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禹川郁结,又不好意思直说,这时林雾秋从吧台那边过来,给我和宋禹川一人端了一杯红茶,对我说:“别再逗他了,他醋坛子又要翻了。”
我无辜地说:“是你们说我可以和别人谈恋爱,现在我只是去吃个饭,怎么你们又要吃醋?”
“不阻拦你不代表不吃醋。”林雾秋叹了口气,把茶杯给我,说,“何况你那么喜欢时教授。”
“我喜欢时教授,时教授不一定喜欢我啊……”
话说一半,宋禹川腾的站起来,我以为他要生气,他却说:“我觉得还是应该亲自去给沈律师道歉。”
我心里想笑,脸上装作赞同:“嗯……你们无缘无故绑了人家,是应该道歉。”
看宋禹川吃瘪依然很有意思,尤其是现在这样彼此心照不宣的时候。林雾秋摸了摸我的后脑勺,无奈道:“你怎么越来越坏了?”
“有么?”
“有,以前还是一只酷酷的满身是刺的小狐狸,现在越来越幼稚,爱捉弄人,会撒娇,会卖乖,还学了很多勾引人的把戏,偷了别人的心又不负责,你不坏么?”
林雾秋说得我脸热,但又无法反驳。我身上那些尖锐的东西确实少了很多,现在回想起最初重逢的那段时间,我对林雾秋的虚情假意、对宋禹川的排斥和挑衅,都像是遥远的梦一样。
原来被爱真的会让人变软,甚至恃宠而骄。
傍晚我和宋禹川和林雾秋一起去时教授家,他们两个真的带了赔不是的伴手礼,——一瓶很贵的红酒和一盒手工巧克力。让宋禹川低头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猜时教授或者那个姓傅的老板家应该和宋家有什么关系。
也多亏这点关系,沈律师没有直接叫警察。
时教授家是一幢漂亮的二层小楼,冬天院子被雪覆盖,屋子里的灯光看起来更加温暖,我们进去时傅之珩和沈南屿在厨房忙碌,时教授帮我们开门,温柔地和我打招呼。
我抱了他一下,说:“晚上好时教授。”
时教授笑笑,说:“其实可以叫我时鹭。”
“那可以叫时鹭哥哥吗?”
“不可以。”穿着围裙的沈南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冷冰冰地说。
时鹭无奈一笑:“先进来,外面冷。”
我很少到别人家里做客,尤其还带着两个男人。宋禹川倒是坦然,他随口和傅之珩打招呼,更让我确认他们之前认识。
世界真小,我想,我喜欢的漂亮哥哥是我哥哥的朋友的老婆。
进门后林雾秋主动去厨房帮忙,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宋禹川不好意思守在我和时鹭旁边,过了一会儿也钻进厨房给自己找活干。还好厨房够大,不然四个男人挤在里面看起来怪可怜的。
“你怎么样,决定了要和他们在一起吗?”时鹭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我想自己生活一段时间,再考虑这件事。”
“唔,”他点点头,“这样也好。”
我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想了想问:“一直和同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你不会腻烦吗?”
