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明国不敢进军蒙古?”顾思敏还是笑,笑的竟比刚才还明媚了些。
看到顾思敏这样的笑,托娅心里一慌,顾思敏的事情她从前就有不少耳闻,后来提亲失败,便查了对方的身份底细,更是仔细的打听过顾思敏的事情。顾思敏现在的笑,丝毫不能让人放松,给人的压迫感和恐慌却越来越强。
“那如果我能劝我父汗收兵,与明国世交永好呢?”娜仁托娅咬了咬唇,低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在心里权衡了一番之后,再抬起头来看顾思敏时她犹豫的神色就端正了许多。从前屡犯明国边境的北山六国有什么样的下场,托娅可知道。何况,兰陵也和明国交好,当年长安之危,听说是顾思敏一手算计出来的,但兰陵的确是发兵二十万连夜不停的赶来支援。托娅瞅了瞅在旁边黑着脸的荣瑾瑜,上次自己去抓夏优璇,已经不是为了个剑穗那么简单,是为了找顾思敏,但是许文风说的不错,这人和兰陵公主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上次伤了夏优璇的人是许文风,只不过那时娜仁托娅不知道许文风为什么会和自己父汗来往密切,还告诉自己如何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可现在蒙古屡屡进犯明国边境,明国武林的争斗也是接连不断,她才敢往深了去想,去想许文风和父汗两人的目的。
可是很显然,顾思敏不是个吃素的,荣瑾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国一旦安定就会有动作,那撇开伤了夏优璇的事情,兰陵也一定会出兵讨伐。只一个明国就能让蒙古望风而逃,再多加上一个兰陵左右夹攻,那蒙古岂不是难逃灭亡。
“这点,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顾思敏沉了沉眼眸,里面敛着的尽是狡黠的光。其实,她就算是记恨蒙古野心太大,却也不会真的出兵去动蒙古,蒙古是游牧民族,部落会随着自然生态的规律迁移。如果派兵去攻打,那也只会是消耗战,这样太浪费人力物力,吃亏的买卖顾思敏可从来不做,何况还是吃了大亏的。
娜仁托娅脸白如纸,低了低头,身子保持着一个姿势都有些僵硬了,可最终也只能妥协。她僵硬的身子微微一动,猛然间坐好,才惊觉出自己的额头密密麻麻满是冷汗,“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自己也明白,顾思敏哪里需要用自己去要挟父汗,她只一句话,就让自己分出轻重然后权衡利弊,直接为了蒙古倒戈相向,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这件事情看起来,顾思敏是早就心里明白,这次出来就是来解决明国内患的,那么她们蒙古这点外忧,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而明国的确有这个能力,让蒙古部落从这世上消失,真惹毛了明国的掌权者,这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嘛。而当今的圣上,对他这个姐姐那可是掏心掏肺的好,纵使顾思敏现在不掌权了,那也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她说完,又迅速去看顾思敏,生怕她会不同意。一个从做公主时就踩着至亲尸骨爬上皇位的人,她的人生中可没有忍让和纵容这两个字。而顾思敏从头至尾都笑的柔和,轻柔的像拂面而来的春风,和气的像邻家大姐姐对待隔壁的小妹妹,那么温柔那么友好。荣瑾瑜则坐在一旁,脸色缓和了不少,只是偷偷的在心里算计如果真的要替夏优璇出气的话,攻打从哪方面着手最能为自家顾亲亲省时省力。
洛雨菲还是面无表情,望着车窗外,还不知道唐染在九重天如何了,也不知道唐韵还能撑多久。而且,自己的死讯一出,碧幽宫可能会乱上一阵子,不过师父她应该是会立刻赶回去控制局面的。
想到夏如馨,洛雨菲偏了偏头,不愿意去多想。毕竟,那只是师父,有些累人的感情,她可不想自找麻烦的翻出来再口水一番,真相如何,她从一开始就不管是非对错的做了事情,根本没打算去探究。
“我之前无意中听到人有说,不能明谏,只能暗杀。这指的,可是你们?”娜仁托娅咬了咬唇,顾思敏但笑不语,便是默认,只等着自己回头给她答复。娜仁托娅觉得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在这有些突兀,可才找到顾思敏又不想离开,就扯出了前阵子听到的事情来,想缓和气氛和顾思敏对她礼貌又疏远的态度。
“唔,应该是吧。”荣瑾瑜笑,神情怪异,直到忍笑至双肩发颤,他才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都是离世之人了,明谏的话,难不成还想拉出来鞭尸么?”
