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移视线这一点上,宁灼其实做得挺好。
他也没必要去找后账。
雇佣兵这种东西,还是少招惹为妙。
要不是他现在能量衰减,想要找个借口办一下“海娜”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就像当初,他一边雇佣宁灼,一边也参与了一手处理单飞白的事,指点着他的合伙人们,把脊骨断裂的单飞白扔到了长安区。
一旦事成,宁灼莫名背上了一道血债,必然会陷入和“磐桥”的长期苦战中。
这样一来,他就算事后想敲诈自己一笔,怕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宁灼倒挺会剑走偏锋,救了单飞白不说,居然还想连着“磐桥”一起吞并。
也不知道姓宁的胃口够不够大,有没有吞掉那个单飞白的本事。
收到消息后,查理曼也无心敷衍工作,决定提早下班,反正他这个部门也是挂个闲职,只等退休罢了。
当查理曼回到家里时,他的妻子居然在家。
查理曼夫人化了全套的妆容,短发稍稍烫出了波浪,衬得她一张面孔小而精致。
她正坐在窗边喝咖啡,静静地想着什么心事。
查理曼见她慢慢恢复了打扮的心思,也颇觉欣慰。
儿子的死,总会过去的。
他放下心来,朝夫人走近两步,刚想要同她说上两句话,就见她优雅地回过头来,冲他妩媚一笑:“老公啊,有个事情,可能需要麻烦你一下。”
查理曼也跟着她微笑的弧度扬起了嘴角:“什么事?”
查理曼夫人放下咖啡杯,碰撞出了悦耳清脆的瓷响:“听说本部武还活着。你能把他弄死吗?”
查理曼一愣。
他刚刚生出来的罗曼蒂克的小心思立即荡然无存。
他知道妻子必然恨死了本部武。
可儿子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纠缠在自己身上的风波也刚刚停歇,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实在是经历不起任何波折了。
查理曼一边在心中痛骂跟妻子通风报信的人,一边干巴巴地劝慰道:“他,听说也挺惨的,活不了多久了,你就别节外生枝了,等着他死就好了啊,乖。”
“是么?”
查理曼夫人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望着上面乳白色的一道漩涡,问出了一个让查理曼瞬间毛发倒竖的问题:“……那他要是把我供出来了,我要怎么办啊?”
……
“海娜”的食堂储物间内,宁灼吁出了一口长气。
他鲜少这样放肆过。
似乎……只要面对着单飞白,他就不再是他了。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就像现在,他正咬着自己的衬衫,用曲线完美的脊椎沟背对着单飞白,由得他清理。
单飞白用指尖挖出清凉的软膏,带着一点好奇提问:“哥,你真是个宝贝。怎么吃得这么干净,一点都流不出来啊?”
宁灼一脚抵住他的胸口,示威地按了按他的肋骨。
单飞白马上收声,用系着锁链的手托住他比例完美的小腿,暖融融地亲了一口:“喜欢死你了。”
宁灼闭上了眼睛,肩颈处一阵阵过着电流,从这亲吻中感到了一丝蚀骨的销魂。
单飞白说:“哥,做完这一单,我们一起变成云逃跑吧。”
宁灼睁开眼睛:“去哪里?”
单飞白笑嘻嘻地跟他讪脸:“我已经看好啦,就看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了!”
宁灼眉尖一动,却不动声色:“再说吧。”
他对自己的未来向来没有任何规划。
即使是被单飞白睡了,他也不愿去想未来。
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三十岁的样子。
单飞白见他不甚感兴趣的模样,也没有被打消热情,继续兴致勃勃道:“走前要买点套,不然宁哥总是吃这么干净,我都担心你会怀上。”
宁灼:“先关心你自己还能不能吃上吧。”
单飞白起先还软洋洋地赖着他,一听就不乐意了。
他用有点可怜的语调小声道:“怎么就不给了呢?”
宁灼忍住笑意,转过身来,把裤子提好。
他是天然的玉人长相,面颊的绯红稍稍褪去,便又恢复清冷高华、让人莫不敢近的气质,让人感觉他是一碰即碎的短命瓷器。
他端详了单飞白一会儿,捏了捏他的下巴:“我们现在只是在闹着玩,我二十八岁,你二十三岁,我们都有生理需求需要解决,这没有什么。”
单飞白却绝不是轻易会被打击到的人:“哥,你值得被喜欢。为什么不相信你值得好的人?”
