舟身上。
“一起下去。”
言简意赅。
萧怀舟抬手抚弄着手腕上的符咒:“这什么东西?”
“傀儡符,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伤害全都在我的身上。”
“我会和你同知同感,承受你所有的伤。”
萧怀舟愕然。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他们修仙之人怎么随手掏出的都是逆天的东西,要不是因为王都有上古大阵守护,恐怕这世间早就没有大雍朝什么事了。
“也行,那是直接跳下去?”
萧怀舟有些疑惑。
没等他说完,谢春山便一掌拍在他的后背。
两人身上忽然迸发出十分耀眼的荧光,将他们二人紧紧的罩在其中。
然后这个荧光慢慢的变成一个整体的光圈。
萧怀舟与谢春山就好像躲在一个气泡中一样,随着这个球一样的泡沫缓缓沉入潭底。
乌黑的潭水在他们二人周围形成无数个泡沫,但都没有一丝水可以触碰到他们。
全都在碰到他们身上荧光的瞬间四散开来。
萧怀舟试图看清楚水潭之下有怎样的一幅景观,可是越往下黑色越发浓郁,几乎遮蔽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他们渐渐沉在潭底,脚踩在柔软的水草之上。
萧怀舟看见在潭底中央竟然有一个黑色的水缸。
水缸里有无数条扭动着身体的黑色巨虫,见有人来了,那些虫子全部都抬起头来往上看。
黑暗中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十分瘆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蛊虫,可是这么多蛊虫哪一个才是同心蛊?”
萧怀舟一直都知道巫族有许多蛊虫,每一条蛊虫都分别代表不同的蛊术。
这该如何分辨?
他们无法分辨。
这件事只能说凭借着萧长翊的良心。
可是萧长翊又何曾有过所谓的良心??
萧怀舟和谢春山站在球体之中,隔绝了外面的水与空气。
也不知道谢春山施展的是什么法术,萧怀舟竟然可以在这个球体里安全的呼吸。
除了眼前无数条扭动的黑色虫子,让他感觉到恶心之外,别的感觉竟然还不错。
至少这周围的水没有任何的污浊味道,而沉入水底之后才发现,之所以这潭水会显示青黑色,是因为水底有无数个青黑色的水草在水底飘荡。
这些水草被阳光折射下来,颜色会变得很深,这才让整个潭水看起来黑乎乎的。
实际上在水底看这些潭水,是十分清澈见底的。
甚至还能看到鱼在其中游来游去。
可见这是一潭活水,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可怕与黑暗。
潭底清澈可见所有的东西,只是有一点点的暗沉。
萧怀舟还在思索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分辨出哪些蛊虫是什么。
谢春山却有了动作。
谢春山的手中捏着另一道明黄色的符咒,在半空中轻轻一甩。
那道明黄色的符咒就落入了黑色的坛子中。
明黄色的符咒无风自燃,化作一滩火焰分散成星星点点的小火苗。
每一个暗红色的火苗都落到了一只蛊虫的身上。
归云仙府的神奇玩意儿很多,萧怀舟完全不了解,只能站在一旁看谢春山操作。
恍惚又回到了当年,他看谢春山无所不能的模样。
是他曾想要努力靠近的那个人。
符咒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法术,总之一下子灭了一大半。
最后唯有几条蛊虫身上的火苗没有熄灭。
看来就是这几条了。
“你怎么知道如何分辨?”萧怀舟很疑惑。
谢春山脸色不变:“白日里看到东夷国主的时候,既然他说,东夷国人成婚都会吞服同心蛊,我猜测他身上应该也有同心蛊。”
萧怀舟了然。
谢春山说的没错。
像东夷国主这种位高权重的人,他的成亲对象也一定可以和他共进退身份尊贵。
要达成某种协议可以牵制对方的,唯有同心蛊。
“所以我取了他一点血。”
谢春山说的坦然,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点在了符咒上面,这样寻物的符咒化为飞灰之后,就会寻找到那个东西的气息。
萧怀舟却有些诧异,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怎么完全没有反应?
