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祁墨云牵起了凌舞雩的手，心说趁他还未及冠，年纪还小，多牵一牵，不然等他长大了，再牵就不好意思了。
　　……事实上是他手冷，而徒弟像个小暖炉似的。
　　不过总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不是？
　　凌舞雩清晰地感受到了师尊的每一个动作。
　　先是一只冰凉的手指勾住了他的食指，指尖抵住他的指尖，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冻得，他浑身一颤，但心里却莫名热起来。
　　随后，那只冰冷的手不由分说地攥住了他的手。
　　凌舞雩僵硬许久，才回握住他。
　　祁墨云满意了。
　　徒弟真是贴心的小暖炉。
　　996号开始攒动祁墨云：“宿主你别忘了抽卡，抽他个几百张，把好感度消耗掉，这样我就能拥有更多能量了。”
　　然后它又说：“不用担心这里地广人稀没人收什么的，妖王那么大一个ATM，够你收得了。”
　　祁墨云：……
　　这段时间主动收取好感度的举动，似乎勾起了996号的贪婪之心。
　　九尾妖狐带二人来到了冰原深处。
　　祁墨云与凌舞雩抬首，见到了一只被寒冰包裹住的巨大的朱雀，朱雀鸟浑身浴火，被冰封成了一座冰雕。
　　凌舞雩的眼睛亮了亮，道：“可是传闻中早已灭亡的上古神兽——朱雀？”
　　九尾妖狐道：“正是。”
　　九尾妖狐不放过任何一个和祁墨云“交流感情”的机会，凑到祁墨云面前，问：“哥哥想知道朱雀的故事吗？”
　　祁墨云是穿书者，自然什么都了解，但为了让徒弟多学一点，他没说话。
　　“我们九尾狐妖也是上古神兽，所以想知道朱雀的故事，问我算是问对人了。” 九尾妖狐便喋喋不休地讲起来：“听祖父说，朱雀当年是最厉害的大妖，甚至比现在的青龙一族还要厉害，但他们的繁衍能力很差，数量极其稀少，到最后只剩朱雀王一只。后来遇上天裂，朱雀王不忍生灵涂炭，运转妖丹，修补了裂缝，却也赔上了性命。为了将力量传承，他在死前将自身所有力量凝聚而成的妖丹留给了飞鸟一族，但这妖丹似乎有性格，它谁也看不上眼，所以谁也不能使用它，直到妖丹传承到了白鹤一族手里。”
　　九尾妖狐拉住祁墨云问：“哥哥知道祁寒影前辈吗？他便是妖丹选中的人，当年天下大乱时，便是祁寒影前辈运转妖丹，与天地相抗，从而拯救了全天下的人。”
　　“但是，运转妖丹需要代价。”


第40章
　　九尾妖狐看了一眼冰封的朱雀, 转身道：“代价十分巨大，我祖父说……”
　　入眼的一幕令九尾妖狐微微一怔，他一甩袖袍, 剁脚道：“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凌舞雩不知何时用灵力升起了火，并已煮沸一壶热水, 面前摆有一张几案，几案上摆着全套紫砂茶具。
　　祁墨云则坐在徒弟为他准备的木椅上，身体陷于柔软的野兽毛皮之中，腿上也搭了一条毯子, 他手捧一杯热茶，下巴陷在鹤氅毛领里，脸颊在热气的蒸腾下微微泛红，双眸一如既往毫无光亮。
　　然后慢半拍地回了一句：“嗯？”
　　因为疲惫，祁墨云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清冷，反而温润动听, 带有尾音，听来有些勾人。
　　九尾妖狐小脸一红, 立刻原谅了祁墨云的走神。
　　内心连挣扎都没有的。
　　“抱歉。”祁墨云道：“你方才所说, 我没听清。”
　　九尾妖狐摇着尾巴跪在祁墨云跟前，忽然感受到了不怀好意的视线，气得回瞪过去：“喂，姓凌的，你瞪我干嘛！”
　　祁墨云疑惑地看向他的徒儿。乖徒儿分明无辜地眨了眨一双鸳鸯眼。
　　九尾妖狐“哼”了一声，推了一下祁墨云：“哥哥你别看他了, 看我。我刚说啊, 运转妖丹要付出代价。”
　　祁墨云抬首抚上他的银发, 明知故问道：“什么代价？”
　　被摸头的九尾妖狐只觉心都化了，他眯起眼，声音软乎乎地道：“拥有者运转妖丹之后，会进入短暂的入魔期，在此期间会大开杀戒，蓄积几百甚至几千个亡魂之力以向妖丹献祭，结束后会恢复正常。当然了，妖丹之力强悍无匹，足以拯救更多人的性命。”
　　“牺牲一部分人的性命以救更多人？”凌舞雩道：“那当年的祁寒影前辈……”
　　“待天下安宁后，祁寒影前辈便销声匿迹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早已飞升成仙；也有人说，他自觉愧对无辜的灵魂，隐姓埋名，生死成谜；还有人说，他以死谢罪了。”
