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杀之百密一疏——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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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莳当然也是不打算走的。
开玩笑,剧本杀的剧情才刚刚展开,现在他连一点儿凶手的头绪都没有呢。
于是沈莳与唐雄你来我往客气了几句,承诺会协助唐门抓捕魔教余孽之后,便以神医嘱咐他仍需静养为由,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清心院很小,沈莳又素来不喜外人,于是连个伺候的小厮都没有,只有吴景澜一人陪在他身边。
两人关上院门,循例在院中练了一会儿剑。
沈莳现在用系统使用清风流云剑法已经非常熟练了,吴澜这个武功在江湖上称得上一流的好手,现在在沈莳手下走不了百招。
练了有一个时辰,吴景澜怕沈莳劳累,便嘱咐他是时候该休息了。
随后吴景澜像个全能管家一样,很快就给他端来了温水洗漱,又泡好了茶,还准备了三碟点心,两咸一甜,都是沈莳平常爱吃的。
沈莳:“……”
他一边喝茶,一边小口小口吃着米糕,心中默默感叹真不愧是他家吴哥,即便只是个NPC,也一定是最优秀的一个。
——对了。
恍然中,沈莳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把小兰给喊出来了。
果然是因为有吴哥陪在身边的关系吧。
吴景澜现在与他形影不离,如果在吴景澜面前叫出小兰,虽然对方在剧本杀里时看不到另一个玩家的人工智能实体,但却能听到他和AI说话的声音,也能瞧见对话时的表情变化,在另一人看来就跟自言自语的癔症一样,肯定会OOC的。
不过,沈莳其实心里明白,除了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之外,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吴景澜本人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边,于是他也就不需要小兰这么一个替代品了。
——唉,这么想来,还真是感觉自己有点渣渣的。
沈莳夹起一块米糕咬了一口,隐隐对自己有些嫌弃。
“说来,你对玉儿的死有何想法?”
吃完米糕,沈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不丁提问道。
他有把握这个问题不会触发系统OOC。
现在吴景澜作为一个剧情NPC,身份地位应当和他曾经玩过的克系副本《内外颠倒》里的高登律师相同。
而当初在《内外颠倒》时,高登律师也没少问过他与案情有关的推测,自己也会经常发表一些看法。
虽然事后证明NPC给出的意见对破案没有多大帮助,但对沈莳而言,在对话中梳理案情本身就是他的一种思考习惯——当这个聊天的对象换成是他家吴哥的时候,则更可称是惬意与享受了。
“嗯?”
吴景澜没料到沈莳会忽然提起这个问题,惊讶地挑了挑眉,“您是指哪方面的想法?”
“什么都可以。”
沈莳笑道:“玉儿的死因啊,凶手的作案手段或是行凶时间啊,唐门上下对此事的反应啊……”
他微微眯了眯眼,“甚至你认为谁有可疑,也可以告诉我。”
——这相当于空手套推理了。套的还是他家吴哥这种脑子特别聪明的人的推理。
沈莳甚觉有趣,有点儿恶趣味的想:就不知以吴哥现在这个NPC身份,到底能说多少话了。
“……”
吴景澜了然地一点头,“主人,您是要我陪你梳理小姐的案子,对吗?”
沈莳笑了,“聪明!”
“那么,我们就从五号当晚的事开始说起好了。”
沈莳吃完茶点,示意吴景澜也不要站着。
于是吴景澜便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了沈莳旁边。
“按照嫂嫂所言,酉时半玉儿才回了自己的房间,而戌时二刻侍女便发现玉儿已遭残杀……”
沈莳摸了摸下巴,说道:
“那么凶手只可能在这段时间里下手。”
酉时半是晚上六点,而戌时二刻是七点半,若用现代时间来算是一个半小时。
考虑到沈玉是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少女,对上杀人无算的吊死鬼,对方要制住她并将她吊起来,全程估计花不了三分钟,就算加上后来死后毁坏尸体和破坏房间的时间,耗时也不会太长。
“不止如此。”
吴景澜摇了摇头。
“夫人戌时曾到小姐房外看过,说里面灯火已灭,没有一点儿动静。”
他垂眸沉思:
“我想小姐当时八成已经遇害了。”
沈莳点了点头。
劳意晗和沈玉所住的落英院虽比他住的这个小院子要大一点,但也大不了太多。
与自小体弱不能习武的沈玉不同,劳意晗也是江湖出身,武艺虽称不上高强,但遇敌时起码还能有走上百十来招,只要不是碰到吊死鬼这种BUG级别的对手,还真不一定会输。
如此一来,如果凶手在劳意晗回来以后才潜入沈玉房中作案,那么沈玉挣扎的声音且不说,起码劈砍房间的动静八成会惊动就睡在正房的劳意晗。
“那么,行凶时间可以缩短到酉时半到戌时了。”
他蹙起眉,沉吟片刻,缓缓抬头:
“阿澜,如果——我是说如果——”
沈莳对吴景澜说道:
“如果我认为,凶手不是从外头潜入的吊死鬼,而是唐门中人……你觉得可能吗?”