时鹭微微一笑,说:“不会。我们两个性格不一样,我喜欢安稳,你喜欢新鲜,也许是你年轻的缘故。所以人们总说,太年轻的时候遇到一生挚爱,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一生挚爱……”我不自觉喃喃。
时鹭望向厨房里的宋禹川和林雾秋,露出一个同情的笑容:“遇到一生挚爱的时候对方太年轻,也是一样的。”
饭桌上我和时鹭坐在一起,他问我明天想不想去滑雪,正好最近天气晴朗,适合出去玩。
“好啊。”我一口答应,“不过我不太会,滑得不好。”
“没关系,之珩可以教你。”时鹭说。
傅之珩猝不及防被点名,抬眼看过来,扁扁嘴说:“先说好,摔了碰了我不负责。”
“我也可以教。”宋禹川插嘴。
“你也去吗,这么闲啊?”傅之珩随口说。
宋禹川的表情噎了一下,说:“我休假,这几天陪祁翎在这里玩。”
林雾秋微微一笑,说:“我也还在放假。”
——谁要你们陪我玩……
我暗暗腹诽,但为了保护宋禹川和林雾秋的面子没有说出口。
原本以为这顿饭也许会吃得很尴尬,毕竟宋禹川昨天绑了沈南屿,看沈南屿护着时鹭不许我接近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大度到既往不咎的人。
但事实上沈南屿还真没有为难他们两个,饭桌上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自然,眼睛里几乎只关注着时鹭一个人。
原来家可以是这个样子……我心里默默地想。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相爱。
回去路上林雾秋坐前面,我和宋禹川坐后面,车子开得平稳而缓慢,我喝了一点红酒,靠在宋禹川身上昏昏欲睡。
他搂着我的肩,很轻地摸我的头发,像摸一只小猫,我有点痒,摇摇头蹭了蹭他的颈窝。
于是他不摸我了,改成轻轻拍我的肩,我越来越困,最后不知不觉睡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说“醒一醒,到了”。
“嗯……”清梦被扰,我不满地一挥手,啪的一下打到什么东西,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打的是宋禹川。
我没在意,收回手重新闭上眼睛:“别叫我……”
“他太累了,让他睡吧。”林雾秋说。
宋禹川无奈叹了口气:“你太惯他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听话地没有再叫我,而是拥着我下车,让我趴在他背上,把我稳稳地背起来。
宋禹川的背又宽又暖和,我抱着他的脖子睡得安稳,被放在床上时甚至有点不舍。
“别走……”
我无意识地抓着宋禹川的衣服哼哼唧唧,他掰开我的手,说:“我去换衣服。”
“哦……”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回来,卡着我的胳肢窝让我坐起来,笨拙地给我换衣服。我困得东倒西歪,脱一件往下倒一次,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把睡衣换上。
“你到底是需要我还是不需要我……”宋禹川自言自语地喃喃,“又说不要我,又这么黏我……”
我心想我才没有黏你,要是嫂子在这里,换一个衣服根本不需要这么久。
但我困得开不了口,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呢喃。宋禹川掀开被子把我塞进去,自己也躺上来,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脑门,说:“等我走了你别哭。”
——我才不哭,要哭也是你哭。
我在心里说。说完钻进宋禹川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住他的腰。
宋禹川身子一僵,过了很久,轻声叹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47章
宋禹川和林雾秋陪我在欧洲玩了半个月,很奇怪,像是度蜜月。
我们去了很多国家,追过极光,看过哈尔格林姆斯教堂,走过夜晚的查理大桥……沿途参观了很多美术馆和博物馆,我说其实我并不打算成为一个艺术家,之前说什么觉得自己有天赋,都是我信口胡说的,我并不知道以后到底要做什么。
“你还年轻,不用急着考虑这些事。现在只要开心快乐就好了。”吃饭的时候,宋禹川平静地说。
“你这样真的很像溺爱小孩的家长……”我和他开玩笑,“你不会是把我当孩子养吧?”
宋禹川淡淡看我一眼,说:“我暂时没有这种癖好,最多把你当弟弟养。”
“只是弟弟吗?”
“还有喜欢的人。”他顿了顿,“和未来的老婆。”
第一次从宋禹川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我愣了一下,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有点恼:“有那么好笑吗?”
我笑得停不下来,摆摆手靠在他身上,用他的袖子擦眼泪,“没有,对不起……哈哈哈哈……”
林雾秋从洗手间回来,看见我笑得东倒西歪,坐下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宋禹川说他,唔……”
话说一半我被宋禹川捂住嘴巴,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说:“闭嘴。”
我把他的手拽开,趁机说:“宋禹川他叫我老婆!”
餐厅嘈杂,我的声音不算突兀,但还是有几个亚洲面孔朝这边看过来,没绷住扑地笑出声音。宋禹川脸上挂不住,放开我低声说:“我没叫!”
林雾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趁我不在偷偷叫老婆……禹川,你这样不太好吧?”
说完又看向我:“被叫老婆这么开心吗宝贝?那我可不可以也叫你老婆?”
