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如何相遇的?”
想起小白鹤曾说过不要将两人见面的事情说出去,祁墨云捂住嘴,含含糊糊地道:“没有, 我们没有见过面。”
琼玉仙尊:“你撒了谎。”
“对不起,师尊。”祁墨云委屈地低下头, 并放开琼玉仙尊的衣袖, 犹豫片刻后,复又小心翼翼地捏住琼玉仙尊的袖角,道:“是我把小白鹤抓进清云阁的,我想让他陪我玩。”
昨日从鬼界归来时,琼玉仙尊的神识有些混乱,未察觉祁墨云的异常, 这会儿意识到不对, 思及幽篁的妖族身份, 瞳孔骤缩,道:“不好!”
语甫落,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天际,雷声炸响。伴随不知从何而来的镜面破碎声,琼玉仙尊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您怎么了?”祁墨云吓了一跳,正要为琼玉仙尊擦去残留嘴角的血,忽见数名弟子出现在周围。他们眼下乌青,神情麻木,宛若行尸走肉,正摇摇晃晃地靠近,纷纷出剑直指二人。
琼玉仙尊将祁墨云护到身后,挡下众弟子的攻击。他自然不会下杀手,不过将弟子们击退罢了。然而弟子们的攻势宛若潮水般接连涌上,琼玉仙尊又因鬼界一行而元气大伤,此时又遭阵法反噬,很快便气息紊乱,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于灵脉中游走,承受着体内宛若火烧般的痛楚,琼玉仙尊回身,将祁墨云推出一丈远,道:“退后!”
他把孤月剑插.在地面之上。强劲的剑气将众弟子生生震出去。
琼玉仙尊清楚,天道出问题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南溟毁约了。
他与南溟共同使用天道,即便反噬,也不该由自己全部承受,定是南溟做了手脚。
“放开我!”
琼玉仙尊一惊,猛然回首,便见祁墨云已中了定身术,而不知何时出现的南溟竟立于祁墨云身旁,笑道:“仙尊,感谢你的信任。”
琼玉仙尊:“南溟,你……”
南溟并拢双指,凭空一滑,便有一道巨大的裂口现于眼前,同时,浓郁的黑雾弥漫,那是空间被撕裂了。琼玉仙尊暗道不好,想同样运转天道阻止,却发现天道已不能运作。孤月剑剑气横扫,驱散了浓重黑雾,眼前已空无一物。
而此时,因阵法被破而顺利进入天剑门的妖族大军浩浩荡荡地赶来。妖王落于琼玉仙尊面前,将满地狼藉收入眼底。
“祁璟之呢?”
震耳欲聋的和声于空旷的魔界大殿中回响。
“参见魔尊!”
祁墨云方睁开眼,见到的便是这一幕:数百名魔族大臣齐齐跪在面前,高喝魔尊万岁。
而自己正坐在魔尊宝座之上,身下是兽皮软垫,双手搭着两只雕有异兽的把手。
缺失一魂之后,祁墨云的意识便于虚无中沉浮,习惯了眼前浮现幻觉然后如镜面般破碎,便理所当然地将眼前这一幕视为幻觉。他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然而幻觉却并未像以往一样溃散,五感反而越来越清晰。
呼喊魔尊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同时,视野也不再如同雾里看花,他感觉到手下握着的宝座把手冰冷彻骨,如同针一般扎着自己的手。
祁墨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身处现实。
自然,缺失的那一魂也已经回归了身体。
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就在此时,自黑暗当中传出一道冷漠的男声:“好了,都滚吧。”
大臣们闻言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巨大的殿门“砰”一声关闭,整座大殿陷入一瞬黑暗当中,紧接着烛火亮起,映亮了周遭的一切。
“坐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之上接受朝拜,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熟悉?”南溟笑着走向祁墨云,面前掌风刮过也面不改色。
——大乘期修为的祁墨云,击出去的一掌竟然被南溟轻易化解。
祁墨云起身唤出落尘剑,薄如蝉翼的剑身震颤,碎落星辰,锐利剑尖直指南溟:“离渊,你在搞什么把戏?”
南溟停下脚步,望着近在咫尺的剑尖,道:“我不是离渊,你认错人了。”
祁墨云只当他又犯了疯病,戒备地看着他。
“阔别许久未见,你就是这样对待老朋友的吗?”
