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强调道:
“换而言之,凶手早就知道,张宜会在温泉浴室里做任务。”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仿佛约好了一般,一同扭头去看管家。
“怎么!?”
管家脸色骤变,“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啊!”
他着急忙慌地分辩道:
“你们都看到了,信封是锁在保险箱里的,我把它们分发给你们的时候,封口的蜡油还是完整的呢!我、我没偷看过!真的没有啊!!”
管家竖起两根手指,举到耳边:
“我发誓!我发誓我没有!我如果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出门就被车撞飞!”
没有人答话。
众人只是漠然看着他,谁也不吃赌咒发誓这一套。
“稍等一下,管家先生,你先别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沈莳朝跳脚的管家摆摆手,示意他别慌:
“事实上,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说着,他转头看向陆秀:
“陆秀,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说你的经纪人跟你说过,节目组已经提前在钟楼山庄布好监控摄影器材,导演和摄影师也进驻了场地,对吧?”
陆秀回视沈莳,不知道他此时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他迟疑地回答:
“你总不会是想告诉我们,杀人的是导演或者摄影师吧?”
“这怎么可能!”
没等沈莳表态,冯杉杉已经一口否认:
“这也太扯淡了!把杀人嫌疑推给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这不摆明是甩锅吗!?”
他看沈莳的目光变得警惕且凌厉:
“就你刚才那不靠谱的发言,我要鉴你是凶手了啊!”
冯杉杉在现实中是个学设计的大学生,一直是个桌游爱好者,狼人杀剧本杀玩得不少,自问也算经验丰富了。
要知道剧本杀有个潜规则,就是真凶不能是没有在剧情里出现过的,“莫须有”的角色。
如果哪个剧本杀真胆敢这么设定,即便过了审核上了线,也会被愤怒的玩家喷到妈不认,评分低到令人发指。
更何况……
冯杉杉把心一横,决定透露出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细节:
“我敢肯定,这大宅里除了我们六个人之外,现在没有别人了!”
作为一个经历了好几场剧本杀的资深玩家,冯杉杉也用积分兑换了一些APP。
其中一个APP叫“蜗牛寻人”。
只要在APP里输入你要找的目标对象名字,这样当你在目标对象二十米以内的时候,APP就会发出提醒,标记出你和目标对象的相对距离。只需通过相对距离的变化,就能摸清对方的大致所在。
早些时候,冯杉杉之所以能发现死在温泉浴室里的张宜,其实根本不是听到了水滴声,而是靠的这“蜗牛寻人”——只不过游戏规则规定,辅助系统的附加功能不能直接在剧情里暴露,所以冯杉杉才不得已用水滴声作为掩护罢了。
按照剧本的设定,冯杉杉和陆秀是队友。
二人下午时组队活动,很快就发现了摄影机的猫腻,冯杉杉也从陆秀那儿得知了“导演和摄影师可能在山庄里”这条线索。
当时他就很在意导演和摄影师的下落,故而开启了“蜗牛寻人”的功能,又把整个山庄每一层楼走了一遍,试图找到二人——又或者是二人尸体的所在。
然而很可惜,一圈下来,“蜗牛寻人”一次也没响过。
所以冯杉杉十分笃定,不管导演和摄影师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总之现在他们不在这屋子里,也不可能动手杀死张宜和汪二朋。
“别急。”
沈莳朝冯杉杉摆了摆手:
“我指的不是导演和摄影师,而是……另有其人。”
终于,冯杉杉咬牙道:
“不是管家,又不是导演和摄影师,那还能是谁?你难道想说这屋子闹鬼吗?!”
他确实玩过有灵异元素的剧本杀,可这次的剧本怎么看怎么就是个现实向的,跟狐鬼神怪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为啥有人放着好好的逻辑链不盘,专往那三五不着调的事儿上扯呢!?
——亏我还以为他是个靠谱的!
冯杉杉凶狠地瞪着沈莳,下定决心,若是对面这个清秀俊美的男孩儿胆敢点头的话,自己要么就一拳揍过去让他闭嘴,要么就非得要鉴他是凶手。
“Bingo!”