　　一阵沉默。
　　“小九真希望前辈还活着，若有幸一睹风采，死而无憾。”叹息过后，九尾妖狐道：“听闻人界的庙宇中有前辈的画像，小九还没见过，有机会可一定要去看看。”
　　“前辈的庙宇在何处？”
　　“离此处不远。”九尾妖狐道：“你们想去吗？我带路。算算这时间，大王应该离开了。”
　　凌舞雩拉了拉祁墨云的衣袖，问：“师尊，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祁墨云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热茶，道：“你们去吧。”
　　虽身处冰天雪地，但徒弟的全套保暖用具令祁墨云受用得很，他能在这儿待一天，根本连动也不想动。
　　除非给这张椅子安上两个轮子。
　　“师尊。”凌舞雩蹲下来，伏到祁墨云的膝上，脸也埋进去，道：“徒儿不想和师尊分开。”
　　九尾妖狐瞪大了一双狐狸眼，嘴巴都惊地合不上了，心说：好家伙，这当徒弟的可真有一套。
　　祁墨云无奈轻叹，也揉了揉他的头发。
　　既然徒弟做事周到，人也乖巧，那便随他吧。
　　祁墨云艰难地站起身，离开时感觉手背一凉，见有冰屑落下来，很快融化了。
　　此时未落雪，想来是从那座冰雕上吹下来的冰渣子，祁墨云没多想，带着徒弟跟上九尾妖狐，往庙宇的方向去了。
　　庙宇按人界规格修葺，供奉祁寒影的雕像，雕像本身便雕刻有幕篱，无法辨认面容。
　　祁墨云没进去，只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个哈欠，一双黑眸中闪出泪花来。
　　他只想回去睡觉。
　　漫天的雪白与天光辉映，让他觉得刺眼，便拿出面具戴上了。
　　凌舞雩和九尾妖狐恭敬地上了香。望着雕像，凌舞雩眼里满是恭敬与憧憬。
　　九尾妖狐斜睨他一眼，道：“凌舞雩是吧，听闻你是天剑门掌门之子，能被神仙哥哥收为徒弟也不过出身好，修为不过尔尔。”
　　凌舞雩没把九尾的话放在心上，拜完祁寒影后他就想着赶紧和师尊回去，师尊怕冷。
　　正当他转身要出门时，忽然有数十条白蛇从门外进来，它们排列成队，一同托举起一副长长的卷轴。凌舞雩便侧身为它们让开路。
　　九尾妖狐好奇地凑上前：“你们拿得什么呀？”
　　为首的白蛇吐着红信子，回道：“祁寒影前辈的画像，我们好不容易从人界找来的。”
　　九尾妖狐眼睛都亮了：“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可以啊。”白蛇们道。
　　九尾妖狐深吸一口气，拿起卷轴郑重地打开。
　　这是张水墨画，画师技艺精湛，流畅锋利的线条勾勒出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画上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袍，长发披散，正手执长剑回眸望过来。
　　九尾妖狐惊地张大嘴。
　　这……怎么会？
　　凌舞雩看了一眼，也呆住了。
　　他想起选徒大会时，师尊抱着他从幻境里出来，当时的他处于半昏迷状态，隐约听到高台之下的各大门派之人唤师尊为祁寒影前辈。
　　原因竟是因为师尊与祁寒影前辈长相相似吗？
　　震惊过后，九尾妖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天下无人不崇敬祁寒影前辈，连大王也是，他们不敢肖想如瑶林琼树般的前辈，连看前辈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但现如今出现了一名与前辈生得一模一样的祁璟之哥哥，他们就想把哥哥当成替身！想要把所有的痴心妄想都付诸到哥哥身上！可恶，都是人渣！”
　　九尾妖狐越说越气：“只有我才没有把哥哥当替身，只有我才是真心爱哥哥的！大王的爱也不过是寻求替代而已，好气啊！绝不能让大王得到哥哥！”
　　余光看到凌舞雩往外跑去，九尾妖狐瞬间警觉，也连忙跟上。
　　这个凌舞雩想干什么？借口安慰哥哥好撒娇卖萌求摸吗？可恶！
　　待跟随凌舞雩跑出去后，九尾妖狐才发现祁墨云并不在院子里，而凌舞雩正在查看地上杂乱的脚印。
　　九尾妖狐： “怎么回事？哥哥去哪里了？”
　　一只小白蛇路过，吐着红信子，道：“你们找那个戴面具的半妖吗？他看见我们就跑了，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唉，我们这么完美，哪里吓人了。”
