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爷爷,明天是休赛日,我想带向帅去故宫走走,还有颐和园,雍和宫……”
明哲一边说着,一边向他展示手里拿着的北京旅游地图和各个景点的地图。这些都是他去年来北京陪父亲看病那会儿收集的。当时就想着早晚要和向帅一起把这些景点重新走一遍,明天总算有空了。
“哼,走那么多地方,累得半死,你们后天还要比赛么?”
何文宣低头瞄了一眼他手上花花绿绿的宣传册,摇了摇头,“只拣几个紧要的地方玩一会儿就行。不要在外头乱吃东西,更不要回来的太晚。这儿不是上海,出了事儿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捞你们。”
听到何文宣这么一说,两个小的顿时心花怒放,知道这事儿成了。
送走何文宣,两人开开心心地凑到一块。
“小帅,你想去哪儿。要不我们包个北京一日游吧。明天早点起来,先去把长城爬了,然后去故宫玩一整天。晚上我们去吃烤鸭。我带你去便宜坊,那边才是本地人吃鸭子的地方。全聚德那都是骗游客的。”
因为明奕仙心脏病的缘故,明哲上回没去长城,心下难免有些遗憾。要是能和向帅一起登上万里长城,俯瞰被冰雪覆盖的居庸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长城?下次吧。而且下午我还有事儿呢,我们只能玩半天。”
“你有什么事儿?”
明哲有些失望。
“就,拜访一个老前辈,是我侯师父的朋友。”
向帅说完有些心虚,眼珠往下一瞥。
明哲听说是侯剑秋的事儿,也不好多说,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明天去雍和宫烧香祈福。
翌日一早,两人来到雍和宫。因为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周末,游人并不是很多。
金色阳光照在还缀着些残雪的琉璃瓦片屋顶上,映出黄澄澄的一片金光,宛如佛光普照天地。
向帅手持清香刚走入庙内,听着内殿里传来的阵阵诵经声,望着眼前这炫彩夺目的景象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的毛发都为止倒竖,一阵诡异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延伸到四肢百骸。
一时间,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僵在门口。等那异样的感觉逐渐平息,鸡皮疙瘩一点点收起后,这才用力地喘了口气。
“真的太震撼了。我外婆是吃斋的,小时候跟着我妈和外婆去了上海和周围好多地方的寺庙,都没有见过这么浑宏大气的。真不愧是皇家寺院,气度不凡。”
明奕仙本人不信宗教,所以上回他们一家来北京的时候虽然走了不少景点,却没有到这儿来过。和差不多所有头一回来雍和宫的游客一样,明哲也是大受震撼,呆立在门口好一阵惊叹,没住到向帅的些许不对劲。
向帅也不想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感觉坏了游兴,强打精神和他一块往里走。两人沿着中轴线穿过牌楼,走过辇道,经过昭泰门,雍和门殿一路来到主殿。
这主殿是原先雍王府的银安殿,重要性相当于故宫里的金銮殿,其恢弘壮丽自然不是普通民间的寺庙可以比拟,雕梁画栋,廊腰缦回,金龙逦迤,彩凤翩跹。
他俩运气不错,正好遇到了一队旅游团走入殿中。向帅见状连忙拉过明哲的手,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蹭听导游的解说。
“大家注意看,这边有三尊将近两米高的铜制佛像。别看只有三尊,但却被分成了两组。中间的是娑婆世界释迦牟尼佛,左边的是东方世界药师琉璃佛……”
向帅和明哲跟着导游的脚步一路往里走。
“一般寺庙的大雄宝殿里最右边的这一尊是西方世界阿弥陀佛。他们组成的这个叫做‘横三世佛’,代表一切空间里都处处有佛,佛无处不在。而我们雍和宫不一样……”
导游说着,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在听见团友的催促后这才往下说,“我们雍和宫的‘三世佛’,不但是‘横三世佛’还是‘纵三世佛’。最右边供奉的是未来娑婆世界教主弥勒佛。所以从左到右分别代表了过去,现在和未来。意味着佛祖不但无处不在,而且无时不有。”
向帅的随着视线导游挥动的小红旗往最右边看去。在望见那尊身披璎珞,头戴宝冠,结跏趺坐,成说法印的弥勒佛神像后,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汗毛倒竖的感觉再一次迸发,甚至比刚才来的更加厉害。
他一把拉住明哲的胳膊,止不住地大口喘气。
“向帅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那么不好?”
