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现代耽美]——BY:骑鲸南去
骑鲸南去  发于:2023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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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灼的心像是被谁轻轻捏了一下。
  他看出来了,小白不是真正懵懂无知的孩子。
  他分明是知道危险的,他也猜到宁灼带他来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有跑的机会,可他还是选择回来了。
  看完监控,宁灼没什么多余的表态:“人呢?”
  “傅老大带他洗了洗,顺带也搜了一遍。身上是干净的,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追踪器之类的东西。他脖子后面被划了个口子——当然这点小伤跟你一比不算什么。我简单包扎了一下,傅老大给他做了好吃的,现在人在禁闭室。”
  宁灼用目光询问她,为什么会在禁闭室。
  闵旻坦然地耸一耸肩:“以防万一嘛。”
  宁灼深叹了一声:“带我去。……不,把他带来。”
  十分钟后,自称“小白”的少年被带入房间。
  宁灼一眼看出,他身上穿着的是自己过去的衣服。
  八成是傅老大拿给他的。
  ……妈的,他怎么还留着。
  可惜这衣服对小白来说不大合身。
  他发育得不早,并没有十三岁的自己那样高挑,头发刚洗过,是一款不大好打理的半长发型,发尾微微卷着,小绵羊一样,脖子上缠着一圈圈纱布,透着一层淡红的血色。
  宁灼身披病号服,冷淡地开口询问:“叫什么名字?”
  他轻轻地哼着自己的名字:“小白。”
  宁灼没听清:“说话大点声。”
  他乖顺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宁灼,口齿也清晰了起来:“小白。”
  这是宁灼第一次看清他的全貌。
  他愣了一下,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被绑架。
  洗干净了的小白长了一副能卖出大价钱的样子。
  今天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但他的精神显然没有受到任何打击,眼睛里带着点天然的、顾盼飞扬的神采。
  这股精气神在死气沉沉的银槌市,是很罕见且珍贵的。
  宁灼:“全名。”
  小白:“就叫小白。”
  宁灼:“爸妈在哪儿?”
  小白口齿清晰、态度明确:“死了。”
  他眼皮也没眨一下,尾音还往上跳着,显然是半分悲痛也不见。
  宁灼:“那你之前和谁生活?”
  小白娓娓道来:“阿倍野区七街的聚居区,和大家一起捡垃圾。一开始是妈妈带我,后来妈妈走了,就是爸爸带。爸爸死的时候,我已经能自己一个人活着了。”
  “读过书?”
  “捡到过一个学习机。广告很多,不过能用。”
  宁灼哦了一声,低头摆弄着自己没什么血色的手指,在轻描淡写间提了一个刁钻至极的问题:“阿倍野区七街,那里的‘龙头’是谁?”
  每个地方都盘踞着一些势力。
  在下城区,常有一些瘪三混混组成群体,横行霸道,是一群最喜欢从苦命人嘴里夺食的秃鹫。
  所谓“龙头”,就是这些混混的头。
  这是他们的自称,但底层人更爱叫他们“蛇脑袋”。
  “没见过,听说是个叫山口还是三口的人。他们从来不自己来,只叫‘蛇信子’来。……不过垃圾场他们也不太来,因为我们给不了多少钱,‘蛇信子’也嫌脏。”
  “蛇信子”是下城区人对“蛇脑袋”的手下马仔的惯用称呼。
  小白不仅有问必答,而且逻辑清晰,答案明白,并不东拉西扯地说些别的。
  这一篇问答和试探进行下来,宁灼也没找出什么纰漏。
  但小白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让宁灼来看,他根本不像在垃圾场里长大的孩子。
  宁灼问:“绑架你的人,为什么要把你拉到农场去?”
  小白:“我听他们说,想把我卖出去。”
  宁灼冷了声音:“不对。”
  小白:“……嗯?”
  宁灼尖锐道:“那里是他们找好的落脚地。他们想要卖你,直接把你拉到黑市就行。”
  宁灼有被绑架的经验,不得不在这种事上多想一层。
  既然小白无依无靠,更没有亲人可以拿钱赎他,不直接转手卖了避免节外生枝,带回去干什么?
