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未时,唐阔就一路小跑过来,说是燕青潇已在门外多时,门主也已经知晓了此事,吩咐众人都前往门口等候。
姥姥竟然吩咐众人都要去,唐染不明白姥姥这是要做什么。唐门中人,可不存在什么知情权和发言权,姥姥这是要对锦鸿施压,还是要杀鸡儆猴,做给众人看?
到门口时,所有身在唐门的嫡系子孙全部都在,只是不知道门主通知大家前来,是为何事,来人都是从长到幼的打了招呼,便都安静的等着。
唐门家大业广,根深蒂固,规矩严明。几百年来,成婚的男女,几乎全是本家联姻,与外姓联姻也是近百年来才有的事情。初时,外姓男子若是娶了唐门女子,也是要入赘改姓的。不过,慢慢的随着利益的增长,倒也不太在意这些了。不过直系嫡亲,庶出和入赘还有旁系分支,在唐门中也是有人专门负责统计和管理的。
唐染这辈中,兄弟姐妹的人数也不少,不过还是年岁相差的较大些。兄弟共有三十余人,姐妹也有三十余人,只是嫡亲的血脉,兄弟只有二十余人,姐妹也就只有七人而已,唐桦还不算是最小的,她下面还有三个年纪更为幼小的。唐门对于等级的分别向来也很严谨,期望最高的,管教也最为严厉的,还是嫡亲的血脉。
唐玥、唐钰和唐染等人站在一起,除了唐锦鸿,人到齐后没多久,唐韵便来了。她才一到,管家就命人开了大门。
门外的燕青潇依然在坐在马上,只是在开门后依旧找寻不见唐锦鸿的身影,还是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头。
☆、第三十九章鱼死网破
唐韵看了看燕青潇,道:“燕宗主今日前来,可是要与我们蜀中唐门为敌的?”
燕青潇看了看唐韵这阵势,有些谦和的笑了笑,道:“在下从未想过要与唐门为敌,今日前来,也只是为见故人而来。如果有打扰到唐门的安和,请恕在下无礼。劳动门主大驾相迎,在下惶恐不安,烦请门主通融,放故人出来一见。”
唐韵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道:“燕宗主还是请回吧,我们唐门向来不曾和冥圣宗有是非瓜葛。如果燕宗主今日离开,我们便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若是能喝退燕青潇肯就此罢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便是要看唐锦鸿的选择了。
“门主何必独断。”燕青潇笑意如常,又道:“我今日来此,便是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唐韵沉了沉脸色,语气也极不和善的,问道:“燕宗主当真不走?”
对于唐韵的不客气,燕青潇抬了抬了下巴,谦和的语气中已有几分不奈,道:“在下正心诚意,门主毋须怀疑。”
唐韵面色不善,冷哼一声,又问道:“正心?缘何正心?断袖之好,也算正心?”见燕青潇皱了皱眉头不言语,唐韵又冷笑一声,道:“既然今日你不肯罢休,那我们两家之间,便做个了结吧。以免日后有所牵连,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见唐韵微微抬了抬手,管家唐忠一个躬身,便疾步去了和风斋。半盏茶的功夫,唐忠便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唐锦鸿。
燕青潇见到唐锦鸿出现时,下马上前了几步,见他安然无恙,才稍稍的放了心。唐锦鸿看了眼燕青潇,便恭敬的给唐韵请了安。
唐韵点了点头,也不拐弯抹角,便道:“锦鸿,你与燕宗主之间有什么纠缠,今日一并说明白了吧。”
唐锦鸿不言语,片刻之后,才对燕青潇,道:“燕宗主,请回吧。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燕青潇的脸色顿时发青,冷笑一声,道:“哈~,好一声燕宗主。唐锦鸿,你当真能如此无情?”
唐锦鸿心知他定然不信自己要与他断绝关系,却也别无他法,只得道:“我已经答应了门主提的亲事,不日之后,便要迎娶江门千金。”所以,你我之间,注定要缘尽于此了。
燕青潇迈进一步,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道:“你能无情,你忍心委屈了自己,难道你还要拖累了别人么?”跟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别人。
“燕宗主。”唐韵缓了缓神色,也未正眼看燕青潇,只问道:“你方才说的诚意,可是要祝福于故人呢?”
