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抵达桥头之时，吉普车的钢板突然“噼里啪啦”炸响，左边房区黑洞洞的窗口里冒出星点枪口火焰。
　　谈默没作理会，继续踩油门，加速从枪林弹雨中穿过去。
　　他们以为刚才不过是哪个队伍手欠骚扰，结果车还没开出多远，身后响起皮卡的引擎轰鸣。
　　下一秒。
　　从后方飞来的子弹震碎玻璃，弹片剐蹭桑野的手臂，掉了点血。
　　两人这才意识到，刚才那队人早有预谋，意图不轨。
　　“惹你爷爷？”桑野语调讥讽，冷漠拔枪。
　　在游戏里一向都是他追着别人打，还没人敢在他背后搞动作。
　　谈默看准路旁一颗树，开车甩尾。
　　两人以树当掩体，速度跳下，蹲在车后。
　　那一队也刹车，一共三人，扛着枪气势汹汹朝他们冲去。
　　桑野和谈默同时起身，朝着两个方向侧拉抢。
　　谁料对面三人竟齐刷刷将枪口对准桑野，突突扫射，火力之密集，就算天上飞的神仙也得被打下来。
　　桑野残血倒在车胎旁。
　　这时系统提示蹦出来：
　　【nsn_Lulu 使用AKM击倒了 songsongsong】
　　桑野看到id，“靠！”了一声，瞬间反应过来。
　　对面正是NSN战队的职业选手。
　　上周，桑野让NSN队长陆奇凯颜面扫地，今天碰巧遇上，这拨人竟是装都懒得装，直接对他穷追不舍，就差把“寻仇”二字贴脑门上。
　　难怪刚才下手那么有针对性。
　　桑野被击倒的时候，谈默趁乱扫掉一人，收枪转身贴在车后，换弹，还抽空瞄了眼蜷缩在脚边的人。
　　猫一样瑟瑟发抖。
　　谈默翘了下唇角，还没见过少年这么安静可怜的样子。
　　NSN队内频道。
　　被击倒的突击手破口大骂：“淦！他妈谁啊把我一枪爆头了！？”
　　Lulu看一眼击倒提示，id显示为“iam31415926”。
　　路人，不认识。
　　狙击手迟疑：“要不先救人？”
　　Lulu手感正佳：“冲冲冲！那挂逼倒了，他队友就是个摆件，我们两个还打不过他一个？”
　　“就是！”突击手火气正旺，“你当对面是Talk啊？有什么好怂的？上！赶紧把他们解决了回来扶我。”
　　游戏存在复活机制，玩家倒地后，队友按F键等待十秒，就能把人扶起，重新加入战斗。
　　然而现在战况紧迫，两边谁都没法扶队友，一旦被抓住空档就是死。
　　NSN剩下两人继续进攻的脚步，一左一右夹击吉普车。
　　谈默掐着距离转身，没有开镜，探头左拉准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狙数发，将人放倒。
　　另一边的Lulu连忙锁定目标，开枪，却扑了个空。
　　谈默提前闪身至车前，踏步跨上引擎盖，对着下方人的头顶就是两连喷，子弹用尽，直接扔了枪。
　　全员覆灭。
　　NSN队内频道，无人开口，似乎都被打懵了。
　　桑野抬头看站在车上的男人，心里不禁犯嘀咕。
　　他至今只赢过一个职业选手，那就是陆奇凯。
　　但是这个人，几乎把一个队的职业选手给干翻了。
　　实力堪称恐怖。
　　最近一次他看过的1v3成功场面，还是Talk在春季赛中的那一场。
　　桑野突然对男人的身份有些好奇。
　　到底哪儿来的主播？
　　谈默这时落地，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打药。
　　桑野还蜷缩在他脚旁，在游戏里被击倒后就会维持这样的状态。
　　可等了几秒，桑野不得不开口：“你能先扶我起来吗？”
　　“可以。”谈默打完一针，又给自己补一针，低着眼道，“但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桑野声音冰冷：“什么？”
　　谈默扔了针筒，蹲下，面对跪伏于地的桑野，微微一笑：
　　“我和Talk，到底哪个更厉害？”
　　“……”
　　桑野猝不及防，一口气噎住。


第8章
　　008
　　直播间全员化身尖叫鸡，纷纷表示看不懂了，但又“好变态，我好爱！”。
　　Talk这棵铁树不开则已，一开那简直是孔雀开屏。
　　这才第一局，竟然就上手调戏新人了！
　　桑野暗暗咬牙。
　　这种时候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剩余存活时间，嗓音里都透着忍耐：“别问这种废话……Talk厉害。”
　　谈默起身，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再给你次机会。”
