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现代耽美]——BY:骑鲸南去
骑鲸南去  发于:2023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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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荣恩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
  宁灼没听傅老大的报价。
  他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找场子,是在笑眯眯地扇对方的耳巴子。
  可他不在乎。
  宁灼只觉得肩膀上三月前的旧伤隐隐作痛。
  ……真他妈没意思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银槌日报】
  今日企业访谈。
  棠棣,是我市著名生物技术公司,承包全岛60%义肢工业生产线,出产义肢品质稳定,广受好评。创始人是单氏云华,是一名女性,丈夫随了她的姓氏后,生下了现任当家人单荣恩。
  ……
  采访人: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年轻的未来接班人吧。请问这位年轻的单先生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单飞白:单飞白。15岁。
  采访人:请小单先生介绍一下你对家族生意的认识,好吗?
  单飞白:我们家?我们家义肢可好了,早些年有个全身被改造了的人绑架我,把来救我的人伤得很重很重,用的就是我家的义肢呢。(笑)
  采访人:……哈哈哈哈。小单先生真会开玩笑。
  单飞白:记者先生喜欢义肢吗?想要来一个体验装试试看吗?(笑)
  (以上采访内容从正式稿件中删除)


第26章 (二)离散
  宁灼这辈子, 最痛恨的就是财阀和大公司。
  他当时冲进那个集装箱迷宫,以为救出的是另一个即将失去自己家人和命运轨迹的孩子。
  没想到,他救出的是个可以拿了钱就能轻轻松松赎回一条命的小少爷。
  一切的疑点都有了解释。
  小白脖子上的伤口, 不是某种惩戒或是恐吓, 是绑匪要挖出定位芯片。
  小白身上凌乱肮脏的衣服, 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是怕小白身上带有什么先进的设备仪器。
  他们把小白绑回自己的基地, 蒙着眼睛,捂住嘴,是因为他们在要到钱后, 还要乖乖把人送回去。
  他从来和自己不一样。
  他是上城区里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宁灼是下城区里挣扎求生的淤泥。
  同样是绑架, 他们的命运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
  所谓的交汇点和救命之恩,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自己贸然动手救他,反倒把他置于险境。
  想到这里, 宁灼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单荣恩道:“他在开玩笑。”
  这是一笔生意。
  傅老大的做法固然解气,可宁灼要的是“海娜”在上城区那里留下一些好印象。
  他不需要故作大方地欠人情, 因为那样显得过于野心勃勃。
  另外……
  另外,宁灼需要用一笔实实在在的钱, 把这一段不该产生的关系从他的人生里划掉。
  宁灼解开前襟的纽扣,拉下左肩衣裳,露出了那曾经血肉模糊的贯通伤。
  从他下拉的衣缘旁侧, 透出一道刀痕的尾梢, 是一道老伤,反衬之下, 能看出肩伤的新鲜,证明是最近新上身的。
  在毫无羞耻地展示了自己的伤口后,宁灼给出了他的报价:“十万。”
  单荣恩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只是笼统地知道宁灼为了救他的儿子受了伤,却不知道是这样严重。
  这伤在左边,再偏一点,就是洞穿心脏,横尸当场。
  这伤的严重程度绝不只十万。
  单荣恩用上侧口袋里干净的麻纱手帕擦了擦鼻子,将有限的怜悯体现在了报酬上:“十八万。图个吉利吧。”
  宁灼把纽扣系好:“谢谢。”
  傅老大面色如常,一点也不因为宁灼当众驳了他的决定而恼怒,反而笑嘻嘻地俯下身给他们续水:“喝茶,喝茶。”
  宁灼整理好衣领:“我带他来。”
  单荣恩:“有劳。”
  宁灼返身走到门口时,稍稍站住了脚步。
  他问:“他叫什么名字?”
  单荣恩抬头,似笑非笑的:“哦?他没有告诉你吗?”