燕青潇冷笑,道:“哼,自然不是。”既然我今日来了,那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燕青潇抽出匕首,边朝前走边道:“唐锦鸿,今日我燕青潇,自毁容貌,全是为你。”话音未落,燕青潇左边面颊上便流出了深红的血,唐锦鸿有些惊讶,顿时色变,可门主面前他仍旧不敢妄动,他怕,他怕唐韵盛怒之下会下令杀了燕青潇。
燕青潇又笑了笑,左边脸颊上便又多了几条深深长长的伤口,恐怖狰狞的像藤蔓一样爬在脸上,鲜血也顺着淡淡的小麦色肌肤往下流淌着,一滴一滴的滴在他面前的地上。.那伤口就像他此时此刻露出来的笑一样,张扬刺目、狰狞狂妄。
见唐锦鸿脸色有些发白,他才转头问唐韵,道:“这,可算是诚意?”
这是燕青潇铁了心,要带走唐锦鸿的诚意。唐韵见他如此坚持,一怒之下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燕青潇的脖颈。那燕青潇也不反抗,也不挣扎,只是眼睛紧紧的盯着唐韵身旁的唐锦鸿。
唐锦鸿见门主动了怒气,怕是自己求饶,门主之气更盛。想劝又劝不得,可见唐韵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燕青潇憋得脸色通红,血也因为这动作流的更多了,却还是无丝毫反抗之意。情急之下,只好道:“请门主放了他吧,锦鸿日后定当安分守己。”
见唐韵犹豫顾虑,燕青潇毫不领情,继续挑衅唐韵又直呼其名,道:“看吧唐韵,你如何能操纵他,不念着我?”
燕青潇犀利的眼神直逼唐韵的弱点,分明就是在叫嚣着:不论你如何逼迫,唐锦鸿的心,始终是向着我的。你能困得住他的人,你如何能困得住他的心?一个从心里不服从于你的人,你要这么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何用?
不愿再看见燕青潇那得意又挑衅的眼神,唐韵一怒之下,松了右手,一掌朝燕青潇胸口拍去,燕青潇也不躲闪,唐锦鸿倒是眼疾手快的顾不得多想,推了他一把,他却还是被唐韵打的退了一步,跌倒在地。
见唐锦鸿有了反抗的动作,唐家的众人都有些担忧,却又不敢妄自言语。小辈们都朝着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妥协门主。不然今日死的,怕就不是燕青潇一个了。
辈分高点的长辈们,倒是有人开了口,道:“燕青潇,你还是走吧,日后别再来唐门纠缠了。”
唐染自然是看不下去的,也不多想就忍不住开口,劝道:“既然锦鸿已经声明和他再无瓜葛又要断绝往来,今日之事,还请姥姥手下留情吧。”唐玥和唐钰等人也开口求情,唐锦鸿却对众人的眼色视而不见,想要上去搀扶燕青潇,唐玥和唐染倒是快一步的上前拉住他,轻声道:“你若还是偏袒于他,今日他是死定了。”
唐锦鸿愣了那么一愣之后一咬牙,还是挣开了唐玥和唐染,上前扶了燕青潇,突然跪下,道:“锦鸿恳求门主,放过他吧。”
唐韵冷冷的瞥了唐锦鸿一眼,道:“你日后若是能改邪归正,我便饶了他。”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见唐锦鸿起身要走,燕青潇有些气不过,又反驳道:“哼,改邪归正。从来无邪,又何来归正?”他又转头对唐锦鸿,道:“你今生除了我,还有什么?”见唐锦鸿驻足顿步,这犹豫,显然是放不下这感情的,燕青潇又道:“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带你走的。即便是死在这,我也绝不后悔。”
的确,燕青潇今日能来,便是想好了后果的。要么带着唐锦鸿离开,要么死在这。既不反抗还手,又不愿意放手,可不是抱着死意来的么。他现在就是在用自己的命来逼唐锦鸿,逼他跟唐门决裂,跟自己走。
唐韵不理会燕青潇,冷冷的看着唐锦鸿,道:“你要留下,还是跟了他走?”
