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地踩了两步,躬下身,趁裴哲不注意勾住他的膝弯一把将人扛在了肩上。
失去重心,腰腹被他的肩膀顶着,脑袋向下天旋地转,裴哲禁不住紧紧抓住赵以川的衣服,偏过头:“你干什么啊?!”
赵以川一声不吭地扛着他走出好几步,才说:“就像这样。”
裴哲趴在他肩上,不自觉地挣扎。
“你那天根本站不起来。”赵以川一只手搂着裴哲的腿,另只手轻佻地拍拍他后腰靠下的位置,看不见裴哲表情,这动作他做得愈发顺手,压住裴哲轻微的反抗和拍自己的动作,“就这样,把你从酒吧门口扛到路口,几十米的距离。”
裴哲不动了,手臂横在赵以川后背抱住他。
赵以川好像叹了口气:“你现在锻炼得比以前多,也要重一点了。”
然后他放下裴哲,还没等对方喘过气又在裴哲面前半蹲,示意他到自己背上来。
不懂赵以川想做什么,可他一直无声催促,不起身,裴哲迟疑地搭住他肩膀,接着赵以川就把他背起来,他条件反射,搂过赵以川的脖颈。
“等到了公寓楼下,司机把你扶到我背上,没办法,我只好背你回去——原本我想抱你的。”赵以川想起那天,还止不住地要笑,“那个开车的黑人大哥太热情了,聊了一路,问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我就告诉他,‘my boyfriend boozes’。”
“……噢,你造谣啊。”裴哲偏过头,嘴唇就擦着赵以川的耳垂。
“我没造谣。”赵以川严肃地说,“只是预见未来。”
裴哲不满地哼了声:“那怎么不说husband?”
“还没合法呢,国内。”
裴哲算了下时间,还真是。
他回国那年通过了同性合法伴侣的法案,怎么不能算一种天时地利。
赵以川依然背着他往前走,边微微侧着脸,没有直视裴哲而是低垂眼眸,视线仿佛长久地黏在他微张的唇:“我当时差一点就可以亲你了。”
昏暗的楼梯间,曼哈顿的夜色穿过林立高楼攀住脚踝,仿佛拽着他不让他往前走,拖慢他到家的时间,暗示他,这段楼梯只有两个人。
咫尺之遥,他只需要稍微停顿,就可以吻裴哲。
但赵以川最终没有那么做。
“亲了吗?”裴哲问,下意识地,像听一个故事就想知道后文。
赵以川没有立刻回答他。
微闭双眼,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裴哲的唇,轻柔地碾过时隔数年的一个梦。
赵以川迟到地说:
“亲了。”
第62章 六二、第一保密
一会儿又背,一会儿又原地看见什么热闹就此驻足十来分钟,一公里多的路,硬是拖了快90分钟才到家。
已经快12点,赵以川打开家门后发现崔丽没睡,在客厅里等他们。
尴尬地叫了声“妈”,语气活像搞早恋错过门禁时间的学生,赵以川喊完,若无其事地给裴哲拿拖鞋,让裴哲先去洗漱。
等裴哲走进次卧配套的浴室,赵以川回到客厅,对上崔丽意味深长的表情。
“干什么。”
崔丽毫不掩饰八卦之心,双眼放光地拉着赵以川坐下,说话还故意放轻声音避免被听见:“你们俩今天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赵以川纠结了下,感觉对着老妈说不出实话:“就,到处走一走。”
“哦——”崔丽表示懂了,“散步嘛,我和你爸谈恋爱那会儿,也是沿着南湖一走就是一上午的,走到腿都酸了,肚子饿得不得了才去吃饭,感觉聊不完的话……年轻人现在还这样啊,怪不得我看人家说散步是情侣最喜欢的活动。”
“您这都是哪儿看的。”赵以川无奈地说。
崔丽本意也没在打听他们去干什么,寒暄之后直奔主题:“你们俩谈多久啦?”
赵以川据实以告:“半年不到。”
“半年?这么快就……”崔丽小小地诧异片刻,问,“这次是……认真的?”
“嗯。”赵以川径直承认,“我觉得就是他了。”
这反应在崔丽的意料之内——除非十二万分的认真,赵以川不会招呼不打地直接带回家——她了然地点点头,说:“那真好。”
“诶?”赵以川反而诧异地问,“你们不想问他……”
家庭情况如何,怎么认识,怎么在一起?
