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不是重点,妍初雪抿了口茶,又道:“那府门的匾额,上书顾府二字。”
几乎遍寻了整个杭州城,大大小小的荣府共有三十多户,顾府嘛,少也有近百户了。可就这地理位置和规模来说,这座算是*不离十了。
就因为怕是惊动了里面的人,若真是那些人在里面,自己稍有动作就会被人发现。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围着宅子看了看大小,想来是不差了。
鸣沛若总有一件事想不通,这时才问道:“那你们说,这皇帝弃了身份,跟着皇夫走了,那府名为何不是荣府?真能是顾府么?”
那倒也是,皇帝大人弃了身份,那便是个女子,为了心上人什么都舍了。想来是很爱的了,那为何还会在这主次上层次分明呢?何况,要真是掩人耳目的话,不应该是叫荣府,或是别的什么的才好么?
“荣瑾瑜幼时在外修行多年,可是闲云野鹤惯了的人,想来是他喜爱自由,所以抛下了一切。可他往日在朝堂上的作为,定然是出自对顾思敏的喜爱之情,那么二人之间的主次,就一点也不重要。”该舍的,不该舍的都舍了,除了在一起,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唐染不禁苦笑,看着那破晓时的一束光亮,道:“是与不是,明日一去便知。”
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么?出其不意才能掩其不备,不按常理的出牌,才最能惑乱人心吧。
算着时间,洛雨菲将要醒时,唐染就坐在床边等着。
洛雨菲才一睁眼,就见唐染守在床边,这样的时刻,若是每天都是如此自是最好不过的。可事与愿违,好事,总不如坏事来的多。
用过午饭,妍初雪和鸣沛若都已去休息了。唐染还是抱着洛雨菲出去透气,今日天气晴好,太阳晒的大地暖洋洋的。
那一偶的小亭里,耀入洛雨菲眼里的,满是盛开的木芙蓉。今日这人的心情,也似比往日更好了。
“梨花笑暖,苍白了多少情话?”洛雨菲玩味的笑着,声音却是认真的让人心发凉:“我倒真想知道,他们日后,会是如何?”
唐染坐在花丛中,洛雨菲坐在唐染腿上,同样的小亭,同样的时间,却看到了不同样的事情。
二人就这么坐着,眼见着下面有人在午后时分来后园子里偷偷幽会。
这种时间,虽然比不上夜里幽静安心,但在充满秋色的暖阳下,于花丛中幽会,时光静好,倒也显得温婉缠绵。
真爱,总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吧。唐染心中一动,想当初,自己从知晓这心思,到慢慢的挣扎转变,整个过程总也觉得是漫长的让人能白了乌发。她微微一笑,道:“你若是想知道,那我们日后再回来。”
洛雨菲点了点头,又道:“朝惊秾色暮空枝,无情春色不长久。若是有情,定是能长久的吧。”
有道是朝秦暮楚,鲜有长久。可一心一意无穷已,投漆投胶非足拟,却也就不见能得天怜。
洛雨菲那样的语气,不像是肯定,更像是叹息似的无奈。叹息唐染的无奈,叹息这人生的无奈。
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烟花易冷,人事易分。该叹这是命么?叹自己用这种手段,将唐染捆绑住,叹自己用这种手段,试她真心,试她会不会在自己和唐门之间做抉择。
洛雨菲于心里缠斗间,却听见唐染道:“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嗯?”洛雨菲转头看她,对于唐染极少的情话,倒是显得意外的很。
“这是他说的。”唐染纤手一指,洛雨菲微微一怔,抬眼望去,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
果然,唐染什么时候,能把情话当日常用语来说的话,那她一定是没睡醒。
洛雨菲蹙眉的一瞬间,一直盯着她的唐染自是没能错过,她收回手,又道:“温香软玉抱满怀,自应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
“鸳鸯吗?”是连,鸳鸯也不羡慕了吗?
