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霭吸了吸鼻子,坦诚认错。
S问:错哪儿了?
陆黎书几乎能想到他的表情,许青霭未必真的知错,只是这一次的教训让他觉得不适应,得让他自个儿重复一遍,巩固认知。
许青霭说:不该坐那么久不动。
陆黎书又问:还有呢?
许青霭:……记得吃饭?
陆黎书勾唇笑了笑,有进步。
这颗糖可以给出去了。
许青霭在心里想了想还有什么,要不要补上一句不该画他的腰,或者……
叫句哥哥?
S虽然没承认,但他总觉得是喜欢他这么叫的,唔,老男人的不服老?
S:好乖。
许青霭脑袋顿时冒烟。
好、好乖!……?
他手指抖了两下,到嘴边的哥哥硬生生噎回了嗓子眼儿,画室里略微嘈杂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他有种做贼的隐蔽混乱感。
S干嘛突然说这种话,像哄孩子一样。
许青霭缓了缓紊乱心跳,顺杆儿爬到他掌心里得寸进尺:嗯……那好乖,有没有奖励啊?
S:你觉得呢?
许青霭想起梦里拽不住的衣角,还有被抱在怀里的微凉气息,受不住脑袋里的小人儿唆使:哥哥今天穿什么衣服啊?
S:大衣,但在你真的学乖之前没有照片,不用暗示。
许青霭小心思被戳穿,一口牛奶差点呛着,这人怎么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啊?
他闷闷地咬着吸管,给他S了一张手的照片发过去:画室里连空调都没有,你看,手冻麻了。
许青霭的手指很好看,很细很白指尖却粉嫩得要命。
陆黎书指腹按在图片上,任由自己想象了几秒钟与他十指相扣,指缝严丝合缝扣住感受颤抖,想象他双手困难握住其他东西的样子。
陆黎书系好领带,拿起腕表戴上才给他回消息:多穿衣服,不要只在意漂亮。
许青霭反驳他:你又没有看过我穿什么。
陆黎书提醒他:我们见过。
许青霭恍然,顿时又有些小不满:你都见过我,但是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一点也不公平。
陆黎书出衣帽间,余光瞥见镜子,要是许青霭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恐怕会直接吓跑。
许青霭猜测他是觉得自己不好看,立刻说:你不用觉得自己不好看,我又不介意,我们交换好不好啊?
“许仙,救救菜狗!”
陈菲哀嚎着扑在许青霭的画架前痛苦:“别玩手机了,玩玩我吧。”
许青霭被吓了一跳,陡然抬起头。
陈菲怪异地盯着他:“你脸红什么?”
许青霭陡然被她一问脑子里有些拧不过弯儿来,磕磕巴巴道:“没、没脸红啊。”
陈菲一只手抵在下巴上一只手环胸,一脸深沉地盯着他:“让我猜猜,你肯定是偷偷画了什么不和谐的好东西,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许青霭说:“真的没有。”
陈菲完全不相信,眯细了眼睛在他脸上梭巡:“你不对劲,你耳朵都红成那副德行了,在跟谁聊天?”
“没有跟谁聊天。”许青霭实在受不了她的逼问,一偏头看到画架,转移话题问她:“你找我什么事?又画不出来了?”
经他一提醒,陈菲脸顿时垮了。
“我是fw,我是没用的小笨蛋,救救我。”
许青霭松了口气,等陈菲转头回自己画的时候飞快给S发了一条:我要写作业了,然后将手机塞在口袋里,侧身去看陈菲的作业。
“这里线条不够硬朗,太软了,整体风格也就显得偏弱没有重点和支撑点。你选的这个题目,色彩对比要大胆一点,最好强化直观冲击力。”
陈菲若有所悟,“那用红色?”
许青霭顿了顿,拿过她的颜料板帮她调了一个色出来,“红色太割裂了,层次感叠不上来,很容易造成主次逆反,用这个吧。”
陈菲眨巴着眼睛看了看画,又看了看颜料板,几秒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靠,太牛逼了!许仙你是我的神!”
许青霭笑了下:“你不要太束手束脚,画画是一个抒发的过程,结果什么样都是自己最淋漓尽致的表达,大胆一点。”
陈菲微怔。
她从小学画,一向是希望老师满意、家长满意,希望有人喜欢、终有一天成为很厉害的画家,但也在无形中磨去棱角。
她身边也大都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许青霭这样。
浪漫又赤诚。
画画对他来说就是画画,不会被任何人影响,陈菲忍不住问他:“崽儿,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啊?”
