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铜钱?
萧怀舟再次打量了一下手腕上的铜钱。
确实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特殊的一枚铜钱。
“嗯。”
萧怀舟叹了一声,谢道君果然是不通情趣。
不过这样也好,谢春山给的轻了,他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不必为谢春山付出很多而愧疚。
“那我睡了。”
萧怀舟穿好衣服,也不问三清宗符箓驱的怎么样了。
反正谢春山不会坑他。
至少这一世不会。
萧怀舟侧躺在榻上,和衣而睡,谢春山并没有将法阵撤掉。
这就意味着他跟故里祁之间,还是隔着一道无法触碰的障碍。
真是小气。
萧怀舟默默吐槽了一句。
身边再无动静,折腾了三天的跑路,萧怀舟也着实累得很,很快就进入梦乡。
萧怀舟不知道,在他入睡之后,一道术法将故里祁腾空而起,轻轻飘过窗户,挪到了隔壁屋子榻上。
正在榻上睡的正香的梁木生一脸懵逼坐起来,直愣愣盯着身边忽然多出来的人。
“木灵之气,有益恢复。”
耳边是谢春山的传音入耳。
梁子木更气了:“化寿丹都上了,如今还经脉逆行,硬生生捏出火行术法来给人家治伤!你自己想死可别拉上我,我没有你那么大的牺牲精神!我的木灵之气还有别的用途!”
谢春山语气平静:“那丢出去。”
梁子木被生生噎住,左右两边都不想得罪,只能裹紧自己重新躺下去,气的抱头继续睡。
当然,也没真的把故里祁扔出去。
一墙之隔,谢春山放轻手脚坐在榻上,凝视着萧怀舟平静的呼吸,神色逐渐温柔。
同榻而眠,算是人世间百姓口中所说的,亲密无间吗?
谢春山微微侧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看向自己旁边的人。
无数次出现在魂梦里的少年容颜。
萧怀舟原本的呼吸均匀而绵长,手腕上那枚铜钱荧光一闪,他好像忽然就急促起来。
谢春山直起身子,两指并作一指点在萧怀舟眉心中央,少年紧皱的眉头似乎是感应到有人在与他同行,逐渐松开,只有眉间淡淡的那缕哀愁,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是归云仙府的入梦之术,可以窥探一个人的梦境。
谢春山本无意去窥探旁人的隐私,但因为那枚铜钱里面有萧怀舟生母的一缕残魂。
唯一可以让萧怀舟见到他心心念念母后的办法,便是生魂入梦,于梦中相见。
但终究人鬼殊途。
也不知这缕生魂是否还可以认出自己的孩子,所以生魂入梦,谢春山必须跟着。
萧怀舟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梦了。
重生醒来的每一日,他都会梦见那夜的长阶雪落,也都会梦见烈火封城时候的孤单无助。
可今日,他梦见了一个人。
他的母后。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都没有再出现在他梦中的母后。
大雍朝已故的昭温皇后,此时还是碧玉年华,虽然已生下两个皇子,但难掩少女之心。
春花开放的时候,昭温皇后会穿着杏粉色衣衫待在皇都花园中,笑看两个皇子在那扑蝴蝶。
萧怀舟走进梦里,忽然就化身成了年仅四岁的稚子孩童。
他盯着手中紫竹杆做的捕网,一抬头日思夜想的母后在朝他招手:“舟儿,怎么不玩了?是抓不到蝴蝶吗?”
“母后?”