未听到回应,南溟叹息一声,前进了一步。如此,落尘剑剑尖抵上他的喉咙,他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看来你把我忘了。”
祁墨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手下微微用力,便有血渗了出来。
南溟皱紧眉头,道:“兄长,疼。”
祁墨云立时一愣。
“兄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南溟紧握落尘剑剑身,又将剑尖往自己的血肉中推入一分。越来越多的血渗出来,触目惊心的红。
分明只要手下用力,就能将害了徒儿的凶手杀死,然而祁墨云却移开了剑。
兄长这个称呼在耳畔回荡,令他浑身都在发冷。
能这样唤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胞弟,还有一个……
怎么可能?
“兄长,为何不杀我?”南溟握住落尘剑剑身,引着祁墨云将剑尖抵上自己的心口,道:“来吧,朝这里扎下去,报了当年的一剑之仇,如此,我便不必再受愧疚折磨,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当年的一剑之仇吗?祁墨云的额角已渗出冷汗,握剑的手微微发起抖。
早该抛下的回忆,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伴随着南溟的自白,将他淹没。
“兄长,对不起,当年我利欲熏心,方做出无可挽回之事。我虽因此坐上修真界首席之位,但总觉得心中缺失了一部分。放眼天下,竟无一人能与我开怀畅饮,竟无一人的修为能与我比肩,那种孤独感令我深受折磨,我因此想到了你,我的兄长。”
“只有你,才是我永远的对手与挚友,也只有你,才能填补我内心的空缺。我立于修真界顶峰之位,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最终功德圆满飞升成仙,然而上天入地,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你。”
“你可知我有多怀念你,我的兄长。我付出无数代价方掌握天道,因此得以掌控时间、通达古今,但我运转天道回到过去,却寻不到你,这太蹊跷了,你的影子似乎被刻意抹除,就像从不曾存在于世一样。”
“终于,我发现了世界的玄机,知晓你身处另一个空间,因此不顾一切地跟了过来。这并非是属于我的世界,我根本难以容身,只好想方设法侵入离渊的意识,并欺骗他:我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利用天道,我看清了你的过去,将你是祁寒影一事告知于他,后来我与谢惜楼达成交易,利用谢惜楼的力量将他夺舍,如此,我才能站在你的面前。”
手中落尘剑“哐当”一声落地,祁墨云阖上眼,念出了那个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提到的名字。
“南溟。”
终于听到祁墨云唤出自己的名字,南溟的脸上现出狂喜之态。
他激动地看着祁墨云,目光于烛火映照下微微闪动,而后竟是单膝跪地,朗声道:“魔尊座下右使南溟,见过吾尊!”
魔尊吗?
那是穿越到第一本书中时的身份,只要一想起,祁墨云眼前便会浮现出炽热岩浆吞噬尸山血海的景象。
深呼吸过后睁开眼,祁墨云俯身捡起落尘剑,横亘于南溟的后颈之上:“说吧,你想做什么?”
第58章
“想做什么吗……”南溟丝毫不在意横亘于后颈之上的利剑, 只仰望祁墨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自你离去之后, 我每日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自己将来想做什么,直到我通过天道知晓你的下落, 直到再次遇到你,我才有了活下去的目标与动力。”
祁墨云:“省去废言,不妨直说。”
“兄长,你还是如此冷淡, 一点儿都没变。”南溟叹道:“不同的是,当初你高高在上,睥睨人世,杀伐果决,王者之姿令人不敢直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跌落尘世引无数凡夫俗子觊觎, 他们不配,谁都不配!”
“在这个世上, 能与你相提并论之人只有祁寒影, 恰巧祁寒影的力量本就属于你,此乃天意!天意指示你应运转妖丹拿回你的力量,再现当年之姿!”
他握上祁墨云那只执剑的手,目光闪动:“这一世,你与我互换身份,你为正道我为魔道, 你我光明正大决一死战, 可好?”
祁墨云面无表情地听完他的话, 收剑入鞘,道:“南溟,你比谁都清楚,上一世,是你主动放弃了与我一战的机会。”
南溟道:“是南溟千不该万不该使用奸诈阴险的手段害你。南溟不敢奢求兄长的原谅,只求能得到死在兄长手下的机会。”
祁墨云道:“愧疚与懊悔使你产生了心魔,这不过你一人的执念罢了,南溟,趁早回头吧,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此言入耳,南溟一阵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魔界至尊:行事心狠手辣,傲若高山积雪,无人敢靠近,然而只有自己才明白,他那强大外表之下是何等的温柔。
当初便是这样的祁墨云收自己为义弟,对自己悉心照顾、谆谆叮嘱。
那时的祁墨云,话语便如同此时一般带有引导之意。
然而自己又是怎样报答他的?
