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银槌日报】
今日演出讯息——
哥伦布音乐厅,位于龙湾区,是银槌市第一座专为演奏音乐而设计建造的演出大礼堂。
音乐厅整体为帆船造型,是为了纪念一群充满冒险精神的年轻人们。
十二年前,他们为了探索世界,自行筹款建造了“哥伦布”号。
后来,“哥伦布号”沉没。
为了纪念他们,我们为他们建起了“哥伦布”音乐厅,比原来的“哥伦布”号更加恢弘壮观。
此处装修辉煌,环境优雅,为上流人士交往聚会、聆听音乐、放松心情、享受美好人生的不二之地~
今日演出讯息:音乐剧《沉船》,每张票票价5200点起。
让我们来回顾那段缠绵悱恻又惊心动魄的沉船之旅吧。
第68章 (一)参商
携裹着一身深秋山间的寒意, 宁灼快步进入了地下十六层。
转入走廊,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碎裂的墙砖。
墙砖沿着一道漫长而狰狞的碎痕蜿蜒裂开。
宁灼路过它时,受到步伐震动, 有不少指甲盖大小的细小砖块不断落下, 发出让人头皮隐隐发麻的“簌簌”声。
守着闵旻的人并不多。
出于控制混乱的考虑, 现场只有于是非、凤凰、金雪深和闵旻的助手小闻。
小闻看见许久不回的宁灼突然回来了,如见救星, 急急迎了上去,求助地喊道:“宁哥——”
宁灼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刮了过去。
闵旻是他带进“海娜”的,她的情况, 他最清楚, 不需要听任何解释。
金雪深也无暇去问他这些日子来的去向, 识相地为他让开了位置, 同时顺便又狠狠剜了于是非一眼。
于是非乖乖低头。
单飞白则收敛步伐,看向凤凰与于是非。
二人会意,主动靠向了单飞白。
凤凰知道, 事情的前因,外面的匡鹤轩肯定跟他们解释过了。
于是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现如今的状况:“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操刀攻击人,不过现在她冷静下来, 已经不怎么疯了,就是信不过我们, 非要等宁灼或者傅老大来。”
单飞白问她:“你和她关系不是不错么?”
他离开“海娜”之前,看到过她们两个一起约好去抽烟。
凤凰一耸肩:“我和闵旻关系的确不错。……她?”
说着,她望向了角落里单手扶刀, 身姿笔直地坐着的那个人:“‘她’是谁, 我都不知道呢。”
闵旻新换了造型,穿了一身修身又亮眼的红色皮衣, 头发剪成了整整齐齐的齐耳短发,右边的眉毛被纹成了一个单词,“escape”。
可她此时此刻的气质,与平时开朗爱笑的她迥然相异。
她神情阴沉,不笑不语,头发略显得凌乱,眼神凌厉警惕地注视着正前方。
她手中拄着一把极长极重的黑色重铁长刀,平时隐匿着的肌肉线条根根漂亮分明。刀刃反光间,将她的面目映得陌生而模糊。
宁灼独身一人,走到她面前,问她:“A面还是B面?”
女人仰头,声线相较于平素带着点戏谑调侃的笑音,也微妙地起了变化,变得冷峻缓慢,似乎是很久没说话了,不习惯和人交谈,便把语速放慢放缓:“……哪里来的这么多陌生人?”
宁灼想,是B面。
“是‘磐桥’的人。我们合并了。”
说着,他伸手要去碰女人手里的刀把:“这里人多,别舞刀弄枪。”
女人却用脚跟清脆地一踢刀身,重刀凌空挥起,径直朝他脖子里砍去!
宁灼不动。
这一刀只是警告,不许宁灼擅动。
因此她的刀锋只落到他脖颈三寸处,就凭臂力生生刹住,只余一阵飒爽的凉风阴阴地扫过宁灼颈部的皮肤。
这种可怕的肌肉控制力,只能是多年刻苦练习的结果。
女人嗓音冰冷,步步进逼:“我记得‘磐桥’是‘海娜’的死敌。你让旻旻置身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合适吗?”