声音稚嫩。
“舟儿怎么哭了,都已经四岁了,不能因为抓不到蝴蝶就哭鼻子,你可是皇子。”
温昭皇后面带着笑朝萧怀舟走过来。
萧怀舟就是很久没有看见母后了,止不住的心酸。
这感觉其实不错,躲在四岁小屁孩的躯壳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大叫就大叫,不要去考虑什么礼教什么规矩。
还是童年时候最自在啊。
萧怀舟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擦了一把眼泪,丢下手里的捕网跌跌撞撞朝自己母后怀里钻去。
直到鼻尖嗅到熟悉的,独独属于母后身上的味道,萧怀舟一颗颠沛流离的心,才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很奇怪。
每一个孩子对母亲身上的味道都特别熟悉,特别依恋。
只需要轻轻一闻,就能够分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母亲。
“羞羞羞,都这么大了还抱着母后哭鼻子,怀舟最羞。”
坐在亭子里端正身姿的太子扭过头来,实在忍不住冲着萧怀舟做了个鬼脸。
分明都是一个母后生的。
结果萧怀舟可以肆无忌惮的玩耍,萧怀柔却不得不连逛御花园都要带着今日的功课温习。
何其不公平。
昭温皇后笑着将两个孩子搂入怀里,天光尽亮处,是久违的人世间最普通的温暖。
谢春山将自己的身形隐在御花园深处,默默的盯着花园中那个胖胖的小身影。
倒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萧怀舟笑得这般开心。
小时候的萧怀舟,还是蛮可爱的嘛。
梦境里的时间与现实中的时间并不一样,那些快乐的美好的回忆,很快就会切换到另一个画面。
谢春山跟着萧怀舟的步伐,走着走着,小小的四岁孩童就变成了六岁的少年。
六岁的萧怀舟,昔日婴儿肥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个子长高了,身形也变得窄瘦起来。
他倔强的跪在青玉石板上,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
可天气太凉了,萧怀舟跪在那儿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即使已经跪了一晚上,依旧无法得见天颜。
因为他怀中的那只波斯猫下午在御花园的时候一不小心窜出去,抓伤了明贵妃。
抓伤是小事,奈何明贵妃身怀六甲,当即就吓得跌坐在地上,整个皇宫里乱作一团。
萧帝愤怒极了,扬言明贵妃要是出什么事,就要将他这个纨绔皇子和怀里的猫一并处死。
以命赔命。
萧怀舟记得自己小时候哭的撕心裂肺,跪在地上不停的以首叩砖,叩的头破血流。
只求父皇不要怪罪母后。
可任凭他哭了多久,他的父皇都没有出来看他一眼。
萧怀舟抬手,想要轻轻抚摸一下怀中的那只波斯猫。
手抬到一半,却又停顿在半空中。
他已经派人将那只猫送出宫了,这只是一场梦。
他发过誓,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触碰这只猫。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熬过去也就结束了。
萧怀舟跪直了身体,瘦弱的少年肩膀没有塌陷,而是版真真的跪在那儿。
直到日思夜想的母后从他背后走出来,扶住他的肩膀:“舟儿别怕,母后在这。”
萧怀舟记得很清楚,当年母后也陪他跪了两个时辰。
这件事后母后膝盖上便落下了病根,万逢阴雨天就需要宫女拿盐袋热敷,才能走得动路。
萧怀舟轻轻拽了拽母后的凤袍,语气真诚。
“母后别跪,这不是我们的错。”
他也随即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猫儿放到地上,眼神凌厉的盯着大殿那扇紧闭的朱门。
不是他的错。
也不是母后的错。
更不是那只无辜的波斯猫的错。
明贵妃小产,是因为明贵妃腹中本来就怀着死胎。
不过是找个由头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的掉了,这种罪名就要无端端污蔑在他与母后身上。
萧怀舟那时候年纪太小,直到成年之后才将这桩尘封已久往事的来龙去脉,全都打探清楚。
可惜等真相大白的时候,母后早已驾鹤西去。
没有人会再去在意什么是真相。
既然是在梦中,他就不会再让母后跪一次,再伤一次。
一场黄粱大梦,不就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吗?
一场黄粱大梦为什么还要按照曾经的路数走下去。
那还做什么梦?