唐锦鸿楞了片刻之后,神色从容肯定,只是声音上还是免不了小了几分,道:“我跟他走。”
看样子,都看出来了,唐锦鸿今日若是不答应跟他走,燕青潇肯定是要死在这里的。何况唐锦鸿自己,也是不想留在唐门的,燕青潇的逼迫,只是一个推波助澜的手段。
唐韵的脸色越发的黑了,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她会如何处置唐锦鸿。她眯了眯眼睛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传令下去,日后,唐门中人若是看见叛逆不孝之子,人人得而诛之。从今日开始,唐家,再无唐锦鸿此人。”
唐韵说完,众人神色不一,却都是微微躬了躬身子,表示遵从。唐锦鸿跪在门外磕了头,唐韵看也不看的转身离开,管家唐忠皱着眉头命人关了大门。
唐染等人就这么愣在了原地,唐韵经过唐染身边时,看了看唐染,道:“姥姥许久没有和染儿好好的说说话了,染儿一会无事,就来竹园吧。”
唐染有些愣愣的应声点了头,唐韵走了,众人也跟着散了去。唐染的心也跟着凉了,姥姥果然还是无情的,从哪方面着想,都不会不想唐门的名声利益。
唐染愣在了原地思绪翻涌,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唐玥叫她,她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神落寞的和唐玥等人一道往回走。唐桦有些不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分好奇的,问道:“锦鸿为什么要离开呢?姥姥不要他了吗?”
一个自小被人宠让还尚未成年的孩子,能懂些什么?无非是以为唐锦鸿惹了姥姥生气,就刚才兴师动众的严肃气氛,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没觉得是因为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就如此的让姥姥生气,心下更是惧怕姥姥了。
唐玥停步瞥了眼跟在后面的唐阔,唐阔便拉住了唐桦,道:“四小姐,锦鸿少爷做了错事,门主才会惩罚他的。门主可是交代了你要好好练功的,我带你去暗器房吧。”
支走了唐桦,唐玥才叹了口气,道:“这许是最好的结果了。”算是撵出了唐门,自生自灭吧。
“这可不见得。”唐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道:“我们嫡亲血脉见了他们下不了手,可就不见得旁系、庶出的人,不会落井下石。”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今日虽放了他们走,那也只是门主网开一面不想在唐门动手罢了。门主还不是下了命令,叛子逆孙,人人得而诛之嘛。自古以来,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奴的现象时有发生,大家族都是如此的,虽然各司其职、互不相干,表面上团结一心,可心里难免不会产生嫡出和庶出的嫉怨。大家同为一门,都是于家族有利者,自是不会相互为敌,那可是犯了大忌的自相残杀。现如今他已不是唐门之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再说门主又是下了命令的,自然是会为令遵从。何况,唐门家规第一条,便是弃族背义者,人人得而诛之。
唐钰这句实话,让唐玥安慰几人的言语,一下子凉了人心。唐染一路上的心情,也更加沉重了起来。她不知道洛雨菲会不会也突然出现在门口,说上一句要带着自己离开。会不会也要用这种自虐极端的手法,让她心疼。
一路上各怀心思的走着,怕是只有唐染是最为担忧的。她又是要担忧自己,又是要担心唐锦鸿,她昨晚说的:说得容易,做得难,却也要做。在今日看来,又是另一番情况了,唐锦鸿最终是自己去面对了,可是自己呢?将来又会如何?是放,还是不放?放,怕是放不下,心会疼。不放,怕是拿不起,会更疼。
想来想去,也只会更加的烦忧,唐染无奈的甩了甩头,不愿再去想了。唐钰又回了幔轩,走到雨阁时,唐玥才道:“染儿现在就要去姥姥那吗?”虽然不知道唐韵要跟唐染说什么,但去了竹园,还是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错漏的。
唐染点了点头,道:“嗯,早些去了,就能早些回来休息。”
小时候,天天去给姥姥请安,也只是觉得姥姥向来说一不二,很威严,不容人靠的太近,长辈们对姥姥也都很恭敬。姥姥虽然从不会陪她们玩耍,可偶尔还是会拉着她们说说话的,以至于她们不会觉得太过疏远和那么高高在上。慢慢的长大了,就觉得去见姥姥,简直是种压力,与姥姥说话也变的谨小慎微起来,在竹园多待上一会都会觉得很是压抑和不自在。
唐玥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把刚刚唐阔送来给自己避寒的兔绒大氅解了下来,披在了唐染身上,边替她绑领子处的红绳,边道:“天这么冷了,你自己也要注意着身体。昨晚回来就没有多加衣服,再是习武之人,身子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冻着。”
唐玥觉得唐染此时因为唐锦鸿的事情,也绝不会好受,可和自己过不去,又是何必呢。
唐染点头,看着唐玥像小时候一样帮自己系好氅绳,便转身往竹园去了。
到了竹园,小丫头正在屋子里加碳火,唐韵若有所思的在软塌上喝茶。见唐染来了,唐韵示意她在塌上坐下,待那小丫头给唐染添好了茶水退下了,才开口道:“染儿这些年在外面,可有遇上过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