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陈橘知道江舟是不打算放下他了,只能侧过头,把脸藏在江舟的大衣里,鼻息里都是熟悉而温暖的气味。
见江舟的模样不像生气,陈橘放下心来,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额头在江舟的肩上轻轻蹭了蹭。
走出商场后,没有人围观,江舟放下了陈橘。
忽然失去温暖的怀抱,陈橘一时有点不适应,打了个喷嚏,感受到江舟的视线,他慌忙偏过头,用手捂住嘴巴,闷声道:“对不起,我没有感冒,就是有点冷。”
“不用和我道歉,”江舟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眼底不见半点温柔,他看了一下腕表,“已经很晚了,你……”
“还有公交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陈橘连忙道,他已经熟背合同上的所有条约,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演戏的时候,他要识相,不能再打扰麻烦江舟。
“对,对了,还有,这个衣服,也还给你。”陈橘把手里两个袋子塞到江舟手心,然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苦恼的思考了片刻,牙一咬道,“你,等一下,我去那边角落换,回去。”
说完,陈橘转身要往角落里走,手腕被抓住,下一秒,江舟低沉的声音响起,透着隐隐怒意:“陈橘,你是故意的?”
手腕上的手力气很大,陈橘白嫩的皮肤立刻显出红色,他忍着疼,转过身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江舟,忽然他想起来,刚才自己睡着搞砸了下面的事情,惹江舟生气了。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睡着的,”他连忙苡桥道歉,“下次我……”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江舟不耐烦地打断陈橘,他把手里的两个袋子塞回陈橘的手里,冷冷道,“拿着,买给你的就是你的。”
陈橘看着手里的袋子,小小声道:“可,可是这些衣服太贵重了……”
“陈橘,你要弄清楚一件事,”路灯下,江舟的眼眸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衣服不是送给你的礼物,而是你穿得太寒碜,站在我身边演戏,谁会相信?”
陈橘脸上的热度退散,一张小脸苍白如雪,除了唇瓣,没有一丝血色。
他攥紧手里的袋子,缩回手,盯着脚下的大理石块,没有再说一句话。
江舟说的是实话,他就连今天身上那件棉袄,都是两年前陈仪发穿不上扔给他的。
确实很不入眼。
江舟掏出手机,微亮的屏幕将他的眼眸倒映成幽蓝色:“明天下午五点过来找我,地址发你了。”
“嗯。”陈橘点了点头。
江舟盯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票子,递过去:“打车费。”
突然闯入眼帘的红色像是一团火,红的刺眼,陈橘朝后退了一小步,抿紧唇,轻轻摇了摇头。
“谢遖峰谢啊,今天买的东西够,够多了。”陈橘扬起讨好的笑,眼尾泛着淡淡的粉色,“我可,可以自己坐车回去的,不麻烦江少爷了。”
江舟拿着钱的手停在半空,眸光微闪,冷淡道:“这只是路费,不要想太多。”
说罢,他把钱塞到陈橘胸前的口袋里,微弯腰,注视着男人的眼睛,警告道:“明天的聚会准备好点,别像今天晚上一样破绽百出。”
口袋里的钱宛如燃烧的火焰,连带着衣服底下的胸口也变得灼热。
这样的场景好像曾经也发生过,他想起来了,那是高中一次聚会结束,他偷偷跟着江舟出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江舟还是去了公交车站台等车,他就屁颠屁颠跑过去,从口袋掏了几张钱,塞到江舟的口袋,让他去打车。
他记得江舟很生气,不给丝毫面子地扔掉了钱,头也不回的上了公交车。当时陈橘觉得很委屈,不理解他好心为江舟着想,江舟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现在,看着江舟离去的背影,陈橘缓缓伸起手,捂在口袋上,心脏仿佛被紧紧攥在手里。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难怪江舟会讨厌他,换作是他,也很讨厌曾经的自己。
“谁啊?这么晚了。”李箐打着哈欠,抓着头发,打开门,在看见站在外面的人时,瞬间清醒过来,“陈橘!外面冷,快进来!”
