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锅里炖的是什么吗?”荣瑾瑜斜眼睨她,轻声问着,见清歌摇头不答话,便回道:“这里面是香肉,上好的滋补佳品。”
听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这是荣瑾瑜和洛雨菲提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刚才那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突然让清歌有些心慌起来。
清歌见洛雨菲将两幅碗筷放到自己和荣瑾瑜面前,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洛姑娘和公子对饮,怕是妾身打扰了二位的雅兴。”说着,便将放到自己面前的碗筷推到了洛雨菲面前。
岂料洛雨菲原封不动的将碗筷推了回去,又满了两杯酒,递了杯与荣瑾瑜,便冲清歌举了举杯,道:“不知姑娘在此,少带了一副碗筷来,自然是我的不是,姑娘何必谦让。”
“是洛姑娘客气,倒叫妾身不好意思了,那就不打扰二位,”清歌起了身,似是要告辞离去。
荣瑾瑜眼疾手快,不待她说完,拉住她的衣袖猛劲一扯。清歌不防,没站稳跌倒在了荣瑾瑜怀里。荣瑾瑜微微一笑,侧头凑近她耳边,道:“你的心思我懂了,怎好辜负?既然来了,那就别走,正好留下陪我们喝一杯。”
清歌极快速的遮掩了惊慌紧张,偷偷看了眼对面的洛雨菲,十分不好意思的轻笑,道:“现在正值炎炎夏日,食之未免火气旺了些。不若我去吩咐人准备些下酒小菜可好?”
她表现出这副样子,看似是觉得有人场,自己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有妇之夫如此暧昧自然该是收敛,可荣瑾瑜却做无视,任洛雨菲坐着看。
“你是害怕,还是不忍?”荣瑾瑜怫然不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语气阴霾,眼神中也有些凛冽。
洛雨菲满含笑意的眼睛,微微斜视着二人,真像是个凭票进场的看戏人一样,十分安静,连半分不自在都没有。
“自然是不忍。”清歌微微一叹,就有几分哀怜之色爬上脸颊。
“数往者顺,知来者逆。”对狗觉得残忍,那么对人怎么就没这份觉悟?荣瑾瑜嗤笑,有些不屑。动物之中唯有狗不能放蛊,养蛊之人,最是怕狗也不吃狗肉:“这场戏,到此为止,谢幕吧。”
“萧尹。”清歌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荣瑾瑜一指点了哑穴,他冲萧尹一撇头,便开始自顾的饮酒,不打算去理会剩下的事情了。可末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顺便把芜双、灏夜、沫薇和花影找来。”
哼,手段高明,却还是露了破绽。耳边传来扑扑声,洛雨菲瞟了眼落在荣瑾瑜身边的白鸽,心中却突然想起了一只白鹤那因为伴侣亡故,而围绕在身边低低盘旋哀鸣的叫声。唐染的病情,她听东方月白提起过,心里难免心疼,也总是时时的会因为入眼的琐事而想起和唐染相处的日子,心里的酸涩伴着甜蜜,倒叫她有些分不清悲喜起来。
洛雨菲久久收不回心思,荣瑾瑜取下那信鸽腿上的细小纸条,放飞信鸽,她才回过神来,调笑道:“怎么,您也不忍了?”
“她不够聪明,所以不想玩下去了。”若是对人人都不忍心,那么是爱心泛滥,还是滥情呢?荣瑾瑜可没心思想那个不忍,妄图伤害到顾思敏的人,他从来就不会不忍。荣瑾瑜看完那纸上的内容,右手微微发力将它捻碎成一小搓细小的纸片,扬与风中,对洛雨菲道:“唐染进了九重天,唐家安份了。”
“九重天。”唐染的身体还差的很,好生养着都不一定能完全复原!洛雨菲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睛,唐韵果然是六亲不认了么,她就这么憎恨自己,憎恨唐染!
九重天可是唐家禁地,江湖中人自然也是略有耳闻。一座高九层的多角形塔,砖木结构,矗立在唐家后山一处临水的悬崖边上,一旦有人住进了那里,是再不允许出塔的。塔门是用千年玄铁打造,用精铁上锁,塔上也只有第九层才有窗户,想要逃出来,除非能长出翅膀来,只有一个聋哑人住在塔外每日递接饭食用品。
正常人住进去,不寂寞死,面对枯燥的日子,那迟早也会被逼疯的。何况是心中有思念之人,岂不是身心煎熬?
