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蔚然没想到他会抠自己的旧疮疤,嘴角抽动了一下,强辩道,“这件事情祖母早已有了定论,我和霂然都不是故意的,难倒你觉得祖母处事不公,想翻案不成!”
祖母当然处事不公,不过这话只能藏在心里,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否则就是对祖母的大不敬。长辈可以不慈,晚辈却不能不孝。郁蔚然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拿祖母当挡箭牌,顺势反击郁灏然。
郁灏然既然旧事重提,当然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冷笑道,“祖母的处理当然是对的。不过我想请教大哥一点,不知大哥能否教教我?”
郁蔚然见他服软,立刻大咧咧的摆出兄长的派头,“尽管说,我这做大哥的,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哥和二哥也都亲眼看见了,那天小弟的确是不小心掉进荷塘的,对吧?”
“不错。”郁蔚然心想,就算你口吐莲花,也不能把祖母定案的事情给翻过来。
“小弟只是有一事不明,大哥和二哥既然看见我落水,为何都不肯施以援手呢,难道希望我淹死在里面才开心?难道这就是大哥嘴里的如父亲一般的长兄!”郁灏然以退为进,不提他们将他扔进荷塘里,反而抓住见死不救的事实加以反击,可谓高明之至。
郁蔚然这才明白中了他的诱敌之计,免了谋害兄弟的罪名,却被扣上了一顶见死不救的帽子,而他刚刚已经承认亲眼目睹郁灏然落水的,想赖也赖不掉。
不过他终究不是省油的灯,顿了一会,急中生智,“我……我和你二哥都不会水,这个……这个母亲也是知道的。”说着眼睛瞥向舒令萱。
舒令萱立刻接过话茬,跟儿子唱起了双簧,“蔚然和霂然从小都是旱鸭子,这个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的,大伙说是不是?”她扫了一眼身边的众多下人。
“夫人的话一点没错,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不会水。”谁敢跟她唱反调,简直就是找死。
郁灏然见他们母子否认兄弟二人会水的事实,还要毫无廉耻的拉上那么多下人来壮声势,不怒反笑,“这么说大哥和二哥当时是给吓傻了,见到我落水,连喊人救命都不会了,哪像是将门之后,完全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怂人。”
郁蔚然给他抓住把柄,一时无以应答,要是提出反驳,正好坐实了见死不救的恶名,只好退而其次,默认了自己是个怂人,“三弟,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咱们还是不要再耍嘴皮子的好。咱们言归正传,还是回到府里的事务上来,母亲大人打理威远侯府,是祖父、祖母和父亲一致点头同意的,凭什么你要跳出来横生是非,莫非你自认为比府里的三位长辈都要高明吗?”
舒令萱听了儿子的话,不禁大为高兴,怎么她就想不出这样光明正大的辞令来,还被小兔崽子挤兑的张口结舌的,当即竖起眉毛,“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叔母,大哥,灏然安的只是一颗孝敬祖父的孝心。至于灏然要接手侍候祖父饮食起居,也是事出有因,并非信不过叔母。”郁灏然想要看看郁蔚然还有什么底牌,因此来了个以进为退。
“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吞吞吐吐的不说,难道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舒令萱得理不让人。
“给祖父开药的神医曾经再三嘱咐灏然,煎药的时候,一定要在祖父的后人中寻一个属虎的童男子,灏然想来想去,符合这个条件的还非我莫属。”信手便扯了个谎,反正他们也无从查证。
“就凭你一句话,如何让人信服?”郁蔚然大声叱道,忽然接触到郁灏然凌厉的目光,身子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小子怎么像是要吃人的样子,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你要是不信,尽管来侍候祖父,不过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郁灏然索性把皮球踢给了他,这活你干得了吗?就算你干得了,又敢承担其中的责任和风险吗?
郁蔚然果然怕了,望向自己的母亲,“母亲大人,咱们都不知道药方,那就暂时由他来照看祖父吧?”