许青霭一顿,隔了几秒才说:“十五岁。”
陈菲顿时张大嘴,惊诧地盯着他足足半分钟才说:“你十五岁画画,现在就可以画的这么好了?我艹,我死了算了。”
许青霭看着画板不语,眸色逐渐敛了几分。
陈菲仍在感慨他是个“该死的”天才,咬牙切齿半天又开始好奇:“你为什么学画啊?”
许青霭隔了一会:“嗯……缺钱。”
陈菲眨了眨眼,缺钱去学画?
学画要花的钱跟他缺的钱相比,也不会很低吧?而且学画是一件高投入却无法确定回报的事,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留下一幅被人记住的作品。
陈菲刚想说,忽然住了口。
许青霭好像并不在此列,他的天分足以成为那亿万分之一的作品,不像她学得头破血流才考上平城大学。
陈菲:“你有没有挨过爸妈的揍啊?”
许青霭指尖猛地一哆嗦,笔掉在了地上。
陈菲帮他捡起来,笑说:“我猜你那么厉害一定没挨过打,肯定是你爸妈的骄傲,哎我好像没听你讲过爸妈的事情,上次填资料的时候你……”
许青霭说:“我要写作业了。”
陈菲的话猝然被打断,愣了下“哦”了两声才说:“好,谢谢崽儿的指教,阿妈明天还给你买牛奶,啾咪。”
许青霭没搭腔,垂眸看着自己的左手腕,隐隐有些痛从骨缝儿里钻出来,像一条纠缠不休的蛛丝牢牢将他捆缚。
那些疼痛早已经不在,却又好像从未离开。
他挺了挺脊背,轻吸了口气拿起画笔在画纸上勾出轮廓,心随着笔触一点点静下来,什么都不想。
-
陆黎书上午巡视工地,回公司的时候接到谢庭的电话,问他在哪儿。
陆黎书:“有事?”
谢庭靠在沙发上看着装修一半的酒吧,听着他不冷不热的语气,“啧”了声:“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陆黎书:“你说呢?”
谢庭牙酸半天,“咱那酒吧装修差不多了,但是那些墙还没想好,本来想全装玻璃,但又觉得土了点儿,怎么说你也是老板之一,得问问你建议吧。”
“随你。”陆黎书不靠这个赚钱,这个投资对他来说也只是私人性玩票,并未走公司的账目和流程。
谢庭知道他不可能在工作时拨出时间特地来一趟,也没再多纠结,转而问他:“你人追得怎么样了?到哪一步了?”
陆黎书说:“正常进度。”
谢庭没明白这个正常进度是个什么进度,是把人弄到手了,还是快弄到手了,他实在是没法儿想象陆黎书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子,便道:“晚上海下湾玩会儿?”
陆黎书说:“没空。”
谢庭:“你这一天能掰出240个小时用?哪儿这么忙了,连出来消遣一下的功夫都没有,陆总,您够有钱了,还不满足呢。”
陆黎书说:“晚上我要去见你父亲,你去不去?”
谢庭:“……”
第10章 左右青霭(十)
画室里人逐渐多起来,许青霭搓了搓手开始画作业。
他画画快,交完作业看时间还早,又将先前接的两张私稿画了,老板都很爽快的结了尾款。
年前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月下旬开始放寒假,他期末没有多少压力,可以再接几张。
许青霭便在微博发了一条接单广告,把手机收起来时,一起身下意识扶住桌子。
画室里已经没有人了。
平洲的冬天天黑得早,才六点半画室里就又黑又静,像个张开巨口的安静猛兽。
他费力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进嘴里,稍微缓解低血糖。
他搓了搓手,将画笔洗干净扔进抽屉,忽然发现有支笔不见了。
他把抽屉和笔盒全都翻了一遍仍然没有踪迹,那支笔他从雁城回来就没再用过,寝室没有画室也没有。
难道被他扔进还给陆许琛东西的那个箱子里了?!
那现在东西在陆许琛的二叔家里!
许青霭眼前一黑。
完了。
-
“陆总,希望这次合作能够圆满成功!”
