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架空] 少将行—— by作者:十七场风 完结
[db:作者]  发于:2023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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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三级猎手,他们是各个州府的联络人,负责运送各地的猎物,确保猎物安全抵达清欢阁。三级猎手是风险最大的一层,将军在船上见到的那些伪装成船员的暗卫是三级猎手的手下,听从三级猎手的指令行事。”
  霍松声单手摩梭着自己的下颌,皱眉道:“可是有一点说不通。”
  “将军请讲。”
  “我虽然不知道这些猎手每年往大历各地的清欢阁送多少只羊,但这么多年应当也不下百人。百来个年轻男女不见踪影,他们的家人亲眷就没有一点反应吗?”
  林霰说道:“这里要分几种情况:其一,像我刚才提到的,二级猎手多往乡野村镇寻找猎物,这些地方的人说白了比较好骗,只消编造一个去长陵做工赚钱的幌子,便能吸引众多年轻人争相前往。再者,村野之地,女子不如男子值钱,即便几年杳无音讯,也只当丢了便丢了,真正上心的亲眷少之又少。将军在满江上撞见的那批猎物,应当就是这么来的。
  其二是像李暮锦这样的姑娘,她们大多自幼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没有什么分辨能力,也容易轻信他人。一级猎手会在取得她们信任后下手,先用迷药将其迷昏,再秘密转入清欢阁。为防猎物中途醒来,清欢阁还有一个规矩,凡是下到地下三层,猎手在进入清欢阁前必须再给猎物下一味药,叫做‘春日宴’。”
  提起这三个字,霍松声敏感地抬起眼。
  林霰盯着桌角的灯火,淡淡道:“春日宴其实不必刻意给猎物服用,如将军所见,清欢阁地下三层的大厅之中……那些因为春日宴而丧失神智的人,他们流下的每一滴汗、每呼出的一口气息,都是春日宴。”
  霍松声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他喉结滚动,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而无论是猎手,还是在清欢阁把守的暗卫,他们会提前服下春日宴的解药,因此春日宴对他们不起作用。所以即便将军足够警觉,没有服下方玉华下的迷药,只要你入了地下三层,这春日宴都是免不了要受的。”
  霍松声又想起那夜所见之景,实在污秽不堪,而他险些成为那些人里的一员……
  林霰似乎看穿了霍松声的想法,说道:“将军倒不必担心,大厅里的人是清欢阁的弃子,换句话说,就是已经被客人玩腻的,卖不上价钱的人。像将军这般,他们是舍不得送去那里糟践的。”
  霍松声用力灌下一口水,心说,你说这些就是在糟践我。
  林霰说:“第一次送去清欢阁的猎物,都会被明码标价,有确定的买家。买家一旦选定猎物,少则半月,多则一年,他们会将猎物带回府上。若是猎物死了或残了,买家需要再给清欢阁一笔钱,算作赔偿。若猎物被玩腻了,送回清欢阁,清欢阁首先会再替他们寻找买家,如果卖不出去,此时会给猎物们一个选择,问他们愿不愿意留下。
  愿意的人会被送去楼上,接客也好,洒扫也好,终身不得离开清欢阁。而那些反骨未消,抵死不从的,便会被拉去地下三层的大厅里,给他们连服七日春日宴,彻底摧毁他们的神智。七日之后,或痴或傻,弃之街头,也不怕他们会说出清欢阁的秘密。”
  若按林霰所言,猎物选择留下,终身会被清欢阁的人监视,若不肯留,更是连神智也保不全。这样缜密的安排之下,应当绝无可能有漏网之鱼,那李暮锦是怎样逃出生天,脱离清欢阁的掌控的?
  还是说,李暮锦说的那些都是林霰教她的,其实她本人并没有在清欢阁待过?
  霍松声问道:“既然如此,李暮锦为什么神智清醒的离开了清欢阁?”
  “她是个例外。”林霰说,“因为她的恩客放过了她。”
  “清欢阁允许这种情况出现?”霍松声觉得蹊跷,“我记得她同我说,她从踏春楼离开后还去找了燕康。即便恩客心软,燕康作为猎手,也断不可能放过她……”
  霍松声蓦地顿住。
  “除非……”
  除非她的恩客就是燕康。
  可是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燕康,一个一级猎手,不顾暴露的危险和清欢阁的规矩,非要放走李暮锦呢?
  霍松声看向林霰。
  林霰却冲他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然后霍松声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李暮锦怎么找上你的?”
