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景皓走过来敲敲车窗。
喻宜之打开。
艾景皓递进一盒蛋挞:“今天中午去南瑾吃饭,他们请了新加坡的师傅过来,这酥皮蛋挞不错。”
“本来想下午给你的,结果……忘了,现在也还算能吃。”
是忘了吗?
喻宜之并没花时间去想其中究竟,匆匆接过:“谢谢。”
“晚安,好梦。”
“再见。”
她并没开回家,而是往山脚方向开。
停车,下车,锁车。
黑漆漆一片,半人高的茅草。K市这几年发展很快了,但山脚下这种无人开发的地方还是十分荒凉,简直像什么犯罪的绝佳场所。
喻宜之踩着细高跟鞋往里走。
路边一只不认识的虫,突然从草丛中钻出来,与她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一阵,像在质问:陌生的闯入者,不怕么?
喻宜之心想: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的地方,她十七岁就来过了。
再往里走,逐渐听到喧嚣的人声,一堆人围着废弃厂房接出来的一盏灯,高声起哄。
喻宜之走过去。
突然的来客使这群人一起回头,看到一个一身职业装、衬衫扣子系到领口的清冷女人,完美无暇的脸处处透着高贵。
一个混混笑一声:“美女,走错地方了吧?”
“没走错。”语气很淡:“我找她。”
漆月斜倚在一辆通体全黑的机车上抽烟,半边唇角勾起笑:“找我,什么事?”
她浓妆,黑粗的上扬眼线显得她一双杏眼更像猫,旁边一个同样浓妆身姿婀娜的女人,几乎是贴在她身上,姿态暧昧用她含的烟去引燃自己的烟。
倒显得喻宜之一张脸过于素淡。
漆月眼神滑过喻宜之那过于平坦的胸前,带着嘲讽的调笑。
喻宜之不为所动,走过去。
漆月身边的女孩有种宣示主权的意味:“姐姐,知道你来的是什么地方么?”
她站起来,贴喻宜之很近,缭绕的烟雾围在喻宜之身边,烟头几乎要烫到她那张无暇的脸。
漆月直起身拿过女孩指间的烟,女孩一愣。
“看你不是很想抽的样子。”漆月懒拖着调子:“给我,别浪费。”
两支烟同时塞进嘴里,吞云吐雾,越发显得又美又野。
喻宜之盯着漆月的唇盖过女孩的唇印,漆月笑一声:“看不惯我们这?那滚呐。”
女孩像是占了上风,媚态贴近漆月:“漆老板……”
漆月不露声色推开她:“比赛要开始了,你到边上去吧。”
这时一个花臂大汉走过来:“漆老板,早就想跟你比一场了。”
漆月把烟头扔到脚边踩熄:“彼此彼此。”
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兴奋议论:“我靠有生之年啊!终于等到漆老板和飙哥巅峰对决了!”
“王者对王者,真他妈说不准谁会赢……”
漆月瞥一眼站在一旁的喻宜之:“还杵这干嘛?等车从你身上轧过去么?”
喻宜之:“我帮你赢。”
漆月挑眉:“什么?”
喻宜之压低声音:“今天没我,你怕是赢不了吧?你手不是伤了么?”!
第48章
要不漆月怎么说喻宜之是魔鬼呢,妈的跟会读心似的什么都知道。
她手是伤了,白天扶漆红玉下楼散步的时候,漆红玉一阶楼梯没踩稳,差点摔了,她用力一扶,手臂连带着肩就扭伤了。
但今晚这局是早就约好了的,飙哥带着几个算是阿辉那边的人,漆月带着几个算是钱夫人这边的人。
看起来只是一场摩托车赛,在阿辉和钱夫人这样互相暗斗的情况下,却是实力和人气的另一种佐证。
输不得。一输,不知多少人会暗想钱夫人的人脉是不是已经不如从前。
所以漆月还是来了,本想着应该没大碍,没想到两趟跑下来,山路的急转弯却给扭伤的肩膀带来了巨大压力。
疼得发烫。
喻宜之那个电话像是掐着点打来的,一股莫名的紧张消解了部分肩膀的痛感。
她故作懒洋洋的接起来:“喂。”
妈的结果喻宜之是跟太子爷一起加班呢。
这么追着她,还是为了旧城改造的事。
也是,不然喻宜之回K市还能为什么?难不成还真如喻宜之自己所说是因为想她了?