　　桑野静止半刻，转身朝另一边爬去，不自觉提高音量：“你跟Talk没法比。”
　　谈默“啧”的一声：“白眼狼，刚刚谁灭了NSN？”
　　桑野倔强地不再答话，越爬越远。
　　“欸。”谈默不紧不慢跟在后面，“那儿是毒圈，你去那儿干嘛？”
　　桑野赌上一口气，宁死不屈：“我自杀！！！”
　　“噗嗤！”
　　谈默再也忍不住笑了。
　　三两步走上前，按下F键救人。
　　桑野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他一拳。
　　谈默掉了点血，又是一声笑骂：“白眼狼。”
　　桑野冷哼一声，扭头去别处找车。
　　观众们看得满地打滚：电竞小情侣都不带你们这么打情骂俏的！
　　桑野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下一个圈的时候，基本已经无事。
　　不意外，他们这组最终吃鸡。
　　小派去倒水时，正巧遇到刚回基地的教练，由于喻皓天告了他不少黑状，等他被骂得狗血喷头再回到训练室，已经是一刻钟后。
　　那时一局游戏刚结束。
　　退出结算界面，桑野问：“要再来一局吗？”
　　这么合心意的队友，可以说是万里挑一，桑野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观众们却知道，开局前谈神说好了，只玩一局。
　　对于谈神而言，一局就很给面子了，谁劝都没用。
　　因此大家纷纷惋惜，气氛有些低落。
　　“哥，辛苦了，换我吧。”小派这时抱着水杯走过来，道，“糯糯已经在手机上催了。”
　　谈默手指在键盘上摩挲了一下，才放开，对桑野道：“我先……”
　　“你还有事是吗？”桑野已经隐约听到那头的背景音了，提前开口道，“那算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声音低下去，莫名有点失落的感觉。
　　仿佛一滴冰冷潮湿的雨，轻轻坠在谈默的心上。
　　“等等。”谈默按下准备键，说，“一分钟，我马上回来。”
　　小派站一旁听了，黑人问号脸：？？？
　　哥？
　　“噢，好。”
　　桑野应了一声，先关闭游戏界面。
　　他趁着等待的时间，扫一眼Steam信箱。
　　——空空如也。
　　自从拿Talk私信的账号发送好友申请后，一周以来，桑野每天都会重复两至三次这样的动作，但至今也没收到通过申请的答复。
　　可能Talk太忙，没看见。
　　可能看见了，根本没放心上。
　　又或许账号只是一时兴起之下给出的奖励罢了……
　　鼠标指针茫然地晃动一圈，将信箱关闭。
　　桑野鼓了下一边脸颊，掩饰住一闪而过的失望。
　　再看屏幕右上角有个悬浮的折叠窗口，是弹幕助手。
　　桑野将指针移向那儿。
　　由于直播间同步主播的桌面，观众们看到这儿，在直播间里喊得更凶了，迫不及待地告诉桑野：你队友是Talk！！！
　　桑野一整局都没理会那些假粉，想随便扫一眼大家都在讨论什么，正准备点开下拉框，指针又轻飘飘地从上方滑过。
　　他扔下鼠标，伸了个懒腰，起身：“上个厕所。”
　　观众们一刹那如鲠在喉：？？？？？？你就不能憋一会儿？
　　“我再玩两局。”谈默正在跟小派商量，“你去上我电脑。”
　　“不行，我要用这个小号。”小派不依不饶，“大号带妹打娱乐局，影响战绩。”
　　谈默抽了张便签，快速写下账号密码：“登我号。”
　　小派扭头就走去开机：“你说的！”
　　谈默的号里有一款蓝洞为他定制的专属皮肤，名为“水龙吟”，清新的宝石蓝色，炫炸天，小派眼馋很久了。
　　再说，用谈神的号带妹，排面！
　　谈默打发走小派，重新戴上耳机：“可以了。”
　　另一边却没有声音。
　　谈默看向弹幕。
　　——上厕所去了。
　　谈默捞起手机，进入Song的直播间。
　　观看人数虽然不如小派的直播间多，但已经接近九十万。
　　副屏里只剩一张空椅子。
　　过了没一会儿，小主播趿拉着拖鞋走来，等坐下，拖着椅子往屏幕前凑近了些。
　　谈默看到他今天穿了件宽大的白色T恤，细白的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光线勾勒起伏阴影……有种少年隽秀的美。
　　“喂？”桑野戴上耳机，二次元白毛蹭得微微凌乱，也不管，“还在吗？”
　　谈默嗯了声：“在。”
　　“行，再来。”