被萧怀舟拽住衣角的温昭皇后,慈爱的垂下目光,捏住那只小小的手。
母子两个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并肩携手看向那扇紧闭的朱门,不管门后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狂风暴雨。
这一刻萧怀舟没有哭,没有哀求。
只是紧紧的拉着母后的手,还带有温度的,炽热的手。
最后那扇朱门再也没有为他们打开。
一夜过后,萧怀舟就出现在了长宁宫里。
他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周遭的仕女全都行色匆匆,但眉梢间洋溢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喜气。
“今天是册封太子的典礼,大家手上的东西都给我谨慎一些,一点错误都不可以犯。”
有懂事的大宫女细细叮嘱下来。
萧怀舟有些蒙圈的坐在床榻上。
册封太子典礼……
想起这件事,他遍体生寒。
萧怀舟左右环顾,果然看见大殿的铜镜前,太子萧怀柔端庄站在那儿,由宫女一层一层为他套上属于皇太子的衮冕。
皇太子衮冕九章,上面绣着山,龙,华虫和宗彝四种图案,下身龙鳞锦面,带着白珠九旒。
外配蔽膝、金龙凤革带,足踏红袜赤舄。
小时候的萧怀舟有多羡慕太子哥哥身上穿的这般华丽,直到长大以后他才知道。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太子的服饰越华丽,身上承担的责任就会越重。
从萧怀柔踏上太子之位的第一天,付出的第一个代价。
便是失去母后。
萧怀舟三步并做两步从榻上跳下来,急匆匆的在宫殿里四处寻找母后的身影。
有小宫女拦住他:“四公子莫急,皇后娘娘她去后殿换大典服饰了。”
萧怀舟立刻往后殿冲。
他希望母后换快一点,再快一点。
最好在那个疯子来长宁宫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已经去了大典,便不要再出现血染长宁宫的惨痛事件。
萧怀舟仓皇跑到后殿,看见那抹身着黑红色礼服的温婉身影,他松了一口气。
“母后,儿臣舍不得你。”
“傻舟儿。”
温昭皇后什么都没问,只是紧紧的将自家孩子揽在怀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梦境虽为梦境,虽然可以由着自己的意志做想做的事,却没有办法阻止历史进程的发展。
萧怀舟还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在前殿服侍的宫女疯癫似的跑进来,语无伦次。
“太子,太子殿下遇刺了!”
温昭皇后浑身一震,松开萧怀舟但手就要往外面跑。
可萧怀舟紧紧攥着她的手指头,不愿意放开。
“母后,别去……”
求您了,哪怕是在梦里。
也不要再一次死在我的眼前。
温昭皇后满眼含泪,一根一根掰开萧怀舟卯足了力气的骨节,“舟儿,放手吧。”
宿命不可违。
人死,不能复生。
谢春山目睹了萧怀舟整个回忆。
母仪天下的温昭皇后,用自己的身躯将太子紧紧揽在怀里,包裹的严严实实。
任凭无情的兵刃划开她的肌肤,她也没有松开怀中的孩子。
最后一刀,那个疯子要往温昭皇后脸上划。
是萧怀舟从殿后冲了出来,用瘦弱的身躯挡在温昭皇后的面前,刀尖贯穿了萧怀舟整个脖颈,一路划到肋骨之下。
血流如注。
谢春山指尖颤了颤。
他想上去阻止惨剧的发生,可脚步才动了动,他便看见萧怀舟朝自己这个方向看来。
朱唇轻启:“谢春山,不要过来。”
作者有话说:
谢春山:悄咪咪把情敌运送走的第一天!
故里祁: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睡在老婆身边的吗?
注:册立太子服饰描述来自引用,百度,特在此标注出处。非原创。
因为你什么都无力改变。
白衣道君垂下伸出的手,只觉得浑身冰凉,寒气一寸一寸顺着他的指节,顺着条条经脉往心口处窜。
萧怀舟一直都清醒着,清醒着走完整个梦境,只希望可以多陪温昭皇后一会儿。
哪怕是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短暂的骚乱结束之后,迟来的御林军才将疯癫的人控制住。
温昭皇后气息奄奄,除了不甘心盯着自己两个孩子之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帝王大业,何曾会怜悯滚滚历史洪流中卑微弱小的过客。
即使母后新丧,萧怀舟与太子也依旧必须含泪走完那场典礼。
先有国,然后才有家。
太子册封典礼,是排在国丧之前的。
谢春山一路目送萧怀舟走在太子册封大典上。
太子册封,身为太子胞弟的萧怀舟,必须跟着一起走完大典。
他们骑上礼仪马,走过百官道,登上祭祀大台。
萧怀舟站在太子身后回头望去。
耳边是群臣的匍匐祝贺,是三声高呼的太子千岁。
是举国欢庆的国之传承。
而背后,却是温昭皇后一个人孤零零躺在长宁宫里,再也见不到她亲生孩儿的孤寂与冰冷。
都说修道清苦。
可从这梦境里走一遭,谢春山方才恍然:人间才有万般苦楚,而清修之苦,根本不及其万分之一。
他从前将萧怀舟想的太简单了,他从来都没有参与过萧怀舟过去,没有见证过萧怀舟的成长。
又有什么资格谈与他终老呢?