沈莳像没看出冯杉杉眼中的杀气,拇指和食指一搓,打了个响指,“恭喜你,猜对了。”
他微笑颔首:
“在我们六人之中,混进了一个‘幽灵’——正是‘它’操纵了一切,包括我们今晚的任务,以及张宜和汪二朋的死亡。”
“啊?这……你为什么要把凶手叫‘幽灵’?”
冯杉杉结结实实被这个回答震惊到了:
“还有,‘幽灵’究竟是谁?”
“哈哈哈。”
沈莳笑了起来。
“唉,本来嘛,这种时候就该来句帅气的台词,什么‘真相只有一个’啦,‘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啦,不过仓促之间我也憋不出什么振聋发聩的金句了。”
沈莳站起身,手缓缓抬到胸前。
“总而言之,混进我们之中的‘幽灵’——”
他突然朝身旁的某人一指:
“没错,就是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沈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看到了戚知锦震惊的脸。
“啊?”
戚知锦睁大双眼,仿佛一只被提溜住了耳朵的兔子,茫然且无措,“怎么可能是我?沈哥……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没错。”
沈莳微笑摇头,“我很确定,凶手就是你。”
“这怎么可能!”
戚知锦似乎终于察觉到沈莳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脸上的迷茫褪去,变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焦急:
“可我昨天晚上一直跟你呆在一起啊!你不是能证明我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吗?!”
“不,你有。”
沈莳回答:“虽然时间很紧凑,但你仍然能杀死张宜和汪二朋两人。”
戚知锦急忙想反驳:“我没——”
“别急,我们从头开始盘。”
沈莳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先说第一个案件,也就是张宜的死。”
戚知锦:“……”
他闭上了嘴,睁大一双杏眼,一瞬不瞬地凝视沈莳,委屈得像一只被主人训斥的小狗。
但沈莳一点也没被他无辜的眼神打动。
“首先,你是九点零五分离开宴会厅的,而我在镜子迷宫见到你,是九点十五分。”
沈莳歪了歪头,飞快地从脑中调出每个细节。
“如果熟悉路径,最快只需要不到两分钟时间就可以穿过镜子迷宫,再加上打开一楼感应门和穿过走廊所需的两分钟,你还有六分钟的时间到温泉浴室作案。”
“确实。”
一旁的伍洛汀掰着指头,认真地参与分析:
“反正只是把电线插进插座,再把另一端伸进水里而已,如果电线真是事先准备好的,三十秒就能搞定。然后再将浴室角落插的假花全丢进池子里,就是一个《奥菲利亚》了——六分钟,绰绰有余!”
“……可温泉浴室就在宴会厅旁边,照这个耗时,人人都能做到啊!”
戚知锦听到这里,终于憋不住了。
“还有,冯哥也说了吧?”
戚知锦看向冯杉杉,迫切想要寻求认同:
“冯哥说他在八点五十八分的时候看到张宜以外的人进入浴室——可是,八点五十八分那会儿,我还呆在宴会厅里,和陆哥、管家先生一块儿呢!”
“他说没错,我的确在八点五十八分的时候,看到有人进了温泉浴室。”
冯杉杉撩起眼皮,瞅了沈莳一眼,替戚知锦作证:“这我敢保证,绝对没看错!”
沈莳的笑容没有半分动摇。
“别急,关于这点,我稍晚再解释。”
沈莳笑了笑,“现在,让我们来说说‘幽灵’是如何杀死汪二朋的。”
虽然众人都对沈莳这刻意卖关子的行为很有些意见,但看他如此笃定的模样,又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九点十五分,戚知锦和我在镜子迷宫里碰面,然后我们就一起行动了。”
沈莳接着说道:
“九点二十五分,我掉进陷阱,戚知锦自告奋勇要帮我去后馆六楼的休息室取绳梯。”
戚知锦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我确实去取绳梯了啊!”
