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宥点了点头。
苏宥把自己的东西摆到桌子上,然后把他的铃兰花插在笔筒里,笔筒放在角落,用东西挡着。
离开、到新环境、认识新同事、归置物品……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苏宥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和傅临洲分开了。
傅临洲也没有把他喊进办公室交代什么,他以为傅临洲会跟他说几句话,即使只是叮嘱他到市场部里要继续认认真真工作,即使只是问他收没收拾好,都可以。
可是傅临洲没有。
苏宥之前实习的时候,三个月只见过两次傅临洲。一想到他的好梦就此结束,苏宥就忍不住想哭。
三月十二号是他的生日,就是两天后,他本来以为可以撑到过完生日再离开的。
真是痴心妄想。
他真的高估了自己在傅临洲心里的位置,姚雨姐这个得力助手一回来,傅临洲大概要松口气,恨不得放挂鞭炮把他这个只会掉眼泪和道歉的小废物送走才好。
贺玮问他怎么了,苏宥摇摇头,笑着说:“没有,现在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贺玮摆摆手,“没有吧,刚过完年,哪有什么事。”
*
傅临洲打电话订了餐厅,又嘱咐经理:“再帮我准备一个生日蛋糕。”
“好的,傅总。”
挂了电话,姚雨就敲门进来,她朝傅临洲笑了笑,“好久不见,傅总。”
“好久不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身体恢复了吗?”
“恢复得挺好的,”姚雨走过来,熟稔道:“我以前连长假都不休,现在让我躺在家里每天看电视喂小孩,不行,实在太折磨人了。”
“别人想放假还放不了。”
“谁让我是您的得力助手呢?对了,我刚刚把小苏送去市场部了。”
傅临洲微顿,“他怎么样?”
“情绪不太高。”
“你跟市场部的赵帆说过了吗?”
“说过了,让赵帆把他安排进品牌组,有什么项目都把他带着,但是傅总,这样说的话,我怕赵帆心里有想法。”
“怎么了?”
“其实我感觉这一点上我也没考虑周全,当初直接把小苏拎过来当总裁助理,搞得他有些不合群了,我瞧着今天带他去市场部的时候,有几个人斜着眼瞥他。”
傅临洲听了之后脸色不算太好,姚雨刚想解释,傅临洲就起身说:“去市场部一趟。”
“啊?”
傅临洲拿起外套穿上,“反正都对他颇有微词,那还不如坐实了,倒也省得别人对他暗中使绊子。”
姚雨转了转眼珠,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笑眯眯地跟在傅临洲后面进了电梯,“坐实什么?小苏有后台?”
傅临洲瞥了她一眼。
姚雨惊得捂住嘴,“我还以为您不满意小苏呢,原来您很满意啊。”
姚雨笑着说:“几个月不见,您变化挺大的。”
傅临洲按下十八楼的按钮。
“小苏这孩子性格其实挺好的,工作也很积极,我之前有个要紧事让几个实习生帮忙,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等任务分派的时候,苏宥已经做好了,他也不邀功,是先告诉了组长,让组长来告诉我,事情做好了,后来还是我多问了一句,才注意到他。”
傅临洲听得认真。
“他就是性格太温吞了,胆子又小,人一多就不敢说话,到了新环境,估计要适应一段时间。”
“市场部最近有新人吗?”
“应该没有吧,品牌组好像还是那几个人。”
傅临洲眉头皱起,“以他的性子,估计也不敢主动和人说话。”
“谁说不是呢。”
电梯门打开,傅临洲走了出去,姚雨给他指路:“傅总,品牌组在这边。”
傅临洲走过去。
他以为他会看到苏宥缩在工位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四周,无措地掰着手指头。
但现实画面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苏宥坐在工位上,旁边的男生半个身子都靠向苏宥,不知说了什么话,两个人同时笑了笑,看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傅临洲甚至能看到苏宥脸上的酒窝。
他……好像很适应新生活?
傅临洲停在原地。
姚雨也跟着停下来,“傅总,怎么了?”