李箐把陈橘拉进屋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实在没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能在你这住几天吗?等找到房子,我,我就立刻搬出去。”陈橘攥紧书包带子,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通红。
李箐盯着面前局促不安的男人,几秒后,叹了口气,拍拍陈橘的肩膀道:“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想住多久都行!”
“谢谢啊。”陈橘感激道。
“谢什么?咱俩啥关系,”李箐接下陈橘的行李,因为太重差点没抓稳,惊讶道,“靠,这么重你怎么背过来的?”
陈橘笑了笑,说:“还,还好,没有太重。”
李箐看了看陈橘瘦弱的肩膀,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叹了口气道:“晚上还没吃吧?哥给你煮个西红柿鸡蛋面。”
“不用麻烦,我吃了……”
“干脆面?”李箐一句说破,他拍了拍陈橘的后背,道,“别跟哥客气,乖乖坐好。”
陈橘攥紧衣摆,低下脑袋,眼眶里一片热意,讷讷道:“谢谢。”
演戏
吃完热乎乎的面条,陈橘窝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就被闹钟喊醒。
为了不吵醒李箐,他摸着黑,蹑手蹑脚换好衣服,关上门,走进寒风凛冽的黑夜。
幸好李箐住得离酒吧近,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不然这么晚,没有公交车,他真不知道要怎么过去。
应该要买个二手自行车了,陈橘嘀咕了一句,朝手心哈了口气,搓了点热气一转眼便被夜风吹散开。
打扫完卫生已经早上六点多了,再过三个小时要去商场的保安室报道,怕打扰李箐他没有回住处,而是在商场附近找了个挡风的角落,靠着墙睡了一会儿。
梦境像是氤氲着一场大雾的山间,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而不真切。
恍然间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响起,在这当中有人在哭泣,是个女人,凄厉的呼喊声刺进耳膜里。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小橘子,快逃!快走!”
“……小橘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带你一起离开这里,离开了我们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妈妈……妈妈……不要……”陈橘痛苦地皱紧眉头,呢喃着,终于从梦里醒过来。
他愣愣地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一半意识在现实,一半意识还停留在梦里,女人布满泪水的脸形成一个投影印在视网膜上,仿佛是梦境倒映在了现实。
陈橘伸出手,女人的幻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消失不见。
盯着灰沉沉的天空看了良久,陈橘垂下眼眸,裹紧身上的棉袄,把下半张脸埋进领口里。
“好冷啊。”
陈橘站起身,慢吞吞朝商场里走去。
保安的工作很轻松,一个小时换一次班去商场巡逻,剩下的时间坐在监控室关注外面的情况。
让陈橘很开心的一件事是,这里包午饭,一个便当盒有两素一荤,饭还能续,陈橘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肚子胀地鼓鼓的。
一旁的方脸大肚的吴叔打趣:“还以为是个小鸡仔,没想到吃得比我们还多!”
“年轻人嘛,长身体就要多吃点!”瘦脸刘叔笑呵呵道。
相比较酒吧里冷漠的氛围,陈橘更喜欢保安室里笑呵呵的大叔们,所以上完夜班后再来上这个白班,他没有觉得很累,反倒心里暖暖的。
酒店门口,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路边,车窗敞开,一位面容英俊的男人靠在驾驶座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头搭在车窗外,轻轻抖落烟灰,又举起,将烟尾递到唇边,片刻后,一团白雾从唇边袅袅升起。
男人的视线停在后视镜上,干净发亮的镜面里,一个穿着白色棉袄的男人朝这个方向跑过来。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掐灭按在烟灰缸里,抬眼看向窗外。
陈橘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嘴巴里冒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将鼻梁上的镜片蒙了一层白,很快又被寒气蒸发。
看见江舟,陈橘连忙把眼镜取下来,放进口袋里的眼镜布里。
“对不起,我迟到了,因为车子晚,晚点了。”陈橘不好意思道。
江舟坐在车子里,一半面容隐入昏暗中,看不清表情,陈橘心脏提到嗓子眼,江舟时间观念一直很强,像这样迟到半个多小时,他肯定很生气。
陈橘咬了咬牙,把自己的掌心伸到窗口,英勇就义道:“要不,你打我吧。”
江舟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侧过头,视线从陈橘的脸移到手掌心。
就在陈橘以为江舟真的要下手了,江舟移开了视线,冷冷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幼稚。”
陈橘脸颊发烫,默默收回手,不打就不打,没必要这样说吧,还不是因为他在生气。
这么幼稚的话,为什么以前都打他的手掌心?而且每次还很疼。