崔丽摇摇头:“如果你想告诉我们,那就早说了。小川,从小到大,每次你有事瞒着我们的时候就会主动试探,但妈妈从来不问。不是不感兴趣,我想着,无论你是小孩还是大人,你有自己的考虑,等你想好了,你肯定会跟爸妈一起分享的。”
浴室的水声模模糊糊,隔着承重墙,越发听不真切了。
赵以川知道,父母早在他转回赚的美元补贴家用时就完全尊重他的独立和成长了,但这一刻,崔丽拍着他的手背真心诚意地说了这么多,他仿佛又一下子变得很小。
在这一刻,赵以川忽然觉得他的决定是可以被理解的。
“其实……”赵以川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敢看崔丽,偏偏现在是最好开口的时机,“妈,我之前没告诉你。”
“什么呀?”崔丽耐心地问。
“我跟裴哲已经领证了。”
“啊?”崔丽愣怔,声音都不受控地变大,“领证什么意思?”
赵以川反而淡然:“就是结婚了。”
崔丽良久都没给出任何反应。
就在赵以川以为是不是她要酝酿情绪,为这种大事都完全不商量而劈头盖脸地骂自己一顿时,崔丽抬起头,眼眶竟然已经通红。
赵以川突然慌张起来:“妈,妈你……你别——”
“是觉得我们会反对吗?”崔丽皱着眉,几乎是逼问他道,“就这么不相信我们?早说过会支持你,为什么结婚都没跟我们报备?跟对方父母又怎么交代的,交代没有?要是告诉小裴的父母了,怎么就瞒着我?!”
“当时,很突然……”
“赵以川!”崔丽喊他的大名,“结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连我都不告诉啊?!”
她这次是动了气,音量根本没刻意控制。
书房的门从内则闻声而开,赵驰显站在门口,也俨然是如遭雷劈的表情:“什么结婚,谁结婚?”
“你教的好儿子!”
崔丽站起身,把沙发抱枕往旁边一扔,怒气冲冲地回卧室。
留赵驰显和赵以川面面相觑,相顾无话。
“怎么回事?”赵驰显看向他。
他慌乱了一会儿,现在已经镇定下来,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赵以川也没想过撒谎或者打圆场模模糊糊地遮过去。
“我和裴哲已经结婚了。”他说。
赵驰显一愣:“……今天?”
“几个月前。”赵以川说。
父亲的震惊没比崔丽少,可赵驰显消化信息的速度之快又超出赵以川的想象。大概他经历过先前驰元半年内从正常经营走到破产这种翻天覆地的剧变,现在连地球毁灭都没法动摇他,相比之下,结婚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了。
念叨了两句“怎么这么早”,赵驰显从书房走到客厅里,又绕了一圈,看向赵以川,很不解地问:“你不告诉我们?怎么考虑的?”
“觉得你们会反对。”
赵驰显“啊”了声,刚想说不可能,思及方才崔丽的反应,讪讪地:“但你也不能婚都结了,才告诉父母。”
“原本没打算说,我是觉得气氛到了。”
赵驰显:“……”
赵以川坐直,一本正经地耍无赖:“反正已经这样了,而且裴哲不好吗?我们过得不幸福吗?我们又不会生小孩,领证只是形式,见家长、获得认可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再说,我明年就三十岁了,这事我有自主决定权。”
“哟。”赵驰显颇为诧异,“你现在不年龄焦虑了?”
“我只是有一个三十岁小目标。”
“什么?”
“已经实现了。”赵以川说,半真半假地藏起实话,“老赵,证都领了,难不成你们现在还要逼我离婚?”