  小白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啦。”
  听他语气轻松,宁灼微微摇了摇头。
  除非是报复,或是打算灭口,绑架犯不会把自己的意图和计划告诉被绑票的人。
  小白不知道,也无可厚非。
  宁灼观察了他的态度:“你一点儿都不怕?”
  “当时怕。现在不怕。”小白坦坦荡荡,“当时我以为我会死。可现在是他们死了啊。”
  宁灼望着他:“你倒是聪明。”
  被夸的小白流露出一点骄傲的神气:“对啊,我很狡猾的。我中途趁他们有人去上厕所,把看着我的人从后头拍晕了,还跑掉了一段时间呢。……不过后来又被他们抓回去了。”
  这一句描述倒是和宁灼初遇到他的情境对上了。
  小白见宁灼似乎没有别的可问了,就主动凑了上来:“哥,我有问题想问。”
  宁灼还沉浸在思考中,随口道:“嗯,你问。”
  小白望着他,轻声道:“你痛吗?”
  宁灼皱着眉,很疑惑地反问了一声:“……嗯?”
  “海娜”的人,包括傅老大,都知道宁灼是靠一口硬气顶着的。
  只要人没死,那就是没事。
  至于痛不痛的,这问题太矫情,连宁灼自己都不会去想。
  这样许久未见的坦诚关心叫宁灼颇不自在。
  而且古怪的是,身体上的痛偏就在他问出这句话后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宁灼忍得面颊发白:“不关你事。”
  “关我的事。”小白言辞恳切,伸手想去握他左手手腕,“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能让我来照顾你吗?”
  宁灼翻手,毫不留情地扼住了他的手腕。
  “细皮嫩肉的。”他紧盯着小白从稍长的袖子里露出的一小段光洁干净的皮肤,目光冷得像是带了小小的钩子,“……‘捡垃圾’长大的?”
  宁灼手劲极大,握得太紧,小白的手腕因为吃痛而不住发抖。
  奇怪的是,他仍然不逃不躲,直视着宁灼:“我没说我是捡垃圾长大的。我爸妈死后,是垃圾场的叔叔爷爷养着我。”
  “他们说,我再大一点,满了十六岁,他们就要送我到吉原街去挣钱啦。现在他们分我一口吃的,到时候就轮到他们吃我了。”
  宁灼默然。
  这样的事情,在下城区的确是时常发生。
  因为稍有姿色,而被恩情或是亲情裹挟着走上那条道路的人比比皆是。
  小白不沮丧,也不自伤,仰着头,眼睛里晃着澄澈又带点狡黠的光:“他们养我,我给他们挣钱,是应该的。可你救了我的命,你就比他们重要了。重要——”
  他很认真地竖起了一根手指:“一百来倍。”
  宁灼:“……”
  不等宁灼有反应,他又迫近了几寸,一脸好奇:“大哥哥,你的眼睛颜色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宁灼感觉自己捡回了一只伶牙俐齿油嘴滑舌的小狗,牙口整齐,成色上佳,瞧着挺好,但鉴于尾巴摇得太欢,忍不住让宁灼揣测他在垃圾场里是不是也能这么左右逢源,哄得人这么……
  在心里“这么”了半天,宁灼也不好承认自己还被哄得挺开心的。
  他只好避开了他的问题,反问:“你想留下?”
  小白干脆道:“跟着你,总比跟着他们好一点吧。”
  说着,他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一朵用铁皮罐头剪成的立体小花,是介于蔷薇和月季之间的一种花,上面有人造水果罐头的糖水清香。
  这大概是他吃饭时完成的一样临时作品。
  “我知道这里是地底下。大哥哥,你不常晒太阳吧?”
  细看之下,小白生了一双天生的笑眼:“送你一朵花。等春天来了,我带你去看真的花,好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本篇里小白实话含量极低,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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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四)遇
  当晚, 新的年轻护工走马上任。
  宁灼的伤不在骨,不算完全的严重,可腰是身体的轴承, 宁灼近身搏杀又靠他这一双腿。
  没有腰带着, 腿也跟着废了。
  医术再进步, 也只是能把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时间缩短到一个月。
  卧床休息永远是最可靠稳妥的。
  为了求稳,宁灼难得获得了一段安闲的养伤假期。
  按理说, 他该无聊得要死。
  但他身边多了个嘴甜的小东西,日子一不小心就过得飞快。
  自从知道了宁灼的名字,小白对宁灼就自觉地换了一套称呼。
  住进他房间的第一天, 他趴在窗边好奇地问:“宁哥, 你用香水吗?”