对沈莳这略显惊悚的想法,吴景澜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诧异神色。
他只是略一挑眉,“您为什么会这般想?”
——啧,不答反问!
沈莳腹诽:这反应,简直跟小兰一模一样了!
他暗自摇头,好吧,看来即便吴景澜是己方NPC,想要白嫖推理也是不行的。
“因为我们那天晚上找到的血迹。”
沈莳回答:“血迹是从药园子里出来的。”
药园是唐门养药人的重地,连他这个颇得掌门倚重的贵客都没能允许进入参观。
偏偏这么一个外人不得擅入的地界,在吊死鬼行凶的当日,有人从药园的隐秘角门处拖出了一具缺了肝的尸体,还悄无声息地把尸体埋进了乱葬岗里。
毋庸置疑,只有极其熟悉唐门,且有资格出入药园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您的怀疑很有道理。”
吴景澜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真是吊死鬼想要杀人取肝,根本没必要潜入药园对药人下手。”
唐门山脚就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在周边还有好些村庄,青壮年的数量绝对不少。
即便吊死鬼是上了山才突然馋得想吃人肝了,那么还有许多武功稀松的外门弟子和压根儿不会武艺的杂役或小厮可以下手,又何必大费周章潜入有专人护卫的药园行凶呢?
“说起这茬,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吴景澜对沈莳说道:
“据说掌管药园的执事次日遣人清查了药园,案发当日在药园内外值守的护卫都说没有听到异动,更不曾发现有可疑人员潜入的痕迹。”
他顿了顿:
“至于那具被挖了肝脏的尸体,经仆役辨认,说是药园里新收的一个药人,还没开始试药呢。但他何时被杀,又怎么会被偷偷埋进乱葬岗里,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有意思……”
沈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一问三不知的回答,恰好很能说明些问题啊。”
吴景澜没有接话,只含笑看着沈莳,等他继续说下去。
“新来的药人,还没开始试药,那正好说明从一开始收这个药人的功用就不是试药,而是当储备粮的。”
沈莳冷冷一哂:
“毕竟是要吃下肚的,当然得挑选新鲜干净无污染的食材,对吧?”

听完沈莳的分析, 吴景澜点点头:
“所以您认为,那取肝的凶手不是所谓的‘吊死鬼’,而是唐门里的人?”
沈莳语气笃定:“嗯, 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吴景澜又问:“那么您认为谁最可疑呢?”
“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不过总归是唐门里很有些地位的人。”
沈莳一耸肩, “毕竟那人可以往药园里塞储备粮, 在杀人剖肝以后,还能很容易就带着遗体从角门出去,再偷偷埋进乱葬岗里。”
他一顿:“这意味着,以那人的身份, 他干这些事的时候不会受到任何人质疑,又或者他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 只需要差遣人替他办事就行了。”
吴景澜蹙起眉,“就像让帮厨帮他宰一只鸡杀一条鱼一样吗?”
“嗯。”
沈莳一颔首,“对凶手而言, 储备粮可不就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吗?”
吴景澜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对了, 说到这个,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沈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往椅背上一靠,姿态颇为散漫:
“玉儿死的那天,唐二公子下过山,对吧?”
