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已经不是青年了。但唐镜实在无法想想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是方清月的师兄。
“神仙呐,怎么保养的,啧啧。”唐镜赞叹一句,转身对严壑说:“师父你虽然心狠手辣,但在养颜这种事上,你比他还厉害,反正十年后你是一点儿也没变老。”
唐镜在心里说,就是变了个人,没心没肝的。
严壑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睛微微一眯,凶光毕露,“你哪儿痒痒?”
不搭理他,这熊孩子还来劲了。
唐镜讪讪一笑,往旁边错开几步,躲到了丘恒的身后。丘恒斜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挑。就唐镜这个性格,确实跟他印象中的小十一不同。小十一有些顽皮,但在面对严壑的时候,是多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不止小十一,严壑的几个徒弟性格都老实,不像唐镜,骨子里就有一种无所顾忌的恣意,这是从小被人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才会有的特性。
丘恒心里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他们对于晚辈的要求是不是太严格了,以至于压抑了他们的天性?
丘恒正反省,就听唐镜在他身后悄声问道:“丘师叔,哪一个是信息局的人?”
丘恒扫了一眼山头上的人,摇摇头,“还没到。那两位老人家是道教协会的负责人。”至于身后的一男一女,应该是门派里的晚辈,带出来长长见识的。
唐镜不放心的就是现在的信息局到底有多大的权限,他们能不能镇住这些作乱的修行者。
丘恒抬手,在他的脑瓜子上拍了拍,“躲一边乖乖看着,别瞎操心。”
唐镜,“……”
唐镜老实的不吭声了。
修行界的大佬们开始互相寒暄。
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唐镜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种感觉虽然细微但却不容忽视。严壑也说过修行者的直觉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修行的人精神力远远超过了普通人,所以他们往往能够注意到普通人注意不到的小细节。
唐镜无意识的向后退开一些,默默观察眼前这些修行界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没有问题。唐镜看来看去,都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几个大佬聚在一起,身边带着陪同的晚辈,很平常的场景。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何天虽然气质冷傲,但并没有表现出对方清月有什么厌恶的态度,他像是来参加聚会,而不是来清理门派的。
唐镜这样想的时候,就见方清月凑到何天身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然后何天就抬起头,视线扫了过来,落在了唐镜的身上。
唐镜,“……”
他好像……有些明白何天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了。
方清月曾经在劝说张春山的时候用了“天材地宝”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唐镜,一团纯净的精神体,张春山吃一半儿就足够让他增寿一甲子,对其他的修行者来说,真的毫无吸引力吗?
是谁跟他说过,说现在的世界灵气稀薄,修行不易?
唐镜越想越心惊。他迎着何天的审视,努力想要分辨他的神情,看看他是不是也看中了自己的“可食用性”。但何天这种修炼到一把年纪,皮囊却依然青春靓丽的老怪物,有什么心思是不可能被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修行者看出来的。
两人的目光隔着半个山头微微一碰,何天淡淡移开视线,抬手指了指阵法的方向,对严壑说:“严道友,你解开你的结界吧。”
阵法被严壑和丘恒给包起来了,要解除阵法,势必要先解开外层的结界。
严壑没有出声。
丘恒却笑了笑说:“这个不急。等下信息局的顾老也会赶过来,到时候听听他老人家有什么安排吧。”
何天的眉头一跳,“你们还通知了信息局?”
丘恒微微挑眉,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反问他,“我记得信息局刚成立的时候,何道友也出席了他们的会议,怎么,宗教门派里出事要联系信息局共同解决……这不是你们一起商定的条款吗?”