“我……我好像是早饭吃的太少了,有些低血糖。你帮我买点吃的,或者买点糖。我好难受啊。”
明哲看他脸色发青,额头上的冷汗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匆匆忙忙地跑出去。
在小卖部里买了牛奶和面包,明哲火急火燎地赶回大殿,转了一圈却不见向帅的人影。
他一路边向人打听边,一边往里面找,终于在寺庙最后一进的万福阁的院子里,见到了正呆呆伫立着的向帅。
“你好些了么?快,喝口牛奶。”
明哲把吸管插|进玻璃瓶里,递到向帅嘴边。这牛奶被明哲一路放在胸口捂着,总算不那么冰冰凉凉,向帅喝了一口,继续抬头望着里面的殿宇。
明哲刚想问他怎么不进去,院子里怪凉的。不过在他转头的同时就明白了向帅为什么只是站在殿外了。
太高了,太大了,明哲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一尊佛像。如果不是站在院子里的话,根本无法看清眼前这尊大佛的全貌。
二十多米,足有三层楼高的万福阁宛如一个巨大的佛龛将十八米的巨佛笼罩其中。佛像双手结“扶天盖地”印,头戴藏式五叶佛冠,全身璎珞珠宝严饰,只是初看一看就觉得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场迎面压迫而来,让人浑身发软。若是虔诚的教|徒,只需一眼必然会立即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刚才过去的那个旅行团的导游说,这尊也是未来世界的弥勒佛,是雍和宫的镇寺之宝,蒙古语称作‘迈达拉’。据说乾隆皇帝就出生在这座万福阁里,后来特意在这里铸造了这尊大佛像。”
“往事可鉴,现下无常,只有未来是最值得期待的。难怪这里供的是未来佛。”
明哲若有所悟地说道。
向帅把牛奶瓶放在地上,双手合十。明哲见状,也跟着合掌。
“你知道么,我最怕神神鬼鬼了。”
向帅自言自语,“我小时候只要一去扫墓或者去庙里烧香,回家就会发烧。每次发烧都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但是醒来的时候却又忘得一干二净。”
“我以前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大概明白了……”
他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明哲,我们来许个愿吧。”
向帅抬起头,仰着宝相庄严的佛祖,虔诚地闭上眼睛。
“请佛祖保佑我们的未来前途灿然。最关键的是,不管相隔多远,即便是分开最后也能在一起。”
他眉间微蹙,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明哲心头也跟着颤动。
两人对着佛像深深鞠躬。
佛祖半开半闭的眼神无比慈悲,阳光划过他庄严神圣的面容,落在店外的院子里。金色的日光铺满积雪未消的小院,也铺在了两个少年的肩膀上。
————
从雍和宫出来,明哲见向帅脸色还是不好,就问他要不下午就别拜访那位老先生了。今天下午就先休息半天,等比赛好了再去也不迟。
“那不行,都已经约好了,怎么能对老前辈失约呢。而且我已经好了。”
向帅从庙里出来后,那种浑身汗毛倒竖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
“那你……”
“你别管我了,你爸不是还等着你么?快去吧。”
刚才明哲接到明奕仙的电话,他家一个住北京的远房亲戚知道今天是休赛日,非要明奕仙带孩子去家里坐坐。上回他们在北京看病,这亲戚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他出于礼貌也要去拜访一下。
父命难违,明哲和向帅两人往车站走去。
车站上人来人往的,明哲也不好意思牵向帅的手。他看向帅的围巾乱了,伸手帮他重新系上。
“你晚上到我房间里来一次。”
向帅抬起下巴,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从底下翻出来的红色围巾映衬得他的面颊像颗毛绒绒的水蜜桃。
“做什么?”
“有好东西好给你。记住了,就你一个人来。”
向帅摸了摸系好的围巾冲着明哲笑了笑,“你的车来了,去吧。”
明哲转身跳上公交车,走到车厢中间,冲着底下的向帅摆了摆手。
他突然发现向帅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又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手套。挥舞胳膊的样宛如一个胖墩墩,呆呼呼的小企鹅。明哲忍不住笑了起来,引得站在下面的向帅忍不住歪过脑袋看他,越发可爱起来。
“你笑什么?”