吴景澜点了点头, 回答:
“唐二公子白天带着一群人下山到镇上游乐饮宴去了, 天快黑了才回山,刚到大宅前院就发病倒下了。”
他很准确地报出了时辰:
“唐二公子病发时大约是戌时。”
沈莳心中暗暗把时间换算了一下。
戌时就是晚上七点, 正好差不多是劳意晗折返落英院,看到女儿房间灯火全灭的时间。
按照他先前的推测, 那会儿沈玉应该已经死了。
且不说药园内杀人剖肝的案子跟唐二有没有关系——毕竟若是养在药园里的储备粮,主使者完全不必自己动手,只需要派遣心腹之人去干就行了——但最起码,沈玉被人杀害的时候,唐二应该确实是不在场的。
在沈莳的“前置剧情”里有提到,因唐二有羊癫疯的毛病,唯恐突然发作时无人侍奉,他出门时总带上好几个侍卫和仆役。
人多就容易走漏消息,且行踪也容易被人注意,唐二很难悄无声息甩开那么多人潜回唐门,杀死沈玉,再回到人堆里,再假装癫痫发作。
——在目前来看,至少唐二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可靠的。
沈莳心想。
“那么当天晚上,唐家其他人的行踪呢?”
沈莳用“唐家”而不是“唐门”,指的当然就是唐雄和他的四子一女了。
“唐老爷那日晚饭后便去了珍珠夫人住的绿翡院,因人在后山的别院里,所以小姐被害的消息传开时,唐老爷是第一个赶到落英院的。”
吴景澜显然早就料想沈莳会对这些问题感兴趣,一早便已打听清楚了。
“唐大公子从午后起就在外门的执事院里,似乎在忙寿宴的事;唐三公子与往常一样,一直闭门不出;唐四公子和唐小姐陪着唐老爷和珍珠夫人在绿翡院吃了晚饭,然后就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了。”
“原来如此。”
沈莳点了点头。
外门的执事院在前山,与沈玉所住的落英院直接隔了一个山头,想从前山去到后山,必须走连接两峰的飞虹廊。
而唐大唐伯真又是个走路无碍,但跑起来就腿脚不太利索的,想在短时间内来回两峰而不被人察觉,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这么看来,这大约也是一个可以采信的不在场证明了。
唐四唐季庭和唐小妹唐稚宁,两人是在后山别院里吃的晚饭,虽自称饭后回了自己院子,但其中是否有猫腻则还需再做调查。
至于唐三唐叔扬,在沈莳的“前情”里,确实是个深居简出的严重的社恐人士,他只在自己刚抵达唐门的洗尘宴上见过对方一次。
当时唐三戴着一个白布缝制的头套,把被烧伤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看得见两个眼窟窿,见到客人,唐三也没有开口问候,只抱拳作了个揖就算了事了。
这样一个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其实是最好冒充的。
侦探小说里有个被写烂了的老梗,就是所有毁容、戴面具、戴头套或者以任何方式做伪装,总之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都有那么一二三个替身。
不管是要作案还是要不在场证明,甚至只是混淆视听,只需要有人穿戴上相应的行头,就能想在哪里出现,就在哪里出现了。
“不至于吧……”
沈莳低声嘟哝。
为避免OOC,他把“不至于那么老梗吧”的后半句给省略了。
“不管如何,目前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沈莳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且等等看吧。”
——这可是一个困难级别的副本,凶手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就露出马脚的。
9月12日,沈莳来到《诡影唐花》的第七天。
今天是沈玉的头七,沈莳一直陪着嫂嫂劳意晗,在落英院给侄女守灵。
落英院位于别院的东北角,位置相当偏僻,平日里除了暂住在此的沈家母女和两个小婢一个嬷嬷之外,几乎没有外人会来拜访。
不过今日毕竟是沈玉的头七,唐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陆陆续续来给沈小姐上了香,连足不出院的唐三都派了个近身侍卫来送了奠仪。
戌时半,即晚上八点。
来上香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不算宽敞的灵堂再度显得空空荡荡的。
大敞的院门外是猎猎飞舞的招魂幡,瑟瑟阴风穿堂而过,把烛火吹得东摇西摆,偏又维持在将灭未灭的状态。
劳意晗守在女儿灵前。
独女身故,她哭了整整一日,眼泪已经哭干了。这会儿没有外人在场,她颓靡地跪坐在蒲团上,目光低垂,双唇紧抿,颓靡而又孤独,显得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更为苍老。
沈莳陪在旁边,保持着一副丧家亲眷该有的悲戚模样。
除了他们二人外,唯一留在灵堂里的,竟然是唐大唐伯真。
唐伯真与沈玉订过亲,原本还有半年就该完婚了,加上又是唐雄指定的丧葬负责人,留到现在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灵堂里安静地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只有秋风穿窗的呼呼声和枝叶摇曳的簌簌声。
这时,洞开的大门外飞进来一只灰扑扑的大蛾子,愣头愣脑扑在灵堂左侧的挽联上,撞出响亮的一声动静。
蛾子撞昏了头,顺着白布滑落下来,摔在地上,蹬了两下腿才翻身爬起,但一时间还飞不起来。
唐大起身想去捡拾那只飞蛾。
“等等!”