洛雨菲有些愣神,鸳鸯这种生物她也是没少见的。
唐染点头一笑,道:“我听说,鸳鸯其实并不那么忠诚与爱情。虽说是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可锦鸿以前倒是养过鸳鸯的,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可是盯着它们观察了好些日子。它们看上去很是恩爱,可那其实是在欢好之前,一旦欢好过后,鸳和鸯就会分开,不会在一起,鸳就会去寻找新的伴侣。”
鸳为雄,鸯是雌,不论如何形影不离,只要□过后,还是要分开的。这点,想必谁也说不清,鸳是花心,还是爱情骗子。
要么说,自古男儿皆薄幸呢,连动物自古也是如此的。在人们眼中最恩爱,最形影不离的动物,亦是如此。
“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最忠贞的动物呢?”洛雨菲敛眉,却又似想到了那时看见鸳鸯恩爱时的情景。
落入唐染眼里的笑,有些苍凉。
不言不语,就是不讨厌,是心动羞涩么?表面现象,能蒙蔽人心,就像唐染那时对温正初的态度,在外人眼里是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在这世间上,连人们公认的都不作数了,所以真心才显得格外可贵吧。
“是白鹄。”唐染似惆怅又似惋惜的一叹,道:“鹄中有一种白鹤,体态优雅、颜色分明,除颈部和飞羽后端为黑色外,全身洁白,头顶皮肤□,呈鲜红色。它们在情窦初开时结成伴侣,就从此不再分离。一同起舞弄影,一起引吭高歌,一同高翔远徙。从此一个甲子,自天南到地北,成双捉对、不离不弃。”
洛雨菲笑问,道:“如何得知,不是如鸳鸯一样呢?”关于白鹄的诗词传说,她也是听说过的。可有心向往,总不得见真相。唐染这惆怅和惋惜,自然也入了洛雨菲的心里。
“鹤者,仙也。它们生在黑水以东的地方,那里是荒无人烟的蛮夷之地。锦鸿是素来喜欢动物的,他朋友曾经远足,偶然救得过一只雌鹤,甚为喜爱,便时时带在身边,圈养起来。可不论他行至哪里,总有一只鹤在上空盘旋着哀鸣不断。他朋友不懂饲养,见那白鹤日渐消瘦,却爱之甚深,弃之又是难舍,便将那鹤送于了锦鸿,由他带回唐门照料。而后来,另一只白鹤也被锦鸿收了起来,放养在一起,倒也安乐。那时,日日看白鹤成双,翩然起舞,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再后来呢?”洛雨菲语气平静,可后来,她也猜出些许来了。
“再后来,”唐染声音低迷,自语时竟有些神伤不舍。她接着道:“有一日,叔婶家的孩童顽劣,竟不小心伤了那雌鹤。救之不起,竟就那么去了。”
唐染话说至此,微微呼出口气,拥着洛雨菲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又道:“而那只雄鹤,在死去的雌鹤身边哀嚎不断,不再进食,最终泣血而死。我至今还不能忘记,那声声悲鸣有多哀婉动人。”
洛雨菲的手覆在了抱着她的唐染的手上,她能感觉到,身后挨着她心脏的最近的心,正忍不住微微颤动着。
这颤动,却还是来源于唐门和洛雨菲。
想前日,唐染叫沛若去雅筑收消息,沛若确是带回来了消息。只是这消息,大为让唐染寒心和震动。
☆、第七十七章 行成于思
那日,沛若去了雅筑询问消息,谁知被唐辉告知身在唐门的门主发了脾气。门主唐韵得知唐染违命不从,多年未曾动过怒的门主,当时,可是发了火的。盛怒之下,竟当场将自己最心爱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唐韵那茶杯,可是日日不离的用了好些年了,而那茶杯可唐染数年前在她大寿时送与她的,现如今竟然舍得砸了它。众人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但唐玥和唐钰心里倒是明白的很,都不由得心里不安起来。
有些事情,虽然会有预料,可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让人心寒呢。唐韵数十年来都未曾发过脾气,就连唐锦鸿叛出唐门时也不曾动怒半分。这次,可真是动了气了。
也难怪唐染听沛若说起这事的时候,心里会做了应对的打算。她明明不打算依靠唐门了,明明猜测到了荣瑾瑜身在何方,却还是叫沛若去雅筑询问消息,原就是想防着唐门在这节骨眼上坏事的。想借着打听消息的动作,让姥姥知道她还没有任何进展,让她放下心,可结果,终究是差不多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唐染便独自出门去了。
这一去,便是一整日。到晚上回来时,眼睛里满是遮不住的笑意。
“怎么样?”鸣沛若话才一问出口,就见唐染眼睛比往日明亮了不少,显然是高兴的很。
“看她这样子,还用问嘛,必然是错不了的。”妍初雪瞧都没瞧鸣沛若一眼,就十分嫌弃的接了话。
唐染想着眯了眯眼,道:“我今日见着宫里的人了。往日去京城时,倒是见过那个内官。”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原以为他会隐居山林,至少也会是在天门呢。没想到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果然不错。
“一个小小的内官,都能得你记这么许久?错不了吗?”妍初雪疑惑的看向唐染,唐染在她眼里看来,可不像是个喜欢什么人和事都多加注意的人呢。
唐染知她疑虑,也不在意,道:“原是记不得的。不过那时,唐安还曾与他发生过口角,只因他不慎露出了宫中太常寺的令牌,我才曾留意过他。眉尾有痣,且是在右,相学主寿,应是个长寿之人呢。”
那人可是宫人呢,今日对那几个年轻人倒是恭敬的很,虽然刻意表现的不那么拘谨恭谦,可处处还都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着。他对那明朗的少年,就更加的恭敬敬畏了。看今日那少年的身形,难道是?