“我管不着你。”赵驰显沧桑地说,可也没真打反对牌。
父母截然不同的表现,赵以川快看不懂了。
而下一秒,赵驰显就给他解惑:“管不着你,但希望你能相信父母,别拿我们当外人防着。崔姐今天为什么生气?是她觉得你没拿她当家人,是信任问题。下次遇到这种,你还是提前说,别把惊吓当惊喜折腾父母,真以为结婚是小事啊?你们年轻人……”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做事不成熟。”赵驰显慢吞吞地下完结论。
赵以川默然,他无法反驳赵驰显。
冷静片刻,赵驰显看他一直不说话,反过来安抚赵以川:“行了,结了就结了,又不是闯祸了,你要给崔姐一点时间。”
“好久没见她这么发火。”赵以川闷声道。
崔丽平时脾气好得很,说话都轻言细语的,她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赵以川都记不清了。
见赵以川有点委屈,赵驰显拍拍儿子的肩膀:“这下知道崔姐的厉害了?听我的,你明天给她道个歉,就说下次不会了。”
“……嗯。”
“别太烦恼。她要实在不行,我还在呢。”
说完,赵驰显预备关门,赵以川突然叫住了他。
“老赵。”
“别感谢我啊。”赵驰显回过头,仍是一张处变不惊的扑克脸,说的话却温情无比,“你回国那会儿,为了家里牺牲那么多,我也没跟你说谢谢。”
赵以川:“那不一样——”
“那会儿你怎么说的来着?你说,‘家人之间不需要道谢’,今天我把这话送回给你,小赵,总是单打独斗的,父母和爱人都会担心你。”赵驰显终于展露出点笑意,浅淡却宽容,“你好好的,认真工作认真生活就够了。”
他提到爱人,赵以川目送老爸回屋,慢半拍地晃了神。
在混沌中洗漱完,躺回卧室,四件套是下午刚换的,晒得很暖,带着洗衣剂的花香,赵以川翻了个身,还在思索赵驰显最后那句话。
诚然,他从不怀疑自己是被父母尊重着的,而他也发现,正是这份尊重,他的父母没什么阻碍地接受了裴哲。或许裴哲并非他们心中期盼的赵以川的一生伴侣,可当父母见了人,依然会温柔地告诉赵以川,“爱人也担心你”。
赵以川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和叔叔阿姨聊什么了?”裴哲躺在旁边,问他。
赵以川单手抱住他,埋着头,侧脸贴在裴哲心口的位置听了会儿他的心跳。裴哲穿的他的睡衣,本身就是很宽松的款,衣领稍微一拉就往肩膀滑。
“说了我们领证的事,给我妈弄生气了。”赵以川觉得有点滑稽,可他笑不出来,他希望裴哲能够安慰自己,“不过后来也跟我爸聊了会儿,不算太严重,他表示可以理解我一开始不愿意说,只是做得的确不妥当。”
“最初那些……也不好告诉他们,不然又要担心你。”
赵以川的手向上,抚摸裴哲的侧脸,又揉揉他略微发烫的耳垂,他望着裴哲,深褐色的瞳仁里映出灯光,分明没有风,亮点却摇摇晃晃的闪烁。
“是啊,我不想他们担心。”赵以川说,“但也不想你烦恼,没事的。”
裴哲欲言又止。
他们一起躺在赵以川的卧室里,最熟悉的环境能缓解不安和惶恐,裴哲任由他抱了会儿,才说:“你有……一个特别美好的家庭。”
“你也是。”赵以川说。
裴哲笑了笑:“嗯,我也是。”
赵以川拉近他,吻裴哲的鼻尖,又去亲他那个愈合的耳洞:“都会好的。”
“我相信你。”裴哲说。
“睡吧。”赵以川伸长手臂关灯,接着整个抱住裴哲,“你今天也累得不行,明天自然醒,我带你去以前的小学外面逛逛,有家特别好吃的灌汤小笼。”
裴哲说好的,没嫌弃他这姿势挨在一起太热,抵着赵以川的肩膀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赵以川这个夜晚想了很多,但猜也猜到注定不会平静。赵以川有一对很好的父母,即便如此,许多事也只能交由时间抚平,他们无可避免地对感情的开端难以启齿,更不能有话直说,唯有缓慢地尽量粉饰。
就像他在裴照雪面前,不也从未挑明吗?
即便裴照雪说不定已经猜到了。
这些都是父母与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翌日,裴哲醒来时,赵以川已经在客厅和崔丽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起,聊最近一个菜市场即将面临整改,买菜的距离不得不拉长。
看上去完全恢复正常了,不知是不是崔丽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们趁周末到临港,这天吃过午饭就要启程返回虹市。崔丽没留他们,她也明白赵以川现在的工作越来越忙,吃过午饭,她做了一堆冻好的粽子要赵以川带上,又跟赵驰显把两个人送到停车位。
“这次玩得不够,等什么时候忙完了再回家。”崔丽和赵以川说话的语气同前一天比没什么两样,她整理了下赵以川的衣领,“但不能那么任性了。”
“知道啦。”赵以川故意压着嗓子,怪腔怪调的缓和气氛。
崔丽被他逗笑,没好气地拍了赵以川一下:“少贫,你赶紧滚吧!”
