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岿然笑他：“你就是喜欢和观众反着来。”
　　“要是每个编剧提笔之前，满脑子都想着‘这个不能写，观众会不喜欢’‘那个不能写，过不了审’，那中国影视行业才要完了呢。”老詹大手一挥，颇为不屑。
　　林岿然又问他：“这个新角色是为了小姜量身定做的吗？”
　　“算是吧，我是挺中意他的，虽然有点青涩，但那种反差感和角色很像。”老詹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唯一的问题是他的经纪人太难搞。别的爱豆拍戏，经纪人只看片酬和番位，只要钱到位，即使轧戏也能接，巴不得趁爱豆年轻多榨点剩余价值出来。但顾禹哲眼光太挑，看剧本、看拍摄班底、看合作演员，片酬和番位反而是其次的。”
　　就拿这次《金苹果1号》来说，片方和顾禹哲打了有八百个回合，合同过了不知道多少遍，这才敲定最终合同。
　　就这态度，哪像是对待跨界演戏的小爱豆？就算是一些老演员，接工作也没这么谨慎的。
　　老詹也不敢保证，他的新剧本能不能让顾禹哲点头。
　　老詹：“岿然，如果新剧小姜接，你接吗？”
　　林岿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先拍完这部电影再说吧。”
　　但老詹了解他，林岿然若是不想接的工作，早在第一时间拒绝了。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反而说明可能性很大。
　　啧啧啧。
　　老詹心里嘀咕，姜乐忱这小子真是不得了，既有顾禹哲那样业内知名的大经纪人为他保驾护航，又有林岿然这样有才华的青年导演指导他……真是走运了。
　　但是老詹转念一想——以小姜的性格，别人不喜欢他才是少见的吧？
　　……
　　小姜同学当然不知道，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又得到一个新工作机会。
　　他每天泡在剧组里，不拍戏的时候就抱着电脑找个安静地方写论文，偶尔老詹会和他一起奋笔疾书——他们俩成了剧组独特的风景，别人是“饭搭子”“电影搭子”，他们是“写文章搭子”。
　　姜乐忱从没问过老詹写的是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老詹经常一边写，一边冲着他表情诡异的笑，间或发出漫画里大反派才会有的桀桀桀声。
　　姜乐忱：“詹老师，您别这样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老詹：“别怕，我这是在揣摩人物。”
　　姜乐忱：“什么人物？”
　　老詹：“一个变态杀人魔。”
　　姜乐忱：“……”
　　他就不该问。
　　现在小姜的戏份拍摄已经过半了，外景也从陈家沟村转移，到了另一处风景不同的山坳。剧组在这里搭建出了一整个集市，在这里重现了乡村赶集的盛况。
　　和小姜搭戏的那只猪也从卿换成了菀菀，原本的卿留在了陈家沟村里，成为了陈主任家的新成员。
　　菀菀的性格不大好，总是气哼哼的，经常在笼子里撞来撞去，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影响拍摄。
　　小姜也没办法，好几次台词念到一半，菀菀突然发出一声很大的猪叫，导致整场收音都没办法用，只能重新开始录。
　　副导演问：“小姜老师，您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吗，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是学过，”姜乐忱愁眉苦脸，“可是猪没学过啊。”
　　他是学兽医的，不是学驯兽的，怎么可能让猪听他的指挥嘛。
　　就在小姜忙着在剧组和猪斗的时候，许久没和他联系的顾禹哲忽然在某个晚上给他打了电话。
　　顾老板的电话永远言简意赅、开门见山。
　　顾老板：“你知道《欢迎光临我的餐厅》那个综艺吗？”
　　“知道啊！”
　　这是一档“明星餐厅”类综艺，每一季邀请不同的明星在各个旅游城市开餐厅，一边宣传当地美食和风土人情，一边完成一些有趣的小任务。节目做了好几季，是很多观众的“电子榨菜”，就连姜妈妈也是它的忠实观众。
　　顾禹哲：“嗯，这个综艺这个月在琼岛开拍，原定的一位飞行嘉宾因为行程冲突去不了了，你去补上。你让助理尽快给你收拾行李，下周录制三天。”
　　“……不是，等等！”姜乐忱赶忙打断他，“您是不是忘了，我剧组的戏还没有拍完呢！”
　　他好歹算是男三，怎么能戏拍到一半就扔下剧组跑了呀，这不成轧活儿了吗！
　　“剧组那边你不用操心，我能给你接这个工作，早就和制片那边提前沟通过。”顾禹哲语气淡定，“他们不敢不放人。”
　　“……”小姜迟疑地问，“我能请问一下，您是怎么和制片‘沟通’的吗？”
　　顾禹哲：“很简单。我跟他们说，因为你提前入组了十天，所以我要求让你提前离组十天。”