跟在江舟身后进了酒店,陈橘忍不住朝四周看,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如此高档的酒店里,门口站着穿着制服的侍从,看见江舟恭敬地弯下腰,拉开那扇有两个人高的大门。
随着门打开,门里奢侈豪华的场景映入眼帘,穿着西装礼物的男女举着香槟,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脸上带着笑容交谈着。
听见开门的声音,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陈橘还在发愣中,手被牵起,一股力量将他拉到旁边。
“挽着我。”江舟低低的声音响起,陈橘这才惊醒,连忙挽住江舟的胳膊,低下脑袋,走在江舟旁边。
“江大少爷,好久不见。”
很多人迎了过来,热络地找江舟搭话,江舟微笑着和这些人打招呼,完全不见在门外冷漠的样子。
“这位是江大少爷的朋友吗?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三角眼的男人将话题引到了陈橘身上,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
一下子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陈橘身上,陈橘紧张起来,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挺直脊背,紧攥住江舟的袖子。
“嗯,”江舟另一只搭在陈橘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垂眼,眸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一个很好的朋友。”
众人见江舟的表情和行为,大概猜出这个“朋友”是指什么意思,看破不说破,在这个圈子有个同性情人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司空见惯。
只是江舟居然会带一个同性情人到如此正式的场合,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落在身上异样的眼神,像是一块又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上,陈橘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像是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从心底深处爬出来,一点一点将他的身体缠住,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不舒服吗?”江舟揽上陈橘的腰,凑在他的耳边低低问道。
陈橘惊醒,他现在正在配合江舟演戏,必须打起精神来,不能再搞砸了。
“没事。”陈橘抬起头,露出勉强的笑容,白净的脸蛋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暗暗收紧手,指甲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大脑清醒了一些。
江舟盯着陈橘看了几秒,勾起唇角,伸手揉揉陈橘的头发,对面前的那些人道:“不好意思,他身体不舒服,我先带他去休息一下,你们继续。”
牙疼我可不管你
陈橘被江舟拉着离开了人群中,胸口那股难受的窒息感随之消失,与此同时涌上来的是强烈的不安。
他又搞砸了。
要是这场宴会结束,江舟对他很不满意要结束合约怎么办?
虽说这次合作是江舟找上他的,但是不能失去合作的人是他。如果合约结束了,他根本不可能在六个月的时间凑够妈妈的住院费。
“陈橘?”
肩膀被一把抓住,疼痛让陈橘从恐慌的思绪中惊醒过来,他抬起头,便对上江舟漆黑的眼眸。
江舟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沉声道:“你在想什么?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没想什么!”陈橘立刻道。
江舟盯着陈橘,大手抓着他的胳膊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陈橘,你知道自己撒谎的样子很蹩脚吗?”
从以前到现在,江舟都能一眼看出他在撒谎。
陈橘攥紧衣摆,眼睛慌张地朝四周看了一圈,随后用手指向不远处的甜点桌子,道:“我饿了,刚才是,是想问你,我能不能吃点东西。”
像是证明陈橘说的话的可信度,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发出了一串咕噜声。
陈橘的脸立刻涨得通红,连忙用手捂住肚子,中午明明吃了两大碗饭,为什么现在还这么饿?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江舟笑了,虽然他很想江舟对自己笑,但不是这样的嘲笑。
陈橘耳后根发热,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在手心里,他低着头,小小声道:“我不想吃了。”
手被牵起,江舟的手大很多,轻轻松松就将他的手包裹住,江舟没有理睬陈橘说了什么,而是拉着他去了附近放着寿司等日料的桌子旁。
“饿了就吃点这个,我不想等会儿听见你说牙疼。”江舟冷冷道。
陈橘看了看旁边放着甜点的桌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甜点了,那颗蛀牙也很久没有疼过。
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收回视线,面前的盘子上已经放了好几块寿司,他抬起头,江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镊子,皱着眉头又夹了一块寿司放在盘子里。