一直默然不语的劳意晗却忽然开口了。
“请不要伤它,那或许是玉儿回来了……”
在沈莳的“前情”中,劳意晗祖籍津门,曾跟他提起过她们当地的习俗——死者头七夜会从阴间回魂,附在一些小动物身上回家再看亲人一眼。
是以回魂夜进灵堂的活物,不管是蛇虫鼠蚁还是蚊蝇蛾蝶都绝对伤害不得。
劳意晗说着,站起身来到那只扑棱着想要飞起来的大蛾子前,两手小心地将它拢起,轻轻放到角落去,叹息道:
“玉儿她一直都盼着能穿上凤冠霞帔,风光大嫁……谁想连死后还魂,也只能附在这般丑陋的蛾子上了。”
这句凄楚的感叹似乎戳到了唐大的痛处。
“沈夫人!”
他突兀地叫了劳意晗的名字。
劳意晗和沈莳一起看向他。
“我与玉儿乃是两情相悦,皆盼有一日能结为连理!您与我母亲又是同胞姐妹,即便我与玉儿终究是有缘无分,您也仍是我的亲姨母!”
唐大唐伯真言辞恳切,朝劳意晗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玉儿之仇若是不得报,我终归心有不甘!”
他说着,转向沈莳,“还请表叔助我,抓捕杀害玉儿的吊死鬼!我——我——”
唐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魔头!”
沈莳仔细地观察着唐伯真的表情。
他一个学编剧的,好歹也被老师带着跟过几个剧组,亲眼看过拍摄现场。
就他的感觉,唐大朝他们表明心迹的模样倒是十分恳切的,不太像是单纯的演戏。
但剧本杀里演技好的凶手沈莳已经见过好多个了,他不敢轻下定论。
不过反正这个案子他本来就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会儿顺着唐大的话头,答应与之联手倒也很合理。
于是沈莳朝唐大一拱手,回道:“理应如此。”
达成了联手的协议以后,沈莳反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唐大询问情况了。
“有一事我一直很想问你。”
因为身处灵堂,沈莳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药园平日里归谁管理?”
唐伯真倒是回答得干脆:“药园有专门的执事,不过各院都有自己的需求,常常往药园里塞些自己的药人,不计入名录之中,由各院单独遣人饲养,只由药园负责看管。”
沈莳抿了抿唇。
唐大说出“饲养”这个词时语气无比自然,好像那就是一群猫猫狗狗,压根儿没把药人当人看。
不过这可是万恶的封建背景,沈莳也不打算跟剧中人物讨论伦理道德问题。
他只当没觉出这个词有何不妥,继续问道:
“所以那个被挖了肝的药人是谁养在药园里的,也不太好查咯?”