　　“？？？”
　　“提前十天收工他们当然不会同意。所以我就勉为其难退后一步，告诉他们给你放三天假，让你去拍个综艺休息一下。制片在经过考虑后，就同意了我的要求。”
　　姜乐忱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要不然说无奸不商呢，顾地主在提出要求之前，已经给对方留下了讨价还价的余地，看似勉为其难的后退，其实步步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过姜乐忱还有一个问题：“那您问过剧组的意见了，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啊？”
　　虽然他也觉得剧组连续一个月的拍摄着实有点费姜，他也想休息一下喘口气，但是拍综艺算哪门子休息啊！而且还是在另一个城市拍综艺！
　　顾禹哲反问：“地主给自家长工安排工作，为什么要问长工意见？”
　　“……”小姜：是我逾越了。


第62章
　　姜乐忱厚着脸皮去找林岿然请假, 告诉他自己要离组三天去拍综艺的事情。
　　但是等见了林岿然的面，请假这两个字堆在小姜同学的胸口，支吾了半天都说不出来。
　　小姜同学从小卷到大, 读小学时, 别的小朋友偶有厌学，借口头疼、感冒不愿去学校；但小姜同学正相反, 就算天上下刀子了，他也要背着书包准时七点从家里出发, 如果爸妈晚起了, 他还要反过来催爸妈。
　　让这么一个乐于学习、忠于工作的人请假，真是比鲨了他还难受。
　　于是就这样，姜乐忱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从早上推到晚上, 推得实在不能再推了, 才终于鼓起勇气, 在某日收工后, 敲响了林岿然的房间门。
　　咚咚咚。
　　门内没有动静。
　　姜乐忱舒了一口气, 转身就要走：太好了，看来林导已经休息了, 要不然请假这事还是明天再……
　　……他一步尚未迈出去，面前的房门就开了。
　　室内的暖光与热腾腾的水汽相携着滚了出来, 林岿然裹着浴袍站在门后, 半长的头发被水打湿，垂落在颊边。
　　原来刚才林岿然迟了这么久开门, 是在洗澡。
　　姜乐忱认识林岿然这么久, 每次见面时林岿然都衣冠楚楚。就算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都被繁忙的工作磋磨得没个人样, 林岿然照旧仪容整齐，连一根胡茬都看不到。
　　可是现在，林岿然却舍弃了平日里的规整模样，他只裹了一件浴袍，浴袍下不着寸缕，还有水珠沿着发梢滚落，又沿着锁骨下滑，直到隐没在领口之内。叆叇的水雾围绕在林岿然身边，水雾里带着柔和的洗发水香味，驱散了走廊里原本阴冷潮湿的空气，像是在冬日里蔓延而出的春意。
　　莫名的，姜乐忱有些脸红。
　　“林导，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啊？”小姜不好意思地问。
　　林岿然摇摇头：“没关系，我刚好洗完澡，正要吹头发，你有什么事吗？”
　　他把门打开了一些，问姜乐忱：“你要进来说吗？”
　　他们同为男性，即使林岿然刚洗完澡，姜乐忱进他的房间也没什么关系。但在那一瞬间，姜乐忱忽然想起了网上关于林岿然性向的种种猜测，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还是不了。”小姜直言道，“要是让剧组其他人看到我从您房间出来，您又这么一副刚洗完澡的样子，人家肯定会觉得咱俩不清白！”
　　“……你是怕别人觉得我用导演身份潜规则你？”
　　小姜羞涩地说：“怎么说呢，”他瞟了一眼林岿然白花花的胸口，“咱俩还不一定谁潜规则谁呢。”
　　林岿然：“……”
　　他默默把敞开的浴袍领子系上了。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冷。
　　林岿然：“那就站在门口说吧——你这么晚来敲门，到底有什么事？”
　　“啊！”说到正事，小姜又卡壳了。
　　见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林岿然直接点破：“你是来请假的吧？”
　　“林导，你已经提前知道了啊？”姜乐忱怪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是我们老爷……咳，是我们老板，给我接了个综艺，让我过去‘飞行’。”
　　林岿然点点头，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嗯，制片昨天和我说了。”
　　身为导演，林岿然当然不愿意演员拍戏拍到一半突然请假。一个人请假事小，牵连着剧组其他人的工作安排都要有变动；而且一旦演员离了组，接触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剧内人设就会崩塌，再入戏可就困难了。
