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现代耽美]——BY:骑鲸南去
骑鲸南去  发于:2023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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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灼反问:“在银槌市,我们能做这些事?”
  单飞白的答案,却全然出乎了宁灼的预料:“不在银槌市。”
  宁灼有些疲惫地和他玩笑:“驾船出海?像‘哥伦布’号那样?”
  “不。”单飞白蹲在地上,诚恳道,“我要送你一座桥。”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从下方覆盖住了宁灼冰冷的手背:“这个世界,你走出去,才能看见光呢。”
  此时,于是非刚刚从金雪深的房间走出来。
  他已经在自己刚才的辅助呼吸里慢慢调整了呼吸的节奏。
  只是当自己的嘴唇和他的嘴唇分离开后,金雪深红着脸说要冷静一下,就赶自己出来了。
  他出来时,恰好听到单飞白和宁灼的对话。
  于是非遥望着二人,神情宁静地斜倚在墙边,回想起了他当时加入“磐桥”的初衷。
  ……
  “我要建一座桥。”当时比现在还要年轻飞扬的单飞白带了点炫耀,问刚刚被他捡到的于是非,“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彼时,凤凰和匡鹤轩都已经在了。
  于是非想,“磐桥”组织,其成立的目的正如其名,就是要搭一座桥吗?
  他试图用他的算力来理解这个近乎于疯狂的想法:“桥?”
  单飞白嗯了一声,向他比了一个夸张的跨度,“从朝歌区的3号码头出发,一路建到184号定居点去!那个坐标挺老的,可我还记得呢。”
  于是非客观道:“根据官方发布消息,从未接收过来自184号定居点的生命信号。184号定居点很可能也已经沉没。这也是当初‘哥伦布’号出航时,未选择184号定居点作为探索目标的核心原因之一。”
  单飞白摆摆手:“我不信那个。我就要去那里。”
  于是非提出建议:“你要出海的话,可以雇一条船,性价比更高。”
  单飞白低下了头,一缕头发垂到了唇边。
  旋即,他开朗地对于是非一笑:“他说不好晕船呢。”
  于是非听出了单飞白的意思:这座存在于想象中的桥梁,单飞白是想要某个‘他’去走的。
  于是他实事求是道:“你不要这么浪费。一艘船,带上他,再带上晕船药,足够了。”
  “他现在讨厌我了,也不会坐我的船。”
  单飞白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地方,认真地攥起了拳:“我要建一条人人都能走的桥。我能走,他也能走。”
  于是非向来务实,因此单飞白的话对他来说,无限近乎于一个幻想。
  185号定居点已经因为地震沉没。
  谁也不知道184号定居点是不是已经步上了它的后尘。
  况且,假设单飞白的设想成真,那真的会是一座很长的桥,需要很多的钱,很多的材料。
  或许要一百年、两百年。
  可单飞白只用了五年的时间。
  他靠着和宁灼作对,迅速积累起了可观的财富。
  他还囤积了海量的液金和新材料。
  这一点,是祖母帮了他。
  祖母在去世之前,送给了单飞白一条液金矿,以及全套正规的液金开采资质证明——“棠棣”毕竟也是义肢制造公司,需要有稳定的原材料获取渠道。
  但这是祖母自己靠人脉和资源弄来的私人矿脉,与“棠棣”并无关联。
  他的父亲甚至不知道这条矿脉的存在。
  在祖母看来,这是她赠送给她心爱的飞白的礼物,是单飞白傍身的资本。
  只要单飞白不要脑子一热,把这条矿脉炸掉,只靠着这一条液金矿脉,他就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上十辈子。
  但单飞白并没打算活十辈子。
  没有一克液金从他手里流出去。
  他将它们全部保留了下来。
  因为单飞白从十三岁起,就有了个异想天开的梦——超级酷的梦。
  而在这期间,银槌市也研发出了全自动构建技术,可以将建设工作交付给智慧机器人。
  它们能在六天之内轻松完成一座摩天大楼的全部建筑工作,大大压缩节省了工程时间和成本。
  既然它们能够用来搭建房子,那用来建一座跨海大桥,想来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在被人打断脊椎骨的前几个月,单飞白还把他们现有的资源全部盘点了一番:“我们的材料还算够,但攒的钱,加上现在的‘棠棣’,还是差了很多。不过到时候正式开始建设的时候,还能再持续募集民间资金。不过得吸取‘哥伦布’号的教训,决不能让他们把我的桥给弄塌了。”