“唔, 这个嘛……”
唐大唐伯真被沈莳这么一问,面上现出了显而易见的纠结之色,“若是一定要查, 倒也并非查不出来……”
沈莳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定有后文。
他也不催促, 只默默地等着唐大把话说完。
“不过父亲说这事一旦细查起来, 可能会牵涉到许多门内秘辛,实在不易过于深入……所以……”
唐大有些尴尬地瞅了眼跪坐在灵位旁的劳意晗,看对方正专注地盯着趴在屋角的飞蛾,似乎没有注意两人在说些什么的样子, 于是凑到沈莳旁边,压低声音说道:
“所以父亲对我们私下里下了命令, 不要再纠结药园的事……这几日,他还将一些原本在药园中当差的执事和弟子外派了差事,先下这些人应该已经不在山门里了。”
沈莳:“……”
他深深地看了唐大一眼。
就刚才唐伯真的发言, 放在真人剧本杀里, 便是明晃晃地在指证某人有可疑了。
不过沈莳并没有附和, 只点了点头, 换了个话题:
“那么,那晚搜山,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倒是没有。”
唐大摇了摇头,“那天晚上父亲令我主持玉儿姑娘的一应葬仪, 故而直到天亮前, 我都一直留在这落英院中,没有参与搜山。”
他垂下视线, 仔细想了想,“不过我后来遣人问过当晚参加搜索的几个执事, 他们都说确实没发现什么……”
唐伯真转头看向沈莳,“表叔你找到的那具被挖了肝的尸体,大约便是当晚唯一一处疑点了。”
沈莳只低低“嗯”了一声,神情凝肃,似是正在思考些什么。
两人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像终于耐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寂,唐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兀地说道:
“表叔,我其实一直在想……这岂非更可怕吗?”
沈莳转头,“哦?”
“那日搜山没能寻得吊死鬼的蛛丝马迹……找不到藏身之所倒也罢了,总归连翻墙时留下的足迹都没有一个……”
唐大目露不安,“这……难道不是恰恰说明,那所谓的吊死鬼……应、应该……”
沈莳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慎言。”
唐大连忙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不过很显然,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毫无疑问的,唐大唐伯真也怀疑真凶并非二十五年前走脱的魔教余孽,而是唐家堡的某个人假借吊死鬼之名做下的命案。
这也是侦探小说里常见的老梗了。
凶手把自己伪装成侵入某个场所的外来者——不管那是怪人、怪物、猛兽、恶灵或是别的任何东西都行,并试图把罪名都推脱到那个莫须有的幻影上。
不过这么干的凶手常常会留下某些经典破绽,比如说忘了只要是活物就要吃喝拉撒,或者只要有实体出入就会留下足印之类的痕迹,以至于让这个“外来者”失去了真实性。
虽然《诡影唐花》的背景设定沈莳古风武侠,但即便是轻功卓绝的吊死鬼,翻越高墙时也需要有供其借力的落脚点。
那日唐门上下将两幢宅院连同前山后山都搜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一点踪迹——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
——但,究竟是谁呢?
沈莳暗自揣度:
——还有,凶手为什么要潜入落英院,杀死一个仅仅只是客居于此的外姓少女呢?
9月14日,沈莳来到《诡影唐花》的第九天。
明日便是唐雄的六十一岁寿辰,是以今日唐门上下都比平时显得更忙乱一些。
今日沈莳大早就起来了。
他吃过早饭,又照例和吴景澜在院里练了一会儿剑。
辰时半,即早上八点。
沈莳便带着吴景澜出了门,打算在附近溜达一番。
唐家大宅的外院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显得很忙碌的样子,与优哉游哉的沈莳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沈莳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仗着自己是唐雄亲自开口请他留下的客人,没人敢支使他干活,四处晃悠看别人忙活,碰到面熟的执事,还会主动凑过去打听对方这是在干什么、
“表叔!”
这时,沈莳听到有人叫他。
整个唐门会这么称呼他的,也就唐大唐伯真了。
沈莳闻声回头,果然看到唐大站在稍远处,身边堆了好些箱子,还跟了两个执事和几个弟子。
沈莳施施然踱了过去,“你在忙些什么呢?”
