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野随意扫了一眼右上角的系统提示。
　　在他能反应过来前，心脏已经失速跳动，血液顺着血管奔流，大脑突然大片空白。
　　——【wlg_Talk ▄︻┻┳═ ……】
　　是Talk。
　　桑野感到呼吸不畅，有些不敢相信，微微侧身，抬枪，透过六倍镜朝对面楼里看去。
　　跟他们同层的位置，有道一袭黑衣的身影在窗前来回移动，手上的枪是亮眼的宝石蓝色。
　　全球独家，Talk专属。
　　桑野倏地背靠回墙上，脸上腾起一片热烫的高温。
　　这是他离Talk最近的一次，忽然感到不知所措。
　　谈默察觉到桑野的异样，端起枪移向窗口，当望远镜朝外查看：“怎么不打……”
　　还没说完，自觉闭嘴。
　　对谁都狠，唯独对“Talk”手软。
　　谈默眯了下眼，十字准心轻轻晃动，锁定对面楼窗边不停晃动的三级头。
　　某一瞬间，扣动扳机，一枪命中。
　　【iam31415926 ▄︻┻┳═ wlg_Talk】
　　桑野听到巨大的狙击枪声响，懵了一下：“你干嘛？”
　　谈默并未收回枪，依旧盯着瞄准镜，一字一句慢慢道：“电子竞技，无偶像。”
　　“……”
　　桑野连忙看向对面楼，一个女性角色来到倒地的Talk身边，蹲下。
　　是Talk的队友，正要扶他，但好像缺乏意识，直接暴露了自己。
　　桑野慌张：“你等等，让她……”
　　“砰——！”
　　【iam31415926 ▄︻┻┳═ nonojiang】
　　下一秒，接连跳出两条信息，表示Talk那一队全员淘汰。
　　桑野脸色僵了一下。
　　训练室里，小派差点摔键盘，咆哮：“哥！你要不要这样！”
　　谈默收了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寡淡：
　　“走吧。”
　　可桑野的人物角色站在原地，没有跟上他。
　　谈默停下，看向架在一旁的手机，上面还停留在Song的直播间，能看到少年此时的样子。
　　就见他冷着一张脸，在镜头下静止了一般。
　　谈默：“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刚说完，小主播就抬起手臂快速抹了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原本白皙的小美人脸越涨越红，乌亮的眼瞳里也好似漫上了一层水雾。
　　谈默没来由地心里一咯噔。
　　紧接着，耳机中传来少年的赌气大喊：
　　“讨厌！我不跟你玩了！！！”
　　谈默：“……”
　　至此，两人的友谊正式破裂，一共维存48秒。


第9章
　　009
　　桑野痛失偶像，无法接受，红着眼、喘着粗气从二楼翻窗下去。
　　谈默还能通过耳机听到他压都压不住的细细哽咽声。
　　瞥了眼手机。
　　屏幕里，白白嫩嫩的小霸王脸色通红，嘴唇颤抖，咬住拼命不哭。
　　小模样太招人稀罕，看得心都要碎了。
　　直播间因为知道id：wlg_Talk是小派在登陆，所以没心没肺，笑到飙泪。
　　从这时起，今晚双排的各种cut开始在微博、论坛和贴吧上疯狂流转，热度飙升极快，一个相关话题甚至已经悄悄摸上了热搜的小尾巴。
　　桑野跳上街旁一辆小轿车。
　　谈默一直跟在他后面，闪身进入副驾驶位。
　　桑野坐着没动。
　　谈默看他一眼，说：“要不我来开车？”
　　桑野木然回他两个字：“下车。”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跟我女朋友吵完架后的反应一模一样！不出意外，Talk接下来要开始狡辩了。】
　　谈默清了下嗓，不至于让人听出尴尬：“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再说游戏需要遵守规则……”
　　“下车。”
　　“……”
　　两秒之后。
　　谈默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桑野一脚油门开走。
　　观众们第一次见电竞高岭之花如此凄凉的样子，爆笑如雷，后期cut中，有心人还在谈默身后加了笔秋风扫落叶的特效。
　　人物角色还杵在原地。
　　谈默闭麦，歪过头靠向椅背，修长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凌厉的下颌线有些收紧。
　　谈默是家中独子，又年少成名，从小被捧着长大，第一次被人甩冷脸。