傅临洲冷声道:“你让苏宥下班的时候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就往回走。
姚雨愣了愣,回头看了眼苏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姚雨走到苏宥身边,用着不大不小的音量说:“小苏,下班前去一趟总裁办公室,傅总还有点事情要跟你交代。”
周围人纷纷转头望向苏宥,神色各异。
“好、好的。”
苏宥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指尖都是麻的,整个人迷迷瞪瞪,短暂的开心和长久的难过交织在一起,他也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
好不容易熬过下班前的几个小时,怕电梯门口人多,苏宥从楼梯间爬上顶层,姚雨也在收拾东西,“哎,小苏来了?傅总在里面等你呢。”
她笑得意味深长,苏宥看不太懂。
“姚姐明天见。”
“明天见。”
苏宥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傅临洲的声音响起时,苏宥一阵鼻酸。
明明只是一天没见,却如隔经年。
苏宥握住门把手,走了进去。
整个办公室里也没有开灯,虽然落地窗外灯火通明,但光线依然昏暗。
傅临洲没有在工作,他站在窗边,修长的身形几乎融进夜色。
苏宥关上门,慢吞吞地往前走了一步。
“傅总。”
“都安顿好了?”
“嗯,多亏了姚雨姐。”
“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同事也很好。”
傅临洲挑了下眉梢,眼神却更加晦暗,他回头看了眼苏宥:“看来你适应得不错。”
苏宥听不出傅临洲的揶揄,还一个劲地说:“这是一个员工必备的素质,我之前很不称职,花了好久才熟悉工作,到市场部之后我会更加努力的,请傅总放心。”
傅临洲的酸劲全溶解在苏宥认真又坚定的语气里了。
跟他计较什么?
他就是一个死心眼的小傻子。
他转身走向苏宥,“看来是我多虑了,本来想去市场部给你撑撑场面,结果看到你和同事聊得正开心。”
他戏谑道:“我还以为你会掉眼泪。”
苏宥的眼泪瞬间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傅临洲怔住,苏宥完全止不住,哭得泣不成声,他用袖子挡住脸,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
积压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
他从小到大一直在经历失去,亲情、友情、快乐和自信……
傅临洲是唯一的失而复得。
“傅总,傅总,我——”
话音未落,傅临洲就把他搂进怀里,苏宥懵了片刻,刚想往后退,可是傅临洲用手臂箍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抚住他的后颈。
“没事了。”
他的安抚实在温柔,苏宥委屈更盛,他把脸埋在傅临洲的肩头,哭着说:“您今天都没有见我,我以为您巴不得我走,我特别难过,特别特别难过。”
“我怕我见了你就舍不得你走了。”
苏宥愣住。
“可是你需要去其他部门锻炼,留在我身边的话,我会习惯性地帮你铲除阻碍,习惯性地帮你分解好工作,不让你有太大压力,可是这样你得不到成长。”
苏宥脑袋嗡嗡的,只盘旋着三个字。
舍不得?
傅临洲说,他舍不得?
苏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望着傅临洲,傅临洲用指腹擦去苏宥脸上的眼泪,无奈道:“可以去当演员了,眼泪说掉就掉。”
苏宥羞臊地低下头。
傅临洲又揉了揉他的后颈,“别怕,安心工作,受了委屈就回来告诉我。”
傅临洲说的是,回来。
听起来就像回家一样。
这样的话他好多年都没有听过了。
苏宥不明白傅临洲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但他放任自己享受这一刻,他把脸埋在傅临洲的肩上,眼泪洇湿了傅临洲的衬衣,傅临洲也没有推开他。
傅临洲只是一边不动声色地搂紧他,一边问:“坐在你旁边的是谁?”
“一个新来的男生,叫……”苏宥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记不得他的名字。”
“哦。”傅临洲弯起嘴角,揉了揉苏宥的小卷毛。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提前发了
第37章
苏宥在傅临洲的怀抱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傅临洲便放开他。
苏宥感觉自己就快要蒸发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傅临洲的手刚从他的腰上收回,苏宥竟然又想贴上去,他梦寐以求的, 傅临洲的怀抱,他竟然就这样囫囵吞枣地享受完了,甚至傅临洲松手的时候他还在发懵, 完全记不起傅临洲是怎么把他搂进怀里的。
只记得傅临洲用了些力气。
是很温暖很可靠的怀抱。
“谢谢傅总。”
苏宥慌忙背过身, 抽了茶几上的纸巾擦眼泪, 等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转过身。
“为什么哭?”傅临洲突然问他。
“因为……因为我也很舍不得您。”苏宥的声音越说越小。
傅临洲刚要动容, 就听见苏宥补了一句:“您和姚雨姐是整个公司里对我最好的,也是我最在乎的。”
傅临洲顿了顿,“……”
所以,在这个小家伙心里,他和姚雨差不多地位?