　　点击开始，两人便加入等待队列。
　　桑野的鼠标又在弹幕助手的程序栏上徘徊了一下，点击“x”关闭。
　　那群假粉只会说一些没营养的垃圾话，不看也罢。
　　第二局是自P港到L城的航线。
　　桑野问：“跳学校？”
　　以前他都是直接告诉队友往哪儿跳，从没用过这种商量的语气。
　　谈默没意见，顺手在学区房标了个点。
　　他们刚落地，就跟一队四人相遇。
　　对面摸清他们人少，几乎倾巢而动，以一副屠楼的架势破窗冲进屋内。
　　楼下嘈杂声一片。
　　桑野蹲在二楼的第一个房间门口，预瞄点已放好。
　　跟他隔了一条过道的对面房间里，队友贴墙而站。
　　两人互相看一眼。
　　桑野“咔嚓”填弹，漫不经心：“来了。”
　　混杂的脚步声踩着木质地板蜂拥而上。
　　桑野听声音，估计有三人，他数着步子，脑海中构建出外边的场景，当敌人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之时，桑野侧身拉枪，用M762将刚上楼的一人喷成筛子。
　　场面顷刻混乱，后方两员上蹿下跳，迅速绕开桑野所待的房间，朝里面开枪乱扫。
　　桑野感到流弹在门廊周围四溅，冲出去一顿腰射，M762高速连发，贴脸击倒前方一人。
　　旁边敌人瞅准时机就要给桑野致命一击，却被视角盲区探出的Mini三枪爆头。
　　短短十秒不到，战火平息。
　　桑野大喇喇站在原地给自己打药。
　　面前横躺两个，还有一个没死透，在楼梯口齁着背来回挪动。
　　紧接着，楼下传来汽车开走的声音。
　　——原本等在外面接应的队员扛着车跑路了。
　　桑野将血量补回健康状态，抽出98K，对准地上的人就要补枪。
　　这时蜷缩在枪口下的人开了全体语音，一道年轻的男声嘶吼着喊出：
　　“富贵！手下留情！”
　　“……”
　　一开口，就知道是老粉。
　　谈默道：“富贵？”
　　语调上扬，充满兴味
　　桑野轻咳一声：“他们乱取的。”
　　“人间富贵花……”队友轻笑，“跟你挺搭的。”
　　还从没有人拿“人间富贵花”形容过他。
　　桑野被他磁性的低笑搞得耳热，不买账：“你怎么知道搭？见过我什么样了？”
　　然而小哥叽里哇啦的高调表白声实在太吵，打断两人：
　　“富贵！我可太喜欢你了！你就是我偶像！好不容易跟你排一局，能不能让我多活一会儿？就一会儿！求别杀！”
　　很多主播上游戏不愿意用大号，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怕遇上粉丝，粉丝开口说别杀，主播碍于情面便下不去手。
　　但桑野似乎没这方面困扰，淡定拉栓，98K发出脆响——他近距离下甚至还要用狙来爆头，确保一枪毙命。
　　谈默挑眉，问：“你不留他？”
　　泛着寒光的枪口上移几寸。
　　“电子竞技无偶像。”桑野冷冷淡淡，“只有输赢。”
　　小哥透过直播间听到这话，心碎了一地，声音都带上了哭嚎：
　　“富贵！别啊！我为你点过赞，转过发，还办过六块钱的卡！打从你开播那天起，我就没有一天缺席过！谈神也帮我……等等！富贵你只要留我一命，我就给你透露一个秘密！你队友其实……”
　　下一秒。
　　“砰——！”
　　桑野嫌吵，扣下扳机。
　　等收回枪，又后知后觉，便问队友：“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谈神？我队友？你把谈神怎么了？”
　　谈默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渐渐松下气息，反问：“你觉得呢？”
　　桑野怀疑：“你没干对不起谈神的事吧？”
　　谈默差点气笑：“到底谁抢谁老婆粉？”
　　“噢，那没事了。”
　　“……”
　　弹幕已笑疯。
　　桑野没再多想，只记得刚才混战中，队友又保护了他一次。
　　把后背交给这男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桑野捡了几把配件给枪装上，道：“既然你之前救过我，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出去后我加你好友？”
　　谈默犹豫了一下。
　　这不是他的号。
　　然而不等谈默回复，隔了一条街的楼里传来枪声。
　　两人动作机敏地贴到窗边，避免暴露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