赵以川恭敬不如从命,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后拎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塞进后备箱,然后打开驾驶座车门,飞快地滚了。
唯独有一个鞋盒大小的箱子,赵以川很宝贝似的没放后备箱,而是搁在后座。
“那是什么?”裴哲问。
“暂时不告诉你。”赵以川神神秘秘地说。
回到虹市后又再次投入正常的生活节奏,苏艺虽然答应了楚畅的求婚却没跟他一起去平京,两人的正式婚礼暂且搁置。她本来就是个事业狂,这下为了在楚家父母面前证明楚畅的选择没错,更加投入工作了。
赵以川跟着她,每天除了来回奔波在券商、甲方和律所三点一线,还要抽空陪宁思垚开庭、整理材料,争取早日让自己的第一个徒弟能顺利独立办案。
他忙忙碌碌,浑然不觉许多大事正在发生改变。
比如,泰恒集团的董事长江德常因为身体状况急速恶化,不得不暂停所有职务接受治疗。
泰恒内部迅速因此分成了三四派,最后代理董事长指责的是一个江德常亲手提拔的年轻人,对方显然能力不足,上位却没法把握局面,导致泰恒都快到手的好几个项目旁落,而且预备好的业务也没法顺利开展。
泰恒乱成一锅粥,竞争对手怎么能坐以待毙,纷纷行动了起来。平日里再好的合作关系,这时都变作了笑里藏刀,全切在泰恒的七寸上。
而裴照雪为赵以川准备的“见面礼”,就是从泰恒刮下来的肥肉。
早年,驰元因经营不善出售了不少公司专利,这些价值不菲的专利最终几经周转被一家新成立的公司买下。
这家公司由泰恒的一个全资子公司控股,专利其实也是泰恒变相地收购了。只不过生产线一直没投入,这下遭逢变故,启荣集团横插一脚,将这个公司抢过来,并入启荣科技。从前驰元研发的那些专利,也变相地被启荣科技收归己有了。
然后启荣科技聘用了赵驰显,作为新成立的第二研发部门主管,负责活性剂产品的开发和配套监测,算给了赵以川的父亲一份新工作。
用裴哲的话说,“物归原主。”
尽管当年的变故有没有泰恒暗中搅动风云已经不可考,对赵以川而言,天翻地覆的生活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回到正轨。
不是赠予,也没有无条件返还,还维护了父亲的自尊心。
这个处理方式体面又温柔,赵以川没问是裴照雪还是裴哲的主意,他也没道谢,只去半山去得更勤。过后又捎上了赵驰显,算介绍两位父亲认识了。
对此,程明柏教授乐见其成,笑呵呵地表示自己才是最大受益人,因为终于有人陪自己种菜喝茶唠嗑,越发对赵以川满意得不行。
只是有次聊天,程明柏问赵以川:“听你父亲说,你给自己制定过一个30岁的目标?没达成之前,谁在你面前提30岁你还会年龄焦虑?”
“对啊。”
“该不会是成家立业吧。”程明柏开玩笑,“你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哦。”
赵以川端详着面前的紫砂茶杯:“不是的。”
“那是什么?”程教授饶有兴致地问他,“能告诉我吗?”
“不能。”赵以川笑着摇摇头,“但是已经提前实现了。”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这属于他的第一保密级别,最最不能告诉的就是裴哲。
一年前,春寒料峭时分,他从纽约回到虹市。
彼时赵以川的生活一地鸡毛,家庭满目疮痍,刚找到了工作但也万般不如意。好在因为加入华闻,巧合之下发现苏艺正和楚畅暧昧,他顺势打入了社交圈。
九月,他和楚畅单独约了一次喝酒。
聊天时不可避免地提到芝加哥,和他聊裴哲,慢悠悠的,赵以川似乎每一句都像把自己的灰暗未来点亮了一丝一毫。
“裴哲现在……单身吗?”
对方毫无防备地说:“单着呢,不过他最近被集团的那些人逼婚,正焦头烂额。”
“为什么逼婚?”
