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急急入殿,禀道:“殿下,娘娘,方野小哥来了,说,说赵都督殁了。”
宸儿嗷的一声哭起来,手指指着北方,身子用力往前拱。
驿馆就在那个方向。
芳唯险些站不稳,幸亏束云眼疾手快接过宸儿。
“适才宫宴还好好的,怎会……”姬元煦先是震惊,陡然想到什么,忙叫高良套车:“芳唯,带上宸儿去驿馆,今日务必将大哥还有先生送出城去!”
芳唯胡乱的抹了抹眼泪,抱上宸儿便上了马车。
他们到的时候,赵珩已经将赵平都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了,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李玄度盘膝坐在塌上,念了一段安魂咒。
“爹!”芳唯扑在塌上,眼泪汹涌而出:“爹这是怎么了!大哥,刚才爹还好好的,他还抱了宸儿,怎么突然就,就……”
芳唯泣不成声:“是不是陛下!”
赵珩冷着脸,声音更冷:“爹中了巫毒。”
“巫毒?”姬元煦道:“莫非是甄世尧府上的人,先生的师兄李玄序?”
“爹的事儿我定会讨个公道,不过眼下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元煦,我们得尽快离开京城,爹的死瞒不了多久。”
赵平都赴宫宴后而身亡,世人必怀疑宫里动了手脚,姬昊说不清楚。就算赵珩愿意相信他,但姬昊多疑,他一定不会这样放赵珩离开。若再纠缠下去,回陇西遥遥无期,当中还不知横生多少波折。
“去宫里请命断然不行了,好在守城门的有东宫的人,我安排下去,马上出城。”
不等高良离开走出驿馆,门外便有巡城监的人围上来。
领队倒算客气,他冲高良拱拱手:“适才巡城见太子车架驶过,此时宵禁,下官恐城中出事,特来等候差遣。”
高良眉头微蹙,面上笑道:“海将军客气,殿下并无要紧事。”
“可无事犯宵禁,恐怕……下官也不好交代。”
高良犯了难。
正僵持间,忽有宫里传旨。
“陛下知赵都督明日启程,特吩咐小人给赵都督赏赐。赵都督不曾安睡吧,快请都督接旨吧。”
高良眸光深沉,转身回了院子。
李玄度闭了闭眼:“瞒不住了。”
第142章
宫宴散去后,宫人们正在拾掇宫殿。一个内侍端着杯盏下台阶,却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野猫吓着了,手一抖,杯盏应声落地。
那野猫也不知闻着什么味儿,在那杯盏上舔了几口,小内侍连连轰它也轰不走。蓦地,那猫惨叫一声,鲜血顺着眼珠子汩汩流出……
领头的内侍哪敢隐瞒,忙把那野猫舔过的杯盏收起来匆匆去禀了陛下。
姬昊听闻适才宫宴的杯盏中有残毒,不由头皮一紧,吓得脸色惨白,忙使人召周太医进宫。
周太医先是替姬昊诊过脉,确认姬昊身体无恙。然后才去瞧那杯盏。
“……杯中有剧毒,只是臣见识浅薄,未曾见过。”
杨泉眼皮跳了两跳,跪倒在地:“启禀陛下,宫宴所有吃食用具皆有臣亲自把关,这毒来的实在蹊跷,臣斗胆请陛下彻查。”
姬昊按着眉心:“这杯盏是何人所用。”
“是赵都督父子二人。”杨泉一颗心如坠冰窖,若小殿下死于剧毒,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当年的救命恩人隐太子殿下啊!
“刚才内侍来报,那猫舔了杯盏后立时毒发身亡。可赵平都父子二人席间一直饮酒,未曾有异……”想到什么似的,姬昊喊来当值的内侍,吩咐道:“去驿馆传旨,只说朕有赏赐,叫赵平都父子接旨。你替朕瞧瞧,人是否安然无恙。”
杨泉一颗心悬着,只盼着苍天有眼,莫叫隐太子唯一的血脉遭难……
没过多久,传旨的内侍带回一道惊雷,赵平都暴死于驿馆之中。
杨泉瘫软在地,不等姬昊开口,忙问内侍:“小赵都督呢?”