  彼时的单飞白托着下巴,用鼻子和嘴巴夹住一支笔,哼哼唧唧地埋怨:“我爸怎么还没把我从家里赶出去啊,赶出去我就有钱了。”
  “磐桥”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造一座桥,走出去,走到新世界里去,却不知道这个有些痴的梦想,发端在一座悬崖旁边、在一抹月色之下。
  那时候,有个小孩子仰着脑袋,对另一个少年天真地比划道:“宁哥,我给你搭一座桥吧。”


第103章 火种
  本部亮被车送到“白盾”直属医院时, 面对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人群,他瑟缩了一下。
  他觉出了自己的寒伧。
  说是落魄不改风骨,窘境不改其志, 可身旁陌生人略带惊异的眼神和微微掩鼻的动作, 已经足够杀死他一千次了。
  本部亮努力抻平自己散发出垃圾味道的发皱的衣角。
  但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索性不再徒劳地修饰自己的仪容, 顶着一张神态麻木的脸,离开电梯, 走向本部武所在的病房。
  这一路戍守格外森严,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他在正式踏入隔离病房区前, 还被从头到尾细搜了一遍身。
  他尝试和用仪器扫描自己身体的人对话, 话音里带点讨好:“查得这么严?”
  那位“白盾”微微皱眉:“是的。”防止有人潜入, 杀人灭口。
  本部亮追问:“他……还好吗?”
  对方答得仓促:“您请进。”
  本部亮问了一通, 什么信息也没能得到。
  当本部亮向走廊内走出了十几步开外,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位“白盾”先生会又是皱眉,又是敷衍。
  ……他在憋气。
  他厌烦自己身上的垃圾气味。
  本部亮在恍惚间继续前行。
  在病房前迎接他的, 是“白盾”的副局长,名叫艾勒,之前他们打过交道, 也在一起吃过饭。
  艾勒略带惊讶地打量了一下本部亮狼狈落魄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友好地伸出手去,想要同他握手。
  本部亮却将手背在了身后,藏起了指甲间细细的黑泥垢。
  他单刀直入:“阿武怎么样?”
  吃了个软钉子的艾勒无言, 只得收回手去, 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本部亮推开房门时,听到一位年轻警官小声地提醒艾勒:“需不需要让他穿一下隔离服?”
  艾勒犹豫了一下, 答说:“没必要。”
  本部亮撩开深灰色的防辐射帘,终于看到了他的儿子。
  ……那团还在呼吸的东西,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儿子”了。
  本部武躺在床上,胸膛微起微伏。
  支撑着他呼吸的,并不是求生欲,而是质量奇差的人工肺叶。
  他这具躯壳上仅剩着的肉体,像是菜市场卖剩的冻肉,弥漫出冰冷且腐败的气息。
  本部亮踉跄着走到床前。
  他感觉自己的眼底干涸一片,可是稍一眨眼,就有一颗泪珠直滚下来。
  他在床边半蹲下来,胳膊架在床边,轻声叫他:“阿武啊。”
  床上的人有了反应。
  他先是尿了一泡。——因为人造尿道有些漏了。
  随即,他颤抖着张开了眼睛。
  本部武愣愣地看着一片模糊的天花板,呆望了两分钟有余,才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醒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突然慌乱狂躁了起来,张开嘴巴,不住发出“啊——啊——”的怪音,秃秃的指尖嚓嚓挠着床单,似乎是急着要去做什么事。
  可惜,他的泪腺坏了,根本淌不出眼泪来。
  他的慌乱感染了本部亮。
  他急着凑上前去,握住他的手:“阿武,你要什么,你跟我说啊。”
  本部武触电一样小幅度痉挛着,发出嘶哑的呐喊:“让我死啊……”
  本部亮愣住了。
  艾勒弯下腰来,对本部武说话:“阿武,是爸爸来了啊。”
  他有意瞟了一眼本部亮:“好好跟爸爸说,是谁欺负你,爸爸和叔叔给你撑腰啊。”
  本部武立即把嘴巴抿得紧紧的,痛苦得满脸的肌肉都在颤抖。
  “艾勒先生,你出去吧。”本部亮抹了一把脸,冷静道,“我跟他说说话,他现在应该……挺害怕人的。人越多,他越是……”
  艾勒觉得这也有理。
  让他们父子俩独处,说不定能套出更多的话来。
  艾勒走出门去时,没有将门关严,方便随时进入。
  于是本部亮听到了一段短暂的对话。
  提问的是“白盾”总部的一名中级警探,从小就在上城区长大:“局长,这就是本部亮吗?不是听说是个挺有本事的商业精英吗?”