而就在很远之处的东夷国主营帐里,故里青不自觉的摸了摸耳朵。
他总觉得耳根很疼,莫名其妙的疼,现在摸了摸反倒觉得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点小小的疤痕。
也不知什么时候伤的。
“分辨出来了,不如我们俩先试一试这个蛊虫?”
萧怀舟随口一扯开了个玩笑。
没想到谢春山却当真了:“可以。”
萧怀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认真,连连摆手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现在跟我先种了同心蛊,到时候故里青要我吞蛊的时候我可怎么办,全都露馅了。”
谢春山眼里掠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有太在意。
“你说的对,还有一种方式。”
只见他从指尖逼出了一滴自己的血,然后均匀的撒在那几个蛊虫身上。
很快就从坛子里激发出迷迷茫茫的鲜红色血气。
这血气升腾到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
画面中有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身后是□□凤红烛,映衬着圆圆的月亮,显得十分喜气。
这两个人萧怀舟一点也不陌生。
分明是萧长翊和故里祁。
确切的说,是前世的萧长翊和故里祁。
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前世的画面?
萧怀舟不明所以,可画面里的人渐渐开始活动,萧怀舟只能将自己的心神放到画面里的两个人中。
他与谢春山身上的泡沫不知道何时碎,两个人一下子就进入了那个画面中。
红烛的光芒越发好看,也越发真实。
萧长翊和故里祁似乎是看不见他们俩,毕竟此时此刻他们俩眼中只有彼此。
看起来确实一片深情的模样。
如果萧怀舟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前世萧长翊刚刚嫁到东夷国的场景。
因为这背后的各种装饰都不太像是大雍朝新婚会安置的东西。
而当时萧长翊和亲的时候,并没有像萧怀舟一样在大雍朝举行大婚典礼,而是直接悄无声息的就回到了东夷。
现在回想过来,萧长翊没有要求大婚典礼,也没有要求十里长街的嫁妆。
可见他本就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他从一开始心里就已经想着要去东夷大展拳脚了。
只可惜萧怀舟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萧怀舟一双手忍不住捏成拳头,青筋暴露,谢春山瞧见之后,轻轻的将手覆盖在萧怀舟手背上。
慢慢安抚他关于前世的痛苦。
画面里的两个人逐渐在移动。
只看见故里祁缓缓掀开萧长翊头上的盖头,然后挑着眉嬉笑道:“也不知你这大雍朝来的二皇子敢不敢吃我们这儿的蛊虫。”
萧怀舟定睛一看,故里祁托着一个红色巴掌大的盘子。
盘子上盘旋了两条黑色的虫子,看起来面目可憎。
萧长翊目光瞥了一眼的两条虫子,一言不发。
故里祁越发觉得好玩,甚至抓起了一条虫子捏在手里,在萧长翊的面前不停的晃。
似乎在逗着萧长翊玩儿。
萧怀舟正在想着,萧长翊这种人应该会想着跟故里祁谈什么条件,然后就会吞了这条蛊虫。
毕竟以萧长翊的性格,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可这一次,萧长翊竟然完全出乎了萧怀舟的意料。
萧长翊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同心蛊,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虔诚。
“如果吃了这个,你从此就会与我同心同德吗?”
故里祁那时候还很单纯,听到萧长翊所说的话十分诧异。
“你难道不知道你我和亲只是因为我们两朝需要和平共处吗,我们两个人都只是利益交换的对象,你怎么会奢求同心同德这种可笑的东西?”
“你未娶,我未嫁,除非你心里有别人,否则为什么不可以与我同心同德?”萧长翊目光充满挑衅。
挑衅之下却有着伪装的深情。
故里祁始终是个单纯的十六岁少年,他本来就很讨厌和亲这种事,不能自由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可如今这个和亲对象竟然在跟他说,为什么不可以同心同德?