“小赵都督安好。”
杨泉忍住将要汹涌而出的眼泪,巨大的惊变之下,他难得找回一点理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了。
姬昊还沉浸在赵平都暴死的震惊之中,未曾留心杨泉的反应。他讷讷道:“赵平都死了,世人要如何看朕……”
急火攻上心头,姬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周太医见状忙用银针替他顺气。
半响,姬昊回神过来,想到什么似的,他忙道:“吩咐下去,赵平都之死需彻查,赵珩务必留在国都!”
杨泉道:“陛下,赵都督之死只怕瞒不住。若将小赵都督一并扣留国都,恐惹人猜忌,疑心陛下欲对小赵都督做什么。何况两位赵都督滞留许久,若再不回归,只怕边关生变。碧水关眼下已无都督,西北就更不容有差池了。”
姬昊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杨泉,你今日话有些多了。”
杨泉冷汗涔涔:“老奴不敢。”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赵珩得知姬昊不允其出城,当下执笔写了折子,请求陛下放他回西北,让他得以安葬父亲,入土为安。
毫无意外,折子被驳回了。
芳唯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赵珩了,他虽面容平静,但眸子如同嗜血一般弥散着凶光。
李玄度用香丸封住赵平都气孔,可暂保尸身不腐,但也非长久之计。
“大哥和先生稍安勿躁,稍后我去老师府上,请老师明日一早上朝,联合一班大臣给父皇施压。不管怎样都必须让大哥离开国都,这里太危险了。”姬元煦浓眉紧蹙,心里更多的是对父皇的失望。
也许他早就应该不抱希望了。
李玄序在黑暗中枯坐,当年他拿到了那个贵不可及的天命气蕴,却不想师父以隐玉隐其身份。这么多年纵然他源源不断的替楚煜吸食天命,却全然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直到在国都城看见了赵珩。
今日以巫毒一番试探,果然是当年的天定之人。
当年师父护着他,如今师弟也护着他,那他就让师父和师弟看看,他们侍奉的天定之人是如何毁在自己手里的。至于东宫那个生来带有帝王之命的奶娃娃,脆弱的不堪一击。老天要大周绵延国祚,他李玄序偏要斩断大周的龙脉!
甄世尧正准备敲门,忽觉一股阴寒之气从李玄序房中散出来,闷热的夏季生生让他打了个冷颤,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李先生?”甄世尧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进来。”
甄世尧犹豫了一下,他拢了拢衣襟,缩着脖子进了屋,讪笑一声道:“李先生房里怎这般冷,莫非是放多了冰盆?”
李玄序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冷的让甄世尧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结了冰。
“我已找到我要的人,只是国都污秽之气太多,不便做法,我需往南方走一趟。赵平都已死,后面的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甄世尧忙道:“李先生放心,先生已替我铺好路,这大周的天下势必落在我手里。呃……不知先生何时启程,在下为先生打点行装,给先生饯行。”
“不必。”
甄世尧始终摸不清这位李先生想要什么,便也不再强求,本想着次日招待一番,没想到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
不知是哪里撕开了口子,一夜之间,赵平都之死的消息在国都城不胫而走。天还没亮,宫门便聚集了许多大臣。
“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陛下不是已经答应彻查隐太子旧案么。”
“说的是啊,原本陛下昨夜宣赵都督父子入宫,是为其饯行,今日一早父子二人就该赶回驻地的呀~如今赵都督没了,陛下扣留小赵都督于国都,这岂不是要掀起狂风大浪了。”
“诶,你们说赵都督父子二人同饮一壶酒,为何独独是赵都督死了,小赵都督却无事呢?”
“啧,莫非赵都督并非在宫里中毒?”
“可宫里的杯盏又确实查出有毒了呀~”
“宋大人,您说说这事儿如何收场才好。早晨我乘车路过街市,街面上已有不少人三五成群议论开了。都道陛下虚情假意,欲斩草除根呐。”
宋镜敛知道消息要更早一些,他几乎一夜未睡。也许这件事陛下未必知情,但陛下扣留赵珩之举实在不妥。
“当务之急是劝陛下早日放小赵都督回陇西,镇守西北。否则赵都督之死一旦传开,碧水关无都督,必生动荡。西北安稳来之不易,万不能断送了。”
吴侍郎听闻,说道:“可赵都督死的不明不白,谁又能保证小赵都督心里对陛下就没有想法呢。小赵都督坐拥西北,若就这么将人放回去,万一他生了不臣之心,难道西北就能安稳了?”