黄粱一梦做了整整一夜,晨光透过破损的窗棱落在萧怀舟侧脸上。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原本还在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
眼底一片清明。
“谢道君的礼物,我很喜欢。”
萧怀舟坐起身来,指尖轻轻在那枚铜钱上摩擦着,似乎在摩擦间还能嗅到属于母后身上独特的香味。
“抱歉。”
萧怀舟其实在梦境的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谢春山吧。
他早知是一场梦,却还是忍不住自己在这场梦里沉沦。
“魂魄不曾来入梦,本来就是我们凡夫俗子的执念,你不用说抱歉,我还得感激你。”
萧怀舟恢复的很快,虽然又再一次感知到生离死别,可这一次他已经不是梦境里那个七岁,手足无措痛哭的孩童。
他是经历了两世的萧怀舟,说心硬如铁也不过分。
“后来呢?”
这是谢春山第一次主动问出问题。
萧怀舟有些诧异的抬头看谢春山。
谢春山不是一直不问世事,冷冷淡淡的吗?
怎么还会对故事里后面的发展感兴趣。
“后来啊……”萧怀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后来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那个疯子死了,谁安排的,大家心知肚明,却不会点破。”
“那一日我偷偷躲在太子哥哥的书房门外,听到太傅跟太子说,有时候去母留子,对太子哥哥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起初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萧怀舟不懂是什么意思。
随着年岁渐长,随着萧帝一桩一桩,件一件事情做的越发让人心寒,萧怀舟才明白了这四个字背后有多么沉重的味道。
以萧帝对明贵妃的专宠,还有明贵妃亲哥哥明相的独揽大权。
若是太子生母温昭皇后还在,或许太子之位就可能不保。
可温昭皇后不在了,萧怀柔只要可以活到登基那一年,便没有人会撼动他的太子之位。
哪怕是明贵妃的孩子,萧长翊。
外戚专权,是每个帝王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这么说你肯定听不懂。”
萧怀舟抬手将射进来刺眼的阳光遮住。
谢春山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他虽天资卓绝,可人世间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
话本里也不会写的那般详细。
所以谢春山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萧怀舟也没指望他明白。
“行啦,所以我劝谢道君赶紧抽身而退,不要来趟我们人间的浑水。”
谢春山认真的盯着萧怀舟。
阳光下被遮挡的阴影垂在萧怀舟鼻尖,更衬出眼前青年冰肌玉骨,如青瓷般一触即碎。
“我从前不懂。”
“来寻你之前,我也有疑问,与你成亲之人为何不能是我。”
萧怀舟奇怪的抬眼,一向高山仰止的谢春山竟也会有这种想法吗?
“而今,我明白了,为何不能是我。”
谢春山的语气,逐渐低沉下来,多多少少有些黯然失色。
他从前只以为,凡人成亲选择配偶,与他们修仙问道一样,只论实力与亲疏,不论其他。
可从萧怀舟的记忆里,谢春山才明白自己与萧怀舟之间,到底是隔着怎样的天堑。
而前世的萧怀舟,是顶着一股多大的勇气,才敢日日夜夜缠在他的身边,求他多看他一眼。
就一眼。
昨夜梁木生问他何时才会和萧怀舟说前世的事情。
现下,谢春山忽然觉得,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前世即使他来得及赶过来,也未必可以改变这个结局。
他不懂凡尘俗世的规则,也就不懂如何待在萧怀舟身侧。
萧怀舟盯着眉头微皱的谢春山,心里有些酸涩,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明明已经错过了,可偏偏那个人却还在努力的追赶你的步伐。
萧怀舟苦笑一下,伸出手准备拍一拍谢春山的肩膀,劝他要不然赶紧回归云仙府修他的仙吧,别再缠着自己了。
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却见谢春山忽的抬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萧怀舟,我学东西很快,你能不能等一等我?”
