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彦泽笑,伸手挑了一下她头发:“恨你?我想娶你,怎么是恨你?”
喻宜之坐着不动。
喻彦泽最终低声说:“因为有你,我爸的眼神从来没再落到我和我妈身上,你觉得我会不恨你?”
喻宜之明白过来。
喻彦泽一方面崇拜他爸,一方面恨他爸,所以一方面想把她当他爸的遗产来继承,一方面又想折磨她完成对他爸的报复。
喻宜之语气平静:“哦。”
她的平淡终于让喻彦泽觉得无聊了,站起来晃着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走了。”
喻宜之还坐在原处,目送喻彦泽的背影远去。
直到那辆颜色张扬的跑车彻底消失在她视线内,她几乎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咖啡馆。
就是有那么狼狈,一边跑一边给漆月打电话。
根本没人接。
她直接打车到小酒楼,门口有斑驳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旁边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听说是上次那人的弟弟,当年是他们俩一起开的酒楼,以前警察调查的时候他一点没表现出异常来,啧啧……”
喻宜之胡乱抓住其中一人:“去哪了?”
那人吓一跳,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女孩,双眼尽是血红。
“受伤的人送到哪个医院去了?”
那人报出一个地址。
喻宜之立刻打车过去。
不知道医院的电梯为什么永远都那么多人,她一口气跑到四楼,冲到护士站:“有个受刀伤送过来的……”
护士也被她吓一跳,本来要确认身份的,但她仓皇的样子实在不可能不是家属。
指引她向一个手术室跑去。
她看着那“手术中”的指示灯觉得心脏都不跳了,忽然一只滚烫的手攥住她手腕。
“喻宜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回头,漆月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她一巴掌扇过去。
漆月被她打得一愣。
她这一巴掌使了全力,漆月白皙的俏脸迅速肿起。
“手术室里是谁?”
“大头,今天我本来要过去看看能怎么装修,但钱夫人这边有事绊住了,大头就说先去帮我看看。”
这时“手术中”灯熄,医生走出来。
漆月马上过去:“医生,他……”
喻宜之发现她也在抖,瘦弱的背影形单影只,到现在都还没敢通知大头的父母过来。
医生:“放心,他没大碍,他穿的那外套真神,刀口并不太深。”
漆月一下子双腿脱力,蹲到地上,喻宜之走过去抱住他。
漆月喃喃:“幸好……幸好……是他哥在保佑他……”
大头他哥留下一件外套,看起来是便衣,其实有特殊防护层,追逃犯时穿的。这么多年,大头一直没舍得扔,就当一件普通外套,时不时拿出来穿穿。
想不到今天能救命。
喻宜之说:“那小酒楼我们真的不做了,好么?”
******
一周以后,大头情况好了不少。
有天漆月难得回家的早,喻宜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正在脱衣服。
紧致的豹子一样的身材,像狂野盛放的玫瑰,又像灼灼燃烧的火焰。
喻宜之实在没法想象这具身体变僵变冷的样子。
她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过去:“月亮。”
漆月瞟她一眼扯过浴巾:“我去洗澡。”
喻宜之拉住她:“为什么躲我?”
这段时间漆月都回来得特别晚。
“你躲我,我也还是要说。那小酒楼我们不做了好么?”
漆月沉默一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什么?”
“喻彦泽回来找你的事。”
喻宜之一愣,漆月低声:“亮哥看到你们一起喝咖啡才告诉我,他回来找你干嘛?”
喻宜之思忖了一下。
十八岁的那个雨夜出现在她眼前,淋过雨后躲在墙角的少女浑身湿透,攥住她手腕的掌心潮湿但灼热。
少女看着她笑,琥珀般的猫眼在雨夜里灼灼闪亮,纯净又狠戾。
用最赤诚的心,去做最肮脏的事——少女下定决心,要为了她,变作一个男人永远的噩梦。
“喻宜之,我心甘情愿。”
那样的眼神,让喻宜之现在回想起来还浑身颤抖。
她真的不能让漆月为了她,把未来全都搭进去。
于是她回答:“没什么,叙旧。”
“他跟你有什么旧可叙?难道喻家还有脸找你回去么?”