　　不论于公于私，林岿然都不愿意让姜乐忱离开。但大多时候，导演、制片方和经纪公司是博弈关系，若一切都按照合同来，没了弹性缓冲，只会弄僵剧组的氛围，也会让演员左右为难。
　　换个角度想，《欢迎来到我的餐厅》是一档国民级综艺，姜乐忱去录那个节目，还能顺便宣传一波电影，也不算完全耽误工作。
　　林岿然：“我已经和副导演沟通过了，会给你空出那三天的时间来，但是前后需要赶一赶进度。”
　　“没问题。”姜乐忱当然没意见，“林导，这次真的不好意思，您不要生我的气啊。”
　　“小朋友，你请假耽误了我的拍摄节奏，还不允许我生气，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姜乐忱赶忙解释：“我可没说不许您生气，我是说，您不要生我的气。”
　　林岿然：“？”
　　他困惑，他还能生谁的气？
　　姜乐忱振振有词：“您可以生我们顾总的气啊。他是我的经纪人，每个工作他都要抽不少钱，看在钱的份上，这顿骂他可以承受得住。”
　　反正娱乐圈就是这样嘛，艺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先骂经纪人，再骂经纪公司，骂完了气就消了。
　　在这一刻，林岿然忽然觉得顾禹哲也挺惨的。若是顾禹哲知道姜乐忱居然这么“念”着他，不知道要作何感想呢。
　　……
　　转眼就到了小姜同学要离组的日子。林岿然给了姜乐忱三天的假，为此前面几天一直在疯狂赶拍摄进度，离组的前一天，姜乐忱拍戏拍到了晚上十点。
　　这边刚一收工，来接他的保姆车就停在了宾馆前面。
　　从他们驻扎的县城到机场有四个小时的山路，姜乐忱要搭乘明天最早的航班飞去琼岛，这样才能赶上明天上午的拍摄。
　　行李是助理早就收拾好的，琼岛的冬天还能保持二十五度以上的高温，不用再穿棉袄棉鞋，穿短袖就可悠闲过冬。照这么来看，顾禹哲把这趟综艺录制称为“休息度假”，也不算是牵强。
　　姜乐忱和剧组众人道了别，匆匆钻进车。
　　“林导、伍老师、鲍老师，我走了，要是想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他降下车窗，和他们挥手道别。“我会给你们带琼岛土特产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林岿然当然要问：“你打算带什么，不会带几箱椰汁回来吧？”
　　“椰汁哪里买不到，要带当然带有用的啦。”姜乐忱说，“咱们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南方人，这天寒地冻的，大家都不习惯。我打算去琼岛逮几个东北人回来，身强力壮，您觉得怎么样？”
　　林岿然：“……”
　　他觉得很好，但是东北人和琼岛人恐怕都不这么想。
　　他现在十分怀疑，姜乐忱的嘴巴里是不是装了永动机，才能一刻不停地输出这么多废话。
　　夜色中，姜乐忱的保姆车踏着昏黄的路灯逐渐驶离，直到车子拐过最后一道弯，再也根本看不到了，林岿然才默默收回目光。
　　两位男主演就站在他身旁，也叹息着望向姜乐忱的车子离开的方向。
　　鲍磊叹口气：“哎，小姜在的时候，我嫌这小子叽叽喳喳，一天到晚吵个没完，怎么现在他刚走一会儿，我就觉得耳边清净得不习惯呢？”
　　伍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小姜走虽然走了，但是他不是把菀菀留下了吗？那只猪虽然不会说话，但也经常哼哼唧唧的，你想小姜了，可以去看猪嘛。用小姜的话说，这叫‘平替’嘛。”
　　见两人聊得热络，向来不参与这种无聊玩笑的林岿然，居然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谁是谁的平替？”
　　鲍磊：“……”
　　伍常安：“……”
　　林岿然：“怎么了？”
　　鲍磊：“林导，你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林导吗，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伍常安：“怕不是和小姜在一起久了，真的被他传染了吧？”
　　林岿然想，他有被姜乐忱传染吗？……可能真的有吧。
　　……
　　机场最早的航班是六点起飞，姜乐忱在保姆车上补了觉，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办理值机安检。
　　他在深山老林里呆了一个多月，每天接触的只有剧组的人，就算想吃外卖都找不到人接单。这次他终于离开闭塞的环境，一步踏入繁华社会，居然莫名有一种小和尚还俗下山后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有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