  宁灼一点头,没再回应,迈步走了出去。
  旁听了全程的闵旻紧跟了出去,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刚要张口,就见宁灼猛然回身——
  “——查。”
  宁灼的话音没有一点情绪:“我们的防护系统有漏洞。他们盯了我们这么久,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
  闵旻被他冰冷的眼珠一盯,再没有二话,一切安慰浓缩成了一个字:“是。”
  甩开闵旻,被宁灼强压在胸中的怒气一点点翻涌上来,烧得他站立不稳,朝前俯身,扶住墙壁的同时,按住了灼烧得像是起了火的胃部。
  他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才抬起一片森冷的眼睛,一步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按住门把时,宁灼像是被那彻骨的冰凉烫了一下,小臂的肌肉跳动了几下。
  他一时间几乎有了掉头离开的冲动。
  可这冲动转瞬即逝。
  他推门而入。
  小白换了一件牛仔背带裤,是宁灼给他买的衣服,显得又俏皮又挺拔。
  这三个月,小白的个头又往上稍稍蹿了一小截,他特意跑来自己面前炫耀了好多次,具体表现是扯着自己那件旧衣服,大声地长吁短叹:“哎呀,是不是短了一点?”
  宁灼在衣服上非常俭省,一年到头,不是黑就是白。
  他知道小白比自己鲜活得多,要有更亮的色彩来配。
  现在,这些衣服都囊括在了那十八万的报酬里,很值得。
  小白听到门响,还没回身,眼里已经漾出了灿烂的笑。
  “宁哥,来喝茶!”他的话音小太阳一样明快,又脆又亮,“枸杞,生姜,红枣,都是我从哥哥姐姐手里一点点讨来的,真的不多,我要盯着你喝完!”
  宁灼:“不急。”
  他掩好了门,却不靠近小白,只是背靠着门,远远地审视他。
  只用这两个字,小白就听出了他话音不对。
  宁灼也从他眉眼间看出他那一点情绪的变化。
  这让宁灼惊觉,小白机警得远超他的想象。
  ……聪明得让人讨厌。
  小白站直了身子,低头想了一会儿。
  他知道,基地来了个客人。
  他仰起头,直接将问题的关窍点了出来:“哥,我爸来了吧?”
  宁灼语带讽刺:“嗯。死而复生,生物奇迹。”
  小白舔了舔干裂的上嘴唇,故作轻松地嘟囔:“……真是的。要我做什么呢。”
  刚进门时,宁灼带着一腔火山一样的怒意,预备着让小白好好承受一番。
  可看到他年轻的面孔,他紧绷着的肩膀不自觉地松弛了下去,满身的疲惫直涌了上来:“回家吧。小少爷。”
  宁灼不想陪小少爷玩扮演游戏了。
  他的时间和精力很宝贵,他已经白白浪费三个月了。
  谁想,这句话像是踩到了小白的尾巴一样。
  他霍然抬头,竖起了全身的尖刺:“宁哥?!你答应过不扔下我的?”
  “你是小白,我当然不扔下你。”宁灼微微摇头,“可现在你是谁,我不知道。”
  小白的话音急促起来:“我,我叫单飞白。飞白是书法里的一种笔体,我生在11月——”
  宁灼平平地一点头:“哦。生日也是假的。”
  他之前告诉过自己,他生在春天,所以想要一只电子小猫做生日礼物。
  宁灼嗤之以鼻,但还是去查了电子小猫的价格。
  “礼物让你的无中生爸买给你吧。”宁灼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这边的哄孩子工作完成了,十八万,还算合算。”
  单飞白愣住了。
  再开口时,他的声线里带出了颤颤的、不可置信的哭音:“十八万,你就把我卖了?”
  宁灼头痛得厉害,想要拿薄荷油揉一揉,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一开口就往小白的心肝上戳:“十八万是你爸爸给的价格。我出的十万。”
  “你——”
  小白气得胸膛连连起伏,看样子简直要被宁灼气疯了:“你,你,你说话不算话!”
  他扑上来抓住他的衣领:“你跟他抢啊!你那么强,他根本是个废物你知道吗?你只要拿枪,拿刀,你只要站在他面前!他怕你的!你只要说你留下我,我也愿意——”
  “我为什么要和他作对?为了你吗?你很重要吗?”