“我不会回去的。”
漆月蹙着眉往浴室走。
喻宜之拦住她:“盘小酒楼的事,到底怎么说?”
“喻宜之,你去邶城吧,让我留在这里做小酒楼。”
喻宜之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头出了那样的事,你还坚持?”
“该出的事都出了,不会再有其他事了。”
“你怎么知道?”
“真的不会再出事了,盘下那小酒楼是我唯一的机会。”漆月咬住牙:“喻彦泽怎么还有脸来找你?我要让他看到,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你离开了喻家,一样生活得很好。”
喻宜之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大头出事时我的感受吗?”
漆月:“相信我,我会很小心,不会让自己有事。”
两人在月光下对峙,银白的月光在两人之间化为锋利的刀。
喻宜之问:“只要有那十万,你就一定要盘下小酒楼是吗?”
她攥住漆月的手腕,漆月的眉心拧了拧。
她反手握住喻宜之的手:“喻宜之,你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帮你把喻家那样的人踩在脚底。”
“这样的机会,你要用你的命去换是么?”
喻宜之挣开她,退后一步,眼神里飘满枯叶。
漆月看不得那样的眼神,埋头钻进浴室去了。
她心想,总有一天,喻宜之会明白她的。
******
第一天,喻宜之下班的时候脑子里想着事,走出办公楼差点撞到个人。
“不好意……”
话没说完,因为鼻端已闻到熟悉香水味。
喻彦泽带着笑:“今天我们不去咖啡馆。”
他把喻宜之带到酒店房间。
很悠闲的开了电视,然后去洗澡,喻宜之坐在床端肩膀僵直,攥紧的双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喻彦泽出来时裹着浴袍,坐到她身边,小腿上的水没擦干,沾湿她的西裤,长长的腿毛扭成一缕一缕。
他拿着遥控器无所事事换电视台,呼吸声很大。
最后丢开遥控器,笑一声站起来:“我还要去喝酒,你走吧。”
他换回西装,把湿漉漉的浴袍丢到喻宜之身上。
他今天什么都没打算做,就像每一次一样,什么实质性的举动都没有,连报警都没用。
他只是不断提醒着喻宜之,未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精神折磨的升级版。
“对了。”喻彦泽走出房间之前回头:“你不会真以为,你跟那红头发女混混在一起有未来吧?”
“她那样的人,掺合到那些复杂的事里,连她自己都不一定有未来,你说呢?”
喻彦泽笑了一声,声线很薄,像指甲刮擦过黑板的声音。
喻宜之脊骨发凉。
她坐了半晌,起身,回家。
漆月还没回来,不知是工作太忙,还是去了她想盘下的小酒楼。
喻宜之不用翻箱倒柜,就找到了那张存着十万的银行卡。
漆月对她毫不设防,银行卡的位置和密码她都清楚。
她把银行卡攥进手里,并不锋利的边缘却也深深钳进她掌心,月光如锋利的刀,切割着她和她的影子。
喻宜之面无表情。
在算计着什么事的时候,她往往都面无表情。
******
漆月拖到很晚才回家,家里格外安静。
这安静并未引起她的警觉,她以为喻宜之像每天一样已经睡了。
直到看到空荡荡的床,她皱眉:喻宜之还没回来?
她给喻宜之发微信:【还在加班?要我来接你吗?】
喻宜之大概在忙,没回。
漆月洗完澡,揉着湿漉漉乱糟糟的红发看一眼手机。
喻宜之还没回她微信。
她打了两个电话,喻宜之也没接。
她想了下,还是匆匆换掉睡衣,骑摩托车远远停到喻宜之公司楼下。
没想到一片漆黑,看来加班的人早已走了。
她又给喻宜之打了两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喻宜之去哪了?
那一夜她睡的并不安稳,每半个小时就摸着身边空荡荡的床醒来,不停给喻宜之打电话,始终没人接。
报警?她仰面望着蚊帐。
一个成年人只是一晚未归,警察不会受理吧?
直到第一天早上,喻宜之还没回来。
漆月洗脸刷牙换衣服,拉开衣柜的时候看到喻宜之那一排排职业装。
喻宜之到底有什么事一晚没回家睡?而且,她不回家换衣服上班么?