  林霰吝啬回答这个问题:“机缘巧合。”
  “所以那日在遂州街头,春信和樊熹为李暮锦出头,你在一旁不紧不慢的看戏,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林霰抿了下嘴唇,他喝了姜茶之后嘴唇有了点血色,抿过之后,颜色又红了几分。
  “若我说不是,将军信吗?”林霰问完,未待霍松声答复,自己先摇起头来,“应当不会。”
  霍松声撇了下嘴:“别怪人不信,是你前科太多。”
  林霰轻应一声:“具体原因李暮锦没有同我说,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需要燕康来解答了。”
  这倒不是紧要的,紧要的是,因为李暮锦,隐藏在黑暗中的清欢阁被撕开一角。
  “至于与李暮锦背景经历相似的女子,其父母亲人在城中可能有一定经济地位,若他们久不归家,父母多半会去报官。”林霰说,“此时官府势力便会发挥作用,如遂州城的保护伞燕康,在他离任之前,有关案件尽数压下,没有泄露一点声音。”
  “好一个官商勾结。”霍松声气极反笑,“我看整个大历都被他们一手遮天,玩的团团转了。”
  林霰说道:“官商相互,这么多年不露其踪,他们行事小心是一方面,上面封锁消息是另一方面。”
  蜡烛燃到一半快要熄了,林霰起身,从柜中找到一柄剪刀,静静修剪着烛芯。
  他一低头,半束的长发掉出一缕来,差点燎到重新旺起的火舌。
  霍松声伸手将烛台拖到自己这边,张开手:“剪刀。”
  林霰动作微滞,将剪刀搁进他掌心。
  “说来说去,你还是没说怎么认出我的。”
  霍松声剪得认真,问得也认真。
  偏偏林霰什么都能答,这个问题回答不了。
  霍松声将灯罩罩上,灯台推到俩人中间。
  “我听闻司南鉴出了个姓河的活神仙,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会卜卦算卦预知将来吉凶祸福。”霍松声托着下巴,歪头看着林霰,“先生难道是真神仙么,比那河长明还灵?”
  那模样天真烂漫,和戴上易容后的假面异曲同工。
  林霰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却无法不想象天真年岁里的霍松声是何种情态。
  应当也是这样,总爱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瞧人。会歪头,会调皮地眨眼睛,还会在桌子底下踢人的腿。
  “不是。”林霰说。
  霍松声如他所想那般,伸长了腿,在桌子下踢他一脚:“那是什么?”
  林霰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拿霍松声毫无办法。
  他点了点自己眼尾的地方:“这里,易容不了。”
  霍松声倏然怔住,目光不由自主的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
  “……你说什么?”
  林霰看着霍松声,轻声说:“眼睛不会骗人,所以我认出了将军。”


第十八章
  霍松声双手还托在颊边,桌下摇晃的脚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去。
  林霰说完便站了起来,屋中门窗紧闭,窒闷感愈渐深重。他推开窗,窗外正对着几棵光秃的桐树。
  林霰微微一怔。
  有僧侣在外洒扫,竹篾做的笤帚沙沙拖在地上,水渍枯枝一并扫到拐角。
  见窗下有人,僧人驻足说道:“山寺苦寒,招待不周,施主见谅。”
  林霰轻轻颔首:“不会。”
  僧人合十双手作了一揖,继而又扫去远处了。
  桌上的馒头放冷变硬,霍松声捏了捏,已经不能吃了。
  霍松声心头那点微妙的情绪随风缓慢散去,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先生对清欢阁了如指掌,想必非一日之功。”
  林霰也没有隐瞒:“我调查清欢阁已逾四年。”
  “所以先生是如何得知清欢阁的秘密?”
  林霰搭在窗边的手指蓦地一蜷,还是那句话:“机缘巧合。”
  “先生将自己的人安插在清欢阁也是机缘巧合?”