何天被他呛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好接他的话。
丘恒扫一眼他身后的方清月,笑微微的说:“再说,方道友在这里布阵……不大妥当吧?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方清月,“……”
方清月暗暗咬牙,他还以为严壑和丘恒就请了道教协会的两位老先生,没想到还联系了信息局。道教协会那就是个虚架子,他和何天都不会放在眼里,但信息局不同,他们会真的对联络当地政府,对宗教组织进行种种干涉。
而且严壑和丘恒的意思很明白,他们对何天的态度不满,因为何天没有表现出要推出方清月来承担责任的意思。
何天自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在严壑这两人面前,他的辈分要更高,如今被小辈下了面子,脸色就沉了沉。
方清月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我们宗门内部的事情,就不劳烦别人操心了。”
丘恒摊手,“那就等顾老先生到了咱们再谈吧。”
方清月一哽,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他师兄。何天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也为这个局面稍稍有些烦心。
场面就这么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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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聚一起了~~
第120章 灰虫
唐镜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觉得他们当中缺了一个出头的人。
道教协会的人摆明了是几边都不得罪,严壑这边有丘恒,方清月那边有同伙张春山张大师,旁边还有一个不表态的何天。
两方相比,严壑这边还处于劣势。
丘恒懒得跟方清月争执,直接点名道教协会的人,让他们出来说一说,在普通百姓的地盘上搞出这么一个法阵来,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自古以来,修行的人都守着这样一条规矩,那就是法术之类的东西,不能在普通百姓面前展示,进而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修行者有修行者要遵守的“道”,普通人有普通人要遵守的法规。
方清月布阵的行为不仅仅是越界的问题,还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危险。
道教协会的老先生有些不大自在的往前走了两步,咳嗽两声,对严壑说:“严道友对百姓心存善念,证据也保存得当,值得表扬。”
严壑矜持地点了点头。
老先生又转向方清月的方向,“方道友在这里布阵……咳,欠妥,欠妥。这个……张大师有什么见解?”
唐镜无语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明白为什么严壑和丘恒都摆出一副铁了心等信息局的姿态了,实在是协会的老先生太不给力。
当然,协会本身是没有什么制衡各宗教门派的权力的,像方清月这样的,他要害人的时候,能顾忌协会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人家吗?
唐镜叹了口气,心想信息局的人怎么还不来?
严壑和丘恒对视一眼,视线扫向山下的方向。这一刻,他跟看不惯的小徒弟想到一起去了:信息局的人怎么还不来?!
他想丘恒也看出了何天的态度有些微妙。他们之前电话联系的时候,何天曾经很明确的表示方清月留下的烂摊子他会收拾,方清月这个人,他也会好好管教,要让他不能再顶着虎林山的名头在外面招摇。
严壑思索,在他们碰面之前,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了何天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严壑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
恰在此时,他手里拿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信息发了过来,是丘恒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听说何天修行遇到瓶颈。
严壑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几乎立刻就理解了丘恒的意思,修行遇到瓶颈,等于需要一些特殊手段,或者特殊的东西来帮助他渡过难关……
严壑扫一眼身旁的唐镜,忽然抬头望向何天,嗤笑一声说:“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反过来说,道理也是通的。下梁是歪的,上梁也正不到哪里去。”
何天微微一笑,显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严壑望着他云淡风轻的笑容,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他们轻信了这个人,眼下算是落进了包围圈了。
唐镜也感觉到不对了。他左右看看,总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几分钟之后,他注意到远处的森林里有烟尘腾了起来,不,不是烟尘,烟尘是轻的,是会随着微风飘动的,而这一片浓烟则如潮水一般,朝着他们所在的山头飞快地蔓延了过来。
唐镜的头皮麻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刚才听的是什么了。
丘恒拉住严壑和唐镜往后退,一边轻声对他们说:“这里应该在我们赶来之前就布下了一个召唤阵。他们是有备而来。”
严壑冷笑,“虎林山的独家秘技……何天也不过如此。”
唐镜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不用再继续追问了,严壑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何天已经成了方清月的同伙,而眼下他们说面临的危险,就是何天搞的鬼。
唐镜小声问严壑,“那是什么东西?”