楚畅简单说明了下启荣内部提拔人的竞聘裴哲是如何失败的,他也觉得那个理由无比离谱,并且十分不赞成发小的对策。
“他说,嫌弃他是单身,那他找个人结婚就好了,何况现在同性都能领证,他大概率要找个男人。”楚畅摇着威士忌杯,无奈地说,“尽管我觉得太草率了,如果他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也只能随他去喽!——对了学长,你也还单身呢?”
“我有几年没谈了。”
楚畅:“你俩都一个样,工作为重,哎,但裴哲更过分……要不改天我们当年留学的那些人也聚一聚,大家都变得挺多的……”
楚畅说者无心,赵以川却听入了耳。
他端着杯子的手指轻轻扣了扣冰冷的玻璃杯,沉思很久。
28岁已经过半了,最近逐渐找回节奏,赵以川突然有了个很坏的目标,不太光彩,也居心不良,可他意识到这是他等到的机会。
他对自己说——
“赵以川,30岁以前,和裴哲在一起吧。”
这一年,裴哲27岁。
夏天,虹市气候干燥,连梅雨季都姗姗来迟。六月即将结束,每天依旧日光鼎盛,雨水不足,盛大灿烂的朝霞与晚霞攫取不少热门。
再次回到南岸庄园的天鹅堡,裴哲给站在草坪上的女人送上准备的礼物。
“你给她买的什么?”邹路苒笑着问。
“滑板,我见你朋友圈老发她玩这个的视频。”裴哲说,半蹲下身,摸了摸邹路苒身边小女孩的头,“芽芽这下要等圣诞节才能回来了?”
邹路苒说:“待会儿你好好跟她聊一聊,你也是年纪还小就出国。”
“我那会儿再怎么也十四五岁了,至少语言和独立生活都没问题才出国的。”裴哲转向小女孩,“还是我们芽芽了不起。”
“她有她daddy。”邹路苒假装嫌弃。
女孩子害羞,牵着邹路苒的手对裴哲腼腆地笑一笑。
邹路苒的大女儿到了学龄,家里开始着手安排她出国就学的事。相比之下,邹路苒的丈夫是外籍,无形之中有了不少便利之处,即将带着芽芽去英国。邹路苒没什么大的意见,不如说她其实乐于促成这件事,左右她的事业重心转移到海外,说不定如此一来,一家三口相处的时间反而会变多。
芽芽的生日在六月底,邹路苒定下天鹅堡,举办一个草地派对,顺便也为芽芽即将开始的异国生活加油鼓劲。
站在原地闲聊了几句,邹路苒问裴哲:“你爱人呢?今天又不来啊。”
“他待会儿到。”裴哲低头看一眼手表。
邹路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结婚半年多,婚礼不算、那次你喝醉不算,根本一次都没见过啊!大家这么熟,小哲,你再不正式介绍赵律师给我,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他最近真是忙。”裴哲实话实说,“以川今天跟苏艺——楚畅的未婚妻,你知道的——有个重要会议,结束后直接过来。”
邹路苒耸耸肩,还想再调侃裴哲几句,有个人冷不丁从后面杀出,一把搂过裴哲的肩,大型犬似的挂上后背。
“阿哲!”
是林南知,邹路苒见了他,连忙问:“林见海呢?”
林南知不答反问:“找他有什么事?”
“我跟林见海说让他带阿宴过来,芽芽想和弟弟一起玩嘛。”邹路苒牵着邹芽,小女孩拽了妈妈一把,仰起脸,两眼发光地看向林南知。
林南知听见那个名字,沉了沉脸色,但也只是很轻的一瞬,即刻又换上温和笑容:“他就是送阿宴去足球队,今天学校有个比赛,估计晚饭结束前都不会来了。芽芽,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去那边拆开好不好?”
他的礼物用巨大的盒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分量不轻,立刻把邹芽的注意力分散开了。
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朝礼物跑去,连带邹路苒也追着女儿离开,没再追问林见海人在哪儿。
原地,林南知皱了皱眉,这小动作没躲过裴哲。
“怎么了?”他问,“出了什么事吗?”
林南知明显不太想说,可大约最近和裴哲走得近,又实在需要一个情绪决堤的宣泄口,于是说:“我哥……好像有点谈恋爱的苗头。”
就这,还以为星鸿要倒闭了。
不过也确实稀奇事一件,裴哲顺势问:“见海哥在谈恋爱吗?”