“不,你没有。”
沈莳轻轻摇头:
“你是去杀汪二朋了。”
戚知锦:“沈哥——”
“别急,你听我分析。”
沈莳说道:
“你穿过地下室的密道和迷宫,然后通过西馆一楼的走廊和感应门,再进入大堂,直奔东馆,狂奔上三楼,来到三楼走廊最末一个房间,也就是汪二朋遇害的地点——整个过程如果足够顺利,大约只需要十分钟。”
陆秀已经快速算出了正确答案:
“九点二十五分出发,花十分钟到达……那就是九点三十五分!”
“你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是九点四十一分左右,对吧?”
沈莳转向伍洛汀,看对方点头,继续说道:
“换而言之,戚知锦有六分钟的时间用自由女神像砸死汪二朋,再用锁链缠住尸体的两手,然后在他胸膛扎上一刀,把假鹰丢到他肚子上,摆成《普罗米修斯》的模样。”
“唔,六分钟啊。”
陆秀摸了摸下巴:
“确实有点匆忙,不过如果‘作案工具’都是早就备好的,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样一来,戚知锦根本就没时间去拿绳梯吧?”
他眼珠子转了转,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除非他事先把梯子藏在附近!”
冯杉杉先前跟沈莳去后馆六楼的休息室检查过,所以他知道戚知锦拿给沈莳的,正是原本就挂在墙上的那一把。
既然不是备用品,那就只能是提前拿走的了。
他觉得自己的推论很合理,只是没有证据。
“胡说!!你胡说!!!”
戚知锦终于坐不住了,原地跳起,连连跺脚。可惜鞋底踩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未曾发出声音。
“我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那么多事,这完全不合理!我跟你们一样是来参加真人秀的,凭什么只怀疑我!?”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无意识地提高了整整一个八度,“还有,下午那会儿,我在后馆碰到伍哥了!”
说着,戚知锦一把揪住伍洛汀的袖子:
“我们还一块儿逛了逛——如果我没记错,刚好就是五楼和六楼,对吧!?”
“是的,我们一起查看了后馆五楼和六楼的几个房间。”
伍洛汀还有些懵,心里发憷,但又觉得自己不能说谎,于是只得点了点头,“我确实记得,当时绳梯还好好地挂在六楼休息室的墙上呢。”
“对吧!对吧!我就说啊!”
戚知锦连声道:
“我俩逛完后馆,已经是傍晚六点了。伍哥就说快到晚饭时间了,得赶紧回去,所以我俩就一起回宴会厅了!”
“是的,回到宴会厅以后就开饭了,吃完饭很快就到了任务时间。”
伍洛汀继续点头:
“所以就算戚知锦当真知道任务流程,除非他会分身术,不然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在任务开始前提早拿走绳梯的。”
戚知锦轻轻松了一口气,放开伍洛汀的袖子,低头快速调整了一下表情,又怯怯地看向沈莳,祈求般低声哀叫道:
“沈哥……”
戚知锦没料到,沈莳竟然在这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沈莳一边笑,一边说:
“难怪你下午时就邀请我跟你一起行动,原来是惦记着要给自己找个‘证人’呢,真是好周到的算计啊!”
他忽然敛起笑容,直直凝视戚知锦:
“可惜,知锦啊,你犯了一个错误。”
戚知锦:“!!!”
他嘴唇嗫嚅,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
“什、什么错误?”
“冯杉杉。”
沈莳转开目光,对冯杉杉说道:
“我们刚才去检查后馆六楼的休息室时看到的情况,能麻烦你详细说一说吗?”
冯杉杉根本闹不懂他想干什么,但还是配合地回答:
“我们一进屋就看到花篮和假花丢了满地,墙上有两个塑料挂钩,应该就是挂绳梯用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
“哦对了,我们仔细研究过花篮和假花,跟绳梯上的残留物匹配,然后我还把绳梯挂了回去。没看出有啥问题,位置、宽度和长度都完全吻合。”
冯杉杉觑着沈莳的神色,“我感觉吧,就是原本那一架没错。”
沈莳笑问:“那你是怎么把绳梯挂回去的?”