  宁灼睁开眼睛,口吻漠然:“我抢一个爱骗人的空心少爷做什么?单家小少爷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单飞白被宁灼的话气得浑身乱抖,手死死绞住衣角,直盯着宁灼,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脸色煞白,按住胸口直喘不上气来:“你,宁灼,你——”
  两个人都被对方气得出了内伤,彼此瞪着对方,像是成了仇人。
  单飞白低下头,深呼吸几口,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是,我留不下来。”他轻声说,“老头子会说你绑架我。”
  这样自言自语地劝说了自己后,单飞白仰起头来:“宁哥,我这就走了。一开始骗你,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后来知道了,谎又撒得太多,我知道你讨厌这个……给你添麻烦了……”
  礼貌进行到这里,他又有了一点要哭的样子,就垂下了眼睛:“你只要记得我一点点就好了。”
  事情进行到这里,这场告别虽说仓促又难堪,至少也能维持个表面上的体面。
  可宁灼从来不是个体面人。
  他觉得自己被单飞白骗得像个傻子。
  宁灼向来是个野蛮人。
  他痛了,就要让害他至此的人痛上百倍。
  他冷淡地撕开了这层表面的矫饰和客套:“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被分别的伤心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单飞白猛然看向宁灼。
  “你叫什么名字?哦,单飞白。忘了,我一分钟前才知道。”
  宁灼表面冷静,拳头早在身后攥成了铁疙瘩。
  他用机械手拨开自己肩侧的衣服,将那处伤口再度坦露出来:“我就算记得那三个绑架犯,也不会记得你的。至少他们给我留下了这个,你留下了什么给我?”
  宁灼大大缓了一口气,心脏酸涩得发紧:“……一个假人。一堆谎言。我能记住你什么?你配让我记住你什么?”
  宁灼将一篇话说到这里,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起来。
  单飞白的神情凝住了。
  片刻后,他一步步向宁灼走来。
  宁灼注视着他那双满溢着伤心的眼睛,咬牙拼命咽下喉咙里的酸气。
  走到他面前,单飞白径直跪坐在地,仰头望着他,像是在望一个梦,或是一个神明。
  宁灼冲他摆摆手,满脸木然:“别,回去跪你爹妈吧,我受不起……”
  然而,单飞白这样做,根本不是为了谢他。
  下一秒,他乍然暴起,张口死死咬住了宁灼的手指。
  当然不是右手。
  十指连心,宁灼骤然吃痛,反应倒快,将单飞白面朝下踢倒在地,又趁着未消的余怒,抽出右侧靴侧挂着的硬皮鞭,反手抽了他一鞭子。
  这一鞭子够狠,单飞白那件背带裤的半副背带都被抽断了。
  大片血痕从他背上透出来。
  事发突然,宁灼的疑惑远远大于痛楚。
  即使他的手指被咬出了些微的形变扭曲,鲜血顺着无名指尖滴滴下落,宁灼也没有管。
  他一心看着这个他精心养了三个月、但从没有一刻真正认识过他的小孩。
  单飞白脸上没有痛色,只是很平常地望了一眼从后渗过肩的血迹,仿佛那只是一滩洇开的水。
  他伸手用大拇指抹去了嘴角沾染的血丝,静静道:“宁哥,我知道,我爸和我送你什么,你都不喜欢。”
  “哥,我就是想,你肩上被穿了个洞,一定会留疤的。那我也送一个疤给你。”
  “你只记住他们可不公平。你一定得记住我。”
  “我记住你?”
  宁灼被他这一口歪理气笑了,抬起脚,捺住他的肩往前一蹬,轻而易举地把他撩了个跟头:“滚你的吧,小狗崽子。”
  好好一个人,偏生一副狗相!
  单飞白站起身来,冲他一鞠躬,施施然地滚了。
  临走前,他顺走了一件宁灼的外套,披在身上,遮住了后背的鞭痕。
  宁灼没有去送。
  他在床边坐下,长久地坐着。
  坐得久了,他迟钝的神经被手指传来的钝痛再次唤醒。
  单飞白这一口咬得非常精准、坚决、狠毒,很有可能伤着骨头了。
  他就是冲着让他留下永久伤疤来的。
  宁灼开始后悔自己放单飞白放得太轻易。
  所以他伸手呼出了透明的随身屏幕,正巧看到单飞白和他的父亲一行人走出会客室。
  没有什么父子重逢的温情戏码,没有哭泣、拥抱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单荣恩的神情得体而平静,单飞白也完全看不出刚才歇斯底里的疯样。
  父子俩像是刚刚结束了一个商业酒局,此时客人还未散尽,所以他们肩并着肩,依旧戴着那张官方又客套的假面,迎来送往。
  只是,单飞白每路过一个监控器,就会抬头看上一眼。
  他似乎在等一个永不会来的挽留。
  大概是等了太久,单飞白的眼睛隐约有些闪亮。
  他略略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单荣恩没有说话,走在最前面,表演他的优雅台步和稳重台风。
  单飞白也不是在问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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