等他学着如何去爱他,等他学会人间的权谋,如何去保护他。
等他将自己砸进人间这座浓烈染缸里,将一身雪白染就其他污浊的颜色,再从污浊之中开出花来。
送给他。
萧怀舟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幸而猛烈的撞门声,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
“有没有人在屋子里,再不开门别怪我们不客气。”
来人语气不善,哈里大雍朝的语言也不是很标准。
萧怀舟一下便反应过来,是东夷的人到了。
他连忙跳下床,扭头想要检查一下故里祁目前状态怎么样,却发现故里祁根本不在屋子里。
萧怀舟指着空空的床塌惊疑不定:“故里祁人呢?”
谢春山沉默了半晌,平静说谎:“梁木生半夜熬了药,将他带走去试药。”
萧怀舟狐疑的打量谢春山,要不是记忆中的谢道君从来都不会说谎,他几乎要怀疑谢春山在胡编乱造。
以梁木生那个性格,怎么会兴致起来大半夜的把故里祁带去试药。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故里祁睡在哪里的时候。
外面的东夷国士兵,应该是看到了萧怀舟释放出去的那只猎鹰,然后费了一天的功夫才找到这里。
他们国的世子出了事,想必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萧怀舟紧紧皱着眉头,神色并不算太好。
毕竟按他之前安排的事情,故里祁压根就不会受伤,只会完完整整的被东夷国接走,然后再派人来寻自己。
可现在故里祁可是重伤啊,要是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不知道东夷会怎么为难大雍朝。
正犹豫的时候,年久失修的木门已经被东夷国的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动作干脆利落,一如既往的野蛮暴躁。
梁木生在隔壁屋子第一个坐不住了,随手披了件衣服就骂骂咧咧的跑出来。
“这门踹坏了可得给我赔钱!十文银子,一分钱都不能少!”
庭院里每个人手握冷兵器,头戴貂绒帽,一脸不善扫视着屋子里所有人。
“我们世子呢?”
“屋里面躺着呢,没死。”梁木生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两个彪形大汉就拿着锁链冲过来,准备锁人。
梁木生一个闪身躲开,嘴里却絮絮叨叨,“唉,你们不讲武德,上来就动手可不对。”
“国主有令,伤世子者皆带走,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为首的大将冷冷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慵懒走出屋子的萧怀舟身上。
这个青年虽然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可是在倦怠的目光之下,却藏着很锋利的锐意。
而在他背后走出来的那个人,仙风道骨,飘然若仙。
一看就不能得罪。
“请二位也跟我一并走吧。”
萧怀舟对为首的人示意:“我是大雍长四皇子,萧怀舟。这人是我随行的府医,是我的人,你放开他,我同你走。”
为首的人听到大雍朝四皇子的名头,疑惑的回头跟身后的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东夷语。
得到确认之后,这才点了点头又摇头。
“你是得跟我走,但他我也不能放。”
等他们两个人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被两个彪形大汉追着锁的梁木生忽然不见了。
空荡荡的锁链下面,唯余下一节枯木。
人已不知所踪。
萧怀舟在王都见过的高手无数,他也没有见过来无影去无踪这么牛逼的。
萧怀舟不知道,谢春山心里却清楚的很。
古话有云:树挪死,人挪生。
梁木生不可以离开大雍朝境内,所以也不可能跟着他们去东夷。
除了跑没有第二条路。
只是梁木生这一消失倒没什么,原本和萧怀舟客客气气的大将却慌了,人家很担心萧怀舟也跟变速法似的消失了。
几个人迅速拔出刀剑,像围剿猎物一样将萧怀舟团团围住。
谢春山指尖才动,萧怀舟就扭过头冲他递了一个恶狠狠的眼色。
告诉他说不许乱动。
谢春山收了手。
小心翼翼收敛着周身所有威压,担心一个不小心放出去伤了眼前的人。
再惹萧怀舟生气。
“我不跑。”
萧怀舟耸了耸肩,闲庭信步跟随着东夷士兵一路离开。
从他们现在所在的城池去东夷国,还有一段路程,但是越往东夷的方向已经越有一些两国交融的民俗风俗出现。
萧怀舟用了三天马不停蹄的时间跑到的城池中,一草一木都有一些东夷的风范。