“不就是爬上柜子……”
冯杉杉愣住,抬手比划了个挂东西的动作:
“再把梯子两端分别挂到挂钩上呗。”
“没错,冯杉杉,你当时爬到了柜子上。”
沈莳一字一句地强调:
“一个一米半高的柜子。”
休息室的天花板有额外的挑高,悬挂绳梯的地方离地足有三米半。连冯杉杉这等身高直逼一米九的运动员身材,想要够到挂钩,也得找个垫脚的东西。
当时在挂钩旁边就有一个美式田园复古风的柜子,柜高一米半,位置和高度都很合适。于是他便很自然地先爬上一张茶几,再翻上柜子,轻轻松松就将绳梯给挂回了原处。
冯杉杉根本不觉得这有啥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对你而言,当然没有不对。”
沈莳转向戚知锦:
“可对戚知锦而言,那就很不对了。”
戚知锦:“……”
沈莳问:“你还记得,我们下车以后,从停车场一路走到钟楼山庄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戚知锦一言不发,只抿紧了嘴唇。
“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沈莳朝脸色苍白的娃娃脸青年逼近两步,“你在经过吊桥时,因为恐高双腿发软,几乎走都走不动。当时我还搀了你一把……”
说着,他伸出手,指尖触了触戚知锦的手背,笑道:
“看,就像现在这样,你的手又湿又冷,摸着像一块冰。”
“啊!我懂了!我懂了!”
冯杉杉大声叫了起来。
“那绳梯,不是戚知锦拿的,对吧!?不然他那么恐高的一个人,肯定不敢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够梯子的!!”
他做了个用力拉拽的动作,激动地说道:
“换成是我,如果不能爬,就干脆直接一拽,把梯子拽下来拉倒了!反正那俩塑料挂钩才硬币大,用点儿蛮力就能拽下来,至不济也能拽断它们,没错吧!?”
沈莳点了点头。
旁听的众人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过沈莳,你的推理虽然有一定的道理,可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伍洛汀想了想,把自己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这么一来,必须存在一个替戚知锦去取梯子的‘共犯’了。”
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到了管家身上:
“既熟悉环境,又能提前给戚知锦透露每个人的任务地点——那就只能是你了。”
管家闻言,顿时跳脚咆哮:
“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他!也没提前偷看过你们的任务卡片!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急别急,确实不是您老人家。”
沈莳安抚住暴怒的管家,笑道:
“这个人,其实有人看见过,只是并不理解其中的真实意义罢了。”
“别卖关子了!”
冯杉杉、伍洛汀和陆秀异口同声大喊:
“到底是谁!!?”
沈莳看了看表,决定速战速决。
“冯杉杉,你刚才说,自己在八点五十八分时,看到有人溜进温泉浴室,对吧?”
他转向冯杉杉,再度朝他确认了一遍。
“对。”
冯杉杉一连点了三次头,态度十分坚决,“虽然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我绝对没有看错!”
“这就对了。”
沈莳笑了笑,说道:“先前大家猜测,这人可能就是杀死张宜的凶手……然而事实上,我认为,这个人影,应该是张宜本人。”
“啊?为什么?”
众人都愣住了,“张宜他八点三十五分就出发了,有什么理由要在外头徘徊二十多分钟才去温泉浴室?”
沈莳笑答:“因为,张宜要先去后馆六楼的休息室拿绳梯呀。”
“确实,时间是对的!”
陆秀一拍大腿:
“八点三十五分从宴会厅出发,爬楼梯上到后馆六楼的休息室。如果不是着急忙慌的一路用跑的,步行一趟来回差不多也要七八分钟吧?再加上拿梯子的时间……在八点五十八分才进入温泉浴室的确很合理!”
但伍洛汀仍觉得不对劲儿:
“可是,就算戚知锦事先知道众人的任务,他难道还能偷偷跑去拜托张宜帮他去拿绳梯吗?”
他看了羞羞怯怯的戚知锦一眼,“我不认为戚知锦能支使得动张宜那样性格骄纵跋扈的太子爷……”
“对啊!”
冯杉杉一想到前置剧本里某人干出来的“好事”,恨得磨牙,“那种混球贱匹,怎么可能几句话就被忽悠去帮人干活!”