作为正道安插的细作,深入魔界内部找寻他的弱点,蛰伏多年后终于取得他的信任,得以与他兄弟相交,却在人魔大战之时,使用一把特殊材料制成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那时候的自己都不敢直视祁墨云的双眼,只敢自背后偷袭。
如此下作,如此不堪。
斩魔尊者得天下,但当他提着魔尊的头颅立于修真界顶峰之时,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他错了,彻底错了。
“兄长,求你。”南溟膝行上前,拉住祁墨云的衣袖:“运转妖丹,与我一战吧。
祁墨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溟。
当年,南溟便是用这样的眼神取得了自己的信任。
“南溟,我该信你吗?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运转妖丹是有代价的,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生灵涂炭又算得了什么?万物生死与你我又有何干系?更何况……”南溟深吸一口气,道:“当初死在兄长手上的人还少吗?”
祁墨云愣住了。
是啊,曾拿过反派任务的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血?
多少次午夜梦回阖上双眼,只能看到一片极目的红。
祁墨云的语气已没有之前坚定:“正因如此,我才不该继续犯下杀孽。”
南溟明白自己的说辞起了效果。
他站起身往殿外走去:“既然这样,兄长,那就别怪我推你一把了。”
“你想做什么?”
南溟闻言停下脚步,道:“发动人魔大战,利用天道撕裂天之缝隙,引兄长运转妖丹,再现当年惊鸿影。”
“南溟!你不要执迷不悟!”
南溟却是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徒留祁墨云孤身立于偌大魔殿之中。
正道,天剑门。
遭天道反噬后的琼玉仙尊身受重伤,仍强撑身体布下法阵,试图消除天道对众弟子的影响。
妖王则带领众妖立于阵法外,冷眼旁观,冷嘲热讽:“谢惜楼啊谢惜楼,不惜逆天而行使弟子们成为傀儡也要编织假象的人是你,如今不惜豁命也要唤回他们神志的人也是你,本王真是搞不懂你了。”
“大王,大王。”九尾妖狐翘首以盼:“求您快问问仙尊,是谁抓走了神仙哥哥啊?”
“呵,祁璟之的生死与本王有何干系,本王之所以来此,不过是察觉到白鹤幽篁身上的妖力变动,担忧这股力量会影响到其他妖族而已。”妖王道:“还好妖族体质特殊,不会受到影响。”
小白鹤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九尾妖狐的尾巴后面钻出来,一脸茫然。
——他被强行拖出天剑门结界,又被妖王吓到,这会儿头还是晕的,莫名其妙被提到名字,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九尾妖狐十分无语。
但对于这样忽然就变得心口不一的妖王,他早已习惯。
“那好吧,大王。”九尾妖狐行了个礼,道:“请允许属下上前询问仙尊。”
妖王道:“随你。”
九尾妖狐便踏入了法阵。
九尾妖狐遍览群书,对人族阵法也了解一二,一眼便看出新阵法与旧阵法的设置方式相反。
只不过,旧阵法中有超脱自然的力量存在,正如妖王口中所讲:逆天而行。
如今,琼玉仙尊正在尽全力弥补。他虽修为高深,但如今身受重伤,灵力也并不稳定,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使新阵法发挥作用。
琼玉仙尊需要帮忙。
九尾妖狐回头偷看了一眼妖王,见妖王正瞧着这边的状况,无奈地摇了摇头。九尾妖狐比谁都清楚妖王的性子,妖王这会儿在找台阶下呢。
九尾妖狐叹息一声,双指成诀,将自己的妖力灌输进阵法当中。但他力量微弱,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被琼玉仙尊身上那压倒性的力量所排斥,吐出一口血来。
“废物。”妖王骂了一声,转瞬间现身于九尾妖狐身后,掌心按上他的背。
势均力敌的力量灌输入阵法当中,很快,新阵法便成型了。众弟子在新阵法的影响下,慢慢恢复正常。
“我不是在睡觉吗?怎会站在此处?”
“我的剑,我的剑怎么断了?”
“怎会是妖族大军?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是师祖!快来人啊!师祖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