向帅踮起脚。
明哲抿着嘴摇了摇头。
车子启动,向帅往前追了两步。
“等我回去。”
向帅冲着车尾喊道。
他后来想,如果那天在车站上能跟明哲再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这样明哲在那未来的十八年里回忆起他的时候,还能多些画面。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4章 遭遇车祸
按着和卓文约定好的时间, 向帅坐公交车来到琉璃厂。一下车站,卓文嘴上嚷嚷着就扑了上来。
“你可不知道我多艰难才逃出来。师父看我看得太紧啦。”
卓文上一局输给了马老汉的弟子,喜得马老汉不住地找何文宣炫耀。
这下可苦了卓文, 被何文宣拉着开小灶,让他下一轮一定要赢回场子。眼看难得的假期也要泡汤, 卓文心急如焚。他来北京一个多礼拜, 除了招待所和棋院还哪里都没去过呢。辛亏何文宣北京的棋迷们找到他,请他老人家下午去听京剧吃火锅。不然卓文要被关在房里一整天,哪里还溜得出来。
“没事,咱们买完东西就回去, 保准师父不知道你出来过。”
向帅搂着卓文的肩膀,两人亲亲热热地往古玩一条街走去。
来到和平门外感觉就像是走进了时空隧道穿越回了古代, 这片地方古色古香,街两边各种卖古董字画的店铺鳞次栉比, 就连地上也每隔三五步支着个摊头,摆着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玩意儿。
从茶壶花瓶到笔墨纸砚, 甚至还有过去老太太穿得三寸金莲,只比火柴盒大一点, 把卓文看得惊叫声连连。
这里不但有中国游客,还有不少外国人。向帅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傻老外花了两百块钱喜滋滋地抱走了一个白底红花, 号称是慈禧老佛爷用的大花盆——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这玩意儿和他奶奶家床底下常年放着的痰盂儿一模一样,还是搪瓷的。
他俩走马观花看了一路,连带吃了不少特色的小吃。什么豌豆黄,烤羊肉, 驴打滚, 糖耳朵, 把卓文吃的肚子都圆了,逛得腿都酸了,向帅这才慢悠悠地往一家门脸不大的古玩铺子里走去。
没错,他跟明哲说的什么拜访老前辈那都是瞎扯,他这是趁着好不容易的休息天出来买东西。
去年明哲来北京的时候给他买过一副景泰蓝的象棋棋子儿,他想着也要还给明哲一份回礼。
买什么东西好呢,向帅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决定到大名鼎鼎的北京琉璃厂来看看。
两人走进名为“宝应斋”的小店。
和外头繁华到几近嘈杂的地摊截然不容,这小店里静悄悄的,进门就闻到了焚香的气息。靠着橱窗的多宝架上展示着各色棋盘棋子,有象棋也有围棋,不过还是以象棋居多。
卓文在柜台转了一圈,没见到营业员。他大着胆子绕到了屏风后头,只见后面被开辟成了一个茶室,两名老者正斜靠在棋桌两旁,一边喝茶一边下棋。
“请问哪位是老板,我们要买东西。”
卓文问道。
“没有,不卖。”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老者捏着棋子不耐烦地说道。
“你都不知道我要买什么,怎么就说不卖?”
“不卖就不卖,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看到我正下到紧要关头么?”
老头说着,干脆冲着卓文发起火来。
“我本来眼看要赢了,被你一打岔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走。你这小屁孩来捣什么乱呢,也没个大人管管。出去出去,滚滚滚!”
“哎呀老朱你瞎说什么呢。你本来就被我逼的无路可走,跟着小朋友撒什么气呢?我劝你快点投降也好,我老婆等我回家吃晚饭呢。”
坐在他对面穿着深色滑雪衫的胖老头不客气地嘲笑道。
眼看眼镜老头气得一蹦三丈高,横向里突然伸出一只胳膊,夺过他手里捏着的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你干嘛瞎动我的棋!哎……?”
老头正要发作,下一刻却眼前一亮。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挪了一下炮的位置,看似是个闲着,却一下子盘活了他黑子的局面。从进退维谷变成了进可攻,退可守,本来威胁到他老将的红车反倒是受到钳制,形式急转直下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瞎动别人的棋呢!你把子儿放回去。”
这下轮到胖老头着急了。
“什么话,这小伙子下的这一步和我想的不谋而合。死老头,你输了,别耍赖。”
朱老板翻脸比翻书都快,起身冲着向帅笑道,“小伙子想要买什么跟我来,爷爷给你打个大大的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