　　桑野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行动上更是不留情面，这时候再纠缠，谈默都觉得有点自贱了。
　　桑野坐在车上，一路往城市边缘开，渐渐平复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方突然响起引擎声。
　　桑野心想又是来寻衅挑事的，准备找个合适位置跳车刚枪，正好他现在需要枪靶子。
　　就在这个时候。
　　耳机里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懒洋洋的，有些无奈：
　　“别气了，对不起，不应该当你面杀你偶像。”
　　桑野呆滞一下，心中闪过一丝忸怩，可还来不及捕捉，就被掀翻在重新燃起的怒火中。
　　他一想到出局的Talk，喉咙里就涨满酸涩的热意，加速踩油门。
　　谈默跟着提速。
　　两辆车在公路上前后追逐。
　　直播间都沸腾了。
　　【好家伙！速度与激情10没有你们我不看。】
　　【屁的速度与激情！睁大狗眼看清楚！这是追妻火葬场！！！】
　　【如果今天之前有人跟我说Talk大直男会哄人，我一定会笑死TAT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的？】
　　“再往前开要入海了。”谈默说，“你停车，我让你打两枪。”
　　桑野吸了下鼻子，终于憋不住开口，又是委屈又是恨恨地道：“就算把你打死，Talk也回不来了！”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宝贝儿！Talk是死了吗？
　　谈默哭笑不得，为了不让小主播继续伤心，他收敛了语气，最终还是承认道：
　　“Talk一直在，我……”
　　话说一半，Song的id号突然变灰，车子在高速状态下直直撞上前方的建筑物。
　　谈默刹车，轻眨一下眼。
　　正以为是对方直接退出了。
　　看向手机上的直播间。
　　——黑屏。
　　原来是掉线了。
　　“……”
　　桑野坐在乌漆嘛黑的房间里，两只手还维持玩游戏时的姿势，整个人也跟突然拉闸一样。
　　外面响起室友的脚步声。
　　桑野拿起手机充当照明，捞起来才发现，开播前忘了插数据线，现在一格电都没有。
　　他只好摸黑走向门口，路过床尾，“咚”一声脚趾踢到木板。
　　“嘶——”
　　桑野扶着墙弓下背，在黑暗中静止不动好一会儿，忍住眼泪，才慢慢直起腰，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住的是闹市区的老破小，工会给安排的宿舍，环境设施差不说，动不动还跳闸断电。
　　桑野住进来第一周就想自己出去找房子，但工会以不方便管理为由拒绝了。
　　要是不服就拿违约金说事儿。
　　外面客厅，室友刘明轩正在拿手机照总电闸，他看到桑野出来，斜着眼打量一番，语调阴阳怪气：“你最近走了什么运啊？又是Kay，又是Talk，流量全被你蹭完了。”
　　刘明轩跟他同一个工会，也在吃鸡区，但比桑野入行早，他似乎一直想进职业战队，可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个主播。
　　桑野只当他看了今晚的直播，懒得理会，拿下巴一指电闸：“什么问题？”
　　刘明轩望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小区，叹气：“停电了。”
　　桑野噢了一声，转身回房间。
　　“欸？”刘明轩还想拉他聊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为了节目效果装糊涂？你今天双排时遇到的人是……”
　　“砰！”
　　桑野回以冷漠的关门声。
　　刘明轩“嘁”的发出嗤笑：“拽什么拽？我看你直播时演得挺像的。”
　　桑野回到房间，把手机插上数据线，便扑到床上，万事不管了。
　　他将脸埋在枕头里，止不住回想今晚在游戏里看到的Talk的身影。
　　当时他跟Talk的距离那么近，只有一条街，那是他追了五年才追到的距离，结果他的冤种队友……
　　桑野抿住唇角，眼眶再次泛潮，捏着拳头捶了下床铺，用力翻个身，拿被子蒙住脸。
　　棉被下方传来闷闷的“乌乌”声。
　　可过了一会儿。
　　声音戛然而止，桑野茫然地将被子拿下。
　　他忽然想起，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女生，好像是猫牙颜值区的美女主播糯糯。