“吴侍郎说的不无道理呀。”有人附和道。
宋镜敛眸光深沉:“小赵都督乃隐太子遗孤,隐太子一案尚未有定论,他不会反!”
“宋大人又不是小赵都督,怎知他心里如何作想。何况你也说了,隐太子一案未有结果,万一沈大人查明当年隐太子确有谋反之意,又当如何?”
宋镜敛深吸口气,他知道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沈时卿见他愁眉不展,低声道:“隐太子案已有了些许眉目,宋大人莫急。”
赵平都之死让姬昊心烦意乱,彻夜难眠。他尚未想好对策,今日本欲辍朝,奈何朝臣们都已到宫门。
姬昊无奈起身,裹着一身怒意上了朝。
朝堂之上对此事明显分为两派,一派赞同扣留赵珩,另一派则劝谏姬昊放赵珩出城。两派争论不休,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
姬昊扶额瞥着大殿,不见姬元煦,厉声问道:“太子何在?”
东宫少詹事范清忙出列道:“太子妃得闻赵都督暴死噩耗,心中悲痛,几度昏厥。殿下忧心太子妃,又要帮忙处理赵都督身后事,遂托臣向陛下告假。只是适才不曾有机会说明,还望陛下体恤。”
“他倒殷勤。”姬昊冷哼一声。
“赵都督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岳丈,太子妃和小赵都督在国都并无依仗,殿下难免要多顾及些,殿下一向仁义孝顺的。”宋镜敛说着,给了沈时卿一个眼神。
沈时卿忙出列禀道:“陛下,关于隐太子旧案,臣已查出关键线索。”
果然姬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忙打起精神:“快讲。”
“臣调查刘氏时,确有查明当年东宫臣属证词作假,乃屈打成招。在此过程中,臣还找到了当年的关键人物,巫。”
“巫?”姬昊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他虽未和巫有多少接触,但他曾听人说,巫人可沟通天地,手段变幻莫测,甚至可以巫术操控人心,咒人死亡。所以即便世人盛传大巫有济世安民之心,旷达之胸怀,他依旧是不信的。
他有时甚至在想,隐太子是不是真的被巫迷了心智。
沈时卿不知姬昊心中所想,禀道:“没错,是巫。只是勾结巫人的未必是隐太子,而是刘氏。近来臣放出去的密探发现国都城中有巫人在,或许和当年隐太子旧案有关。”
姬昊寻思片刻:“你敢确定?”
“是审问与当年旧案有关的刘氏子弟时审出来的,那人说巫人长寿,几十年过去容貌未曾有变。他曾在国都城中见到过那个人。”
姬昊心中骇然,长生不老,巫族果然都是妖孽!
“国都城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此人!”
第143章
自沈时卿查出隐太子旧案同刘氏有关时,刘詹便因回避案情而不再上朝,由着沈时卿去折腾。
刘夫人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刘詹正在院子里逗鸟儿,余光瞥见刘夫人面带喜色,心里便有谱了。
“太医怎么说?”
还不等走上前,刘夫人便喜滋滋的开口道:“太医诊了脉,说贤妃有孕了,娘娘让我回来问问老爷,是否要现在公开。”
刘詹拿帕子擦了擦手,道:“先不急,待我这边安排好了再说。”
刘夫人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眼睛瞪的溜圆,吃惊道:“就吃了那一颗药就能怀孕,有这好东西怎早不拿出来。”
刘詹哼道:“又不是真的有孕,不过是改变人的脉象而已。”
刘夫人笑容突然僵住:“这,这是什么意思?贤妃没怀孕?”
“若能怀早就怀了,还用等到今天?”刘詹把眼睛一眯:“陛下的身子不行了,我们若想彻底掌控朝堂就得有个由头。太子被废是早晚的事儿,二皇子那个病秧子说不定明天就死了。若这时贤妃有孕,那就是陛下唯一的血脉。”
刘夫人就道:“可你说贤妃有孕是假的呀,到时我们从哪儿去弄个皇子出来。”
刘詹将目光落在刘夫人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刘夫人从他隐晦的目光里窥探到什么,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巴,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狂跳。
“夫人保重身体,我们的孩子生来就是尊贵无双的。李先生说了,夫人这胎是男孩儿。”
刘夫人眼睛瞪的老大,下意识的用手轻抚小腹,喃喃道:“我简直不敢想。”
“我有万全之策,以前不敢想的,不能要的,很快就唾手可得。”
刘夫人深吸口气,道:“往后我不出门了,万一冲撞了孩子就不好了……”
几个大夫战战兢兢的站成一排,甄世尧以手抚额,愁眉不展。
“二皇子的身体竟到这个地步了么?”