  林霰不欲多言:“我自有我的方法。”
  “林先生。”霍松声笑了笑,“原以为生死边走上一遭,先生或许对我放下戒备,不料还是这般藏着掖着。”
  “将军想知道的我已经说了,至于我是如何得知此事,又是如何打入清欢阁内部,这些说来腌臜,将军没有必要知道。”林霰转过身来,淡淡说道,“将军只需知道,无论日后发生何事,我绝不会伤害将军。”
  霍松声眉眼一挑,明明林霰骗了他那么多,至今还不肯同他交底,也不知那心里还藏了多少算计,偏偏将此话说的如此真心诚恳,好像他很在乎霍松声的安危似的。
  “先生话说太早了吧。”霍松声摇头低笑,“长陵局势瞬息万变,今日把酒言欢,明日刀剑相向的大有人在。何况我与先生本就没有半分情谊,来日若立场相悖,我可不会因为先生这一两句话心慈手软。”
  风将燃起的烛火扑灭了,一缕白烟缓缓升起。
  林霰背对着阁王寺灰色院墙,几根枯萎的枝干仿佛自他脊背中生长而出。
  “若将来当真各为其主,朝堂也好,战场也好,将军都……不必留情。”
  二人谈完话已近午时。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霍松声走在前面:“这座荒山偏僻无人,寺中僧人每日会去山间采些野菜山菇果腹。味道比不得城中珍馐,先生若吃不惯,待下山之后,我再请先生美餐。”
  林霰口腹之欲淡薄,对吃食毫无讲究。
  到了饭堂,除了几位放斋的僧人,就只剩春信。
  春信本想等霍松声一道用饭,左右等不到,便先来了饭堂。
  霍松声问道:“李暮锦呢?”
  “还没来,应该在房里。”
  寺中碗筷都是木制,林霰双手递上一个木碗,僧人给他盛了半碗米饭,盖了几棵野菜,又赠了他半碗汤。
  打完两份,见霍松声还没和春信聊完,林霰便择了一张空桌,独自吃起饭来。
  野菜味淡,菌汤味鲜,很合林霰胃口,他却草草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朝霍松声的方向张望一眼。
  恰巧霍松声在此时抬头,林霰动了动唇。
  霍松声的视线落在林霰的嘴唇上,那唇颜色浅淡,瞧着就血气不足,唇形倒是好看,看起来薄薄的一片,冷冷淡淡的样子,贴上时却很柔软。
  没说完的话也不说了,霍松声去林霰那桌坐下,问道:“讲什么呢?”
  “饭菜要冷了。”林霰将筷子递给霍松声,“将军吃过再聊也不晚。”
  霍松声应了一声,说道:“我刚问春信,这燕康原是长陵人,曾在长陵娶妻生子,后来调任遂州,在当地有了新欢,打算在遂州纳妾。消息传回长陵,他那即将临盆的妻子受了刺激,当天便动了胎气早产,结果一尸两命。燕康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放走李暮锦,一定和她有某种牵连,说不准和这些旧事有关。”
  林霰沉吟片刻,甫要开口,门外走进一名女子。
  此时饭堂已经没剩几个人,李暮锦一进来便看见林霰。
  “楼……”李暮锦硬生生咽下即将脱口的称谓,匆匆瞥下眼睛,心如擂鼓。
  她神色慌张得过于明显,霍松声看向林霰:“她很怕你?”
  林霰体寒,捧着热汤便不肯撒手,低头喝了一口,说道:“我一介书生,有何可怕?”
  “你可不是普通书生。”
  霍松声敲了敲桌子:“李姑娘。”
  饭堂安静,敲击声肃然可怖,李暮锦差点打翻了手中饭碗。
  “姑娘小心,碎碗是小,浪费粮米是大。”
  李暮锦仓惶地点着头,正要找地方坐下吃饭,林霰又叫了她一声:“李姑娘。”
  李暮锦立刻顿住脚步,小心翼翼看向林霰。
  林霰说:“姑娘不必惊慌,我已将事情原委告知霍将军。”
  李暮锦攥紧袖口,下意识看了眼霍松声。
  林霰说道:“将军宽恕我等欺瞒之罪,还不快来谢过将军。”
  霍松声觉得有点不对劲,李暮锦见了林霰如同老鼠见了猫,而且林霰虽然语调平平,言辞里却暗藏几分严厉。
  就好像……好像李暮锦并非他萍水相逢救下的一个人,而是……一个下属。
  霍松声抬手免去那些礼数:“算了,姑娘亦是受害人,坐下用饭吧。”
  霍松声扶李暮锦时用了点力,将她往自己桌上带了一带。
  李暮锦明白,那是要让她同坐的意思。
  她硬着头皮坐下,却不敢抬头,她对面就是林霰。
  霍松声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悠,心说,恐怕不仅是李暮锦和燕康关系不简单,这俩人关系也不简单。
  霍松声说道:“李姑娘,我有几个问题,可能会戳姑娘痛处,提前告知姑娘,若是不想回答,我便不问了。”
  李暮锦对霍松声反而稍微放松一点,她说:“将军无妨,您有话直说。”
  “在令堂宴请燕康之前,姑娘可曾在别处见过他?”
  李暮锦摇了摇头:“我自去遂州后便一直简居闺中,鲜少外出。”
  “那件事之后,姑娘就再也没见过燕康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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