　　Talk以前都不跟女生玩的，他现在居然也带妹了……
　　想着想着，磕到的脚趾又开始泛疼了。
　　桑野蜷起身体，双手抱住脚，把自己团成一个茧。
　　黑暗中时不时还会响起抽鼻子的微小声音。
　　他就维持这样的姿势，怀揣着有些难过的心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桑野再醒来，房间里的灯光已经大亮，旁边充满电的手机正在疯狂振动。
　　桑野摸到手机，靠放在耳边，有气无力：“喂……”
　　“祖宗！打你八百个电话你不接！”那头江波白夸张大喊，“你又又又喜提热搜了！”
　　“？”
　　桑野揉了揉眼，划开微信，这才看到江波白甩过来的链接。
　　【[分享]#认不出偶像能有多搞笑#】
　　“？？”
　　关我鸟事？
　　点击跳转链接，热门第一的微博：
　　趴不鸡新鲜事 V：
　　【今晚Talk与真爱粉（bushi）连麦双排，真爱粉全程没认出来，更骚的是Talk没掉马，两人贡献了太多名场面，每一帧都能笑掉大牙[偷笑]。】
　　桑野脑子清醒大半，不过脸色有些垮。
　　他又看一遍文案，越看越不是滋味。
　　桑野承认自己酸了。
　　同样是粉丝，有人只能隔着窗户远远看一眼，有人却能跟偶像并肩作战。
　　关键这是什么真爱粉？
　　都连麦了还认不出Talk？
　　要是换成他，就算Talk开变声器，不说话，他光凭操作就能把Talk认出来。
　　“假粉……”桑野嘀咕一句。
　　下方是一段视频，封面是黑色的，中间挂了四个大字：【甜蜜双排】
　　桑野并不想看Talk跟别人的甜蜜双排，心里酸不溜秋的，但还是控制不住手地点了进来。
　　紧接着就响起震碎他天灵盖的声音——
　　“讨厌！我不跟你玩了！！！”
　　“……………………”
　　***
　　谈默感觉自己偶像失格了。
　　试图接近小粉丝，却引起对方厌恶。
　　会议室里。
　　谈默左手握着笔，懒散地搭在桌上写字
　　小派语重心长：“谈神，跟粉丝之间还是需要保持该有的距离，你走得越近，越容易打破他们的幻想，大家就喜欢你高不可攀的高冷模样，人设不要飘。”
　　“确实。”胡夫字正腔圆评价两个字，有感而发，“就你昨晚那禽兽模样，我隔着屏幕都害怕，不怪你老婆粉叫你下车。”
　　谈默拿笔尖往纸面上一戳，停顿，看向胡夫。
　　胡夫一缩不存在的脖子，扭头数整面墙的奖杯：“一、二、三、五、七……”
　　“谈默。”喻皓天有些愁，“听你声音，感冒是不是又严重了？不行去医院。”
　　“别担心。”谈默冷冷淡淡，“死不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喻皓天说，“这周末你就要去蓝鲸邀请赛当解说，不把声音弄好，举办方把你退了可怎么办？你当现在钱好赚？”
　　“……”
　　谈默涵养好，不骂人。
　　小派和胡夫都捂着嘴，肩膀直颤。
　　教练这时进来，扫了眼会议室：“Shine呢？”
　　喻皓天说：“他家里有点事，多请两天假。”
　　教练似有不满地皱了下眉，坐下，对在场的人道：“我们俱乐部要招新，已经确定好了人选，过几天的蓝鲸邀请赛就当新人试训。”
　　“新人？”
　　小派和胡夫第一次听，有些惊讶。
　　这事谈默是早就知道的，头也没抬地继续在纸上勾画标注。
　　胡夫问：“谁？”
　　“鄂兰，Elan。”提到这个名字，教练还微笑了一下，“能力不错，你们到时候去现场也能看看。”
　　小派理所当然：“给二队招新吗？还是替补？”
　　一队已经没有位置了。
　　教练和喻皓天对视一眼，神色有异，转而对小派严厉道：“你管那么多！我们这儿是只要有能力，青训都能当首发，你要是再整天稀里糊涂，给我到青训营报道去！”
　　小派遮住脑袋，不敢吱声。
　　接下来，喻皓天交代了后面一个月的工作安排。
　　基本都是小比赛，有二队打，一队的人则专注训练，为夏季赛准备。
　　散会的时候，教练正在收拾东西，一沓纸放到他面前。
　　纸上是打印下来的PPT，有游戏截图，文字说明，还有红笔标注，看厚度，多达六十页。
　　教练抬头，看向一旁谈默：“怎么？”
　　“能力分析报告。”谈默淡淡垂着睫，“如果觉得他可以，也麻烦帮忙安排试训。”
　　教练随手翻了几页，数据做得十分详细，不愧是加州理工的高材生。
　　他问：“关于谁的报告？”
　　谈默掠了一眼，说：“我看上的人。”
　　***
　　周日上午，桑野拿着一张蓝鲸邀请赛VIP坐席门票，在扔进抽屉和不扔进去之间反复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