大夫们沉默着点点头。
甄世尧叹气:“若现在给二皇子塞一个女人,可否有受孕的可能?”
大夫们面面相觑,又沉默着摇摇头。
甄世尧气的不轻,他点着那几个大夫骂道:“酒囊饭袋,我花重金请你们看病,这么多年过去就给我治成这个样子?”
大夫们缩着脑袋不吭声,甄世尧心梗的不行。
“二皇子还有多久活头?”
为首那老大夫伸出两根手指。
“两年?”
老大夫:“两个月……”
甄世尧:……
他摆摆手把大夫们轰走了,独个站在窗前拧眉沉思。
“两个月……应该足够了。这皇帝又不是非要他们姬氏的人来当……”
此时距赵平都暴死已过去大半个月,姬元煦想尽办法仍不能叫姬昊松口,放赵珩回陇西。
赵平都的遗体就留在驿馆中,虽未开始腐烂,但迟迟不能入土也不是办法。赵珩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堂兄,不如尽早传信给阿琮,让他领兵至水泉城接应。国都这边我来安排,定把几位送出城去,过了碧水关,父皇也不能拿你们如何了。”
李玄度一边摆弄手里的卜骨一边道:“违逆圣意,你就不怕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沉默半响,姬元煦忽然抬头直视李玄度:“父皇近来愈发不好了,而我,是大周太子。”
这话说出口,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这几日已无法临朝。周太医虽未直言但也松了口,亲近大臣心中已然有数。一旦皇帝身体不测,则太子承继大统,顺理成章。
虽然他并未有谋害之心,但生出这样的想法已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
“……但父皇所作所为是错的,既然错了,就要拨乱反正。元曜曾对我说,我之所以瞻前顾后,是因为我局限于大周皇子的身份。可若跳出这个立场,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纵观天下局势,眼界也自然会开阔。为天下先,我不能让父皇一错再错。然而身为人子、人臣,我忤逆在先,待安稳之后也自会请罪。这些先不提,眼前之事却是刻不容缓。”
李玄度放下卜骨,重新审视姬元煦。赵珩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大体上是满意这个妹夫的,但姬元煦继承了姬昊的优柔寡断,做事顾虑太多,犹犹豫豫,便总会裹足不前。云游这几年他倒是长进不少,芳唯嫁入东宫,他也能护她周全。今日又说出这番话,在赵珩看来已是莫大安慰了。
毕竟元煦和元曜不同,他是姬昊亲手带大的。姬昊在教育子女这方面总算还靠点谱,选了宋镜敛做元煦的老师,好歹没把儿子养歪。不管朝堂上如何算计,至少姬昊待元煦还是有两分真情的。
“此事无需你出手。”赵珩道:“阿琮乃边关将领,无诏私自调拨兵马是重罪,一旦阿琮入水泉城,少不得落个叛乱的罪名。你尚有妻有子,又是大周太子,在承继大统之前不容行差踏错。”
“可岳父不能再等了,你和先生也不能再滞留国都城。刘氏突然偃旗息鼓,背后必有大动作。”
赵珩浓眉一拧,赵平都的死终究还是成了他心里不可磨灭的伤痕。他知道赵平都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替隐太子平反,让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可惜他没能等到这一天。
拳头紧紧攥起,骨节泛着白。赵珩嘴角近乎绷成一条直线,目光生寒:“既然我爹的死,姬昊无法给出妥善的处置,我倒不介意让他看看赵氏的底蕴。碧水关无大将,姬昊赌不起。调阿琮至水泉城造势,只要倒逼姬昊从速裁决,国都的风浪便能尽快平息。”
“否则若这么僵持下去,别说国都那些反对变法的守旧派从中攫利,便是东州、燕北还有淮阳楚氏,也不会放过眼下时机,一旦四邻齐齐发兵,等待大周的只有被瓜分的命运。正如你适才所言,为天下先,背负一时的骂名又算得了什么。时间会沉淀一切。”
他看着姬元煦,道:“但这件事我会一力承担,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你们先不要卷进来。宸儿是皇太孙,生来尊贵,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
李玄度的心微微抽痛一下,姬元煦也沉默了。
凝滞的气氛莫名让人心里发沉,急促的脚步声仿佛印证了心中不好的预感。
高良引着范清上了驿馆二楼。
范清眸光深沉,低声道:“适才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贤妃有孕了。”
姬元煦心头一惊:“何时的事儿?”