“不是住不了多久吗?”荣瑾瑜看了眼那锅肉,表情有些拧巴。他向来喜欢小狗,也是不忍心的,即便是大狗的肉,他也吃不下去。
洛雨菲不语,淡淡的剜了荣瑾瑜一眼。住不了多久,那也要好几年,感情住进去的不是顾思敏,他可是不心疼呢。何况唐韵若是死的再晚上几年,唐染可不是待的更久了么。
“哎呀,她可真狠,到底是嫡亲的孙女呢。”花影几人才到,不察洛雨菲脸色有些变化,只是笑。
“这不是猪八戒啃猪蹄么?”荣瑾瑜瞅了瞅洛雨菲,她的心思可不比顾思敏的少,也小心眼的很。这会脸色微微变了变,想来是又起了怒火。
“哦,那是饥不择食么?”花影起了好奇心,接了话,荣瑾瑜还没表态,萧尹又接了话:“我看是不知自觉(脚)。”
“错,是自残骨肉。”真笨!荣瑾瑜腹诽,倒也没说出口来。绝芜双和冷灏夜到底是心性沉稳的多,南宫沫薇也性格内敛,吩咐了几人要办的事情,便让他们忙去了。
倒是洛雨菲一直没出声,像是一个人在喝闷酒,却偏偏又是一副淡定到看破人生的模样。荣瑾瑜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十分嫌弃这些喜欢藏着心事的女人。不过要唐韵提前离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若催的急了,怕是被唐家人看出破绽来,就算没有破绽,也怕他们还是会将唐韵过早离世的罪责算在洛雨菲头上。那洛雨菲那不着痕迹的算计,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想到最后,荣瑾瑜也只能由着洛雨菲,让这事情顺其自然,让唐韵去的也‘顺其自然’些。
☆、第一百零九章 长虑顾后
一转眼过了没几日,荣瑾瑜收了针,叹道:“是时候了。结束这场恩怨的时候。”
洛雨菲沉了沉眼眸,问:“我也要去?”
“你不去看热闹,谁给你医病?”荣瑾瑜有些纳闷,洛雨菲这身子时好时坏的,七情牵着五志不安,又断绝不了这牵挂。还有她那内伤,真是让人头疼。
“那是要先去长安?”去哪里都好,可偏要去趟长安,那清歌被萧尹派人先一步秘密送往长安,圣上的命,果然值钱。
荣瑾瑜点头离去,有些惆怅,径自往松梢月去了。
第二日众人易了容才出发,往长安去了。易了容又分道去的长安,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在长安停了两日,替圣上解了蛊毒,那清歌就没甚用处了,不过荣瑾瑜念在她是被人胁迫实非自愿,饶她一命,天大地大便由她去了。
鬼见愁自从被俘之后,荣瑾瑜也没处置他,直接扔给洛雨菲收拾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洛雨菲总是要清算的,现在诸事要了了,岳弘宵和许文风已经浮出水面,鬼见愁的命自然就到头了。
他们一行人才出了长安,四周的那几个门派就有了动作,都悄无声息的往长安聚集,就连蒙古都有了动静。
众人原是要往上洛去,可才出了长安,荣瑾瑜就下令转道要去咸阳。半道上走的极慢,路过一处小酒家准备歇歇脚时,却被人家一鞭子拦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惹的荣瑾瑜猛吸冷气。那甩鞭子的人,不是那日来顾府逼亲的蒙古妹纸么。
那女子手中的短马鞭上有一颗银铃,鞭子一动就叮当作响,十分好听。可那声音有时候,又像催命符一样,能逼的人透不过气来。她握着银铃鞭看着顾思敏笑的灿烂,道:“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娜仁托娅。”顾思敏点了点头,回以明媚一笑:“蒙古公主。”
“我也知道你是谁了,我等了这么久,这次我来,还是要将你抢到手的。”娜仁托娅笑的开心,自己看中的人和物,就从没有得不到的。想着,她还极为嚣张的瞅了瞅面色不善的荣瑾瑜。
“怎么,你以为马鞭一支,弯弓一把,就能挑遍我明国的武林高手么?”荣瑾瑜抬头瞅了瞅娜仁托娅身后的人头,黑压压的一片,看来还真是做了准备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家去吧,免得输了丢人。”
“小样,你以为爷爷手里的刀,是用来切菜的么?”娜仁托娅身后的一名壮汉开口讥笑,对自家公主那真是力挺到底。
“爷爷,也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姐姐妹妹,也都是会变成大妈的。我好言劝你,你不听,非要在哪里摔了跤,才知道哪里路滑。”荣瑾瑜盯着娜仁托娅猛看,愣是把人家小姑娘的脸色看成了犹似一抹春红赛夕阳的闷红色。
顾思敏轻笑,不言语,只等着荣瑾瑜摆平这事。蒙古公主,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那怎好拒之门外?