　　不好，师尊怕蛇。凌舞雩心道。


第41章
　　祁墨云御剑落在雪原冰湖之上, 面具之下的脸色煞白。
　　为什么雪原会有蛇，它们不冬眠吗？！
　　许久后他才缓过来，欲回住处, 却在眺望四周后心生茫然。
　　因为此地有座标志性“建筑”——朱雀冰雕，祁墨云才降落于此，站在这儿往远处望去, 白茫茫一片，很难找到回住所的路。
　　总之就是不认路。
　　他可不想原路折返回满是白蛇的庙宇，那些白蛇与雪地融为一体，猝然钻出来, 把他吓了个半死。
　　这会儿又下起了雪，凛冽寒风夹杂雪片呼啸而来，叫祁墨云怀念起热茶、毛毯、木椅以及贴心的徒儿。可他没有传音牌，根本无法与徒弟取得联系。
　　——他不喜欢传音牌这种东西，一打开就能听到天剑门弟子们吵吵嚷嚷，还屏蔽不了, 恼人得很。
　　无奈之下，祁墨云只好站在原地等候, 并裹紧了身上鹤氅, 相信乖徒儿会来寻他。等待过程中，忽然听到冰裂之声，仰首一看，朱雀冰雕发生了变化。
　　数万年的冰封此刻现出裂纹，再也封不住那具浴火的朱雀尸体，锋利的碎冰屑哗啦啦下落, 终于, 火从裂缝中钻出来, 将万年玄冰烧至融化，巨大的朱雀现于眼前，僵硬地扬起脖颈。
　　祁墨云刚踏上落尘剑，脚下冰面便融化，他御剑而起，鹤氅于风中猎猎飞舞。
　　即便隔着数丈远，祁墨云也能感受到熊熊烈火的灼烧。
　　系统报警声响彻在脑海之中。
　　“检测不到生命迹象。”996号说：“朱雀不过一具躯壳而已，它曾拥有过妖丹，应该是在妖丹影响下诈尸了。”
　　祁墨云居高临下的看着朱雀鸟。
　　杀戮之气挟裹着火焰的热浪席卷而来，朱雀鸟冰冷僵硬的尸体终于恢复灵活，展开了巨大的双翼。
　　见宿主不疾不徐的模样，996号有些着急了：“宿主，咱跑吧。”
　　祁墨云摇首：“徒儿寻不到我，会哭鼻子。”
　　996号扶额：“那怎么办？”
　　“待在这儿。”
　　996号：“可它要抢你身上的妖丹啊。”
　　“那便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它的目的，不然会暴露身份。”
　　996号：“那我们……”
　　祁墨云淡淡地扫了一眼朱雀，道：“斩。”
　　上古大妖的苏醒令整个妖界沸腾不已，但当众妖赶至雪原冰湖后，不仅大失所望，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以为能沾到大妖的妖气从而提升修为，却没想到这只大妖根本没有魂魄，不过一具躯壳，而这具躯壳正挟裹满身杀戮攻击祁墨云，赤色羽毛化为利剑，坠落剑雨，口中吐出焰火，其威力足以毁天灭地。
　　众妖四下而逃，唯恐避之不及。
　　赶来的妖王化为青龙，冲上云霄欲助祁墨云一臂之力，却见落尘剑剑光涤荡，利落地一斩，便轻而易举地砍掉了这只上古大妖的头颅。
　　朱雀的头颅自空中坠落，“扑通”一声落入冰湖之中，激起巨大水花，躯体还未落下，便在空中烟消云散了。
　　凌舞雩赶来时，恰巧看到了祁墨云出剑。
　　无数条剑光于空中汇为一剑，斩向朱雀，璀璨夺目，壮丽无极。
　　待剑光散去，凌舞雩眼前仍有光华闪动，那名使出惊艳一剑、如渊亭岳峙的男子于空中落下，带着尚未散去的淡淡血腥与冰雪气息，缓缓走到他身前。
　　“该回去了。”他淡淡道。
　　脸上戴着面具，分明看不到那张令人呼吸停滞的绝美面容，却让凌舞雩的心跳得厉害。
　　因恐惧他力量强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嗯？”祁墨云不见回应：“走不走？”
　　凌舞雩回神，双眸如辰星般点亮，道：“是，师尊。”
　　“慢着。”妖王道：“祁璟之，你随我回妖殿。”
　　“对于斩杀上古神兽一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我若不杀他，他便会杀了我，若妖王想要兴师问罪，可否等我为徒儿清除完魔气再说？”
　　“非是此事。”妖王道：“你的修为，不过出于妖力与灵力紊乱，阴差阳错之下才达大乘，如今你已几次过度使用力量，若继续这样拖下去，难免会反噬。”
　　“妖界妖气充沛，我可以解决。”
　　妖王咬咬牙，抓住他的手腕，直言道：“你若与我双修，便用不了这么麻烦，往后为你徒弟清魔气时也会顺利很多。”
　　他虽不是第一次提到双修，但这次的情况与上次有所不同，今日提出来，是带了私心，还有恳求的意味在。
　　他确实把祁墨云当成祁寒影的替身，但他对祁寒影从未有过亵渎的念头，更多的是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