“据太医说已足三月。”
“三个月……”姬元煦回忆了一下,三个月前父皇的身体似乎还算硬朗。可是……
“孩子绝不是姬昊的。”不等姬元煦说出心中疑问,赵珩便笃定道:“姬昊身体破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我入宫见他时便知他精血耗尽,有油尽灯枯之兆。以此推断,即便三个月前他表面看起来不错,也不过外强中干罢了。”
“难道贤妃祸乱宫闱!”姬元煦眼睛一瞪:“如此大胆,混淆皇室血脉!”
“这不是重点。”赵珩站起身向窗外望了一眼:“重点是贤妃这个时候有孕,获利的是谁。”
“刘氏。”范清道:“可这孩子仍在胎腹之中,尚未瓜熟蒂落。而陛下的两位皇子却已成年……”
想到什么似的,范清双眸陡然瞪大。
赵珩指着窗外围上来的官兵,道:“有人要对太子动手了。”
高良心口一跳,顺着窗户往外一看:“是巡城监的人,还有……还有刑部的吴侍郎,他们押着一个男子,不知是何人。莫非是为赵都督的案子来的?”
说话功夫,吴侍郎上了楼,他见姬元煦也在,十分诧异,忙行了礼道:“不知太子殿下在此,惊扰殿下了。”
姬元煦摆摆手:“岳父遗体存放此处,太子妃心中惦记,便叫我时常来瞧瞧。”
“殿下仁孝,我等不及。”吴侍郎拱手道。
姬元煦指着吴侍郎身后那个被押着的男子问道:“这是何人?吴侍郎带人来驿馆又所为何事?”
吴侍郎道:“沈大人前些日子查出当年和隐太子案有关的巫就在国都城,这人是刘氏子弟,名唤刘广,当年见过那个巫。”他侧了侧身,对刘广说:“你近前来仔细辨认,确定是他?”
吴侍郎抬手指了指李玄度。
赵珩眼皮一跳。
刘广被推搡着上了前,只稍抬了抬眼皮,当即便说道:“是他,就是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赵珩深邃的眼眸掀起滔天巨浪,他逼视人的时候阴气四散,没由来让房间里的人抖了个哆嗦。
吴侍郎强稳住心神,硬着头皮道:“我这里有陛下手谕,国都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当年的巫,阻拦者格杀勿论。”
“你们找错人了。”赵珩声音冷硬。
姬元煦也道:“你们的确找错人了,这是我岳父当年在武威城买回的奴隶,并不是什么巫。”
吴侍郎又回头看了眼刘广,刘广被赵珩盯的头皮发麻,两股战战,眼看着便要退缩了。
吴侍郎低声威胁:“你信誓旦旦和陛下说那人就在国都城,怎们,莫非你敢欺瞒陛下?”
刘广恍然反应过来,家眷悉在别人手中,他只得强忍着惧意,颤抖着喊道:“没错,就是他!”
第144章
赵珩挡在李玄度身前,眸光锋利,刀子一样刮在吴侍郎身上:“我再说一次,你们找错人了。”
吴侍郎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压力挤压着,五脏六腑仿佛都变了形,他口腔已涌上血气,总觉得下一瞬自己就要被挤爆了。
姬元煦质问吴侍郎:“隐太子案一直由沈大人负责,怎今日是吴侍郎上门?”
吴侍郎忙拿出姬昊给的手谕,道:“陛下将赵都督被毒杀案与隐太子案合并,移交刑部了。臣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唯恐耽搁案情进度,这不是才接手便押着刘广出来指认了。”
“刚得到任命便有线索了?”姬元煦将目光落在刘广身上,嗤笑一声:“沈大人审了多日不见松口,怎么一到吴侍郎手里不过半日,便找到人了?”