“自然。”陆黎书端着酒杯与观澜庭的董事长刘成铭轻碰了一下,面上笑意不深但还算随和地应了。
这次由谢政君牵线的项目成功启动,他应邀来参加这个庆祝酒会。
谢政君笑说:“黎书是我瞧着长大的,现在这么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陆黎书说:“您过奖了。”
刘成铭忍不住说:“陆总年轻有为,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只知道玩乐消遣,哎,不提不提。”
宴会厅金碧辉煌,灯光落在陆黎书肩上,与在场久经声色场合的商人们格格不入。
陆黎书不大出席这样的场合,来了也是多半露露脸便走,这次反倒多留了一会。
谢政君笑问:“怎么?心情很好?”
陆黎书说:“还好。”
谢政君觑他一眼:“还好?哪次活动不是下帖请你好几次才肯来,来了还只站站就走,我可不信我有这么大的面子。”
陆黎书说:“您说哪儿的话。”
陆黎书刚接陆氏的时候受过谢政君的恩,对他多几分尊敬。
谢政君也不多聊这个,点到为止便换了话题:“小琛也大了,你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家里头总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的。”
陆黎书说:“嗯,我心里有数。”
谢太太凑过来,笑眯眯道:“哎呀,黎书又要开始糊弄人啦,十几年前就用这句话搪塞谢伯父,这回我可不饶你。”
陆黎书回过头看谢太太,她曾红极一时,退圈后仍然保养良好,八面玲珑十分优雅。
谢庭有那样左右逢源的浪荡好脾气,多半是受她影响。
陆黎书说:“上周拍的那枚老坑料原来到您手上了,很衬您。”
谢太太挽着手腕上的镯子,眉开眼笑道:“转移话题是吧?下次我可再不饶你了啊,改天来家里吃饭,宁宁新戏快杀青了,早想见你。”
陆黎书四两拨千斤道:“看情况,先谢谢您好意。”
谢太太说:“你姑姑最近还好么?好些时候没见着她了,上一次还是在拍卖会,莫不是我抢了她的心头爱,记我仇不肯理我了。”
陆黎书说:“不会。”
谢太太嗔道:“她那个性子呀,我也吃不消,你们陆家的人呀,一个个的都不肯结婚,就是你姑姑带的好头。”
陆黎书笑而不语,谢太太歪头看了他一会,又说:“庭庭有你这样能干我就知足了,他总是那样不着调,你要多照顾他呀。”
陆黎书略微颔首。
谢太太八面玲珑,才聊了一会便被叫走了。
陆黎书搁下酒杯走到二楼露台去抽烟,酒红色窗帘隔开觥筹交错与热烈盛大,如分水岭般切开一道突兀的寂静。
他点燃烟靠在露台边,火光自指尖明灭。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咬着烟拿出手机看许青霭发来的消息,是一张线条简单的简笔画。
一个小孩儿瑟瑟发抖蹲在角落,手心儿里握着一盒火柴。
——卖火柴,有没有好心人要买火柴。
陆黎书看了眼外头洋洋洒洒的雪,勾勾嘴角笑问:怎么卖。
许青霭:糟糕,我的火柴好像卖完了。
陆黎书问:那怎么办?
许青霭回消息没有平时快,隔了足足半分钟才发过来:好心人的手会很热吗?
陆黎书握着手机,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给他回消息:还可以。
许青霭舔了舔嘴唇用嘴巴呼吸,冰冷的空气将鼻腔都冻住,经过喉管的时候刮着黏膜带来些微刺痛。
他伸手拉起围巾勉强阻挡几分寒意,却只是炊沙镂冰。
雪越来越大了,他手指冷得刺痛,徒劳地搓手想从S那里真的获得一点温度,望梅止渴一样问他:有多热啊。
S:图片。
银色的的腕表表带泛着清冷禁欲的意味,冷白手背上的青筋明晰,许青霭心尖微微泛起一点热意。
他忍不住想,如果现在S在他面前他就不是想看看照片而是想要抱抱了。
他真的好冷,每一阵风都卷过四肢百骸,从里到外把他冻一遍。
他舔舔冰冷的嘴唇,呼着冷气说:我看看照片好不好啊?
S:今天只看手。
许青霭被他堵回来,忍不住讨价还价:那不拍脸可不可以?我也给你发照片,你知道海娜手绘吗?
S:知道。
许青霭惊讶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顿时有种微妙的兴奋,仿佛两个人又多了一层联系的亲近错觉。
他僵着手从相册里找出一张发过去,整条手臂到肩颈,白皙皮肤上黑色的纹路繁复而精致。
许青霭: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