  艾勒摆摆手:“哎,别提了。”
  中级警探不由露出了怜悯和高高在上的神色,点评道:“应该是挺爱儿子的,没了这个儿子,真的是堕落到底,连上进的动力都没了。”
  本部亮木着一张脸,笑了一下。
  是他不上进吗?
  是这个银槌市根本不给下坠的人一条藤蔓,不给溺水的人一块浮木。
  摔死就摔死吧,溺死就溺死吧。
  反正银槌市的人多得很,少了谁都能运转。
  本部亮脸颊瘦条条的,没了肉,只剩下一把老骨头。
  和床上曾经最心爱的小儿子一样,他也快要衰败腐烂到不能看的地步了。
  本部亮的耳畔回荡起了宁灼的低语:“往好处想想,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
  一语成谶。
  本部亮苦笑:他这个样子,还能称得上一个“好”字吗?
  门外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还在继续:
  “我们费了这么多功夫,让他活着,一天的治疗费就要好几万呢。”
  “真不能给他换一套好一点的内脏?”
  “不行了,他现在身体里那套垃圾循环已经成了体系了,随便断了哪个,他都会死。”
  “一定得要让他吐出点什么来,不然不就……”
  本部亮只是听着,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开始刺痛起来。
  床上的本部武显然不能理解这些言辞。
  他承受着最具体的痛苦,在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淋漓尽致地体验着曾被他炮制成机械娃娃的人的感受。
  他机械地重复:“我错了。我不该做那样的事。”
  本部亮把他骄纵了这么多年,即使知道他做了许多非人的事情,却也懒得去管。
  他从未听过本部武向谁道过歉。
  因此,将这番话听入耳后,本部亮并没有儿子迷途知返的欣慰,只觉得一股大恐怖从心底缓缓滋生。
  ……他原先的儿子,已经由内而外地异化了。
  本部亮伸手,抚上那张表皮坚硬的脸孔。
  他喃喃道:“阿武,你太累了,我也是。”
  最终,他的手停留在了本部武的腹部。
  他在猛然下压手掌、压碎了本部武一肚子器官的同时,一把拔掉了本部武的输氧管,攥在了手心里。
  本部亮着魔似的低语:
  “死了吧。死了好。”
  “你死了,你得解脱,我进监狱。……至少不用再跟别人抢垃圾吃了。”
  在“白盾”察觉到异常、惊怒交加地冲进来按倒本部亮时,他没有任何抵抗和挣扎。
  医生第一时间赶来。
  经过检查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部武体内那套垃圾的循环系统,已经被彻底破坏了。
  他必死无疑。
  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要解脱,本部武焦虑紧绷的精神被抚慰了不少。
  他调动着已经没了用武之地的眼珠,在一片混乱中,捕捉到了一丝气喘的低音。
  本部武用他残破的机械声带低声道:“是爸爸吗?”
  眼见本部武居然有了正常的判断力,在场的人不免精神为之一振。
  本部亮立即得了自由,被七八只手一齐推到了儿子面前。
  本部亮被迫面对了这亲手被自己推到了鬼门关前的儿子,忍了又忍,还是在剧烈的心痛中泣不成声:“阿武……”
  不等身后的“白盾”催促,他就咬牙询问:“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是宁……宁灼吗?”
  “……宁灼……是谁?”
  这个名字遥远得像是本部武上辈子听过的,实在没有任何印象。
  本部武摇了摇头,气息奄奄道:“不是男的,是,是女的。”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本部亮的预料:“女的?”
  “四十来岁。女的。漂亮。上城区的人。非要说我……杀了她的儿子……”本部武软软抓住了本部亮的手,轻声说,“爸爸啊,杀了她。”
  本部亮愕然片刻,刚要追问,那一点还依靠着他的小小力道也骤然消失了。
  本部武没有眼皮,死也难瞑目。
  他死得像条鱼摊上的鱼。
  此时,林檎才从“海娜”返回,路上接到了本部武垂死的消息,一路疾驰,刚刚赶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仪器尖锐的“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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