故里祁一拍脑袋,想了半天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却又觉得萧长翊说的很有道理。
萧长翊循循善诱:“我既然已经过来和亲,那就代表我与大雍朝再无任何关系,如今我同你在一块,以后东夷国就是我的家,我当然需要找一个同心同德的人。”
这种话骗骗十六岁的少年真的是很简单。
尤其是对故里祁这种单纯又叛逆的少年郎。
故里祁果然眼睛里放光。
大概是于心如死灰的时候遇到了一丝希望。
“你既然愿意与我同心同德,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
故里祁捏着蛊虫的手,刚准备收起来,却一个冷不丁间,被萧长翊直接从手中夺走了蛊虫。
萧长翊毫不犹豫就将那蛊虫吞入腹中。
只留下故里祁一个人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商量也不商量,直接就吞了,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万一吃掉了它你会没命怎么办!”
萧长翊冷嗤:“如果吃掉他就可以和你同心同德,就算失去性命,我也不在乎。”
萧怀舟在一旁忍不住叹息:“完了完了,完了,故里祁一直就这么好骗,萧长翊只需要随便演一演深情,故里祁就一定会觉得萧长翊很值得信任。”
果然,故里祁连眼圈都有些感动的发红。
他也十分豪气的拿起另一条蛊虫,毫不犹豫往自己嘴里一丢。
整条蛊虫吞下之后,故里祁才慢慢开口。
“这两条虫子确实是同心蛊,可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同心蛊。”
“这是我父皇命人重新培育出来的,比传统的同心蛊力道更加强劲,除了可以同享感情之外,还可以共享生命。”
萧怀舟和谢春山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充满了诧异。
共享生命,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事情。
刚才故里青在营帐里面只是说,如果萧怀舟和故里祁种下了同心蛊,对于故里祁身上的伤恢复有好处。
可共享生命这种事,故里青却没有提及。
萧长翊脸色一点也不变:“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这下轮到故里祁诧异了:“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共享生命耶,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生生世世都得绑定在一起,如果你想要和我分开的话,我就必须杀了你才能解开这蛊虫,否则不管我受任何的伤害,你都会替我承受一半。”
等于是给了故里祁第二条性命。
萧长翊冷笑:“就这么多?你吃掉的应该是母蛊,而我吞服的是子蛊,也就是说如果你受伤的话,我将会用我的生命给你治疗,但我受伤的话,你却不需要伤害自己。”
故里祁点了点头。
这是父皇要求他必须给萧长翊吞下的,也算是保全故里祁一种手段。
但是蛊虫才吞下去不到一刻钟,其实现在取出来还不会融入骨血,也就是说这种蛊虫还不会生效。
萧长翊如果说一句后悔的话,故里祁考虑到他刚才的表现还是愿意帮他取出来的。
但是萧长翊却点了点头。
“我既然想要与你同心同德,我当然愿意分你一半我的生命,哪怕我因你而死,我也不会后悔。”
萧怀舟:“……”
论空口说瞎话,对着陌生人表演深情,萧长翊论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论第一。
他太了解萧长翊的性格了。
萧长翊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都不可以相信。
萧长翊可以为了利益说任何的话,哪怕是拿感情当做赌注。
萧怀舟已经活了两世,他都不知道萧长翊的弱点在哪里?