“牛角双刃型的戒指,挺漂亮的。只是不知道在刺向别人咽喉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它绚丽的外表一样的锋利漂亮?”荣瑾瑜的笑里多了几分邪气,又问顾思敏道:“敏儿,你可要亲自玩玩?”
“没兴趣,你做主好了。”顾思敏站着没动,笑容依旧随和。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荣瑾瑜微微挥了挥右手,身后早就忍不住要出手的众人得了命令,那简直是一拥而上。荣瑾瑜也亲自去欺负那小姑娘去了,只有顾思敏和洛雨菲挪了步子,叫了壶茶水坐着看热闹。
“哼,你卑鄙,你一个武林高手,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羞不羞愧?”娜仁托娅那点功夫还不够看,没几下便被荣瑾瑜制住,气的她没办法,竟有些孩子气的耍赖起来。
片刻之后,荣瑾瑜抬头望天,突然仰天长叹,道:“难。”稍作一顿,他又道:“难于上青天。”
“什么难于上青天?”荣瑾瑜答非所问,娜仁托娅十分恼火。
“想叫我觉得羞愧,难于上青天。何况,我从没见过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刀枪棍棒的来抢亲。”荣瑾瑜神情一转,瞬间就故作沧桑的指了指西方,道:“阿弥陀佛。送你们去西天,倒是不难。”
“公主还是安静些吧,我家主子不喜欢聒噪吵闹的人。”萧尹没去看眼神能杀人的托娅,仍是笑,直气的托娅火冒三丈又不好意思在顾思敏面前发火。
“看来,要委屈托娅公主陪我们一段时间了。”顾思敏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蒙古可汗要笼络能人异士也不算难事,何况在两国剑拔弩张的时候,这公主来找自己,顶尖的高手带的还真是不多。
“不委屈,你若是娶了我,还怕我不跟着你吗?”托娅也不顾面前横着的剑,白了萧尹一眼越过他,径自坐到顾思敏身旁,还自顾的倒了杯茶,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她从父汗手下调了兵来抢顾思敏,没想到人家可好,擒贼先擒王,她就算带了千军万马,想来也是费劲。不过嘛,她没打算伤害顾思敏,能跟在她身边,倒也如意。
“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太飙了,矜持一点行不行?荣瑾瑜淡然的看了托娅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羞涩的好孩子。
“又没人叫你说话。”托娅嫌弃的瞪了瞪荣瑾瑜,又指着荣瑾瑜转脸对顾思敏,道:“你可以跟他和离,哦不对,你做过皇帝你可以直接休夫。”
顾思敏十分从容的喝茶,然后回马车上路,脸上一直保持的淡淡的微笑。不过和她同坐一辆马车的荣瑾瑜和洛雨菲,不得不佩服顾思敏的忍耐力。
一路上那托娅都跟抽了似的在顾思敏耳边念叨着,洛雨菲的脸色越来越黑,荣瑾瑜的脸色红白相间,顾思敏还是微笑,十分从容,只不过她终于抽空开了口:“我看,咱们还是来谈谈怎么要挟你父汗比较妥当。”
“哦,你不提,我险些都要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了。”托娅愣了愣,又问顾思敏道:“那你想拿我换什么?”
“换你妹夫啊,赶紧把这货送走,送走!!!倒贴钱也要送走!!!”被心上人的人马裹挟走,自己居然还临危不惧一直叭啦叭啦的劝人家一个女子娶自己回家。我去,这货不止是个话唠,还是个二百五。从前那两次交流中,最多觉得这姑娘在追求爱情方面霸气了点,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是被人家洗脑了么,这才多久没见?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炸的自己终于忍不住暴躁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父汗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我没有妹妹,怎么会有妹夫。”娜仁托娅想不明白,荣瑾瑜为什么一开口不换个自己哥哥呢?难道不是他们比较值钱?
洛雨菲斜眼睨着荣瑾瑜,前前后后在顾府也待了好几个月,没想到荣瑾瑜也会有这样子暴躁的时候,看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暴出来了。而面对这样的回答,荣瑾瑜的表情瞬间僵住,嘴角不停的抽了又抽。倒是顾思敏握了握荣瑾瑜的手安抚他,又对托娅道:“你父汗扰我边境,无非就是有人应允了他好处。你说,若是那人死了,你们蒙古会怎么样?”
“和平共处。”娜仁托娅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大不了就是停止对明国边境的骚扰,两国结为友谊之邦。不然,还能真的大动干戈,让生灵涂炭不成?骨肉相残血染山河,尸横遍野,人民惶惑,何以为国,何以为家?托娅觉得自己的回答是简单了些,毕竟要真是这样简单,那顾思敏何必要多此一问?她可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可托娅在心里想着,嘴上自然不会自己把话说死,一点退路都不留。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总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