家家户户门口都会挂上象征祈祷和祝福含义的编织网,这是东夷国特有的特色。
也是东夷国特有种族巫族用来祈福的神物。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竖着东夷的标志,在两国通商友好的时候,东夷的标志便是绝对的通行证。
大雍朝绝对不会有人主动来找东夷的麻烦。
??所以浩浩荡荡的一整个马车队,引人瞩目的行驶在大街上。
故里祁在最中间的马车上,众星捧月一般被人围着。
只是人还没有清醒。
萧怀舟和谢春山同坐一辆马车,说是马车更像是木头笼子,只是象征性的给开了个门。
当然这种东西别说困住谢春山了,就是困住萧怀舟也算是挺费力的。
东夷国也知道萧怀舟的身份,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强制性压走归强制性压走,是绝对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囚jin的。
于是只能让萧怀舟坐上特制的马车,马车周围围满了轻骑武士,手持长矛守卫在两边。
美其名曰保护大雍朝皇子,实际上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谢春山除了大雍王都,没有离开过归云仙府。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王都以外的其他景致。
见谢春山一路上都在盯着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那个网状绳结看,萧怀舟有些莞尔。
“那东西是用来祈福的。”
“我在王都没有见过。”谢春山有些疑惑。
萧怀舟悠然自得的晃了晃脑袋:“王都当然没有,这些东西祈福为的不是,逢年过节,而是求家人出征平安。”
“我那会儿带兵出征的时候,每一个跟随我离开的将士,盔甲里都藏了一个这个玩意儿,不是家里娘亲亲手织的,就是家中妻子所赠,这东西的寓意便是平平安安出去,再平平安安回来。”
萧怀舟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
“可惜后来,我没能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这是萧怀舟第一次主动在谢春山面前说起关于自己的事。
谢春山听得仔细,专注的盯着眼前眉眼精致的少年,像是盯着自己生命中的那道光。
“带兵出征?”
他竟不知道,萧怀舟还会带兵。
萧怀舟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谢春山小看了,嘴唇微微撅起,有些不满。
“我虽体弱,但又不是先天的。那时候萧长翊不知怎么哄的东夷听他的话,铁骑长驱直入。”
萧怀舟皱着眉头。
这是一段他并不是很想回想的往事。
“大雍无将吗?”
谢春山很疑惑。
难以想象以萧怀舟的身份,身为王都四公子,终日以纨绔不羁展现在世人面前。
竟有一日会引兵练马,披甲上阵。
这不该是萧怀舟做的事情。
在他不知道的世界中,在他没有参与过的时间线里。
萧怀舟还有多少他不能触碰的往事?
谢春山难以想象。
他曾以为自己很了解萧怀舟,到如今才发现,此萧怀舟非彼萧怀舟。
在他面前的萧怀舟,是那个收敛起自己浑身锋芒,掩埋掉所有痛楚,只将最热切最赤子之心的一面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萧怀舟。
背过身之后,萧怀舟有多少难过多少痛,瘦弱的肩膀上承担了多少责任。
谢春山皆一无所知。
这一刻,谢春山甚至在想。
如果没有亡国之痛,没有误会重重,他真的就可以和萧怀舟走到最后吗?
萧怀舟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失落,他的思绪已经被大雍无将这句话牵引走了。
“我们大雍,也不是没有将帅,只是顾亭安那家伙吧……”
萧怀舟啧啧了两声。
谢春山从神游中回头,将这三个字放在口中反复咀嚼了一次。
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不论是现在,还是从前。
“顾亭安是谁?”
萧怀舟一愣,似乎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脱口而出了这三个字。
时隔太久,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溢于唇齿之间有着陌生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