刚才看女人突然对宁灼抡刀,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可如今听来,她非要等到主事人到来才肯开口的理由,居然是兴师问罪——一张嘴就是一股“我家旻旻很危险你要怎么给我一个交代”的家长式口吻。
不过这家长动辄舞刀,也算是野得新奇。
宁灼面不改色地答:“她是知情同意的。她也是成年人了。”
女人摇一摇头,放下刀来,重达四十斤的刀锋落在地上,只发出了极轻极轻的一声金铁碰撞声。
提到“旻旻”,她目色变得柔和了几分:“她?傻大胆一样,还是个孩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宁灼不再去动她的刀,语气平稳地询问这次她意外现身的理由:“你这次没打招呼就出来,是因为看到‘哥伦布’音乐厅?”
女人遥遥望向虚空处的某点,语气逐渐掺杂了一点怀念和温柔:“那个图标,和我们那年设计的船徽一模一样。我还以为自己还在船上,砍人,又被人砍,一时混乱了,就出来了。”
宁灼了然地一点头,并无意再深挖她的伤疤:“有什么要跟闵旻说的吗?”
女人:“没什么。帮我转达一句对不住吧。因为我,她又要被人说成是怪胎了。”
宁灼:“她不介意。”
女人大姐姐一样,推了一把宁灼的脑袋:“你话真多。”
说罢,她探手到脑后,摸到了一个细小的脑机接口,用拇指温柔地摩挲片刻,随即轻轻一碰。
下一秒,女人像是断电了一样,头向下垂了下来,身体不受控地向前一冲。
在躯体彻底失衡前,她的右脚猛然一探,稳住了重心。
闵旻像是刚刚结束一场午间的小睡,迷茫地抬起头来。
她看清了眼前人宁灼,不由一怔:“你怎么回来……?”
她一开口,手上就松了气力。
重刀斜斜向旁边倒去,被宁灼一把抢握在手里。
闵旻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的重刀,神情中出现了一丝波动:“……她来了?”
宁灼将刀好好靠到了一侧墙壁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并不正面回应她:“好好休息。”
事件的罪魁祸首实际上相当无辜。
于是非攥着那两张“哥伦布”音乐厅的票,小声道:“我只是想请渡鸦先生看个戏。他在十六层,我来找他。”
单飞白拿过他手里的戏票,指尖点触在了右上角。
那是刚才神秘女人提及到了很像“船徽”的“哥伦布”音乐厅的标志。
外围是一个圆形的木质船舵。
汹涌的波涛上,托举着一艘船,那船身是赤红的,一半浸没在海浪中,几乎要和海浪同化成一团熊熊烈火,是那样充满野性的朝气和美。
单飞白细心端详,若有所思片刻,揣进了自己的口袋:“没收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去追大踏步而去的宁灼了。
小闻扶着闵旻去休息室休息,金雪深见事态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颗怦怦乱跳的心也回归原位。
他走到于是非旁边,冷嘲道:“惹祸了吧。弄了两张票,不够你嘚瑟的。”
“是,对不起。”于是非一本正经道,“我其实不想问完所有人再把票给你,但我考虑了一下,你是一个羞涩的人,我如果把票给你,是否会太直接了,你会不会接受不了。”
金雪深:“?”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明白于是非是什么意思:“票是……给我的?”
于是非庄重地一点头:“嗯。我已经吸取到教训了。以后有什么东西会直接给你的。请你及时接我的电话,好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金雪深莫名其妙之余,脸已经抑制不住地烫起来了。
生怕被他看出来,金雪深转身就走,一路上叨叨咕咕地骂人:“……神经病啊,回去就给你拉黑,可别死我通讯器里。”
凤凰笑望着金雪深的背影:“于哥,你别老逗他。”
于是非客观回复:“我没有逗他。我只是想要和他交流。”
凤凰挑眉,觉得于是非这个态度很是古怪:“……你怎么不跟我交流?”
于是非据实以答:“因为你不会脸红。”
凤凰隐隐听出来了不对劲:“因为他会脸红,你才逗他?”
于是非缜密地纠正她的错误:“因为他会脸红,我才想和他交流。”
说完,于是非向回走去,打算去向“磐桥”的众人进行安抚和解释工作。
凤凰站在原地,觉得于是非这个思路很成问题,喃喃自语:“……仿生人也会老房子着火?”
按理说,于是非也是能分泌多巴胺的,所以他的确会模拟出“爱”这种人类的感觉和体验。
但凤凰依然担忧:“……可这着火的方向不对啊,这不罗密欧和朱丽叶吗?”
在她的固有思路里,“磐桥”和“海娜”还是宿敌旧仇。
这俩人要想在一起,首先就要过单飞白和宁灼那关吧?
他们俩能放得下过去吗?