“虫子。”严壑轻声说:“虎林山在驯兽一道上极为擅长——野兽、禽类、包括虫子……听说他们门派里能力强大的人甚至还能遥控水里的游鱼。”
唐镜,“……”
这种神奇的能力唐镜难以想象,它有些像是前世在首都星上听说过那些奇闻异事,有些星球上的智慧生物是带有种族天赋的,比如对植物特别有亲和力之类的。但是人类能够通过修习法术获得这样的能力,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密密麻麻的一片虫云在离开了原始森林的范围之后就仿佛慢慢恢复了活力,它们在半空中分散开来,像一口巨大无比的锅盖似的,朝着山头扣了下来。
哪怕唐镜对这种法术一无所知,也知道不能让这个锅盖扣实了。往山下跑是没用的,他们的速度不会比这一群虫子更快。作为修行者,他们或许还有解决的办法,若是直接把虫子带到山下,对普通百姓来说,那是比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更加可怕的灾难。
谁知道这些虫子有没有毒?又会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呢?
半空中一个火字闪了闪,倏忽化作一道火龙,朝着虫云撞了过去。
昆虫天性惧怕火,这一下撞击登时就将一整团的虫云撞碎了,密集的黑灰色仓皇地分散开来,但很快又有更多的虫子追了上来,填补了被撞碎的云团。
丘恒也出手了,虫子太多,当它们形成了一片云团的时候,严壑挥出的一道火线只能暂时的阻拦它们前进的脚步,更多的虫子前仆后继地越过火线,继续向目标前进。
这是一种外形接近黄蜂的昆虫,触角纤长,身体的前端长着尖细的口器,在阳光下反射着灰蓝色的光泽,像故事里那些淬了毒的暗器。
它们一个挨着一个,急迫地向前冲,仿佛前方的空气里传来的是无比美味的食物的香气。这香气勾动了它们全部的感官,于是它们就像一群微型机器人,被程序和命令控制着,义无反顾地冲向山头的包围圈。
山头上,何天和方清月已经带着自己的随从退到了凉亭里。
虫云的出现并没有令他们流露出惊慌的神色,相反何天还走到了栏杆旁边,饶有兴致的旁观不远处的战斗。
方清月脸上的笑容已经掩不住了,偶尔侧过头跟张春山和道教协会的老先生说话,都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兴奋的神色。
道教协会的人则完全傻眼了,他们只是在态度上软弱了一些,但并不是没有自己的立场。虎林山摆出这样的架势,如果造成什么伤亡,他们协会以后也是会被追责的。
张春山也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在看到后山窜起的虫云时就开始后悔了。遥田镇一直都是受青云观庇护的地界,如今他引来的人祸害了自己人,在自己的地盘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管是天门道还是信息局都是必然要追究的。
这,这件事还能顺利收场吗?!
青云观只是一座小道观,跟天门道那样的大门派是完全不能相比的。他也完全没有要干死天门道的意思……他只是被方清月的游说勾起了贪念,想吸一口纯净的灵体啊。
张春山后悔不迭。
但这个时候,后悔似乎也晚了,虫子的先头部队已经飞过了密林的上方,接近了山头,而在后方的密林里,仍然有灰黑色的虫子源源不断地从密林中、从泥土里被召唤出来。
张春山有些麻木的想,何宗主算是把这方圆几百里的森林里的灰虫子都召唤出来了吧?这种虫子通常是生活在腐质的泥土之下,它们含有毒素,对于在林木中繁衍的许多害虫,都能起到克制的作用。
灰虫子大批死亡,害虫们失去了压制,来年……不,或许不用等到来年,在接下来的夏天里,整片的森林都会被害虫们蚕食殆尽。
张春山想到这里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他无法想象森林毁了的话,会对这片土地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张春山眼前发黑,摸索着在栏杆边瘫坐下来。
完蛋了……
他一辈子修来的功德,青云观百余年来积攒的好名声,全完了……
虫云自动分散成了上下两片,在越过了严壑的火线之后又精密无比地合二为一。它们仿佛具备了一定的智商与常识,知道怎么避开袭击。
丘恒则将自己的精神力均匀铺成了一个平面。同样的火字诀,严壑使出来是一条火龙,在丘恒的手里则变成了一块冒着熊熊烈火的平板。这块板子飞快地挥了过去,像一个巨大无比的苍蝇拍,啪的一下就将再度合起来的虫云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