“果然!真正的目标是你们。”娜仁托娅心中一惊,扰乱明国,是要找荣瑾瑜和顾思敏出来,她们一死,那要颠覆明国政权,岂不是简单了许多。何况,从蒙古开始骚扰明国边境开始,就说明他们的手已经透过明国武林,伸往明国朝廷了。
荣瑾瑜仍在笑着,表情越发的诡变,虽然那张脸配上那样一个诡异的微笑,实在是称不上和蔼可亲,但他本来在娜仁托娅面前,就谈不上有什么和蔼可亲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章 良莠不齐
“怎么,事情解决了?”洛雨菲在园子里小坐,午后的阳光极温柔的洒在她身上,像极了唐染对她露出的笑容,能让人心暖暖的,变得柔软的像棉花一样。
“嗯,许文风重伤潜逃,岳弘宵死了。”荣瑾瑜抖了抖衣袍,上面有几处划伤还带着斑斑血迹。他身边的顾思敏倒是安然无事,还是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优雅。
“是和松梢月的那个故人有关?”楼语凝,这人的事情,洛雨菲也听说过。后来查鬼门时,多少也又查到些关于她的事情。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荣瑾瑜冷哼,十分恼火,要不是看在楼语凝的份上,他是绝不会让岳弘宵死的那般轻松。到现在他还记得,那时岳弘宵说,荣瑾瑜,顾思敏,即便是在成功后死亡,我也绝不愿意,在失败后苟活。他是深爱着楼语凝的,可惜了。“哎,方是真的,药是假的。绵里针岳弘宵是李安年的儿子,他才是,亲生的。”
当年岳弘宵被李安年送到剑门学艺时,他喜欢的,可一直是与他青梅竹马的主子楼语凝。他原本没有他爹那样的功利之心,倒是对李安年的行为曾诸多劝阻过。只不过李安年和楼语凝死后,他心中有怨恨和不甘,才一心想要亲手斩杀荣瑾瑜和顾思敏报仇,他向顾怀和各大门派下手,也只是为了逼迫荣瑾瑜等人现身,可这事情还牵扯到了顾思敏大哥的儿子顾显,事情到了最后的时候,果然还是一目了然。
厉兵积粟,以观时变,大盗不操戈矛也!算计朝廷,密谋武林,岳弘宵是为了光明正大的挑战荣瑾瑜,顾显是为了篡夺帝位,而浪子剑许文风只是被岳弘宵拉下水的帮手。最最可悲的还是温弘致和剑门,照理说剑门是没有被算计在要颠覆的门派名单中的,只不过,岳弘宵想要挑战荣瑾瑜,他是没有十分把握,才会恩将仇报,要夺流光剑和流月剑谱。
“现在大局已定,事情可算是了了。”荣瑾瑜唇角含笑,六部九卿还有些武林中人,该杀的杀,该赏的赏。蒙古那边有娜仁托娅摆平,天下真是要太平了。
“你就是洛雨菲?”荣瑾瑜身后的一个貌美女子打量了洛雨菲好半天,笑了笑问道:“染儿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楚云裳。”洛雨菲为她在对唐染的称呼上微微不满的蹙了蹙眉,倒还能认出来人是谁,“你在这里,倒是稀奇。”谁不知道,琅邪楚家的大小姐,整日待在秀水云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天突然光明正大的对外声称有了心上人,却始终没有说明那人到底是谁,婚期定在何时,直惹的一干倾慕之人急的相思成疾。
“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送把唐刀与旧识的。”楚云裳瞟了瞟荣瑾瑜,也庆幸自己收得消息及时赶来,不然有人可是要受重伤了。唐染和楚云裳关系交好且常有来往,楚云裳对洛雨菲的传闻,倒是多了几分好奇。
而且纵使荣瑾瑜气贯如虹,剑啸九天,也终是敌不过流光剑的威力,倒是楚云裳不知怎的收到消息,前来送了重新打造的落樱与他,才压制住了岳弘宵的流光剑。
落樱是在武林大会上折的,唐染要鸣沛若交与了琅邪楚家的大小姐楚云裳打造一把更为绝世的好刀相还荣瑾瑜,这下,才算是还清了武林大会上的恩情。洛雨菲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自己欠荣瑾瑜的恩情,多一件少一件也没甚差别了。
“我要离开,找一处地方静静养伤。”洛雨菲挑了挑眉梢,避过楚云裳的问题不答,倒是冲荣瑾瑜开了口。
“那我再施几日针,配些疗伤的药给你。你可记住,七年之内,不论发生什么事切勿强用内力。”荣瑾瑜点头,一副十分了然的神情交代着。
洛雨菲应声,冲各位微微颔首打过招呼,径自休息去了。
“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荣瑾瑜瞧了瞧洛雨菲的背影,七年,估摸着五年左右,唐韵就会撒手人寰。
“你是想说她好胜?”楚云裳收回目光,斜着瞥了荣瑾瑜一眼,总也不觉得他是在夸洛雨菲,“还是阴险?”