“不成!”舒令萱一口回绝,眉间闪过一丝慌乱,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秘密的给老爷子服用软筋散,如果郁灏然侍候在郁山左右,万一被他查知真像,身败名裂还是小事,只怕连她的丈夫和儿女都要受到牵连,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松这个口。
这一细微的变化,哪能逃过郁灏然的眼睛,“其实最近灏然手上的事情挺多的,祖父刚才还说了,皇上过几天就要召见灏然,让我多做些准备,如果叔母执意不肯让灏然侍候祖父,万一皇上问起祖父的病情,灏然只好如实禀告了。”
话明白着呢,你要再敢阻挠,我就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舒令萱顿时浑身都软了,郁灏然的声名现在已经传遍到了整个帝都,风头早就盖过了她的两个儿子。皇帝要召见他的事,也从郁山口中听到过,心里正嫉妒得痒痒的,一直琢磨着如何坏了他的好事,现在却还成了小兔崽子胁迫他的武器,偏偏她对此毫无办法,真是沮丧至极。
郁蔚然搀住母亲摇摇欲坠的身子,他一得到郁灏然回府的消息,立刻巴巴的赶过来,就是为了皇帝召见郁灏然的事,至于端汤煎药这种下人干的活,谁爱干谁干,只要不是他就行,“母亲,您生病了,先回去歇着吧,咱们得想想办法怎么治(它)他。”
母子俩心意相通,舒令萱当即会意,儿子要跟她商量如何整治郁灏然呢,当即摸着脑门,“天天操不完的心,这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郁山反正是半条命的人,就不信小兔崽子几服药就能治好,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挠皇帝的召见,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
两人借机溜了,算是默认了郁灏然的要求。
郁灏然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挂着冷笑,对身边的下人们道,“今后凡是给老侯爷的东西,都要经过本少爷检验过后,才能送到养心斋去,都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
下人们刚刚亲眼目睹了夫人和大少爷铩羽而归,谁还敢摸老虎屁股,异口同声的答道,“听三少爷的吩咐。”
那头舒令萱和郁蔚然狼狈的回到静心居。
舒令萱被郁灏然的呛声弄得心口烦闷,“蔚然可有什么好办法?”
“孩儿想来想去,唯一有能力阻止他见到皇上的人,就只有太子殿下了。”郁蔚然将她扶坐在凳子上。
舒令萱揉了揉心口,“那你还不赶紧设法去求见太子殿下?”
“郁灏然几次三番的公然站在三皇子秋枫一边,所有的朝臣都早已将他视为三皇子的党羽了,太子殿下明察秋毫,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孩儿根本不用去东宫,太子殿下也会主动到威远侯府打探消息的,由他过来,咱们更说起话来主动些。”
“嗯,确实如此。”舒令萱不得不惊叹,这个儿子年纪轻轻,心思竟然如此缜密,自己的头脑根本没有他好使。
吱的一声,门开了。
不用看,两人都知道是谁来了。因为有胆子不打招呼就闯进来的人,只有郁霂然一个。
“母亲,大哥,您们在密议什么大事呢?”
舒令萱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娘的心都烧焦了,你倒好,还有心思到处闲逛。”
“天塌下来有父亲、母亲大人和大哥顶着,孩儿自然乐得躲在大树底下好乘凉。”郁霂然不以为然的摇着折扇。
“千岁的父母保不了百岁的儿女,你也该跟你大哥学着点。”舒令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扇子。
郁霂然见母亲动怒,不敢再嬉皮笑脸的,乖乖束手站在了他身后,“孩儿知道了。”
从小他就被父母时刻提醒着,要以大哥为榜样,反正他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在父母眼里,还是差了他这位大哥一大截。威远侯府的世子之位,迟早都是大哥的,跟他根本沾不上边,连想都别想。虽然心里不服气,可现实摆在眼前,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第66章 一报还一报
果然不出郁蔚然所料,太子秋浦一得到郁灏然回京的消息,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立刻赶到了威远侯府。
料定秋浦会来的,除了郁蔚然,还有一个人就是郁灏然。
秋浦一进威远侯府的大门,发现他要找的人就坐在院内的八角亭内。
他快步走近郁灏然,“灏然,回来了也不给本宫捎个信。”
郁灏然装作刚看见他的样子,“见过太子殿下,灏然乃是无功无名的一介平民,如何敢随便惊动殿下的尊驾。”
从前的郁灏然可是乖巧的很,秋浦明显感受到自己的不被待见,愤怒立刻席卷了他的内心,“别以为傍上本宫那个没用的皇弟秋浦,你就可以逃出本宫的掌心!”