……在凤凰认真地替二把手考虑未来并忧心忡忡时,宁灼和单飞白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宁灼的居住地。
关上门后,宁灼倦怠地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抚摸了一下颈侧。
那里还停留着刀刃的冰凉的触感。
单飞白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旻姐是双重人格?”
出乎他意料的,宁灼摇了摇头:“不是。”
说着,他脱下了外套,给出了正确答案:“闵旻自从加入‘海娜’,一直就是‘两个人’。”
单飞白把带有宁灼体温的外套抱在怀里,用下巴抵在上面。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宁灼会说,闵旻是“我们里面最疯的改造人了”。
果然,宁灼给出了答案:“刚才你看到的是闵秋,闵旻的双胞胎姐姐。”
“她活在闵旻的脑机接口里,平时不怎么出来,但工作的时候,或者需要保护的时候,闵旻会把她放出来。”
“她们永远活在一起。……也永远不相见。”
第69章 (二)参商
机械师闵秋, 和妹妹闵旻一起在豆腐寨长大。
豆腐寨名字脆弱,却坚如磐石。
占地0.5平方公里的寨楼里,挤了足足95万人。
这里混乱得像是一座迷宫, 外来人进入必然会迷路, 从早到晚充斥着孩童的哭声、夫妻的吵架声、粗野的骂声、暧昧的调情声, 带着丰沛到几乎饱和的人间烟火气。
这是黑市的管辖范围,是连“白盾”的警察都懒得踏足的“三不管”地带。
她们是双胞胎, 然而长得并不像。
她们生母不知所踪,生父也说不好是不是本人。
闵旻是在长大后听邻居嚼舌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们的“父亲”是一个脾气暴躁的黑市医生, 十几年前, 一个妓女抱着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把他堵在了门口, 蛮横地要求他认下这两个孩子,理由是十个月前他光顾过她的生意。
“父亲”当然不肯认,两边一顿气势如虹的叫骂, 最终妓女胜出,径直撂下两个孩子,趾高气昂地走了。
妓女在她那群糟糕的客人中, 穷尽智慧地选择了一个条件最好的。
而医生父亲骂骂咧咧之余,弯下腰, 打量着两个哭到脸颊通红的孩子。
有限的慈善心,让他一开始决定只抱走一个。
可这两个姐妹似乎是心有灵犀,抱起谁, 那个被放弃的孩子都会马上嚎啕大哭。
最后, 医生烦了,喃喃地骂了一声, 索性把两个都抱了起来,把一腔怨气全撒在门上,砰的一声,震得门框簌簌往下掉屑。
闵旻闵秋跟了暴躁医生的姓,姓闵。
闵医生把她们当学徒,当朋友,当倾诉吐槽的对象,当打发无聊时光的工具,就是不当女儿。
所以她们不算是有父母,有的只有彼此。
闵旻对学医有兴趣,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踮着脚面不改色地观察闵医生是怎么娴熟地给一身鲜血的病人的血管打结的。
闵秋则跟着邻居——一个烫着爆炸头的女机械师,当她的学徒工,为她打下手。
闵旻十六岁的时候就正式接过了父亲的衣钵。
他一生不抽烟,作息规律,饮食健康,却不幸罹患肺癌。
闵医生知道治不好,就和豆腐寨里其他得了不治之症的人一样,放心大胆地任由自己病下去。
在生命的最后,他一边戴着自制的氧气设备,一边坐在闵旻身边,看她诊病,偶尔气短咳嗽地替她指点一二。
在某天,闵旻独立完成一桩手术后,一转身,发现闵医生已经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闵医生为人暴躁严肃,一生没有对她们露出过笑容,她们要是犯错惹祸,他也从不看在她们是女孩的份上有所优容,直接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半点也不容情。
可他也从未短缺过两姐妹的生活用度,还把吃饭的手艺教给了她们,临死前也将这一间面积并不算宽裕的小屋留给了她们,留作傍身之所。
年轻女孩做经营,总会遇到一些想捏软柿子的流氓。
但这姐妹俩双强合璧,硬是把日子过得红火热闹。
闵秋沉默寡言,却相当凶悍能打,下手奇狠,镇得住场子。
闵旻嘴皮子利索,讲的是一个和气生财,一张嘴上能广结善缘,下能百无禁忌,再加上“医生”实在是这样的聚居区中必不可少的职业,因此她在这豆腐寨里相当吃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