漆月望着眼前隐没于夜色的山路,红唇之间吐出一缕薄烟。
盘旋山路好像通往一个不知名的未来,而曾经有个穿校服的少女,不惜命的坐在她摩托后座陪她穿越。
身体的疼痛真会使人意志脆弱,那时漆月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要是喻宜之在这里,就好了。
之后发生的事恍若幻觉。
她忍着手臂的剧痛又骑了两趟车,终于要迎来与飙哥的巅峰对决,那时她正靠在机车上抽烟休息,扭伤的手压在另一只胳膊下不想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人群一阵骚动,接着遥遥出现了一张冷白的脸。
漆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从厂房接出来的灯是那种特亮的瓦数,没灯罩,明晃晃的不能直视,照在那张清冷的脸上,光线吃掉了所有的妆。
好像十七岁时不施粉黛的素白。
那让漆月几乎鼻子一酸——十七岁的喻宜之,我多想你回来。
可随着人群散开,喻宜之走近,漆月的眸子又暗下去。
精致职业装,手腕钻表,细带高跟鞋,矜贵自持一张脸。
这是二十六岁的喻宜之。
接着听喻宜之低声告诉她:“没我,你赢不了。”
她压在另一只胳膊下的手在微颤。
越来越疼了。
“你要怎么帮我赢?”
“我来骑。”
漆月挑眉。
“你坐我后面,告诉我什么时候用多少码转弯。”
喻宜之走近,身上有股近乎霸道的冷香:“我七年前就当过你眼睛了,这次,我来当你的手。”
漆月闭眼。
睁开的一瞬露出冷笑:“喻总,还是算了,看你这西装挺贵的,别骑着摩托拐来拐去害你肩膀绷了线。”
喻宜之看着她。
然后利落的把西装脱了。
周围的调笑声议论声咀嚼口香糖声一瞬安静。
喻宜之的西装里穿一件白色无袖打底背心,这时露出两条白皙手臂,像被斩断的维纳斯双臂一样有种近乎神圣的美感。
连最擅嘴上功夫的混混们一时都忘了调戏。
接着喻宜之挽起阔腿西裤的裤脚又脱了高跟鞋,略过漆月直接跨上了那辆纯黑机车。
因为她俩刚才的交谈声压很低,没旁人听到,这时所有人看到喻宜之动作都是一愣。
漆月盯着喻宜之踩在车上的一双赤脚。
这女人玩真的。
事已至此,漆月吊起唇角:“飙哥,我们今天玩大一点。”
“我不自己骑,找人骑,我坐在后面指挥,看我能不能赢你。”
飙哥:“看不起我?”
漆月笑一声:“不敢不敢,出来玩么,不就是玩个刺激?”
旁边人群议论声已起:“那女人到底什么人?”
也有知道内情的:“齐盛总部派来做老城改造项目的,追着漆老板想让她帮忙呢。”
“追到这来?真够拼的,漆老板是不是想整她?”
飙哥听到这些议论露出了然:“漆老板,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也找个人帮我骑。”
他点点人群:“阿琦你来。”
四人一同跨上摩托车。
喻宜之压低声音问:“怎么发动?怎么刹车?”
漆月:“……喻宜之你不是吧?你他妈是不是想整死我?”
“怕了?”
“怕个屁。”
漆月想,早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就把命交你手里了。
她语气无奈:“发动是……”
喻宜之轻声打断:“逗你的。”
她从口袋摸出皮筋,纤长手指梳理着一头黑发,在脑后绑一个利落的高马尾。
发尾轻扫着漆月的脸,痒痒的。
漆月勾勾手指,大头拿来一个头盔,漆月粗暴扣在喻宜之头上:“耍个毛线酷。”
“你呢?”
“老子就要耍酷,你管老子。”
喻宜之旋转发动,摩托车发出嗡嗡轰鸣。
漆月双手把着后座,喻宜之:“你手呢?”
“干嘛?”
“借我用下。”
手伸过去,被喻宜之冰凉的手握住,轻柔而坚定环在她纤腰上。
“抱紧了,别放手。”
漆月闭了闭眼睛,旁边的灯光好晃。
她曾经也以为她会这样抱着喻宜之,一辈子都不放。
******
一声“开始”令下,两辆机车一起飙了出去。
漆月本来虚虚环着喻宜之的腰,这时一瞬抱紧。
妈的喻宜之这个女人看起来文文静静,骑起车来比她还野,瞬间冲出去差点没把她假发吹掉!