  宁灼横他一眼。
  自从那烈火灼烧的一夜后, 宁灼经常头疼、产幻, 为了缓解痛感,就用薄荷油涂在太阳穴上,因此身上常年泛着浅而清新的苦味。
  宁灼自己是反感这个味道的, 觉得和药没什么区别。
  谁会爱闻药味。
  但看小白抽着鼻子、疑似是非常喜欢的样子,他颇感纳罕,背地里拎起袖子悄悄闻了闻。
  ……结论是这小东西品味独特。
  小白支了一张床, 就睡在宁灼旁边,喂饭、系纽扣, 给他的腰推药油,一边挨着宁灼因剧痛而恼怒万分的骂,一边轻声哄着“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多线并行, 都不够他忙的了。
  小白什么都能干,而且手脚麻利, 眼色极佳。
  不用宁灼多说什么,一个眼神,小白就能把他想要的东西递过来。
  那种机灵劲,透着股细致精到的世故。
  不是受过大磋磨的孩子,做不到他这样面面俱到。
  相比于他遭受重创的腰,“海娜”对付外伤更加得心应手。
  他肩上的贯通伤就好得很快。
  一枚鲜红的圆形疮疤烙在了他的肩侧,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纹路,透过雪白偏薄的衬衣,看起来像是一枚艳丽的胎记。
  小白隔着衣服,用手指一点点去摸那伤疤:“宁哥,疼不疼?”
  宁灼闭着眼睛:“拿下去。摸一会儿又要疼了。”
  然后小白就乖了,缩回手去,却不肯挪开视线,一眼眼地看他。
  宁灼装作没有发现他的打量。
  他始终没有对小白的身份放下戒心,很有心让“调律师”查一查他。
  可“海娜”基地落成不久,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调律师”又是只认钱的主儿,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付讫办事,概不拖欠。
  宁灼把这笔账倒来倒去算了一阵,觉得实在没有在小白身上多耗上一笔的必要。
  杀小狗又何必用宰牛刀。
  他那样年轻,真要有什么异心,宁灼一只手就能打发了他。
  不过,宁灼偶尔扫到浏览《银槌日报》上不断更新的寻人启事或是失踪报道时,会多留心一眼。
  这世界上的离散苦楚良多,却和小白没有什么关系。
  的确没有人在寻找和小白相似的人。
  因为小白过于粘人,而且挨了轰也不脸红,照样笑眯眯地跟在他屁股后头,宁灼也渐渐习惯身边有了这么一个他。
  “海娜”里的其他人对此啧啧称奇。
  宁灼为人暴躁,嘴还异常地毒,在大多数队员眼里是只可远观的二哥,真要呆在他身边,堪称如沐阴风,更别说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了。
  小白对于这些疑问,都是统一的回答:“我觉得宁哥人很好呀。”
  宁灼将大家的议论和小白的答复都听在耳里,只觉得好笑,认为小白的眼睛年纪轻轻就瞎掉了。
  但有人不怕他,也的确是件难得的事。
  在冬日渐深、不能去看花的日子,小白每天都用各种废弃物剪出一朵花,用铁丝拧出枝叶来,用一只宽口杯子盛了清水,似模似样地在他床头养了一大捧。
  每一朵都不一样,有罐头的、丝绒的、钢铁的、红纸的,色彩各异,品种丰富。
  日子对小白来说,好像永远是热气腾腾、充满生机的。
  一开始,宁灼对他的身份仍有怀疑,不许他出门,他就自得其乐地忙忙碌碌,在房子里东添一点,西添一点,竟然渐渐捣鼓出了一个家的样子。
  后来熟了些,宁灼允许他出房间门玩儿。
  当然,还是不允许他跑出基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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