“是太执着。”荣瑾瑜摇了摇头,笑了笑,“忍方才佛,而后才能施于众生。可是啊,佛可以解救众生,依然可以,从心处灭了众生。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不容于礼教之事呢?佛也肯度化众生?”楚云裳笑,又眯着眼睛问,“那这情债孽缘可否能度?”
“度化,还不是感化劝教么?还不是一个放,一个忘么?莫要往深了问,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何况本少爷是修道之人,不谈佛学。”荣瑾瑜意气自如,扯淡完全不脸红,“你何必来缠着我,我可以用别的方法帮你。”
其实只那一句太执着,楚云裳就不再多说,后又听荣瑾瑜说会帮她,只低头笑了笑。顾思敏的面色多了几分变化,看来这几人还有事情要去处理。
没几日,洛雨菲先行离开咸阳,一路往南去了。临行也没对人说她要去哪里,也许,连她自己都还没决定要去哪里。
朝廷和江湖又逐渐归于平静,多年不问世事的唐钰,离开了唐家一个多月之后,才又回到了唐家。
只不过,她回来时显然是极累的,眼睛红肿的充满了血丝,像是因为极度悲伤流了许多眼泪,以至于双眼肿胀充血。
她才一回唐家,听说唐染进了九重天,连唐玥都没去见,就先急愤的冲去了九重天。
“染儿,染儿。”唐钰脸色煞白,在塔下大叫,那聋哑的下人拦不住她,被她狠狠一瞪,更是不敢拦她,心急的找人通知唐玥去了。
唐染正拿着青雨在窗前发呆,眼前总时不时的出现那一抹温柔的浅笑,那些许对方一世安暖的时候,都是满心的爱意与不舍。
听到染儿染儿的叫声,唐染霎时泪眼凄切,眼前的影子越发的模糊不清,只剩下个浅浅的轮廓,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也只剩下那一抹相思跌碎在风中。
泪眼茫茫,一片伤心画不成。唐染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涩,沙哑的发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蓦然间惊醒,当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又是自己一时失神,罢了。
她将惆怅和惋惜藏在了眉宇间,听见拍门声和叫喊声,才往楼下来了。隔着门,看不见外面,可听声音也知道是二姐唐钰来了。
“二姐。”唐染柔和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
“你这是做什么?”唐钰气愤,红着眼睛冲着塔门大吼,“难不成,你要守着回忆在这过一辈子么?”
唐染有些无力的靠着门,自嘲般的微微一笑,“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嘟嘟囔囔的语气有些绝望,纯真、带着与世隔绝的悲伤和忧郁绵绵不断,一股酸涩涌上鼻尖,心也在犯酸。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从眼里滚落,一滴一滴,像山涧中滴答的清泉,能让唐钰隔着厚重的门,听到叮当作响的心碎声。
“任何的限制,都是从自己的内心开始的。”唐钰也是泪流不止,语气哽咽,绝望之中带着几分怨念,气愤之中,又隐隐含有一丝不甘心,“你了却红尘,自此日夜凄凉,把相思深埋于暮暮朝朝,能有什么用?”
唐钰恨,恨唐家的束缚,恨门主的独断,恨自己当初的懦弱,恨唐染现今的逃避。她不甘心,可是心里的悔恨,比不甘心来的还要多。
“只怕是,再无计重见。”洛雨菲的泪,打湿了唐染的眼眶。在旁人面前,唐染可以强忍着坚强,可在这里,唐染的脆弱,谁也看不见。她吸了吸鼻子,说“她就在这里,一直活着,陪着我,从未离开过。”唐染的手摸在心口上,眼神有些飘渺,可神情还是很温柔。
唐钰不再说话,洛雨菲没死,只是她愿意相信的答案而已,却不一定是真实的。她转身离开,便不知是往哪里去了。
那聋哑下人找到唐玥时,脸都白的和纸一样了,他十分焦急,颤抖的手比划了好半天,唐玥仔仔细细的反复看了两遍,才明白过来是说唐钰违反家规去了九重天。
唐玥微微蹙了蹙眉,侍立在一旁的唐阔和慎明锦闻言耸然动容,彼此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掩饰不住的惶恐,不由得全身发悚,脸色瞬间也吓得白了几分。
三小姐唐染的事情,让门主还在气头上,现下可好,二小姐也要如此,那还不知道下场会一样惨,还是会更惨些。可这动静,闹的的确是大了点。说不定这个时候,门主已经知道二小姐违反家规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