唐染一想起今日所见的情景,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在远处见那宫人对从顾府出来的人的态度,就足以能说明一切了。
天朝顾家虽然姓顾,但是,天门门主,那可是姓颜的。那个其中一个少年,偏又单名一个敏字,还真是巧了。而且,不只形似,更为神似。
唐染思虑着,倒还觉得那个自顾出门的少年的身形最为熟悉,十分像那日在武林大会上,救过自己和洛雨菲的少年。
“唐姑娘还精相学?”听闻至此,墨如也抬脸看向唐染,眼中满是好奇。
“有个朋友精通占卜命卦,我曾好奇,倒是与她学过几天。”唐染避开墨如探究的目光,随口敷衍着。
“那我们明日就要去顾府吗?”妍初雪自然不会怀疑唐染对自家宫主的心意,何况唐染也是个稳重心细之人,若是鸣沛若去办事,她反倒要仔细询问才是放心的。见唐染如此肯定,她倒还是比较关心最重要的事情呢。
唐染转过身,边走边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便去。”
唐染留下话,转身倒往自己和洛雨菲住的院子去了。
对于荣瑾瑜,唐染心里到底是有些吃不准的。即便当初是他出手救过自己和洛雨菲,可那时与此时的情况又是不同,也不知他这次,是否会出手相救。
辰时一过,正值旭日东升时,唐染便带着洛雨菲去了顾府。
到了顾府门前,唐染低低的嘱咐了声沛若,便叫她前去叫门。
等了片刻,有家丁来开了门,也不知沛若对他们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开了大门,请了她们进去。
唐染抱着洛雨菲一路走去,这看外表像似普通大户的人家,现在一入了内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起这里面的景致来。
一路被家丁带至前厅,方才坐下,自有丫头上了茶水,那家丁才说是要前去禀报,就见一年轻男子踱步进来,冲要说话的家丁摆了摆手,那家丁会意离开后,他才看了看众人,眼睛从唐染抱着的洛雨菲脸上瞄过,却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唐染抱着洛雨菲不方便起身,还是坐着不动。见他明知故问,也不拐弯抹角,道:“如公子所见,我们是来求医的。”
唐染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件递与沛若,由沛若接了,才礼貌的递了与那男子。
这男子的言语算不得无礼,语气也算不得张狂,可总是透着股子不情愿的意思。不过到底是来求人办事的,唐染等人礼数也做得周全,再者看那家丁的态度,这人在此的地位,应是不差。
“能请得动她们亲自写信相告,还真是不易呢。”那男子接了信,一见那信封上的笔迹,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语气却也轻缓了不少,将信递还与鸣沛若,又道:“几位稍等,我前去通禀。”
唐染点头,谁知这男子刚出了门,便有一女子提着一个篮子要往后园子里去,那女子一见这男子,便问道:“萧尹,夏姑娘可是在兰亭?”
这先行前来的男子,便是常年跟随荣瑾瑜寸步不离的萧尹,奈何现在荣瑾瑜能缠着顾思敏,就不去别的地方。府里又有事事高谋、办事老成的管家瞻前顾后,他倒是落的清闲。
萧尹停了步子,道:“这个我怎会知道?你自去找找看,我要去容斋找少爷。”
“哦,少爷和少夫人在云湖小筑。”那女子好心的提醒了句,顺势就往大厅里瞟了眼,谁知只这一眼,就勾住了眼睛。
那女子一眼望去,见是唐染,心里就稍有那么一紧。唐染等人听见二人对话,循声来看,一见这女子,自是喜上眉梢。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反倒是平静了不少。
这女子,可不正是为她们指点迷津的西门泽雅嘛。如果说,通过药王谷何忧、杜若的名头混进了门,却不能确定荣瑾瑜在不在,可西门泽雅她在这里,那荣瑾瑜定然也是在的,这下可真是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