“不可以。”我笑够了,坐起来义正言辞地说,“我警告你们,重婚是犯法的。”
“可是这样对我很不公平。”林雾秋说。
宋禹川冷冷地看过去,说:“你想要公平的话,今天和我一起回国。”
林雾秋拿起筷子,微微一笑:“快吃吧,吃完我和翎翎送你去机场。”
宋禹川今晚要回国,这段时间公司堆积了太多事,他已经拖到不能再拖了。而林雾秋的假期还有好几天,所以准备下周再回去。
我看得出来,宋禹川今天一天都闷闷不乐,像要离开家长一个人去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好几次都试图拉着林雾秋一起走。
林雾秋理也不理他,说什么都只有一个字,“不”。
晚上到机场,宋禹川牵着我的手一言不发,直到广播通知登机,他才放开我,低着头说:“我走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也有点空空的,对他笑笑说,“去吧,拜拜。”
宋禹川转身离开,走出几步突然回来,猛地抱住我,抬起我的下巴,给了我一个用力的吻。
人来人往的机场,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吻了很久才放开,低低地说:“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
我的呼吸被打乱,心脏怦怦直跳,脸也热得发烫,轻声说:“嗯。”
“我不忙的时候来看你。”
“好。”
宋禹川依然还是不舍,最后很小声地问:“你会想我吗?”
“你好啰嗦……”
“我想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许久,点点头说:“会想你。”
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在广播的催促声中,最后吻了我一下:“我也会想你。”
这样的分别,一周后我又经历了第二次。
林雾秋比宋禹川平静一些,临走前叮嘱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坐船出海一定要多穿衣服。我看得出他舍不得我,哪怕他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声音里的低落还是藏不住。
“放心吧,我保证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白白胖胖。”我故作轻松地说。
林雾秋无奈地笑了:“健康就好了,我哪敢指望你白白胖胖。”
他拥抱住我,在我额头烙下一个轻轻的吻:“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林老师。”这次我主动说,“我会想你。”
“我也是。”
送走林雾秋,我一个人从机场回家,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的夜景,除了重获自由的轻松外,心里竟然还有一丝酸酸涩涩的不舍。
虽然说人来人往是生活的常态,但有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尽管我只有二十多岁,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但我已经隐隐有一种预感,在往后的人生里,我很难再遇到像宋禹川或林雾秋那样爱我的人。
我忽然想起那天时鹭对我说:被爱是一种幸运。
而我有两份的幸运。
几天后,我收到林雾秋发来的一张图片,是他的离婚证。
几乎是同时,手机上跳出宋禹川的视频电话。我接起来,镜头摇晃了一下,屏幕里出现他的脸。
“喂,哥哥。”今天我心情好,语气也轻松。
宋禹川大概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清清喉咙,不太自然地问:“今天出去玩了吗?”
“嗯,和同学去逛集市,买了一个很漂亮的八音盒。”
“什么八音盒,我能看看吗?”
“等一下。”我坐起来,拿着手机从客厅到卧室,翻转摄像头,给宋禹川看我放在床头的八音盒,“老板说是19世纪的古董,其实我也不太懂,不过听音色应该有些年头了。”
我一边说一边拧动发条,钢琴声缓缓流淌出来,里面的两个小人也随着音乐旋转。
“这是什么曲子?”宋禹川问。
“德彪西的月光曲。小时候我听爸爸弹过。”我说。
电话那边安静了半分钟,宋禹川问:“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吗?”
我放下八音盒,翻过手机对着自己:“记得啊。声音、气味、触感,这些东西比具体的人和事更难忘掉。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衣服上有很淡的香根草的味道。”
宋禹川笑笑,说:“你是小狗吗,鼻子这么灵。”
“狐狸也是犬科。”我和他开玩笑,说完想了想问:“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哦。”宋禹川这才想起正事,轻描淡写地说,“我离婚了。”
他拿起桌上的离婚证给我看,竟然是红色的,看起来很喜庆的样子。
“啧啧,”我故意摇了摇头,“离过婚的男人……我是不会要的。”
宋禹川轻哼一声:“林雾秋也是离过婚的男人。”
看着屏幕里的他扁嘴的表情,我没忍住噗嗤一声:“小心眼。”
挂了电话退回聊天页面,林雾秋发完照片还有一句话:“我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