郁灏然站起身来,朝庭院里面的荷花池方向走去,“在下不明白太子的话。”
秋浦快步追了出去,“你给我站住!”见郁灏然还在往前走,恼怒之下,纵身拦在他前面。
“太子殿下,这可无助于树立你曜辰储君的形象。”郁灏然讥诮的看着他,横跨一步,硬生生的从他身边闯了过去。
秋浦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才相隔不到一个月,郁灏然的武功竟然又有了长足的进步,自己明明将前进的路给堵死了,也看清了郁灏然的动作,却偏偏拦不住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眼皮底下冲了过去。
眼见郁灏然已经到了荷塘中间的围栏上,他不甘心失败,再次气急败坏的追了上去,“你别忘了,这次皇上答应破格召见你,乃是因为本宫在父皇面前为老侯爷和你说了很多好话,如果你一意孤行,一条道走到黑,那么成也萧何败萧何,你自己看着办吧。”
“依太子殿下高见,灏然该怎么做才能自保呢?”这人脸皮真比城墙还厚,要不是他挑起袭月大乱,并造成袭月分裂,让曜辰少了一个北方的强敌,就算秋浦真的愿意为他说好话,把嘴皮子磨破也不可能让皇上破格召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伙。
可此人竟然恬不知耻的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不但没有引起郁灏然的好感,反而更加深了对他的厌恶。
侯府里到处都是郁蔚然的眼线,太子爷到访的消息,立刻被侯府的下人飞报给了舒令萱和郁蔚然等人。
“这个贱种,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太子爷,简直活得不耐烦了!今天要不好好收拾他,只怕他还会得寸进尺!”郁蔚然起身就往外走。
郁霂然见大哥出去,回头看了一眼母亲,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该跟着出去。
舒令萱哼了一声,“还不去帮着你大哥去收拾那个小贱种,莫非要娘在太子面前抛头露面不成?”太子殿下既然没有到静心居来,她一个女流之辈,又怎好在人前抛头露面,即便在侯府里,男女大防还是不能不遵守的,免得叫人说了闲话。
郁霂然挨了训斥,这才匆匆低头追了出去。
两兄弟一前一后往荷塘冲去。
郁蔚然追上大哥,低声出主意,“就像上次一样,咱们再将他扔进水里去,现在夏目不在府里,看谁还能救他。”他还在妄想着故技重施,让郁灏然再好好吃一回苦头,长长记性,甚至淹死在荷塘里。
“是的,真想杀了他!”
郁蔚然的目光像是毒蛇的蛇信子,郁霂然被那道目光扫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真怕哪天得罪了这位大哥,他也会毫不留情的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小弟永远都唯大哥马首是瞻。”郁霂然恭恭敬敬的表示没有跟大哥一较高低的心思,一来他没本钱,二来斗智斗力都远远不是大哥的对手,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待会看我的眼色行事。”郁蔚然对他的效忠很满意。
“遵命,大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上了荷塘中间的廊桥。
“蔚然参见太子殿下。”
“霂然参见太子爷。”
两兄弟毕恭毕敬的朝秋浦行礼,眼睛却不住的往郁灏然身上瞅。
郁灏然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临近,专注的看着清澈的池水。
两人见过秋浦之后,不经意的朝郁灏然包抄了过去。
郁灏然浑然不觉,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扔了块石子下去,顿时泛起粼粼波光,将他的影子全部搅碎。
郁蔚然的双眼抛出两柄刀,狠狠的插在郁灏然的身上,“三弟,大老远的从边关回来,也不好好休息一下,既然主动承担了照顾祖父的事情,为何又要跑到这里来看风景,莫非刚才你跟母亲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药已经送过去了,祖父喝下后就睡着了,灏然便出来散散心,谁知刚巧碰见了太子殿下。灏然赶紧回避,谁知太子殿下竟然非要跟我谈谈。”郁灏然摸透了郁蔚然一心想要做太子妃的心思,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着撇开他,朝秋浦的方向走过去。
“给我站住!”只要跟太子有关的事,郁蔚然就淡定不下来了。
郁灏然略略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他的话,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大哥!”郁霂然冲到前面,截住了他的去路。
“你竟敢拿我的话当耳边风?!”郁蔚然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
秋浦饶有兴趣的看着三人,既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也看不出他有任何鼓励的表情。
秋浦对郁灏然数次三番的公然同他作对很是恼怒,今天他决定两不相帮,看看郁氏兄弟会怎么对付这个不听话的人,最好让他得个教训,最后不得不向自己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