“没真的谈,但就这半个月走哪儿都跟那个人一起,除了例会都不去公司了。”林南知语气平淡,却隐隐透出不安,“你知道的,他这几年一直忙集团的事,加上当时跟Carol分手情况很复杂,从没跟我说过想再找一个。”
感情生活确实是林见海唯一违背既定轨迹的意外。
林见海早年和裴哲是一模一样的规划,在国外从高中读到大学,还找了份投行的实习工作。那时他谈了几年的女友意外怀孕,协商后两人决定留下了孩子,但阿宴出生的当口,星鸿就发生了意外——时任主席林见海父亲突发恶疾去世了。
林父的遗嘱里把所持股份和名下资产尽数留给林见海,星鸿偌大的一个矿藏业帝国,就这么砸在了不到30岁的青年身上。
他匆匆忙忙地一张机票赶到虹市,忙着接手集团、处置资产,因此错过孩子出生的重要日子。女友为了这件事和他分手,连孩子都是林南知退伍后才去美国接回的。
而过后,他如同缺席阿宴的出生一样缺席了阿宴的成长。
林薇和林南知都爱他,但比起一半精力都在女友身上的林薇,林南知则对他更负责。
照顾他闹觉、换尿不湿、接送上下学、学做饭、带着去游乐场、辅导作业,许多本该由保姆、家教、父亲和母亲完成的事,最后都落在林南知身上,他为阿宴耽误了几年,等对方上学了才进入星鸿集团。
作为父亲,林见海承认,他不如林南知跟阿宴相处的时间多。
可他越不称职,越显得这次“带儿子去小学的足球赛”十分反常,不爱八卦如裴哲,都从中嗅到了诡异。
“男的女的?”裴哲问。
林南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裴哲问得很滑稽:“当然是女的了,比我还小两岁,是阿宴的老师——我操,我哥大了她整整一轮!”
“你觉得年纪太小了?”
“不是,我……”林南知一时语塞,竟突然无法形容自己的纠结,但他一向直接,沉默片刻道,“他不让我谈恋爱,凭什么现在放着我和阿宴去找别人?我是气这个。”
“那,你也不让他谈?”
“他当然不能谈。”
话虽如此,这么强烈的占有欲,裴哲直觉他也少见林南知展露。
林南知直勾勾地看着裴哲,眉眼漆黑,没有丝毫笑意,鹰隼似的锐利目光仿佛隔空质问某个不在场的人:
“林见海凭什么能背着我谈恋爱?我给他带孩子的时候,他忙着工作;我帮他工作的时候,他就忙着跟年轻女孩儿约会?他管我交友,我不能管他给阿宴找后妈?等着吧,只要我不点头,谁都别想进林家的门!”
相识多年,裴哲深知林南知因为部队生活看着说一不二,但其实脾气随和,是最好说话的人。这次他明显恼怒又生气,裴哲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安慰林南知。
“林薇呢?她知道吗?”
林南知嗤笑道:“净会和稀泥,我指望不上她的。”
总归都是别人的家务事,裴哲只好说:“你先……怎么一回事,你总要先问问林见海。”
“要问!”林南知不忿地哼了声,再次确认时间,“一会儿跟苒姐和姐夫再打个招呼我就去足球场,看看他在鬼混什么!”
挺正常的事,被他一说,仿佛要去抓奸似的。
裴哲:“……哎。”
想纠正林南知的用词,可他一晃眼,看见入口处走进来一男一女。女人身材高挑,一袭款式简洁的白色连衣裙,而男人穿的西装,是他早晨亲手选的。
赵以川提着通勤包,低头打字,阳光照着他,树影斑驳地落在他肩上。
他太显眼,看见的不只裴哲。
林南知中断了对林见海的一顿控诉,说:“你们家赵律师来了。”
“嗯,我过去一下。”裴哲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别急着走,一会儿还有其他事要跟你聊,我,文恒朗,关于H省的联合开发……”
“你去吧。”林南知见他着急,“我吃了饭再去。”
裴哲欲言又止,点头,然后才走了。
手机上,赵以川的“你在哪儿”刚跳出,裴哲已经站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走过去,亲近又自然地贴着赵以川,手就顺势牵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