漆月迎着风喊,剧烈的山风灌进她嘴里:“减十码,一百米后左转,再加二十码。”
对漆月来说,摩托车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像她多长出的一只手或脚,她根本不用看仪表盘就能准确感知车速多少。
她以为喻宜之会慌。
但喻宜之完全没有,冷静而缜密的执行着她的每个指令。
身边代飙哥骑车的阿琦,单说车技肯定比喻宜之更好,但那两人的默契显然没她俩好。
她俩的默契是在同一张床上睡出来的。
彼此交换身体最深处的汗液。
手心相抵,脚趾相触。
这样的默契让漆月生出一种无边的愤怒。
为什么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夜风喧嚣拂着她金发乱舞,她死死箍着似要把喻宜之的纤腰掐断。
“再加十码。”
“再加二十码。”
“再加十码。”
但凡一个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她指令不同寻常,也不会听取,而喻宜之只是沉默的加速再加速。
好像无论漆月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信赖。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好像眼泪,漆月心想:喻宜之,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明明一次次骗取我信赖的人,是你啊。
也许喻宜之就是看她蠢,要是她早在喻宜之设计让她帮忙对付喻文泰时醒悟,她也不至于后来被骗的更悲惨。
“再加四十码。”
喻宜之这个女人真是疯了,摩托车几乎达到速度的极限,飙哥被她们远远甩在身后,连眼前被远光灯照亮的山路都变得混沌一片。
喻宜之,不如我们一起就这样死去、永远留在这一瞬好不好。
前方头盔里轻轻传出一声:“好。”
莫非喻宜之真是有读心术的魔鬼?
漆月悚然惊醒。
“减速!喻宜之!”她大吼:“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减速!”
山风在跟她一起咆哮,但喻宜之根本不听她的,载着她俩以高速奔驰着。
漆月耳边发出嗡鸣,终点线近在眼前了。
车直冲过去,围在终点线的人群做鸟兽散,喻宜之好不容易刹住车,漆月重新踩在地上的脚都是软的,太阳穴被风吹得发疼,脸僵到说不出话。
直到她缓了好一会儿,阿琦才载着飙哥驶近。
飙哥从车上下来:“我k,漆老板,就是玩一局而已,不用拿命去拼吧?”
漆月懒笑:“赢就是赢,输就是输,飙哥你说呢?”
喻宜之这时也缓过来了,摘下头盔还回漆月手里,放下裤脚穿上高跟细,又套上西装外套,被头盔压塌的高马尾解开,重新理顺披在肩头。
又变回那个清冷精致的总监。
她要走了,路过漆月身边时压低声音:“我说了,我会让你赢。”
******
高潮已过,又有几组人跑了几轮,今晚的局就散了。
漆月通常来这儿都不自己骑车,等大头家里开车来接,所以也没着急,人群散得差不多之后,慢慢和大头走着。
荒芜山路边,一辆保时捷格格不入停在那里,轻轻鸣了声笛。
大头看漆月一眼。
漆月:“你先走吧。”
大头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住又转回来:“漆老板。”
“嗯。”
“你被这女人骗两次了你知道吗?”
十八岁她设计想让漆月帮她对付喻文泰,是第一次。十九岁大一下学期那次,则是第二次。
然后这女人整整消失了七年。
“我知道。”漆月嗓音阴沉:“所以我不会轻易放过她。”
******
漆月拉开车门上车,把一万块现金丢过去:“赢的奖金一人一半,我不赖账。”
一叠红色的钞票掉在喻宜之怀里,红的刺目。
喻宜之一张一张把散落的钞票捡起来,理好,漆月冷眼看着。
她把钱递还漆月:“我不要。”
漆月冷笑:“喻总看不上这些小钱是么?”
“不,就像高那年我陪你比赛,要的也不是钱。”喻宜之道:“而且你们这样比赛很危险,这一次我还是会举报。”
漆月:……
继而她挑唇。
喻宜之你要的不是钱,是我的心么?
这时喻宜之叫她:“脱衣服。”
漆月:“哈?”
她今天穿一件花里胡哨的宽松短款衬衫,当然不是喻宜之扣到领口规规矩矩那种衬衫,而是既露锁骨又露脐,配一条满是破洞的牛仔短裤,像只浮夸的金刚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