“太子殿下这话未免有失偏颇。”吴侍郎道:“沈大人审问刘广时他已供认,只是恰逢出了赵都督中毒一事,沈大人便将此事按下。如今陛下急着推进案情进展,臣自然片刻不敢耽搁。”
姬元煦攥着拳头,掌心满是黏腻汗水。他隐晦的看了眼范清,范清皱着眉摇摇头。他刚才从宫里出来时并未听到这个消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气氛陷入冰点。吴侍郎觉得不能再僵持下去了,他又将手谕亮出来,不容拒绝道:“陛下有旨,一旦发现巫人踪迹,即刻押解入狱,阻拦者,以谋反罪论处。”
赵珩拇指推开剑鞘,灭魂剑摄人的寒芒映在吴侍郎脸上,赵珩咬牙道:“我说过,他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吴侍郎就道:“是与不是却不是小赵都督一家说了算的,陛下公正,若核实后确系是误会,自会将人放回来的。”
“当年隐太子案,东宫诸人被刘氏屈打成招,如今人落到你们手里,如何磋磨还不是看你们脸色。便是事后解除误会,人动了大刑,谁来补偿?”
吴侍郎干笑两声:“小赵都督放心,不会动刑的。”
“我不相信你们。”赵珩瞥他一眼:“我们就在驿馆,你们可以派兵将此处围了,我们不走。要审便在此处审,我得瞧着。”
高良本欲借机溜走去寻宋镜敛,却见驿馆外禁军统领带了人过来,不由心一沉。
吴侍郎有了底气,把腰板一挺,冷笑一声:“这是国都天子脚下,小赵都督不尊天子号令,本官念你年纪轻的份上不与你攀扯。但人,我们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带走。”
他扭头看着姬元煦:“太子殿下一向主张立法从严,不容亵渎。既有证人指认,那刑部便有权将疑犯收押,这事儿到哪儿说去,臣都占理。”
赵珩手已搭在剑柄上,眼看着便要拔剑出来。
“阿珩。”李玄度平静的站起身,目光从吴侍郎那张奸诈的脸上一扫而过,只留下一丝不屑。他对赵珩说:“眼下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我跟他们走。”
“那我和你一起入狱。”
吴侍郎就道:“天牢不是你们家,你想进便能进?”
赵珩眸中杀机已现:“你话有些多了。”
李玄度知道这次的事儿必是冲着阿珩来的。但他们身在国都城,阿琮又不曾收到传信,自无法前来接应。元煦在国都只有东宫禁卫,尚不足抵抗禁军。何况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他倾身过去低声对赵珩说:“我会想办法让自己尽快离开天牢。记着,我走后立刻传信阿琮,准备离开国都事宜。眼下最危险的人是你,阿珩,你一定要坚持住,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陷入怎样的梦魇之中,你都要记得,我还在。”
李玄度的眼睛盛着光,熠熠生辉,他告诉赵珩:“月亮会撕破黑暗。”
赵珩呼吸一窒。他握着剑柄的手在发抖:“我舍不得。天牢那样的环境,吃不好睡不好……我舍不得你吃苦受罪。”
“在没遇到你之前,风餐露宿尝过,囚笼也睡过,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他站直了身体,理了理雪白的衣襟:“走吧。”
吴侍郎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赵珩说:“姓吴的,我不管你们背后有何计谋,我只要你记住,若玄度在牢中伤了一根头发丝儿,我便卸了你一条手臂。若伤了两根,我便削你两条手臂。我虽暂时动不了某些人,但吴侍郎这种小角色我却不放在眼里的,出门可要当心了。”
明晃晃的威胁,但吴侍郎也只能生受着。赵珩一身戾气,说到必定做到,他报复不了上头的人,想动自己还是轻而易举的。何况他早早就被他的主子下了死命令,不许伤害李玄度分毫。便是没有赵珩的威胁,他也不敢动李玄度。
只是这会儿给人踩到头上,自觉失了颜面,阴阴的瞪了眼赵珩,撂下一句没什么底气的狠话:“走着瞧。”心里却在暗忖,这李玄度究竟是什么来头……
赵珩跟着下了楼,眼神黏在李玄度单薄的背影上。他身着雪白衣衫,纤尘不染,随着禁军队伍渐行渐远。天色暗了下来,阴沉的天没有月亮。李玄度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赵珩忽然心口一跳。骷髅塔幻境中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他紧忙闭眼调息,唯恐被心底积压的不安占据理智。
姬元煦匆匆回到东宫,将驿馆的事儿告诉了芳唯。
“你说什么,先生被下了狱?这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先生体弱,如何受得了天牢之中的寒气!”芳唯急的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