有时候傅临洲真的很想知道苏宥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想知道苏宥梦呓时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可以主动靠近,可以不计付出, 但他不想依靠近水楼台的上下级关系, 还有平日里的小恩小惠,去强迫或者感动苏宥。
他还是希望苏宥对他动心。
傅临洲想, 只要苏宥稍微动心,剩下来的路可以都由他来走。
“傅总,您不用担心我的人际关系问题, 我以前确实总是搞得一塌糊涂,大家都不喜欢我, 但是现在到了新环境, 我会努力改正之前的缺点——”
“不是改正缺点, ”傅临洲纠正他:“苏宥,不是用别人喜欢的方式,是用自己舒服的方式。”
苏宥抬头看他。
“你现在不是助理了,不需要管着上司的衣食住行,不需要时时刻刻观察上司的脸色,你现在是市场部品牌组的一个新职员,完成工作是你唯一的职责。”
“可是我如果不和同事们搞好关系,情况只会更糟糕。”苏宥很是为难,几乎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抠破。
“从我的人生经验而言,你的状态越松弛越自然,遇到事情表明态度,遇到不公绝不妥协,不迎合不讨好,这样的人也许一开始会显得棱角分明,但相处久了反而讨人喜欢。”
傅临洲说的苏宥也明白,但他做不到。
松弛、自然、不迎合不讨好,傅临洲随口说出的几个词,对苏宥来说却难如登天。
他感觉傅临洲每一个字都在刺痛他。
他的右手虎口已经在无意识中被他自己抠破了,但他就像察觉不到疼一样,脑袋乱糟糟的,反复思考着傅临洲的话。
他一点一点低下头。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傅临洲说。
苏宥从来不敢违抗傅临洲的命令,他乖乖抬起头,傅临洲看着他的眼睛,说:“苏宥,你不要拿我的话给自己定性。”
苏宥依旧呆呆的。
“不许这样,别人随便说一句话,你就往自己身上套。”
苏宥像是一下子被人戳中错处,从羞赧到尴尬,最后变成愤怒,他背过身,用气鼓鼓的背影向傅临洲表示反抗。
傅临洲碰了碰他的肩膀,苏宥都不理他。
“好,我跟你道歉,我刚刚说话说得太严重了。”
他刚道完歉,苏宥就转过身了。
傅临洲一怔,“不生气了?”
苏宥摇头,“我不该生气的,傅总您说的没有错,我只是一下子被您说中了所以有点气急败坏。”
傅临洲觉得他和苏宥的沟通好像又出现障碍了。
苏宥总是习惯性曲解别人的话,或者说,他好像无法从正面积极的角度去理解别人的话,这很奇怪。
而且傅临洲能感觉到,在面对这种话题时,苏宥内心深处是抵触的。
抵触一切,包括他。
好像说什么都没用,苏宥变成这样不是一日之功,他想要改变苏宥,也不可能只凭几句话。
“走吧,我送你回家。”傅临洲拿起外套。
准备走的时候,苏宥伸手捏住傅临洲的袖子,小声问:“傅总,您生我的气了吗?”
傅临洲回头看他,“我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您好言劝我,耐心指点我,我还跟您发脾气,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傅临洲看着他,许久才无奈道:“苏宥,你如果是撒娇想让我哄你,我可以哄,如果是为这件事真心实意地向我道歉,那我真的会生气。”
苏宥其实听不太懂,但他捕捉到傅临洲语气里明显的不愉,他立即说:“我是撒娇,是撒娇。”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
傅临洲想起苏宥喝醉时候的模样,含笑看他:“你怎么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