萧长翊在乎什么,无人知晓。
故里祁果然还是好骗,就这样随随便便的相信了萧长翊表演,感动的一塌糊涂。
原本应该去东夷国做质子性质的萧长翊,偏偏在东夷生活得如鱼得水。
在外人看来,故里祁和萧长翊那是郎情妾意,天生一对。
只有萧长翊自己心里清楚想要的是什么。
画面里一路都是萧长翊和故里祁在东夷国的生活的各种场景。
不管是甜蜜的或者有矛盾的,萧长翊永远都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
哪怕是一些东夷的郡王对他冷言冷语,亦或者多加嘲讽。
萧长翊也从来都不会生气。
他与故里祁吞下的同心蛊便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
毕竟故里祁本来就大大咧咧,对感情这种事情并不是很拿手。
所以即使对方有一些细微的情绪不对,故里祁也不可能完全感知到。
故里祁面对自家父王的询问,总是傻乎乎的应承说萧长翊非常好,对他也非常好。
这让故里青对萧长翊心中抵触的心理又少了几分。
萧怀舟眼见着萧长翊就这样一步一步带着假面具,打入了东夷国内部,要不是他所看见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撕掉萧长翊的假面具。
他心知面具戴久了,总有一天会脱落。
可是,故里祁未必可以等到面具掉落的那一天。
果然幻境里的场面一变再变。
从最初的夫妻之间举案齐眉,慢慢的春去秋来,时间跨度到了萧长翊和亲东夷的第三年。
萧怀舟紧紧捏着拳头。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将他整个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
如今他也很好奇,到底萧长翊在东夷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才会到最后让东夷的大权旁落,全由萧长翊一个人操控。
而这一年,幻境里面出现了另一个人。
萧怀舟。
作者有话说:
撒一点点糖!!嗷呜
看来事情已经发生到萧怀舟在神庙屠杀这一幕了。
回忆再一次重演在自己面前,萧怀舟手脚冰凉,牙齿都有些忍不住微颤抖。
谢春山的手冷不丁从背后按住他的手掌,温暖的感觉逐渐开始蔓延,驱散的记忆中不明恐惧的寒冷。
这一次,萧怀舟没有挣脱开。
这事儿算起来还有谢春山的一口锅,他如今安抚安抚也算是该做的事。
他们二人静静的站在幻象之中,哪怕并没有身临其境,也依旧可以感觉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剑拔弩张。
这是谢春山第一次感受到当初萧怀舟的无奈与惶恐。
因为他们二人如今身处幻象之中,恰好像萧怀舟一个人独自站在神庙之中一样。
周围都是混沌与血腥,十九岁的少年手握弓箭,茫然无措。
直到最后杀的浑身浴血,仓皇逃离。
萧长翊终于出现了。
“怎么回事,神庙里怎么还有人敢擅闯进来?”
故里祁匆匆带着萧长翊冲进神庙,这时候他的父皇故里青不在营帐,正带着自己的心腹大臣外出打猎。
整个东夷营帐里也只有故里祁一人可以做主。
听到动静之后,原本还在休息的故里祁,火速披上一件简单的外袍,就匆匆带了人马过来。
萧长翊也紧随其后。
只是故里祁行色匆匆。
萧长翊却不紧不慢的走进神庙,眼观六路,不知道在打量着些什么。
大抵是在打量他布下的陷阱有没有成功。萧怀舟这样想。
眼见着神庙之中死伤无数的士兵和巫族之人,故里祁十分震怒,一个一个弯腰低头查看是否还有活口。
最终在几个微弱的哀吟之中找到几个还未死的士兵,几个士兵口头一致,都指向了大雍朝的四皇子萧怀舟。
无他,是萧怀舟来的时候太过于高调,几乎整个东夷国的人都曾见过他。
认不出是不可能的。
萧怀舟有些汗颜,他原本就是随随便便找了个来见二哥的理由偷玲珑骨,倒没想到他这张脸太招惹是非,见过他的人就没有能够忘了他的。
以至于一眼就能认出来。
见到还有几个士兵活着,萧怀舟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中如山一般的负罪感稍稍泄了一点点力。
这一点力终于让他这根几乎要被压断的稻草直了直腰板。
故里祁还在絮絮叨叨的询问,转身路过熄灭火堆的时候,背后忽然闪过一抹亮黄色的光芒。
在幽暗的神庙之中,这抹光芒一闪而过,若不仔细瞧,很可能会觉得自己眼花了。
“替身符。”
谢春山语气冷静,显然认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替身符是什么?”萧怀舟很疑惑。
故里祁身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一种,可以改头换面的东西。但是只对贴符咒的人生效。”
谢春山简单讲解了一下。
萧怀舟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符咒被贴在谁的身上,那个人就会幻化成制作符咒人心中想要见到的模样。
而这个符咒只对符咒主人有效,也就是说,只有符咒主人眼中的那人模样不同,在旁人看来,被贴符的人皆无异样。
东夷族并没有修仙之人,巫族也更加不会画符。
显然故里祁身上的符咒是萧长翊搞的鬼。
“这符咒没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萧怀舟很疑惑。
萧长翊大费周章的带了这种替身符来,就为了往故里祁身上贴一贴?