“别忙,请先容我提个问题。”
沈莳摆摆手:“当时我们大家为什么会认为张宜离开宴会厅以后,直接去了浴室呢?”
旁听了许久的管家终于忍不住开口:
“因为他的任务卡上写着……”
沈莳笑着点头:“对,因为他卡片上的第一句,‘浴室烟雾缭绕,寒冬亦如暖春’,直截了当地点出了‘浴室’这个任务地点。”
他迎着众人迷惑的视线,压低声音,柔声反问:
“可如果冯杉杉当时看到的‘第一句’,根本就不是这句呢?”
“你的意思是,他的任务卡片被戚知锦换掉了?”
陆秀看戚知锦的表情,好像在看《魔术大○秘》里的蒙面魔术师,“难道说,戚知锦以前还是个练魔术耍老千的?”
“沈哥,你是不是疯了?”
戚知锦嘴角抽搐,露出了一个气到极致反而笑起来的扭曲表情:
“我当时跟你一起把张宜的尸体从浴室里捞出来,装任务卡的信封就在张宜的长袍前襟口袋里,我又是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直接拆开的,怎么掉包!?怎么可能掉包!!”
“不不不,你没有换掉张宜的任务卡片。”
沈莳笑了起来,“但这关系到你为什么选择在浴室里杀死张宜。”
众人:“??”
陆秀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这……可能是为了方便布置触电的机关?”
“不,如果只是为了让他触电死,能通电的金属物品多了去了,门把手、自热壶等等,甚至随便哪里的洗手间都可以,不必非得在那么大一个温泉浴室里。”
沈莳双眼紧盯戚知锦,一字一句地说道:
“之所以选择在温泉浴室下手,是为了实现你的另一个布置。”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沈莳,除了戚知锦。
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拳头,用力捏住浴袍下摆,用力到骨节发白、青筋暴凸。
“大家一定还记得,我们发现张宜的尸体时,没有在浴池外面的硅藻泥地毯上发现任何人的脚印或是滴水痕迹,对吧?”
沈莳的解释仍在继续:
“所以我们推测,张宜是在浴池里触电死的,死后尸体一直泡在池子里,凶手并没有进过浴池。”
“没错,从当时的环境来看,确实是这样。”
冯杉杉连眨了几次眼,“难道不对吗?”
“太对了。”
沈莳笑道:
“事实上,‘真相’确实如此。但这‘真相’,正是凶手想让我们注意到的。”
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
“其一,温泉浴池很大,张宜死在浴池深处,凶手无法下水,自然接触不到他的尸体。”
然后是第二根。
“其二,既然没人碰过张宜的尸体,那么张宜身上的物品也就无人可以接触了。”
他环视众人,微微一笑:
“所以戚知锦从张宜的前襟口袋里掏出来的任务卡片,是张宜在死前就一直带在身上的,是属于他本人的,这个逻辑,没有问题吧?”
冯杉杉等人面面相觑,皆一同点头。
“可是,除此之外,大家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尸体是从三十七度的温水里捞出来的——任务卡片,同样被水泡过。”
“卧槽!”
冯杉杉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是水溶性墨吧!”
冯同学进入剧本杀的游戏世界以前,是个正规美术院校毕业的设计狗,又有哪个学美术的没接触过水彩水粉油画丙烯色浆等等五花八门的颜料?
所以他知道,为了方便清洁,确实有不少遇水就会很容易溶解脱落的墨水,尤其那还是恒温三十七度的热水!
“是的,我们拿到的卡片是塑料的,上面用金色的油墨印了任务提示。”
沈莳见终于有人猜到了正确答案,欣慰一笑:
“但塑料本身就是一种很容易清洗且不易留下痕迹的材质,若是在上面用水溶性墨再加印一、两行‘假提示’的话,在热水里一泡就会脱落得一干二净,根本无法能够看出卡片曾经被动过手脚。”
他转向戚知锦,“当时,你从张宜的前襟口袋里拿出信封,没有第一时间把整个信封递给我,反而拆开拿出卡片看了看,就是为了确定卡片上的‘假提示’有没有掉干净吧?”