漆月继续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她去医院看大头的时候问:“喻宜之有没有联系过你?”
“她怎么会联系我……”大头一愣:“她真走了?”
漆月摇摇头:“只是不知道去哪了。”
喻宜之的职业装、护肤品、甚至地产公司的笔记本,什么都还在,手机也还能打通。
就像她只是被什么事绊住了,随时会回来一样。
虽然心里的理智判断是这样,到了下午的时候,漆月还是忍不住去报了警。
警察倒没说“失联一十四小时才能报警”之类,漆月问:“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这不好说,等着吧。”
喻宜之失联天了,手机还能打通,始终无人应答。
这天漆月要办一件大事——要跟钱夫人签盘下小酒楼的合同。
虽然心神不宁,她还是回家去取银行卡,心想一定要给喻宜之一个未来。
可银行卡怎么没了?
她怀疑自己记错了位置,把家里翻箱倒柜都找了遍。
真没了。
那时她还没把“银行卡不见”和“喻宜之失联”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只是匆匆骑摩托车去钱夫人那边,把这事说了。
“遭贼了?”钱夫人叫她:“去银行查下钱还在不在。”
漆月带着身份证赶去银行。
没了。
十万一分都没了。
漆月走出银行,站在日光下冷汗涔涔。
她去求钱夫人:“借我十万,让我盘下这小酒楼。”
钱夫人:“阿月,其实之前我也劝过你说那酒楼不好做,是你自己执意要盘。现在钱没了,你就当是天意吧。”
“干妈,你是不是怕我还不上?”
钱夫人叹了口气:“你还年轻,有些事别太执拗。”
下午漆月去医院看大头,大头分析:“会不会是喻宜之拿了那十万?”
漆月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
可五天了,喻宜之还没消息,警察那边没什么线索,漆月发动敏哥亮哥帮她街头巷尾的去找人,却一无所获。
喻宜之好像在K市凭空消失了一样。
终于,漆月找到了喻宜之的公司,前台看她一头张扬的发色,眼神变得诡异。
漆月指节敲敲桌子:“喻宜之这几天是请假了么?”
“你是她什么人?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员工隐私。”
漆月冷笑一声,摸出打火机点燃。
狠戾的眼神,像随时要把满桌的文件烧了。
前台女孩面露惧色:“她辞职了。”
“什么时候?”
“五天前。”
漆月的最后一步,是去找了喻彦泽:“喻宜之联系过你么?”
因为旧筒子楼那边并非这种阔少愿意踏足的领地,他并不知道喻宜之和漆月住在一起。
他只是从喻宜之的高中时期判断,这两人好像有点特别。
此时一双风流眼眯起:“你找她?你们很熟?”
漆月不得已说:“她欠我钱,我当然要找她,不过五天了都没联系上她。”
喻彦泽一愣。
这几天他有个狐朋狗友从国外回来,他刚好没联系喻宜之。
他给喻宜之打电话,打通,但没人接:“妈的!那小贱人不会是跑了吧?”
“你叫她什么?”漆月缓缓逼近:“你这次回来,到底找她干什么?”
喻彦泽刚要骂人,漆月揪住他衣领。
面前的女人美丽又狠戾,像神话里的美杜莎:“要是你敢逼她做不愿意的事,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喻彦泽冷笑:“你敢怎么样?”
漆月凑近他耳边,皱眉,忍住那刺鼻香水味:“你知不知道你爸怎么死的?”
喻彦泽脸色一变:“他是血管瘤破裂,跟你有什么关系?尸检都做了,你别想拿这个吓唬我。”
漆月:“我没说他不是,但你知不知道在他血管瘤破裂以前,发生了什么?”
她进一步凑近:“像我这样的疯子,对他敢做的事,到现在,对你我也一样敢。”
“如果被我知道你真的在逼喻宜之,你等着。”
大头出院那天,距离喻宜之失踪已经过了两周,要不是她手机一直能打通,漆月一定会以为她出了危险。
漆月来接大头出院时,大头表情很严肃:“漆老板,跟你说个事。”
漆月这段时间对什么都心不在焉:“嗯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