什么效果都产生不了,只是能让萧长翊眼中的故里祁化成别的模样。
这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谢春山仔仔细细盯着那符咒看了一会儿,悄然出声:“这道符咒应该是用来应对同心蛊的。”
“同心蛊,吞服此蛊的人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心意,一旦其中一人变心,另一个人便会心如刀割,整日胸口郁闷。”
萧怀舟仔仔细细把刚才听来的同心蛊所有的作用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
“所以,萧长翊是拿这道符来骗过了故里祁!他让故里祁以为自己是真心喜欢他的,怪不得他在看故里祁的时候,满眼都是那种诚挚的爱意,可他明明就不喜欢故里祁!”
只要故里祁能够化作另一个人的模样,萧长翊在面对着故里祁的时候,加上多遮掩一下自己的内心,就不会让故里祁身上的同心蛊发觉萧长翊的真实情谊。
毕竟人若是狠起来,连自己都可以骗,更何况骗过一条蛊虫。
萧怀舟虽然想通了这一点,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萧长翊在那道符咒后面写了谁的生辰八字?那道符咒替的又是谁的身?
萧长翊,竟然有喜欢的人?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信。
从来都是利益至上的萧长翊,怕是在替身符后面画了个金灿灿的国库吧。
萧怀舟冷嗤一声,继续往下看。
而此刻幻境中,故里祁已经将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问了个清清楚楚。
“那是你弟弟干的好事!屠戮我巫族之人,重伤我巫族士兵,就算他是你弟弟,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萧长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如今我已经是你们东夷国的人,我那四弟犯下弥天大错,我自然不会站在他的身边,世子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
萧长翊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我想我那四弟应该会想到你们快马加鞭便可追上他,所以他多半会走水路离开,我们往水路上追。”
萧怀舟听到这里忍不住硬了拳头。
他说他前世跑路的时候,怎么故里祁那么快就发现他的踪迹了。
导致他被追的狼狈地像一条丧家之犬。
原来是萧长翊在背后出歪主意。
他当时确实是考虑东夷的兵马太快了,想要逃过东夷骏马的追踪走沙路肯定不行。
所以一出神庙就往水路方向狂奔。
东夷国虽然远在沙漠之中,但再往南边去就有密密的草原,一条天河蜿蜒而下,一路与大雍朝运河相接。
他只要上了船,故里祁一定追不上他。
东夷族人,不识水性,都是旱鸭子。
黑夜之中,密林如同鬼影一般随风被甩于马后,萧怀舟身上受了不少的伤,手掌都已经磨出血了,却还是紧紧勒着手中的缰绳往江边跑去。
只要上了船,亦或者跳进水里,故里祁绝对追不上。
他要活着回到大雍,他要将玲珑骨带回去。
他还要揭穿萧长翊的阴谋,撕破他这张虚伪的面具。
星夜奔驰,萧怀舟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跑到了江边。
幻境外面的萧怀舟也跟随着画面紧张起来。
他心知这一段逃亡有多么的不容易,上船的前一刻就会被追上。
他手中已经没有多少符咒,背后的箭筒也只剩下唯一的一支箭。
当时实在是太乱了,他也不知道追过来的人是谁,由谁带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