戚知锦的脸终于由白转青。
他实在不明白,如此巧妙的设计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若真是普通的剧本杀游戏也就罢了,剧本会给凶手强制降智,让他们把重要的线索带在身上、放在房间,又或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留下蛛丝马迹。
可这是现实剧本杀啊!又有哪个凶手会那么愚蠢呢?!
“……这、这是胡说、胡说!”
戚知锦的拳头握得更用力,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令自己保持冷静。
“沈哥,你没有证据!你不能冤枉我!什么水溶性墨,不过都是你的臆想罢了!根本不存在的!”
戚知锦很确定,自己已经倒掉了可能暴露他诡计的墨水,连瓶子都被他用剪刀碎尸成小片,一丁点儿不剩全都冲进马桶了,他不信沈莳还能拿他怎么样!
“还有,绳梯那事情我可以解释!我确实有点恐高不错,不过一米多的柜子还是能忍耐的!毕竟柜子比吊桥矮多了,还不会摇晃啊!”
戚知锦抬起头,眼泪汪汪,仿佛被虐待的弃犬,“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我怎么可能事先知道那么多事情,还能提前在张宜的任务卡上动手脚呢!?”
他哭着去看管家,“管家先生也说过,信封是锁在他房间保险箱里的不是吗?而且每个信封上的火漆封缄都是完整的呀!我又从哪里搞到能涂改任务卡的水溶墨和打印机啊!”
管家被他看得尴尬又心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胡乱点了点头。
“唔……我觉得戚知锦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伍洛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
“要直接在张宜的任务卡片上动手脚实在太难了,需要的准备工作太多,东西也不好藏。你要说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他得多了解整个游戏流程才行啊?得直接参与策划了吧!”
他看着戚知锦通红的双眼,莫名感到有些不忍。
于是他转头去问沈莳:
“咱几个都是坐节目组的同一辆车来的,我寻摸着戚知锦好像没什么特殊待遇吧?怎么你就怀疑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怀疑他当然是有理由的。”
沈莳笑了笑,“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先来找找张宜的任务卡片被删改过的证据……”
下一秒,沈莳唇角眉梢的笑容翛然一收,厉声大喝:
“冯杉杉,帮我按住戚知锦的手!”
这命令实在太出人意料了,被点名的两人都楞在了当场。
一秒后,冯杉杉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一步蹿到戚知锦面前,牢牢钳住了戚知锦的两只手腕。
——虽然他不知道沈莳到底想干什么,但现在都盘到这份上了,怎么着都要把这场大戏看完。
冯杉杉身高直逼一米九,戚知锦只有可怜的一米七出头,两人身高差了足有十五公分。
戚知锦被钳制得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对可怜兮兮的狗狗眼去瞅人,祈求谁能替他说句话。
然而沈莳根本不让他如愿。
“我们把张宜的尸体从浴池捞出来以后,身上的袍子都弄湿了,管家给我们拿了两套浴袍让我们换上。”
沈莳走到戚知锦身边。
“后来我要跟冯杉杉和管家到温室去,穿浴袍在室外走路会冻死,所以又把浴袍脱了,套了件羽绒服。”
沈莳指了指戚知锦的浴袍,“不过,你的浴袍倒还一直穿着。”
戚知锦眨眨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所以呢?”
“所以,你好像忘了……当时,你把张宜的任务卡片交给我以后,装卡片的信封,你就顺手揣进了浴衣的口袋里。”
戚知锦的脸色刹那大变,条件反射想要挣扎。
但冯杉杉按住了他的手。
沈莳伸手,在戚知锦浴袍的两个口袋里掏了掏,分别掏出了一个信封。
其中之一干干爽爽,是戚知锦自己的。
而另一个,即便在口袋里揣了许久,摸上去仍然是湿湿的,正是属于张宜的。
“来,这两个信封给你。”
沈莳转身,将一干一湿两枚信封递给了旁边的伍洛汀,“麻烦你拆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