宁灼转过身来,眯着眼整理自己的衣着,垂目看他:“谁是好的人?”
“你说谁是好的人?”单飞白有点小得意地用胸膛去撞他的,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勾引,“……谁是好的人?”
下一秒,撒娇的单飞白被宁灼一把揽入怀里。
外间吃早饭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两个来得晚的。
有人结束了用餐,路过了门口,诧异地问了身边人一句:“唉,这扇门平时都是关着的,今天怎么开了?”
单飞白把下巴搭在宁灼的肩膀上,静静享受着从彼方传来的心跳。
小黑屋里没遮没拦,门锁也坏了,只要外面的人好奇心强上一点,随手一推,他们二人连带着这满屋淡淡的旖旎气息,就会立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好在他们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句。
待他们离开,宁灼也知道自己要走了。
单飞白也坐回了原处,懒洋洋地用锁链玩着翻花绳:“饿。”
宁灼将自己揉皱了的衣服重新抚平,冷漠回答:“饿死。”
宁灼离开得相当匆匆,连来时的薄外套也忘了带。
好在它刚好搭放在单飞白触手可及的地方。
单飞白走上去,想把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想再闻闻那残留的薄荷气息。
……他却意外嗅到了一丝橘香。
单飞白带着不可置信的喜悦,将手探入衣兜,居然真的摸出来了一只橘子。
他把橘子抵在心口,好用这点冰凉来缓解自己过速的心跳。
……
宁灼带着一点不算心事的心事,折返回了七楼。
在电梯前蹲守了宁灼许久的匡鹤轩见他回来,急急忙忙站起了身来。
可他蹲得太久,腿已经不过血了,害得他刚一站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就扶着墙一阵龇牙咧嘴。
在出丑之余,匡鹤轩注意到宁灼嘴唇和面颊难得有了些血色,还挺动人。
宁灼冷冷睨他一眼:“在这儿做什么?”
匡鹤轩将发汗的手掌在裤缝处轻轻擦了擦,总觉得开门见山不大尊敬,便没话找话道:“宁哥,你衣服怎么了?”
宁灼低头一看,眉心一沉。
衣服上面有一圈明显的咬痕,以及唾液晕开的暧昧痕迹。
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抬头看向匡鹤轩,一言不发。
看他的表情,匡鹤轩疑心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舔了舔嘴唇,索性直入正题:
“宁哥,打一架吧?”
宁灼的腿现在有点抬不起来,总有种有东西要流出来的感觉。
他凝视着满心期待的匡鹤轩,正在想要怎么敷衍他,就见郁述剑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遥遥地对他一点头。
宁灼问:“什么事?”
郁述剑快步向他走来,简明扼要道:“‘白盾’来人找您。”
这倒是略出乎宁灼的意料了:“什么事?”
“不知道,他们没说。”
宁灼想了想:“这两天银槌市发生什么新的事情了吗?”
郁述剑有点羞愧,正要摇头,就听一旁的匡鹤轩插嘴说:“早上倒是有个事情。”
不只是格斗能力,匡鹤轩的情报能力也还不错。
看宁灼注意到了他,匡鹤轩像是被喜欢的老师点名了的小孩子,难免兴奋,侃侃而谈道:“那个前段时间逃狱了的本部武被人找到了,被人灌了水泥沉了海。……哦,听说被发现的时候人还活着呢。”
第101章 交易
来者并不让宁灼意外。
林檎起身迎接他, 笑容有点羞赧:“我又来了。”
宁灼看了他身边的人一眼。
不是长安区辖区的“白盾”警察,而是九三零专案组里林檎的手下。
只这一眼,宁灼就知道林檎是为什么而来的:“坐。”
林檎坐下, 宁灼也跟着坐下。
他的腿先稍稍弯曲, 虚托了一把腰身, 才平稳坐下。
抬手扶腰的过程不超过一秒钟。
林檎轻声问:“身体不舒服?”
宁灼:“……”什么眼睛。
宁灼答道:“我这个破烂身体,活到什么时候都是运气。”
林檎笑了:“胡说。”
他拿过桌子上的便签纸, 刷刷写下一行字:“给你介绍个老中医。”
宁灼接过便签:“你去看过?”