“我在清点各家送来的父亲的寿礼。”
唐大朝旁边那几些箱子抬了抬下巴,“清点无误后,就要搬到内院去了,明天寿宴上还要当众唱礼。”
沈莳“哦”了一声,表示原来如此。
他对金银珍玩没有什么兴趣,只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就觉得无聊了,道了声打扰,便带着吴景澜走开了。
唐门大宅外院左右皆有游廊,顺左侧游廊走到尽头,便是一条笔直的箭道,通往后山花园。
沈莳所住的清心院位于主宅东北角,与花园只一墙之隔。
近日来他练习运用轻功,翻上屋顶时,也能瞧见墙外那葱茏翠色。
不过那总归只能看到花园一隅,当然不如亲自入内逛得舒爽。
这方被高墙圈起的后花园相当大,拾掇得也很精心。虽不如沈莳从前参观过的苏州园林那般一步一景,但胜在占地广阔,可以使劲儿造作,连花草树木都长得比江南水乡来得霸气。
此时唐门上下都为了明日的寿宴忙碌,沈莳在院子里东绕西绕,除了两队巡逻的侍卫之外,连个闲人都没碰到。
当然,能入得内宅花园巡逻的都是唐门里有排行的弟子了,都认得“沈时云沈少侠”这位客人的长相,自然不会为难他,连截停问话都没有,看到他只远远站定,朝他拱手算作招呼。
后花园里的建筑物不少,从书斋到学童开蒙的讲堂都在其中。
不过沈莳这次想看的只有一个地方,那便是唐门的机关阁。
唐门的机关傀儡术独步江湖。
在沈莳看过的武侠背景作品里,唐门出品的有名有姓的精巧暗器简直可以写满一张A4纸。
那座机关阁便是唐门平时用以研发、制造精巧机械的地方,不仅守卫森严,非唐门嫡系和内门弟子不得入内,而且本身也处处是机关,即便暗中潜入,也很可能会不小心触动陷阱,落得个夜闯冲霄楼的下场,万箭穿身被扎成刺猬。
沈莳当然不会贸然进入机关阁。
只是他的“前置剧情”里有对这个地方的着重描述,令他“记忆深刻”,于是沈莳便决定趁现在时间充裕,亲眼来看看这个看起来颇为重要的建筑物究竟长什么样子。
机关阁位于庭院的东南角。
大约是为免有人觊觎唐门的机关傀儡秘术,机关阁附近连方便隐匿行踪的花草树木都很少,远远看去,一座四层高阁孤零零矗立在一片空地上。视野比庭院中的任何地方都来的开阔。
沈莳本来打算和小兰绕着机关阁逛一圈看看外部环境,但就在这时,令人意外的身影竟然从机关阁中走了出来。
那竟然是戴着白头套的唐三唐叔扬。
沈莳连忙和吴景澜闪到了一颗树后。
这是沈莳除了“前置剧情”之外第一次看到唐三唐叔扬。
男人身高体型与他的二哥相仿佛,高挑精瘦,穿一身孔雀蓝色的长袍,袖口不是武林人士爱穿的方便行动的箭袖,而是宽松的大袖,衣袖逶迤下来,正好遮住了他那被烈火烧得畸形了的左手——要不是那白惨惨阴森森的头套实在有碍观瞻的话,倒也称得上是个翩翩佳公子。
在唐叔扬的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唐家标准侍卫制服的年轻男人,看长相不到三十岁,模样只能算是普普通通的路人脸,与英俊帅气一类的形容词毫不搭边。
那侍卫身高体型与唐叔扬相仿,左侧眉骨到左耳上方有一块寸许长的深褐色疤痕,似是烧伤后留下的。
烈火把皮肤毛囊也烧坏了,以至于伤愈后也长不出头发,男子扎起发髻后鬓角平白秃了一块,连脸型都显得不那么对称了。
沈莳的“前情”里也有这个人的存在。
这侍卫姓张,是跟随唐三少爷多年的近卫。
当年唐三出门游历江湖,结果遇到匪徒截杀时,正是这张侍卫及时赶到,从火海里把主人捞了出来,再一路把人背回唐门复命。
本来按照唐门的规矩,侍卫保护不得力以至主人重伤或是死亡的,近卫应当自裁以谢罪。
不过唐叔扬有感于张侍卫的忠心,不顾自己烧伤未愈,浑身还包着布条就跪在地上替对方求情,因嗓子烧坏了不太能发出声音,只能砰砰地直磕头,终于感动了唐门家主也就是他老爹。
唐雄饶了张侍卫一命,只命掌刑的执事拖下去抽了三十鞭子,以后还留在唐三身边侍奉。
有了这段“前情”,张侍卫对唐三唐叔扬更是忠心耿耿。唐三也很是器重他,平日里有什么事都交给这个侍卫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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