“同事去过,推拿很有一套。”林檎合上笔帽,“……啊, 对了, 我们找到本部武了。”
跟随林檎而来的小徐, 刚刚被宁灼的美人长相煞到, 又为二人之间熟稔的关系疑惑起来。
如今的林檎一句话,又直接拉回了正题。
他简直反应不过来。
宁灼却是态度平淡,微微挑眉, 抬眼看向一旁跟他来的匡鹤轩。
匡鹤轩这回是第一次和宁灼打配合,心里正紧张,愣了一下, 才跟上了他的节奏:“哦,是……是有这事。”
宁灼转了回来:“哦, 现在知道了。死的活的?”
匡鹤轩小声接话:“活的。”
林檎望向了匡鹤轩,饶有兴趣道:“看你眼生。你是‘磐桥’的人?”
匡鹤轩:“嗯。”
林檎:“你怎么知道本部武还活着的呢?”
匡鹤轩听林檎发问,直眉楞眼地转问宁灼:“能说吗?”
宁灼沉默地一挥手, 腕骨转出了一个小小弧度, 示意他讲。
匡鹤轩便据实以答:“我负责网络上的情报工作。早上有人发帖说,“白盾”的打捞队捞上来一个大水泥坨子, 打开之后,里面的人居然还活着,‘白盾’就马上把他保护起来了。有人围观现场,听到有‘白盾’警员跟别人联系,亲口说里面刨出来的是本部武。后来你们就把消息封锁了,网上的讯息也删掉了。”
林檎认真倾听了匡鹤轩的发言,轻轻用指尖摩挲了下巴。
是个有一说一的直脾气。
不会撒谎。
好事情。
林檎双手交握,口吻温和:“那我来找宁灼,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知道啊。”匡鹤轩一点头,“本部武那老小子失踪前,正好宁哥和我们老大替人消灾去了,正好跟他呆在一个监区。”
匡鹤轩还想抱怨一句“老色鬼还雇宁哥和我们老大保护他,他也配”,但他琢磨了一下,这话实在显得自己不大稳重,便乖乖闭上了嘴。
他还挺想在宁灼面前表现表现的。
林檎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部分和宁灼告诉他的一样。
他笑着转向宁灼:“都已经叫你宁哥了?调教得不错。前些日子我看你和单飞白……那个样子去参加‘哥伦布’纪念晚宴,还担心你们两家的关系呢。”
宁灼:“不劳担心。”
他四两拨千斤地回应了林檎的质疑,静待他的下文。
林檎也不再隐瞒,将交叠的双手放下,平压在桌面上:“他交代了一些东西,和你有关。”
宁灼:“说来听听。”
林檎以他一贯的态度,温和地徐徐道来:“他说,他在监狱里遇到的频繁的意外是人为制造的。”
“前几次刺杀,高空坠物、开关漏电、往他的饮食里掺玻璃渣,都是让他精神紧张的手段,但实际上并没有想要他的命。”
“真正让他害怕了的,是那次差点成功的刺杀。他担心自己会死在监狱里,就走了后门,想离开监狱,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他以前也这样做过。”
“但这次,刚一出去,他就被掳走了。”
“是谁能够在监狱内部制造意外?为什么之前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危险?”
“所以,新入狱的人,是不是会有很大的嫌疑呢?”
气氛凝滞。
陪同的小徐和匡鹤轩齐齐愣住了。
小徐是因为从未听过这番猜测。
在这之前,他是真心以为本部武是九三零案的真凶。本部武是以为警察查到了他,才试图逃狱,后来得罪了什么道上的人,就被抓起来痛加虐待。
但是林檎这样推断,反倒更加合理。
匡鹤轩则是意识到,林檎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他了解单飞白,林檎所描述的那段“连环刺杀”,像极了单飞白能做出来的事情——有种促狭的恶作剧感。
在短暂的沉默后,宁灼开口了。
“这不是他说的,是你想的。”宁灼笃定道,“本部武说的,应该是‘求求你们让我死了吧’。”
小徐霍然起身:“你!……”
宁灼态度相当淡漠:“能封在水泥里还不死……应该是被改造过了。小警官先生没见过改造人,可以去看看本部武案卷里的那些女孩,能喘气就可以谢天谢地了。本部武要是被改造到了能被灌水泥还不死的程度,还能做出这样的分析,能算是医学奇迹了,应该被送去科研所。”
“林檎。”他定定注视着对面的人,“拿证据来,别乱猜想。做个好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